送孩子们出去后大家重新回到礼堂,郭新建那样子看起来也恢复了些精气神,默默地在台下的椅子上坐着。礼堂里一色的黑白帘幕、窗帘,连窗帘下摆的小绒球也是黑色的,灯光一开整个肃穆到了极致。大家都坐了下来,看着舞台帘幕上挂的温暖的大幅相片,笑容依旧是往日的灿烂明媚,眼神好像在呼唤,呼唤他们过去,别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孤独。
这样静默了很久后,郭新建开始给大家讲他们到日本后以及回到杭州的岁月,讲他们的艰辛,他们的奋斗,他们的理想以及他们的未来。他们的未来就是孩子,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寄托了温暖太多的情怀与希望,所以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他生下来,可是,可是…讲到后来卓文媛怕他精神再不济要晕倒了,他却哀淡地笑笑,继续着追忆。他不哭,大家也不哭,他安静,大家也安静了,直到最后再次对上她那双清亮有神的眼睛,在瞳仁里,似乎有一股希望的火焰在燃烧。
该到了要分别的时候,郭新建突然说打算去北平,去打理以前的一些书稿,温暖一直想要看的,却没机会给她看了,现下算是去替她还愿了。众人忙说不可,近来日本人正在华北嚣张,北平的局势很危险,去了不安全。怎奈他执意要去,大家反而不敢强加劝阻了。这样的日子,中华大地上哪里都是一样的,也唯有嘱咐他一路小心,早些回来。
佳音和清亚挑了个僻静的地方说了些体己的话,佳音身体抱恙清亚很是担心,遂说了很久的话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大家也就各自回家了,韩子沫犹豫着要不要送佳音一程,两下都有些犹豫也就作罢了。
自得到温暖离世的消息,佳音心里排山倒海般的巨浪翻涌而来,竟一个浪潮将她打蔫儿了,身体沉沉地病着。这天参加完追悼会回到家精神再一次陷入了低迷,比前更严重了,好几天都病在床上,因为没有胃口,人更蜡黄消瘦了。
蒋妈给靖璘挂了电话说明了佳音的情况,也等了好几天,他才回来。一身的风霜,屋里都洇着他的冷气,他也只是不说话,等身体暖起来了才伸手到佳音额上摸了摸,皱皱眉,喊进蒋妈来,说:“被子太单薄了,换床厚的来好发汗。最近感冒流行颇广,要做好预防措施,这屋里每天早晚要醋熏蒸。少奶奶身子弱,叫厨房多补充点红色食物。”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眼角微微显出细纹来,看着佳音又呆了一会,起身却要走。
蒋妈看他要走,忙劝道:“三爷才回来不久,瞧您最近忙的累的,还是歇会儿吧。什么事重要也不及自己的身体重要啊。”又看了眼佳音,那样子似是要醒了,忙提高了声音说:“少奶奶醒了,那我就先出去了。”
佳音咳嗽了两声,乏力地睁开眼来,看到靖璘在一旁站着看着自己不言语,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再次合上眼睛。缓了一会,又像是沉睡了很久,静谧到久远,再次睁开眼睛,他还在,她却无力地笑了。等了他几天了,而今才出现,他是忙吧,她还是相信他忙,可是越相信心里越委屈,而今越委屈竟也没有泪了,嘴边划开的倒是一抹微笑。
看到佳音的微笑,靖璘倒没了力气似的沉沉地坐了下来,不免又回过头去看她,脸小得只有巴掌大小,一团白色的病气,气息缓慢而游离,那样子让他有些心疼。她眼睛里倒不是以前那般委屈乞怜的样子,只是沉静的一汪湖水,静得倒映出他一脸的风霜与沧桑,而她不过还是安静地躺着,眼睛四处飘荡着,他的心里一个失落,硬生生地又回过头去不再看她。
替她掖好被子,他掏了根烟,又想她病着,还是收回盒里了。隔着被子她竟能触到他的手是冰寒的,而声音也是冰寒的:“过两天有个宴会,你得要参加,所以这段时间好好养病,不然病恹恹的到底不好。”
佳音不答话,直待他看向她的时候才忙点了头。只是这一句话又让她听得浑身犯困,别过脸去依旧沉默着。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担心,又回过头来强打精神问道:“最近风声又不太平了?”
