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就惭愧地说:“干嘛怪你,破财请客还要自责一番,只能怪我们一味享乐,也太疏忽了。”因看这雨,又是一阵担心:“希望他们也能找个地方避避雨,千万别在夏天感冒了。”
忽然那雨随着风的流转也变换了方向,竟向二人散打过来。韩子沫见状,忙就到佳音面前来,又怕她多心,就笑着说:“昨天给黄小姐遮太阳,今天就给吕夫人挡雨,我这日子过得,真是不胜荣宠。”
“别油嘴滑舌了,咱们进去吧,你看你要淋到了。你要真的感冒了我怎么向雅茹姐交代呀。”
他眼睛露着清亮的笑意,甚是喜欢地说:“外面凉快啊,这两天正闷热的不行,难得有这一场好雨,我还巴不得呢。戏园子里那风扇哪有这自然凉爽。”
佳音知道说不过他,只得让他给自己挡着雨,好在是这样一位直爽开朗的朋友,她也无需多顾忌了。
雨滴如利剑般直击到韩子沫的背部,而他却像座雕塑一般稳健地站着,仿佛要为她撑起一片天。背后隔着雨丝是璀璨又迷离的霓虹灯,他朗星般的眼睛却比那灯光更灿烂,因为心情好,清朗的面庞更是俊逸潇洒,“佳音,看在我给你遮雨的份上,给我唱段曲吧。”
佳音白了他一眼,“原来是另有图谋啊,我说哪有这么好的人。那我可就不敢淋了您的金体,您快来边上避着。”
韩子沫忙着急道:“跟你开玩笑呢。”不禁又淡淡地叹说着:“我这辈子看来是没有这福气了。”
佳音心下惭愧,找着其他事情弥补:“等你下次来赴宴,我给你熬粥喝。”
韩子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听她主动要给自己做饭,真是喜不自胜,一口回道:“好。”又看她在这灯火阑珊处,真是幽暗中的一朵清丽脱俗的百合花,让他顿时想要一亲芳泽,忽然一个闪神,被自己的想法骇住了,忙别过头看向别处。
佳音并没觉出什么,犹自喜悦地说:“我很喜欢来这里看戏,还有上次看电影,也很喜欢。”
韩子沫转过头来问她:“不常来吗?”
“不常来。靖璘忙,和他单独还没来过。”
“你可以自己来。”
佳音低下头:“我更希望和他一起来。”
时间凝固了几秒,就听到韩子沫笑着说:“雅茹生日同学送她两台留声机,她说要送你一台,可能过两天就着人给你送过去了。”又叮嘱她:“你一定要收下,不收她该生气了。”
佳音就笑了:“她有个什么东西就想到我,让我心里真过意不去。上次在电话里聊天,我要谢她,她自己还不好意思呢。”
“所以你别说谢,她最讨厌说谢了。”说着,韩子沫又想了想说:“这台留声机音色很好,你跟着好好学。”
佳音忽然就有了想法,“那下次让她也过来,我只能尽点自己的心意,给她做点吃的。”又问道:“她现在心情怎么样?”
“就那样吧,比前好多了,只是还需要时间。”
佳音深有感触地说:“嗯,只要厓过这段时间应该就能好了。卓琳也那么过来了,现在她丈夫越是胡闹她倒越比之前精神好多了,想来是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卓琳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说着,韩子沫神情间有些失落:“等聚完餐,我可能以后就不过来陪大家了。医院也开始忙了。”
佳音撇撇嘴:“你哪里是医院忙,明明就是忙自己的事。你也该改改了,也要娶妻子的人了,不能这么胡闹了。”
韩子沫顿时心划过刀刃,痛苦难耐:“佳音,别这样说好吗?”
