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冷笑重重跌落:“你也记得承源寺?那天是我看错了,真的看错了。”说完,指尖滑过佳音的肌肤,却只是一道酸涩,抬脚就往外走去。
“别走!”佳音喊道,“你真的,是去找那个舞女吗?”
他回转头来看着她,眼里带着疑问,却不言语,让她本能地往后退步却再说不出什么。她需要解释就是因为信任他,也是期望他的信任。只是他的脚步踌躇了一会还是继续走了,带走了她一路的失望失落失魄。
这一走又是很多天,唤不回来他的身影,冬的寒意却见缝插针般的挤进这寥落的岁月里,而小别馆里就更清寒了。靖瑶来过,走了,最近让人惶恐烦乱的事情太多了,大家的情绪都不太好,郁郁地谈了几句就散了。靖瑶主要还是担心她近来的身体与情绪可好,末了又说清亚近来身体抱恙,情绪也不佳,让她注意身体,到外面散散心,别呆在屋里闷坏了。
他是这样说着,佳音却还是在屋里直待了有好几天,家里虽然冷清,但到底安静,她那小说沉寂了许久,也该重见天日了。只是豪门公子和贫寒女子的爱情却越来越觉着像小太湖上的浮萍一样无根无依,前途浮沉难定。说他们只是一时冲动并不算真爱那她怎么样都接受不了,就这样踌躇着写了一章,下笔甚是艰难,到最后还是阻塞在了一个“爱”字上。
最近政府又在严厉勘察各大报纸的文章内容,很多报馆因为内容煽动性过大不符合上面的要求再次面临闭馆的困境。百合坊本来可以避免此一劫的,却因为端木真彦另有一篇文章大谈日本的企图占领中国成为中国领土的统治者纯粹是驴唇安在马嘴上,这让日方看出那部《驴哥传说》小说的端倪来,于是也被列为危险刊物被要求停刊整改。这让最近本已几经断刊的文学社遭受了最惨烈的重创,只是唯有从命外也无可奈何。
本来受了时局的影响大家已经很久没能去文学社工作了,而今的变动更是让他们在文学社的文学之梦到此戛然而止,只能个人回家自扫各家门前雪,管不得文学社那高檐瓦上的雪霜了。而佳音这里觉着家里也真是“屋前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樱花林”,却只能任它下个 倚靠在门框上,脑海里都是这一年多在百合坊的过往,那些欢声笑语从此后都要封陈作记忆了,那些生活中莫大的慰藉,对而今的她来讲更是最大的安慰,却从今都远离了她,让她只能在回忆里去做痛苦的追寻与慰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以前的旧文重新搬到晋江上,若还有看官愿意一看,这份心意小女感激涕零。
为了答谢大家不弃之恩,已在认真撰写下一部小说,会让它更加精彩,也会让它尽快与诸位见面
【古言武侠,江湖恋歌,即将面世,敬请期待】
第115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8)
外面风声愈来愈烈,卓文媛看这样子百合坊是真的要告罄了。散会前夕卓文媛提议大家到玉指山划船游玩以作最后的告别,对于这次游玩,大家却都以沉默接受了,连端木真彦在电话里都改了以往的豪迈,连连叹气,重复的只有“对不起”。
天气真的冷了,犹记得昨天那场冬雨。潇潇一晌残梅雨,独立无情绪。且随湖柳入微茫,浑记荷花那日小池塘。人生多少春秋里,留住一冬季,怎禁妩媚破东风,几缀杜鹃丝在雨丝中。下的是彻骨的冰寒,伴着东风的肆虐,更是料峭。到了这日,地面犹有些潮湿,空气里掺杂着梅花浸水的清香,却越显出那浓郁的湿冷来。
玉指山位于东江中指最远处饱满的指节上,与市中心隔得很远,丝毫不曾沾染闹市的喧嚣与霓虹灯光的绚烂,早已是田园山水的另一重天了。四周环绕着苍翠的山峦,不甚高却很健康,连绵着共有五座山,其形状样貌恰似人的五只手指挺立着,故名曰“玉指山”。中间是一镜广阔渺远幽碧澄澈的湖水,中间架着一座连通两边山脉的古木桥。木桥的成色已显陈旧了,陈旧处遗漏的是年代的久远,但桥身却坚固得不见有何损坏,足见木质的优良以及古代劳工手艺的高超。
除了冷,环境却是极好的,满山看去皆是绿色缎带轻柔地铺在眼里,点缀处是一抹抹开得清艳妍丽的粉雕玉琢的梅花。这样的地方,竟连梅花都比别处早得喜人,又是这样的好颜色,真是赏心悦目,倒是很能涤荡过滤人内心的不快。