靖璘本来沉默着,这里听到她的问话些微地惊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事变后总统回到南京,要全面抗战了,顾锦城从前线调回来,要举办个募捐舞会,由我来主办。所以你一定要去的。”
舞会,最近还有什么心思参加舞会呢,丧礼倒是不少,用那一声声的道别来纪念这口含天宪的日子,生死本攸关,而今却也轻贱了。那年她走的时候说还要一起打拼的,那年的话成了遗言,而今的她却也无力打拼了。
佳音唇角慢慢蠕动着,说:“温暖走了。”
“王军长也死了,楚眉心要守寡了。”
佳音吃了一惊,半晌却也静默了,只是因为习惯了,“靖瑶要伤心了。”
“别管别人了,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当紧,生活是为自己过的,即便你不伤心难过,他们也会理解的。现在伤心是没用的,这个世界多的是伤心,伤心总是难免的,可是生活不是还要继续吗?”
就这么几句话,她又沉溺了,好像她要的就是那么几句话。只是等来了,身体却困倦难耐,床头灯晕黄的光迷离而温暖,渐而扩散开来,将她融化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将以前的旧文重新搬到晋江上,若还有看官愿意一看,这份心意小女感激涕零。
为了答谢大家不弃之恩,已在认真撰写下一部小说,会让它更加精彩,也会让它尽快与诸位见面
【古言武侠,江湖恋歌,即将面世,敬请期待】
第118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11)
募捐舞会在江城最富盛名的百悦楼舞厅举行,年关时节,天气一派晴好,风轻云淡,腊梅吐艳,绿林晕染。虽然天气着实冷了很多,街头的烤红薯卖的紧俏极了,但舞厅内暖得只一件晚礼服就能任意摇摆了,稍微起劲点儿还能出一身细密的汗。
事变后打出了一致抗日的旗帜,南军少帅顾锦城也从前线调了回来。为了给前线抗战募捐战款,也为了弥补自己前时战败的不佳形象,故而举办了这么一场舞会,作为顾锦城最得力的经济后盾,吕家自然是出资最多的,名义上也是由顾吕共同来举办。与会的主要是江门市资金实力雄厚的各大行家及其家眷,还有外地声名显赫的商界人物。
百悦楼为了这场募捐舞会也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吊灯换了大颗水晶的,彩绸五彩缤纷得高挂着,桌椅都换了最新的美式风格,简化的线条、宽大的尺寸,时新的色彩都让人眼前一亮。留声机里的音乐悠悠扬扬,依依呀呀,吴侬软语,甜润娇美;舞场里的男女姿态翩跹,一脸的陶醉。边上椅子上谈天的手上的克拉钻戒摆在眼面前甚是耀眼,耳朵脖子上也是穿金戴银,半遮着的面具下笑容更是百般灿烂。
今天是面具舞会,入会的男女除了一身时髦华美的晚礼服,脸上的面具也都是精心制作的,甚至上面再镶几缕绿宝石红玛瑙也不为过。红色募捐箱放在舞场的主席台上,只是璀璨的灯光下确实红的太过暗淡了,除了在最开始的募捐仪式稍微有些喜色,再后来便无光了。
仪式佳音根本就没看到,因为人太多将她整个圈在了外面,除了听到有那个顾少帅和靖璘的声音在人声聒噪掌声喧哗中微弱地传过来,在她面前的只是圈人墙。因为有靖璘的演说,确实想看,怎奈而今的慢性儿终敌不过大家的热情,却也静于安命,看不到索性在沙发椅上坐下了。
她这天身着着一件淡青色华丽花边、细褶纹领的晚礼服,脸上罩着个青紫色凤凰面具。这样的装束哪怕不化妆也透着一股妩媚,散发着一层诱惑,只是面具下的樱桃小嘴倒是有意漏了怯,那唇蜜有些个拘束无错。到底第一次这样打扮,更兼着而今这番火海冰窟一般煎熬的心,佳音的心里真个不自在。若不是靖璘说这舞会的重要性,她断然是不会来的。
隆重的仪式费了些时也举行完了,佳音在想着什么,等反应过来舞曲已经拉开了,周围的人群四散开来,视线也宽广许多了。满眼都在寻找靖璘,却不知又去了何方,才知他现在确实是忙,心里有些心疼又有些惭愧。他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离得这样近还没能见一次面,心里无聊,本想出去散散心的,却不想几个夫人小姐倒是热心,主动找她来谈心。
