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亚就来了新想法:“要不把你的看法加进来,咱们这一期周刊就可以探讨一下小说人物。你以女性的角度来观察水浒英雄性情的长短处,由我来起笔,这样大家看了也有新意。”
“那我写《红楼》,你来说说你眼中的黛玉,不过不能言辞太过苛刻。”佳音听他这想法,心里乐开了花,但转而又改口说:“算了,我容你一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清亚看她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快慰到了极点:“以后都要这样子,快快乐乐的才好。”又担心地问道:“那会见你进来时,脸色并不太好,家里有什么事吗?”
佳音想了想,摇摇头,清浅地笑道:“没有,就是天气热,闷得慌。谁想到到这里来竟就遇见你了,见着你好像就没那么闷了。”
清亚明净的眼镜后是一双秋波粼粼的眼眸,沉溺着喜悦与祝愿:“只要你开心,怎么都好。”随手拿过佳音的一篇稿子,却是打的一份框架图,仔细一瞅,发现是小说的草图。
佳音忙双手将那稿子拍在桌子上,用手捂着:“不准看,还没打好呢。”
她的手并没用力,清亚轻轻地就掰开来,佳音不再遮挡,就让他看了。清亚眼睛看着,心里却在想其他的,说道:“现在放了假,大家决定把时间改在工作日,周末休息。以后院子里的花和鸡咱们轮流来照顾,别你一个人,也太累了。今天本想一大早就来的,不巧北平那边来了朋友,不算很熟,但好得是老乡,就约着出去喝了酒。”
佳音不由得着急道:“你又喝酒,身体又不是很好,我看你以后还是少喝酒的好。”
清亚就笑了,声音很是温柔快乐:“好,听你的,以后少喝酒。以后院子里的活都我来就好了,你就在屋里呆着,我主外,你主内,我觉得这样很好。”
佳音却一瞬间沉寂了,随即又为难道:“可是我最近不一定能常来,我二哥要结婚了,估计家里得忙一阵,我也得过去帮忙。”眼见得清亚神色有些寂寥,那寂寥分明透着一份虚弱,就心疼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还有些小米,去给你熬一碗粥。中午没吃饭怎么行,那酒是能当饭吃的吗?”
清亚忙拉住她:“这大热天,快别了,你身体怎么受得了?”
“在家里还不一样给靖璘做呢。”一句说完,觉得不对,随即就笑着催他:“你快别看了,帮我把风扇挪到厨房来。”
清亚就将另一盏风扇给她抬到厨房来,略对着她开着小风吹着。没多少食材,佳音就简单做着小米粥,清亚就定定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做,脑海里忽然闪过杜甫的那句“用尽闺中力,君听空外音”,就希望每天都能这么看着她,专门为他做一碗简单家常的小米粥,不要她用尽闺中力,只要她心里快乐了,随便做一顿,那便是这世上最美的佳肴。
清亚的声音总是晴朗温柔,如微风拂面般,“以后,能经常给我做饭吗?”
佳音心里满是满足:“只要你不嫌弃吃我做的平淡无味的东西,我就给你做,不过你得好好吃,你要吃三碗,我就给你做。”
“好,我吃四碗都可以。”
佳音不禁笑起来:“傻子,吃四碗不撑死了。”
佳音今天披着头发,纵然有风扇吹着,到底还是顺着脸颊流过几滴清汗来,也带过来几缕湿发。清亚忙掏出手绢来,给她将汗珠轻轻擦去,又将前面的头发给她捋到后面。今天能尽兴为她做点什么,他便不想白白浪费了这时光。佳音并不避讳,只觉得自然温馨甜蜜。
“佳音,给我唱首曲吧。”
佳音却只是低头,没有作声。清亚没再说什么,依旧静静地看着她。又过了那么一些指缝时光,佳音慢慢地轻启朱唇,唱最近听来的新曲。得了上次的那番赞美,本来只是偶然拿出那尘封了很久的留声机来随便听听的,跟着唱了那么一段竟然还颇有声有色的,心里很受鼓舞,在家靖璘又不常回来,横竖也是无聊,而今就经常开着那话匣子来学唱解闷。
今日这曲便是刚刚学会的,这才是头一回试唱,只是在清亚面前,唱的好与不好最是无所谓了,左右他都会喜欢,更是敞开了胸怀地唱来,比上回的婉转更见悠扬宽宏。一时间,流光竟就凝结在了厨房的一碗米粥一首南曲里,融化了所有关于惆怅忧郁的心结。
第72章 百合香薄处,静日玉生烟(12)
靖玦一大早便开了车来接二姨太去公馆,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吕家接连迎来了三场婚礼,使得往年到了年节时才能有此机会的二姨太遂了愿似的,得以频频过去,再次回到那个夜里梦里怀念至深的内心永远的家里。
靖玦陪着她在后面坐着,因看她穿得太素净,声音和暖地说道:“这样大喜的日子,应该穿得喜庆点,回头太太又不愿意了。”
二姨太倒满脸笑着说:“你父亲上回说我穿素的好看。”
靖玦就语重心长地提醒说:“你不能只考虑父亲,别让太太挑出刺来才好。”
车子继续向前行进着,靖玦没再说什么,满眼睛里都是心事。二姨太先还沉浸在喜悦里,这会发现靖玦的神色不对劲,就担心地问他:“老大,怎么了?怕不是又和玉斓闹别扭了?”