果不其然,大家本来郁郁的心情衬着同样的面色见了这样的景致一时都把愁绪抛开了,不禁手舞足蹈起来,船身不大,他们那样子竟是要在船里癫狂一番了,好在卓文媛一身凛然适时制止了众人激动的举动,将大家的情绪压在绿色的静谧中,静静去观赏烽火连天外这里难得的清静幽雅。
这里什么都好,就唯独因这雨后尚未回升的温度和潮湿的气候,衬着这绿幽幽的湖水,别有一种阴戚戚的冷气,大家将大衣外套又紧了紧,互相挤挨着驱赶寒气。冷虽冷,却也因为船娘玲珑优美的身姿撑着竹竿舒缓的动作看得人赏心悦目而去了三分。卓文媛坐在船头处和船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时兴起,接过船娘手中的竹竿便摆了起来,船娘则坐下来给众人沏那紫砂壶里的茶。
佳音和清亚坐在船尾,难得这样紧紧挨着说话,仿佛再冷也无所谓。佳音看清亚的脸色,果然如靖瑶所说的显得暗黄而消瘦,竟比那天讲课时还要憔悴。穿着件青色棉布长衫,本是和这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的,倒却衬得他的肤色更加衰弱。
佳音吹着手中茶盅里滚烫的茶水中漂浮的绿茶叶子,小声地问他:“怎么瘦得这样?可曾看过病了?”
清亚虽然憔悴着,神色精神倒还不错,笑着说道:“没事,不过是感冒而已。”
他这样轻松地说着,佳音心里听着越发难受,将头低了低,压着声音说:“感冒也不是小事,回头伤风了就不好了。”
“好,回去再看看大夫。”清亚笑意清浅明晰地弥漫在齿间,沉默一瞬间,又说:“一晃就这么久了,好久都没见了。”
“是啊。”佳音回想着那天见他讲课的情形,那似乎也很久了,想起来便是会心的一笑,再然后却有些酸涩了。她一只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摸着,说:“我现在每天都把它带在身边,摸着它就好像你在身边一样。清亚,以后我会一直带着它,会一辈子带着它的。”
“真的可以吗?”清亚的声音是压低的,但难以抑制的喜悦甚是明显,舒朗地笑了。笑过后却有些担心地说:“只要你好怎么都好,佳音你好吗?”
“现在觉得有你在我就好了。”
一辈子太长,以后不知道怎么样呢,可是此刻最困苦最痛彻心扉的时候是他在身边,终于有他在身边,那便是最大的安慰了,还有什么奢求的呢。盅里清幽的茶水微微荡起了一圈涟漪,直荡到佳音心里去了,抬眼看清亚正眼看着自己茶盅的水纹,却不防自己盅子里的那圈涟漪要漫过盅沿了。
“清亚,记着看病。”
“佳音,你要快乐。”
渐到湖深处卓文媛明显就不济了,船身也也颠簸晃动地厉害了,船娘又接过来继续划着。抄过了头顶上的木桥以及南天门,再往里走便是中指山下的梅花岭。漫山遍野的梅花只有这里叫做“梅花岭”,传说林逋死后魂灵曾飞到这山头与这里的梅树共度了一宿,第二天离开后梅树便都开了花,自此后赋予了这山头梅花以灵气,总有那么一天开得最繁盛最艳丽,将梅花所有的精魂都在这一面山上开尽了,所以也只它有此殊荣获此美誉。这一天却不是梅魂绽放的时候,但漫山的梅花亦开得很鲜妍,粉嫩得很惹人垂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虽则还没到晚上,但月光流动下梅花清香渺远的醉人此刻也能略品一二。
“梅妻鹤子林逋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竟为了这一念执着终身不仕不娶。曾爱慕这里的梅花却不得到此一赏,逝后依旧魂牵梦绕,不远千里赶来望梅,怎奈求梅心切反不遂心愿,却还要坚持留守一夜给这些梅树作伴。第二日走后这山上的梅花竟开了漫山遍野,当真绝无仅有的壮观,可见其人精诚所至,其花心有灵犀便遥相为其绽放娇颜。这山后面瓦屋有数间,荒冢有一座,据说那里面葬的是林逋的衣冠,不过到底怎样我也不太清楚。这山另有个名字叫‘梅鹤山’,谐音美和善,是说玉指山的人民要以善为美,依山而立,扶助他人。”船娘摆着竹竿,合着竹竿的线条,曲线甚是优美,配合得相得益彰。她的容颜姣好,在这清冷的波光绿影里,脸上洇着粉色的霞光,越发显得明眸皓齿,尤其这样说着,再一笑,更有无限春光荡漾。