聊的不过是最近珠宝的行市,谁家的火油钻又出大个了,哪一家的牌局最有趣,杨太太的女儿和王部长长得出奇的像。应着她们的热情,佳音也只得勉强陪颜欢笑。一转眼竟从一个女宾的脸上望出温暖的眸子来,心下一恸就快要支持不住了,一双手适时地伸在了她的面前。
一旁本来聊得正欢的太太小姐们则是一脸惊讶地张望着来人,佳音一惊,也回过头去看他,这人也戴着个玄色面具,那一双手却只觉得熟悉、亲切、温暖,禁不住地将手伸过去搭上,随着他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向了舞场。
舞曲缓缓拉开,她随着他慢慢地舒缓地摇摆着,抛开那许多日的孤独寂寞、伤心不快,又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这样近地触摸他,她的心裹了一层厚实的蜜衣,坚实温暖、甜蜜贴心。他就是她的良药,眼睛里还是以往的情深几许,温柔沉静,让她的眼前都是晶光般的明亮,所有的心痛从此便风轻云淡。他身上有熟悉的淡芭弧味,沁着疏淡的薄荷香,好闻极了,她的嘴角忍不住笑了,舞步也更加优雅了。
一曲终了,他停下来看着她,没一会便带着她走向舞场深处。灯光昏暗,却温暖得让人沉醉,不由自主地,她靠向他,他的胸膛坚实有力,心跳砰然有声,让她沉沉地依靠着。他温柔地拍着她,抚摸着他,动作格外宠溺。
“真不知道我竟如此博夫人的欢心。”
一记惊雷划破脑际,她猛地起身,看向他,脚步声随着心跳声颤抖着趔趄着向后退去。他将脸上的面具从容地取下,那张脸分明是个陌生人,优雅而淡然地笑着,是个面貌俊朗、风姿俊逸的公子哥儿,但,不是靖璘。
而他的身后,缓缓地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闪电一般刺亮在佳音的眼前。他看着她,嘴角牵着笑意,一抹怀疑,两抹嘲弄,三抹隐怒,全都化作了笑意,沉沉地弥漫在脸上。看得她的心里腊月的风寒一样冰冷刺骨,一点质疑、两点不解、三点失落点点滴落在脑海里,只能再往后退一步,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跌倒。
那人看佳音的神情有些戏谑的意味,玩味地说:“靖璘兄,贵夫人唯人是亲啊。我真是受宠若惊。”
靖璘清淡地笑着:“顾司令说的极是,夫人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不分亲疏的。”
他说的极是淡静,但是佳音却越觉着恐慌不安。心惊了半截凉了半截,却强自镇静着摘下面具,看着顾锦城,轻轻地说:“顾司令,不好意思,我认错了人。”
知道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只能这样转圜着,然后转身走去。走得真稳,可是她知道每一步都是虚飘飘的,整个大脑都是云里雾里的,全身都是冷的,只是却镇静地走过来了。
“一场误会而已,大家接着跳舞,今晚吕老板做东,千万不要客气。”顾锦城做着手势,舞动着全场的气氛。这里等众人又热闹起来,才悄声对靖璘玩笑说:“我对太太们一向都是尊重的,吕夫人更是尊敬有加,不过一场误会,夫人就那样介怀,真是不该。”
靖璘脸上的笑尽数散尽了,似轻描淡写地说:“是吧?”
“女人家的事情何须如此介意,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呢。”
靖璘面色有些烦了,说:“全面抗日,我出钱就行了。”
顾锦城哼了一声:“你跟我装什么装,我们家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常说呢,你们家面粉厂的布防做得很到位。说让我闲时过来取取经。”
“我们家面粉厂外面日本人的眼睛虎视眈眈,不小心谨慎一些就全落入鬼子的手里了。”
“你还跟我打什么马虎眼,那批百人团可是在你手里?”
靖璘这才警醒,来了精神:“你怎么知道?”