靖玦不想二姨太为自己的事情烦心,就笑着说:“您就别操心了,多关心关心自己。”
“玉斓那孩子就是小气点,为的还不是你们这个家,女人嘛难免小气,你只能多容忍一些了。”说完这话,心里还是担心着,“只是我看四姨太不像省油的灯,我知道你行得正,但你最好还是能避就避开她,最近我听着一些传闻,难听得很,好在家里人都知道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只是说着这话,就发现靖玦神色一紧,面色微变,忙说:“姨娘不说了。”却还犹自观察着靖玦,怕他心里怨气未消。靖玦看二姨太因为一句口误,就这番惴惴,心下又是心疼又是愧悔,就温和地向她笑着,拿出手绢来将她额角的密汗擦净。
二姨太心里这才舒坦开,过了会儿又问他“姨娘怎么听着靖璘还和那个唱戏的在一起呢?他媳妇知道吗?”
靖玦不禁摇头叹气地说:“姨娘耳根子就是软,听着风就是雨了,别信这些没有的话,也别跟老三媳妇那说,女人都爱猜疑。回头两个人闹不和了怨到你头上您说您多亏呢。”
二姨太听这话忙认真地点点头,也不再多言语,不禁将手轻放在靖玦背上,慢慢抚摸着,心里满是慈爱与疼惜。
这场婚礼吕老爷在报上特意登明要删繁就简,为的是将更多的财力精力贡献在民族商务事业上来,为民族经济的发展尽股肱之力。故而请的只是至亲近朋,婚礼的一应陈设准备也是一切从简,全家能和吕家结亲已倍感恩宠,又怎会挑剔婚礼的排场,自是一力迎合毫无异义。
靖玿知道这算是父亲给自己的一个惩罚,这次真的有些玩大了,捧戏子直捧到父亲眼皮子底下了。先是自己在公账上的亏空漏洞太大,到了欲盖弥彰的地步,而后在一家戏院正唱和着捧得尽兴的时候却撞到了不期而入的父亲,不巧父亲身边还跟着几个江门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让老爷子的面子无论如何都搁不住了。回来先是让他闭门思过,无法在钱上限制他,只能限制他的行动自由,而后就是紧锣密鼓地张罗婚事,以此好能让那走街飘巷的丑闻掩盖住锋芒一角。
找的女子全幼安倒是个极贤惠温柔的闺秀,长得清纯明丽,乖巧可人。原本靖玿和她约会的时候为了让她死心直接将自己的脾性偏好捡那最不入耳的讲给她听,谁知她竟然就因此觉得他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能这么清醒地认识自己,将来定然能痛改前非,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对他以心相许,也觉得自己终有所托了。靖玿没了办法,家里又催得紧,只能委屈了她,以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婚礼的仪式正式而又简约地进行过去,大家都该尽兴玩乐了。这场婚礼别的出彩的地方没有,倒是跳舞场上莺歌燕舞的别有一番风味,将大部分宾客都吸引了过去。靖玦却将靖璘拉到偏僻的一处角落里,当紧问他:“老三,房子的事情看得怎么样了?”