随着她在讲,大家都忙吃惊地看向船娘,一脸的讶异。卓文媛更是赞着说:“姑娘感情是上过公塾?怎地口齿这样伶俐,可真是惠外秀中。”
船娘娇羞地低下头去笑了,却不再言语了。卓文媛见她害羞了,神情早已不复刚才的自然大方,也不和她玩笑了。
船靠了岸,大家下船来领略这满山的梅花,近处欣赏芳香馥郁了许多,因为有山露的滋养颜色很是鲜妍。行步来到山腰处,直奔一亭台处,将手中的茶壶茶杯放在石桌上,每人倒一盅捧在手里驱寒解渴。不时有露水从高处落下打在枝叶花瓣上,“滴答”声声入耳,清脆绝响,听来倒是一场间续的独奏一般。
“这次事变倒是突然。”端木真彦喝了口茶,沉声说着。
罗程接着他的话说:“一点都不突然,当事人都是事先策划好的,只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是炸了个响雷。”
卓文媛品了口茶神色有些忧虑:“也不知对政府有益无?”
罗程拍了下桌子,神情有些激动:“对国家有益就行了,现在抗日是当务大急,没有国家哪来的政府呢。”
端木点点头,说:“其实现在看看他的努力,想想当年的事变也不能全怪了他,我们没有身在其位。现在才觉着日本人如此难对付。”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心里懂得却也没有言语。自鲁迅先生去世后端木一度消沉得厉害,最近才好了些,激情却已不再了,说话声气也老成低沉了,人也安静多了。这又经历了闭馆的风波,因为自责面容更是沉郁了。大家宽慰了些话,只是因为鲁迅先生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一时并不能够从消沉中走出来,人也显得苍老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将以前的旧文重新搬到晋江上,若还有看官愿意一看,这份心意小女感激涕零。
为了答谢大家不弃之恩,已在认真撰写下一部小说,会让它更加精彩,也会让它尽快与诸位见面
【古言武侠,江湖恋歌,即将面世,敬请期待】
第116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9)
他们这个小型的文学社,章炽鸾先生倒是很挂心,这次面临闭馆这当头一棒,这位老人家专门写信来安慰并鼓励了大家一番。另有些同命相连的文学社报馆在关门当即来了几封信,说是做最后的纪念,出了几首对子,要大家务必对出来,卓文媛就将这些对子都带到这玉指山来,让这青山绿水激发一下大家的灵感将这最后的工作做得完满一些。
这些对子都是《江报副刊》、《独家》、《进步日报》、《中报》、《江城评论》以及《江城老百姓日报》等一批将要停刊的报纸的编辑拟出来的,有现做的,也有摘自古代的经典联句,逐个看去,分别是:
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花间焚香,不知花香香香。
山海关人山人海
无锡锡山山无锡
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
卓文媛让诸位各自挑一个来对,靖瑶将第二句取了去,思索了一下,当即对出:“水里化冰,未觉水冰冰冰。”
众人嘴里称赞着好,手里捧好茶盅敬到他跟前一表庆贺贺他首开得胜。靖瑶举杯仰头一饮而尽,脸上有些个得意,却又谦虚地摇摇头,说:“这句古时还有个妙对,道是‘鼻尖敷墨,谁分笔墨墨墨。’”
“你的到底水月镜花,更诗情画意,山灵水秀一些。比那个强。”卓文媛笑着说,那样子像个长辈慈眉善目地鼓励晚辈一般。
罗程将第三句取了,和罗琳私语了一阵,也有了他二人合对的下联:“惶恐滩诚惶诚恐。”众人也说好,又想他二人在这上面并不怎样通,更是觉得难得。
端木手里纸条上是第四句,人却一直沉思着不言不语,这里听罗程对完却忽然击掌赞喝着:“好好!”倒把大家吓了一跳。卓文媛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嗔怪他没来由忽然吓人一跳。端木来了精神,“谁说我无缘故吓你们了,这句我也对出来了,上联‘无锡锡山山无锡’,我的下联是‘黄河河套套黄河’。”