“这种事情一猜就出来了。”顾锦城脸上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自信,又说:“现在该到了练兵的时候了。”
靖璘却深思着说:“还没到,还有一场大逃难,如果中国能够挺住的话,才是他们上场的时候。”
“反正咱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保住了我,也就保住了你。说到这,还是和你谈的来,你们家老爷子…”正说着,顶头却见酒业大亨陈通玄往这里走来,也就停住不说了。
陈通玄一来就向顾锦城大大地做了个揖,完后对靖璘诉苦说:“吕兄,商业奇才。兄弟最近困顿了,给支个招吧。”
靖璘露出些许笑意:“陈兄,别来无恙。”
这陈通玄当即就着急着说:“有恙有恙,我这酒真是做不下去了。隔壁的‘三白酒’彻底将我的‘竹叶青’给打压得喘不过气来了,现在连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眼看着马上博览会要举行了,我那新酿的‘杜康’味道绝对正宗,就是怕到时候无人问津啊。”
靖璘听这话,倒来了兴致,说:“我教你个办法,你到时就走到大厅最热闹的地方,将那酒对地一砸,或许会有效。”
“这…”
顾锦城拍掌赞着说:“吕老板纵横商界多年,将这兵书也参透了。陈老板这也要怀疑吗?绝好的一计‘抛砖引玉’啊。”
陈通玄态度谦恭地说:“总司令,这个自然不能了。”转念再一想,忽的豁然开朗了。
三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看靖璘无什么兴致,陈通玄也就走开了。剩他二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倒深深舒了一口气。
第119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12)
佳音坐在床边,从头到脚彻骨的冰寒,心却沉静的死水一般,整个人都冰住了麻木了。屋里死一样的寂静,唯有她的呼吸和心跳异常的飘忽与无力,却是唯一可以感知的。屋里的一切都还是昨天的影子,可是却已经回不到昨天了。红色绵软的地毯那颜色更加刺目了,自鸣钟木讷地蹲在玻璃罩子里,想来是没有电了,好几天都不发声了,衣橱外以前常挂着他的大衣的,而今也不见了踪影。日子还是昨天的日子,颜色已经不同了。
佳音以为她又要倒下去了,或许从此永远起不来了。可是出奇地发现她还活着,安静而顽强地存在着,因为亲眼目睹着天变黑、经历着生活的酸涩和内心的痛楚,那样清晰深刻,牵一发而痛全身,这样痛苦,却还活着,却是活着。
靖瑶来了,又走了,佳音能看出来他内心的悲痛已经濒临极限了,却还强装自然镇定地安慰她,甚至还说了个阿猫阿狗的笑话,自己还没笑呢他倒笑得前仆后仰的。靖瑶也许不知道,越是这样佳音心里越难受,尤其觉着两个人有种天涯沦落人的景况,更有种想要哭的冲动,只是却没想到而今的她竟是这般坚强,脸上自始至终是平静的笑容。
又放心不下靖瑶,到他那里帮忙收拾了屋子和院子里的花草,果然那个王军长的死给他的打击是场晴天霹雳,家里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他那样子自然是不让他们在眼前聒噪,这打扫也只做个皮毛。靖瑶听她的话,又不忍心她为了自己劳碌,帮着她一起将家里打理回了原来的样子。佳音开口就是一些宽慰的话,靖瑶一听便明白她是知道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却还是笑着说没事。
谈到靖璘靖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的绝口不提了。只是佳音这里,靖璘不是他不提就能抹去的,自那天起他就没再回家来。他和她走过千山万水终于看到柳暗花明了,一阵一阵的暴风骤雨却接连打了下来,打落了一地的花瓣,打碎了满心的希望。而今两个人真像是隔着冰火两重天一样,从爱人沦为了路人,可能连路人也不如呢。或许给陌生人帮一下忙还能彼此投递一个善意的微笑,可是他们却连微笑的可能都没有了。
她恨自己吗?竟有眼无珠将旁人认作了他,还那般亲热地扑到那人的怀里,当真羞耻至极。可是她的心里,更多的是心酸、委屈、心寒,周围的世界到现在本已经黑茫茫地一片昏暗、凄凉凉一片孤寂了,唯一闪着星辉的是他的感情,能让她看到光明感到温暖,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残酷,将她最后一点希望都剥夺了呢。
靖瑶还在担心会流言四起闹得满城风雨,再传到太太那里去佳音当真就不好过了。事情却是出乎人的意料,异常的安静。除了有两家小报趁此做了文章打算热卖一番,却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才知道而今的年月大家关心的不再是别人的蜚短流长了,而是生活、生命。