“房子倒是有,但我劝你还是先别买。父亲母亲知道了就不好了。”
靖玦面上是疼惜,却又为难地说:“可总不能让二姨娘一直租着房子住吧,父亲每月给她的钱付了房租就刚好能吃穿用度,正经连个零花都没有。我又不能明着给,多给了你嫂子又说闲话,真是难办。”
靖璘也叹道:“父亲其实还是很牵挂二姨娘的,有次跟我说过,让我别跟母亲说。母亲总认为二姨娘有钱,不想想她那么个软弱的人哪里来钱呢。”
“所以我心疼呐,要不给她买一处,让她自己心里清楚,别往外说。”
靖璘当即就摇摇头:“二姨娘你还不清楚嘛,这事肯定要和父亲说的,父亲知道没什么,就怕四姨娘知道了再传给母亲就糟了。”又给靖玦出主意:“以后跟老四说让他也私下里周济着点,毕竟养他一场,没他这么没良心的。”
“四弟也有苦衷啊,父亲母亲薄待了些,就拼命要博得二位的认可,哪里还敢给二姨娘钱。其实他心里也可怜二姨娘的。”靖玦不禁又慨叹道:“现在想想还是三姨娘明智,也有本事,自己的房子自己赚,二姨娘每每说起来都羡慕的不行。”
说到三姨太,靖璘就笑了:“饶这样三姨娘还嫌不够呢。不过也真是难为了她,一个女人家硬是给逼出来了。”
“两个嚼舌根的说我什么呢?”冷不防三姨太竟从后面出来,嘴角泛着笑意,瞥了他二人一眼,又对着靖璘说:“你小子再不好好待你媳妇,看她不跟人跑了。”
靖璘一看佳音正跟韩子沫说话呢,就笑道:“我是不怕她跑,就怕她万一哪一天跟三姨娘学做了女强人就该来治我了。”
三姨太瞥了他一眼道:“说实话你和老二该有人好好管管了,你最近又往哪里跑呢,听家里说总不见人影。看这个新媳妇太过好性子了,一声不吭的,怕将来管不了你二哥不说倒要多生多少气呢。”
靖璘看卓琳一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穿着一身青蓝色礼服,头上戴着蓝色发箍,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眼睛看着舞场里众人摇摆的身姿,不怒不喜,若有所思。因就想刚刚她和董世颖携手那番高姿态的进来,两人面带微笑,在耀眼闪烁的镁光面前无限恩爱的样子,而后就是几曲百转千回情意浓浓的舞蹈,为的是向所有人说明董家二公子世颖并无放浪形骸的生活作风,夫妻二人的感情甚好,生活甜美和静。
而如今卸下华衣舞曲,扔掉伪装的面罩,就是现在卓琳失神的模样。心里一恸,就想去安慰她,却见靖瑶早一步过去了,就收住了脚步。不禁又往佳音处看,不知什么时候又和韩子沫在攀谈着,正相谈甚欢。
三姨太的声音在旁边高高撩起:“哟,我看韩子沫和佳音蛮般配的嘛。”
靖玦没想到三姨太竟然说出这话来,不禁就哑然了。靖璘听着心里总有些个不舒服,却也毫不在意似的继续观赏着舞蹈。
第73章 百合香薄处,静日玉生烟(13)
靖瑶看卓琳一个人坐在那里,皮沙发上的她俨然是个蓝色尤物,尤其衬着那一处昏暗迷蒙的灯光,越显得梦幻般的不真实,华美的衣饰精巧的脸庞,朦胧的眼色里全是迷魅,让人不禁沉醉。
他就走过去坐在她身旁,伸手拉过她的胳膊,肌如凝脂,细白润泽,他不禁就多捏了几下。卓琳知道是他,就是没有回过头来,这下禁不住他捏着自己,忙回过身来狠狠瞥了靖瑶一眼:“乱摸什么,像个哥哥的样子么?你和三哥差得远呢。”
靖瑶看她面色带着喜悦,他也就笑了:“好得我比他专情啊。你知道韩子沫怎么说吗,笑死我了,说三哥就对家里的女性一副君子模样,出去就变混蛋了。”
卓琳遥遥地瞪了韩子沫一眼,“他就是个大混蛋,还来这说别人。你看又想勾引三嫂。”
靖瑶忙制止她:“别胡说,他还是有分寸的,况且两人是朋友关系,我可不想三嫂好不容易的一场友谊给毁了,那就不好了。”
卓琳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委屈道:“你们都对她好,我看出来了,你喜欢她是不是?不然干嘛跑去和她住一起,还别说妈妈疑心,我都疑心,你凭什么对她那么好,那我呢?”