他这一句对出来,众人的掌声更是响亮畅快,震得那露水急雨似的一阵噼噼啪啪打下来。接下来大家又向他敬茶,他难得对上这么好的对子,心情霍得明朗了,那笑容又有了那份粗狂的乡野气息。
这里清亚取了最后一句,直接对道:“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对完,一想自己对得全然不似往日的风格,竟有几分滑稽可笑,就忽的笑了。大家瞧他这样子也就跟着笑起来了,笑过后却都纷纷赞喝着,说既诙谐又雅趣,当真好对子。完后也敬了茶。
这里佳音拿到第一个句子,这对子有情境,有人名及字号,又要巧妙地联系到一起,着实不好对,倒是这最难的一句让她给取来了。大家一看上联就知难对,也不为难她,这里也就清亚有这文底,那就还让他来,恰巧刚那句诙谐了,这次就来个文雅的。清亚眼看着佳音的意思,佳音觉着真难,那眼神是让他帮忙对上,想了想,开口一字一字道出:“风送幽香…”
才说了四个字,佳音将手一举,忙说:“我知道了,郁郁畹华梅兰芳,风送幽香,郁郁畹华梅兰芳。”
梅兰芳先生,字畹华,情景对得天衣无缝,又恰好包含了人名字号,这样一想,竟是个绝妙好对,从他二人口里念出,竟好像两人奇思妙想出来的珠联璧合。露水这会滴得极慢,一声一声清脆响亮,仿佛要澈到心里去。大家不再赞喝了,皆是一阵阵唏嘘感慨声,这茶自然也是敬到了佳音面前来。
佳音心里着实高兴,欣然受之,饮了好几盅,不过是茶水,却有种微醉的炫目感。这里放下茶杯又说:“其实有一对现成的对子,我是极喜欢的,晏殊的那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词中镶嵌着对子,当真绝妙。”
卓文媛也来了精神,神情有些个激动:“对对,我也喜欢。原来我还想着要是出个上句,那我就有的对了,可惜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里又说起对联的故事,佳音就说:“我母亲整天和佛家打交道,极喜欢和佛有关的一个对子,上联是‘果有因,因有果,有因有果,种甚因结甚果’。下联是‘心即佛,佛即心,即心即佛,欲求佛先求心。’”
端木也想起个故事来:“有个故事说是古代有个教书的先生,门下有孪生兄弟两个随着寡母生活,这年轻的母亲很有几分姿色。这老先生见过一面后垂涎三尺念念不忘,老不正经想用语言占点便宜,就托两个孩子给母亲捎去一句问话,问道是‘有儿老大老小,且问哪个先生?’这母亲就让两个儿子将答案带回给先生,可把这先生给损得面上顿时就灰土了,回道是‘不管先生后生,都是我妈儿子。’”
大家听着有趣,呵呵笑起来。说起对子的故事,竟也是一条悠长的河流,讲也讲不完。只说了其中的几起,天色却已经向晚了,要回去了,也是要分开了。这样匆忙,这样仓促,一切都要结束了,以后不知怎样,不知可否还有机会这样畅叙一番,想来又觉得凄酸。四周的绿色已经蒙上了一层暗色,绿得有些阴郁了,伴着水汽清幽的花香分外醉人。又磨蹭了好久,才算从玉指山出来踏上归途。
从玉指山回来后,第二天大家就赶往文学社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惊喜地发现郭新建竟早已守候在门外,众人喜不自胜慌地拉住他的手仔细打量着问东问西。只是最终却难耐触目的凄凉,郭新建早已不复当年的温柔潇洒,风度翩翩。头发乱草一般堆在脸上,长得都盖过了眼睛,身上灰色格子粗布长衫污迹点点,硬冷得贴在他身上,落难者一般的邋遢。面色枯槁一般得苍白无光,脸上的骨头格外的突出,一双眼睛凹陷着更是空洞憔悴,看到了大家像是得着了一些安慰,发苦地笑着,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大家却都笑不起来了,不无担心地看着他。卓文媛将他拉到院子里坐下,目光无限慈爱与怜惜,宽慰着他又担心地问他这是怎么了。大家也焦急地随在一旁看着他,直等着他说些什么,许久的焦灼后得到的却是一句惊骇的噩耗——温暖因难产去世。