这一次靖璘不回来,佳音心里比以往更加不安起来,不知是不是两人真的到了这地步的担心,总之心里总是很慌乱不安。家里过年了,还是不见他的踪影,大家不约而同似的,也都不提靖璘也不问佳音,面上依旧是过年的一团喜色,发着春的气息,那样子是完全将此不挂于心。
娜娜的优嘉长大了好多,也快一岁了,相貌随了靖瑫,却比靖瑫娇媚了很多,刻出一个小小的美人模子来。娜娜虽说恨她不是男孩儿,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太太老爷也是宝贝一样地疼着,心里要强要在蓝清儿面前显出脸面来,那样子倒真是疼的不得了,竟比蓝清儿对辉曦的亲热还要浓上几分。辉曦形容还尚小,虽然有些个靖玿的模子,却还是辨不真模样到底随了谁,却是富态可掬,一脸的华贵。两个孩子一样的可爱招人喜欢,大家也不偏了谁薄了谁,也都是一样地疼爱。
蓝清儿几个月的光景身材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纤细苗条,生过孩子脸色更加的红润健康,散发着迷人的光彩。而今身为吕家二少奶奶,现下又为家里添了一子,人却越显得持稳端庄,雍容高雅,令在场的宾客无不叹服,竟都忘了曾经还有个二少奶奶全幼安。不停地有记者拿着相机给这两个有孩子的家庭拍照,靖玿就站在蓝清儿身边,她抱着孩子坐着,靖玿有意无意地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神态甚是亲昵,佳音看得都羡慕了。靖玿现在变了很多,或晚或早的,每天都会回家。他们的小家庭一直安在吕公馆里,是最长久的,而今看来,也是最和睦的。
佳音并没有什么心思看别人家的琴瑟和谐,等到年会过得差不多了,才悄悄到大嫂筱玉斓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玉斓看佳音心思全然不在话题上,便笑她:“怎么,靖璘才走了几天你就这么魂不守舍了?可惜了,这次要出远门了,可有你想的。”
佳音诧异了,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玉斓,大脑在一瞬间落空了,完全没了感觉。
玉斓看佳音神色不对,一个了然忙慌张地说:“是嫂子不应该,多嘴了,我还以为你知道的。”
一会的功夫,佳音的思维冷静了下来,问道:“嫂子,他去了哪里?”
玉斓别过头去,不做声响。
“我们不和,嫂子不会不知道的。”
玉斓面色忧虑地说:“我说了你大哥要怪我的。”
佳音的声音生冷而坚硬:“那我问大哥去。”
玉斓忙拉着她,说:“好妹妹,你心疼姐姐我一回,咱们做女人都不容易,姐姐我又何尝不疼着你呢。”看她没有要行动的意思,心下一宽,又叹道:“他怎么出个远门也不告诉你一声呢。说是顾锦城请着去南京散心去了,走得匆忙,给父亲母亲也只是一通电话说的。”
“哦,我是不知道。”佳音的声音懒懒的。
“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哎,我们都一样的。为什么做女人这么难呢?”
佳音心下惭愧,忙就说:“嫂子,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来了。”
玉斓摇摇头,笑容很淡:“没事,又不是我一个人伤心。”
佳音强打起精神来安慰了玉斓一番,心却在里面渐渐沉入谷底,比谷底还要深。周围的和乐融融的景象、璀璨的灯光那样的模糊不真切,靠的这样近又离得那样远,她要从此和这欢乐永别了,似乎是在佳诚的婚礼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征兆,可是那样早的预示谁又能想到会是今天的劳燕分飞呢。
他连信也不给她一个,她以为他不过在这城市里的某个地方而已,却不想这一走竟是千里之路。所有人都告知了,唯独没有告诉她。在他的心里,她已经不重要了,或者因为那天晚上她的错误判断而对她产生了深深地厌恶,连给她个信息都是厌恶的不愿意的。他不信任她了,不喜欢她了,原来如此,七年之痒,他们四年就妥协了。她等了这么多年,原本以为要等到花甲耄耋,等到他不再忙了,他们可以闲下来颐享天年,她也是乐意的,可是而今竟等不到那时候了。有时候,连等待都是奢侈的。
靖瑶也是后知后觉,忙着来问佳音,佳音脸上的笑容很勉强,很艰涩,低下头,眼泪终于划出了眼眶。大庭广众下,靖瑶轻轻地将佳音圈到怀里,佳音忙挣开手,一阵小跑出了大厅,来到后花园里。靖瑶的关怀是出于无意的,可是她受不起,别人所有的这些不过是关怀的亲切举动统统承受不起,他又会怎么想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如果四年前就知道有今天这个结果,她还会选择和他结婚吗?想想却又无奈地笑了,因为她会的。
冬天的后花园绿得很苍翠,华灯一照,绿衣上尽披点点星光,是一种无法触摸的美。屋里歌舞之乐谈笑之欢踩着锣鼓敲过来,每一声都是那么清脆可闻又是那么渺远。人生不过是一场无法掌握的幻梦,有些事情谁也不会想到就已然悄临身边了,有些事情内心焦灼地期待着却永远不会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