“五哥对你和三嫂的心是一样的,怎么今天说这种混账话呢?”靖瑶不妨卓琳说这话,转念一想定是她因为家里的事情心里委屈烦闷就口不择言了,又搂她在怀,安慰说:“在五哥心里最爱最疼的就是小妹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有气就冲五哥发,哥哥当你的排气孔。”
卓琳心里一暖,脾气就降下来了,小鸟依人地在靖瑶怀里,柔声问他:“那我和三嫂谁在你心里更重要呢?”
“都重要。”
卓琳哼了一声,“那不过是嫂子而已,可见你心里是向着她的。”
靖瑶就着急道:“那怎么会!在我心里家里的女子就你和三嫂对我最重要了。”又佯装秘密重大地说:“嘘,这话别对母亲说。”
卓琳就笑了,声音回到了从前的爽朗灿烂,又说:“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你不是我哥,我早嫁你了。”
“竟说傻话。”
卓琳从靖瑶怀里起来,认真地看着他说:“真的,如果你不是我哥,就算那楚眉心没结婚,我也要把你从她手里给夺过来。”因又看提到楚眉心靖瑶神色有变,忙说:“我知道你又犯痴了,好啦,人家已经结婚了。你难过有我难过吗?我恨不得和他离了婚得了。”
靖瑶知道卓琳心里的憋屈和苦闷,更兼着从一进门就伪装到了现在,那份心累可想而知了。当初谁能想到那董世颖竟是那么一个风流成性,五毒俱全的人,而今一切都不可改变了,只是白白牺牲了她。作为兄长,没能履行当初的诺言,让她受这份苦,她亦不愿不怒,更让他觉得心里惭愧,而今在她面前竟自神伤,没能考虑她的感受,实属不该。所以他又轻轻地伸手过去将她搂入怀中,温柔地却又无力地说:“有哥哥在呢。”
另一边韩子沫陪着佳音伴着音乐看舞池里的摇摆的男男女女,就开口对她说:“以后你可以学着跳舞,刚好和靖璘可以出双入对的,不更好吗?”
佳音脸上带着些喜色说:“我也这么想的,不知怎么的,以前十分不喜欢,现今却只觉得很美。”却忽然又有些神伤地叹道:“以后就我陪着靖璘跳舞,那是最好了。”
韩子沫怕惹她伤心,小心翼翼地说:“那样自然是最好了。这些新鲜的东西慢慢去接受,以后你的生活,你的人都会大不一样的。腹有诗书气自华,更要能出了书房,上得了舞场,一舞一曲惊四座,才是现在的女中骄子。”
佳音就笑了:“你又成婆婆了。”
韩子沫内心是认真的,脸上却笑着说:“我想说靖璘其实很欣赏这样的女子,你们两个能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如果你是这样一个让人着迷的女人,他就更不放心你跟其他男人见面了,即使再忙,也要回家来看住你。”
短暂的喜悦划过流光在佳音的脸上转瞬即逝,她淡淡地说:“我没有那能力。”
“唱曲唱得那么好,还说自己没有。只可惜我没有这福分,只能羡慕别人了。”
佳音佯怒道:“他们真是什么事情都藏不住。”又说:“我唱得不好。”
“我不信。”
“那看你有没有机会听我唱,反正今天我不会唱的。”
韩子沫并没有生气,只是对着她灿烂地笑,心里却矛盾纠结的紧。他希望她改变,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将来靖璘离开她时她能够坚强且像那花灯璀璨般的活下去,不至于黯淡无光,而今却又只能用靖璘来作为她改变的动力。也许上苍在制造一段孽缘时,每一根枝节都不会让他完整遒劲,总要每一步都是悲剧。
“这星期六咱们大家一起去看戏吧,”韩子沫看佳音百无聊赖,便提议道。
佳音立时就来了精神:“去百花楼?”