晴天霹雳!全院子的人都傻了,呆住了,只是一会罗琳便泪如泉涌悲戚地哭起来,卓文媛和佳音却只有眼泪没有哭声,整个世界也随着她们悄无声息的泪水而静止下来。时光突然回溯到一年多前,她那样爽快地笑着,说大家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共同为女权而奋斗,让女子亦成为中华之崛起的顶梁柱;她说不会作诗,要大家别为难她了,做了闽南的鼎边糊来岔开大家的注意力,那一顿倒比夏至的更有些味道;她说最喜欢柳永,还曾撇开了几个男士说若是生在宋代愿为了柳永去做歌妓。她笑着,说着,而今竟一去不复返了,随着那些话连她的人都不在了。
他们等的不是回忆,是她生完孩子了后出做母亲的润泽饱满与欣慰欢喜,明明信里还说得好好的让他们现在不要过去,等她生完孩子了再过去的,可是如今呢,那些话遗言般回响在脑子里,是她痛苦得带着孩子一道远离这个不曾眷顾她的社会前的最后一丝福音,轻飘飘地不着痕迹地来了又走了。
这天气怎地这样阴沉,明明下过雨后该要出太阳的,而今看来太阳怕是永远也不会出来了,而阴冷也狠命地向里钻着势要侵入骨髓了。这样冷,刺得人的神经一个激灵。卓文媛最早冷静清醒过来,手抚在郭新建肩头,逼回自己的泪水,硬着声音说:“你要好好活着,为了她你要好好活着,你这样子她在那里该多不安生。她这辈子已经很苦了,你还想要她在那里继续受煎熬吗?”
郭新建茫然地点点头,手紧紧拉着卓文媛的衣袖,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他不言也不语,只是痴罔地坐着,那样子让人看了心里生疼。他空洞无神的眼睛还在追忆着什么,从眸光里似乎能看到过去。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那时候他经常在大家面前朗诵这散文,声音清朗舒缓,一脸的书生意气,如春风拂面一般舒服。时过境迁,几年便是沧海桑田了,而今再念起来全是哀伤的回忆,谁知当时怎么就那样喜欢这么一篇哀愁的文章,就仿佛早在那时候就种下了这悲苦的结果,而今尽数让他尝到了。他也像是已经经历了千万般的苦难,人也萧索颓唐了,心也老了,声音也变得哀哀戚戚了。
然后又是寂然,卓文媛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他说不知道。这里也唯有她是清醒的,张罗着大家整理房舍收拾行囊该要回家了,郭新建就先和端木真彦住在一起,等几天后大家精气神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准备给温暖开追悼会。这样,天也将近黑了众人才踏着沉重缓慢的步子向各自家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将以前的旧文重新搬到晋江上,若还有看官愿意一看,这份心意小女感激涕零。
为了答谢大家不弃之恩,已在认真撰写下一部小说,会让它更加精彩,也会让它尽快与诸位见面
【古言武侠,江湖恋歌,即将面世,敬请期待】
第117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10)
温暖的追悼会在江门师范大学租用的礼堂里举行,参加的人只他们几个,外加一个韩子沫。韩子沫前不久刚举行了父亲的葬礼,不过他的悲痛倒比别人深沉平静了很多。天渐冷了,眼里清冷的寒霜还没有散尽,冰冻住他一双深邃的眼睛,除了沉静,别无他想。
唱诗班孩子们的童声甜美清脆,明明为了追悼会而唱的歌曲,听起来竟格外甜美悦耳。郭新建说温暖到了杭州后格外喜欢那首《送别》,就让孩子们唱出来,为她做最后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唯有别离多
孩子们的身体轻轻浮荡着,无悲无痛地唱着,脸上还有些悦色,听的人听来却格外的悲伤,那童声清脆饱满,却声声是别离。郭新建再一次险些晕倒,众人搀扶着强打起精神来参加完了追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