韩子沫忙摇头:“不是那里,自有更好的去处。”
佳音脸上喜悦中透着期许的光。
这样说着,时间竟也就到了。婚礼过后的星期六,天气窒闷得像要行将爆炸了,眼见着又要下暴雨了。大家的计划还是没变,要去看戏。因为又是韩子沫请客,包厢早已定好,况且众人又哪里有几次这等坐包厢的待遇,更是迫不及待地一早就顶着太阳那闷热的燥光赶了过去。佳音也尽心打扮了一番,这日选了件洋纱短旗袍穿着,将头发盘成简单的发髻,插一朵淡色纱花,别是一番俏丽。
韩子沫见到了佳音,怔了好一会,佳音都不好意思了,忙就笑他:“你多少倾城的女子都见过了,何至于为了骗我开心装成这样,简直可以去演戏了。”这话说的他心里别是一番苦涩,却只能对她笑着掩饰过去。
佳音特别在意清亚的反应,由于这般格外在意,反而不如以前自然了。清亚则因为觉得佳音今日格外美丽,眼睛都不敢直视了,又有旁人看着不方便说话,故而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卓文媛和罗琳也都打扮了一番,自是和佳音没法比,但亦有一份简单素净的美,男士们看着都个个赞着。罗程看罗琳头一回打扮得这么娇美,心里又惊又喜,定定地看了她好久。男士们当然不讲究了,随便穿件衬衣,干净整洁即可。只是今日靖瑶又缺席了,卓琳去了他那里,他自然要好好陪陪卓琳了。大家不免有些怅然,但也随即就抛开了,人生行乐须尽欢,莫使良辰空忧虑。他不来他们自然先乐他们的,以后他来了再补上。
男士们怕女士给这烦躁的空气闷坏了,忙护着她们赶快进到戏院里来。这家戏院名曰“梨园春”,位于光明路上,离百花楼不远,虽然名气不及百花楼,但亦是江门颇负盛名的戏园子。且其不似百花楼妓院戏园一应玩乐兼营,而只专于戏曲,故而显得更为内行,江门市上年纪的票友多是来这里听曲谈戏。
进到戏院里立时就凉爽了很多,大厅内各处都安了风扇,徐徐的风吹来人的精神也清爽了很多,即可就有了听戏的心情了。三位女士一个包厢,另几个男士一个包厢,隔着雕花隔扇门,彼此都能看得见。
今天赶巧这里请来了京城几个京剧名角,便定为京戏日,这会唱的是经典段子《大雪飘》。随着伴奏吹出的阵阵透骨的朔风,疏林冷落尽凋零里,台上的英雄往事萦怀难排遣。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眉目间甚是苍凉萧索,凄苦无奈。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奋问苍天: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
甚少来戏院听戏,佳音刚开始颇觉新鲜,随后却是心境照出昨日事,深觉触动。不禁转眼望向隔壁的清亚,正巧碰上他投过来的目光,两人皆是灵犀两通微微笑着。再看那戏台上,英雄蓦然转身,留下一个苍凉的背影,和无尽的苦闷…
大家“哗哗”掌声雷动,喝声此起彼伏。隔着喧嚣的声音,卓文媛大声说:“倒让我想起那一期你的那篇《论林冲》,今日看这戏,真是和那文章很相称啊,看得人心里也是一片凄楚。”
佳音感慨地说:“可不是,今日看这戏竟比写那文章更有一股感英雄走投无路逼上梁山的无奈与愤懑。”又说:“若来场《失空斩》,你怕不是也要有一番感慨了。你那篇《诸葛至妖》可是俘获了不少知音呢。”
“也引来了不少口水仗。”罗琳加着说道,却立时将三人都逗笑了。
卓文媛笑着看着罗琳说道:“你那篇《金莲自有金莲苦》更是不弱,我写东西充其量犀利一点罢了,可没你这么大胆。甫一看连他们几个大老爷们都给惊住了。”
说着回想起那期大家畅所欲言、极尽所能地谈论着前时小说里的人物,引发的社会热议让杂志的知名度大增,更让几人内心倍有成就感,而今犹自心驰荡漾着。
第74章 百合香薄处,静日玉生烟(14)
从梨园春里出来,夜色已深邃,华灯已璀璨,却已下过了一场暴雨,湿漉迷蒙的空气里浮荡着金黄的粉尘,潮湿凉爽的空气里满是明媚的暖意。
大家意犹未尽,更兼着这样舒爽的空气,在外面又畅叙了一番,方才要作别。大家很是感谢韩子沫一再盛情的破费邀请,说要摆桌回谢宴请他来品尝坊内手艺,只要他别嫌弃就一定得过来,不然他们都会于心不安。韩子沫生□□热闹,听这样便欣然答应了。
到了作别的时候,韩子沫和佳音目送着众人先离去,就继续等着家里的车来接。没站几分钟,落珠似的大雨竟就噼噼啪啪下下来,韩子沫忙将佳音拉到戏院门前遮檐下,佳音看这雨,心里一阵担心,神色也是着急难安。
韩子沫猜到她的心思,就安慰她:“别担心了,说不定他们现在也在哪里避雨呢,比咱们这还要挡雨也未可知。也怪我,那会看天就像要下雨的也没提醒大家带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