佳音不曾想他会是这般反应,一时心里有些踌躇失措,也怕自己真伤了他,就想着法弥补着说:“你若真的有时间,就过来吧,大家怪想你的。”
韩子沫声音淡淡的,“以后再说吧。你要好好注意身体…”
佳音立时就瞪着他:“你又来了,若不想让我恨你,趁早歇了别说。”
韩子沫听她这话,却笑了。两人就这样站了很久,韩子沫的背部已被大雨浸湿浸透,却内心企盼这雨能下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哪怕全身都湿透了,只要时光定格住这份相依相伴,那似乎就足够了。
佳音觉得很是对不起他,两次替她遮挡雨,毫不犹豫,毫不迟疑。虽然他也一样细心地庇护着其他女子,但专门为她的这份心意,让她只觉得他很傻。心底里默默地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真心真意待他爱他的人,却不太敢唐突开口,怕话说错了他再生气了,毕竟他一向开朗明快,心胸宽广,一旦心里着气着闷,就会让人深感不安。
大雨顺着他的心意并未停歇,自家的车却不通情理地开来了。有万般舍不得,但也要顾及她的身体,况且看她的样子是急切要回家的。他撑着司机送来的伞护着佳音到车上,先送她回别馆里。
车里虽然暗淡,但时光流转得却极其明快。怕以后这样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再难得了,韩子沫左右思索着该说点什么好,眼看着就要到了,脑子里蹦出来一个想法:“佳音,你以后就叫我世轩吧。”
佳音吃惊得眼睛都睁圆了,知道他有些胡闹惯了,却不想到了这地步,忙轻怒道:“胡说。我若那么叫你不被人笑死了。”
韩子沫看她微嗔的样子竟也是那般水灵灵得神采飞扬,他却只有笑意无限,醉意萌生。对着她的薄怒,他的坏笑也益发焕发出光彩来。
第75章 百合香薄处,静日玉生烟(15)
一秋的母亲自入夏以来就不断地咳嗽发烧,原以为是身体一向虚弱,不抵这变换多端的天气中了暑。吃了十几味药,身体不见好不说,却越发严重了。咳嗽加剧,面色苍白,精神一度萎靡,有时呼吸突然就急促紊乱起来。一秋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她却觉着自己灯枯油尽,大限将至,反而很是坦然豁达,唯一担心的就只有一秋。
果不其然,深秋黄叶开始飘落,每一片都是一份漂泊无依的寂寥,印在一秋渐渐冰寒的心里。医生到了现在终于给了个准确的答复:肺炎,是那个杀人狂魔,一步步吞噬着母亲那脆弱的病体。人之将死,其言尤真,到底给她应验到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得了感冒而已,却已觉着生命要走到尽头了,那份不详的感觉竟然是真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平淡凄清得活了大半辈子,到了此刻竟然不可思议了一回,人生真是如戏。
作为上一辈的人,她觉着自己没有活过一天好人。最快乐的幼年时光消磨在清寒的风吹日晒里,刚到了如花的年纪就遭了恶人的淫手,那个人却一走了之,让怀上孩子的她遭尽人的白眼,曾经站在江边一度想要自杀,却最终还是舍不下肚中无辜的孩子,含恨离开了那个地狱之地,离开了说好要一直陪伴的被情殇所困痛苦不堪的妹妹。
后来一路颠簸奔波,年轻时为了养活一秋能让她念书学唱戏拼命做苦工,好不容易将她拉扯大,自己的身体也已拖垮了;本想让女儿继续读大学的,但她实在没那份能耐与精力了。虽然没能如愿地将她养成个内外兼修的知识人才,好在她能在工厂里干得出色得到老板的赏识,也算是对她对自己极大的安慰了。自己这辈子这么过来了也无所谓了,只是不希望女儿以后重蹈了自己的覆辙,去一辈子咀嚼那苦果,苦在嘴里,伤在心里。
也许真的是自己尝的苦太多了,将女儿的也一并尝过,让她得以遇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到了这最后关头,她把最深的信任给了吕靖璘,这个她一直怀疑和排斥的男人,此时此刻她将一秋郑重地托付给了他。病中的她身体甚是难受不适,神情也一度混沌不清,只有一个意识却一直都是清醒的,那便是吕靖璘对一秋的关心对她的照顾,全部出自一个朋友的至情至谊,无半分非分之意。他一表人才,事业有成,家庭和睦,更重要的是重情重义,有责任心,是一秋将来最好的依靠。这份依靠,虽然没能成为一个丈夫宽广的胸怀,作为母亲她也曾奢望过有这样一个乘龙快婿,但能是一个长兄如父或者挚友如夫般的肩膀,他会给一秋找个爱她疼她的人,让她的将来有所依托,也算是女儿的福气了。
靖璘近来大部分时间都往返于这里,陪着一秋照看母亲。因为一早询问了韩子沫,心里对老人家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早做好了准备,只是怕一秋承受不了,一直没有开口。而今,不用他开口,医生的诊断,秋母气息奄奄的神态已经说明一切了。
屋里因为拉了一半窗帘,显得暗沉沉的,墙上的红纱壁灯开着,更阴暗得忧郁了。空气里满是浓重的汤药味,一团热风似的扑面而来,带来阵阵苦涩而尖锐的警告。她特意嘱咐的,不要拉窗帘,太阳光太刺眼了,越是灿烂,投在她心里越是斑驳。再者,她要安静地走,不想要太多人知道,虽然外面的人是不会在意的。
红色五斗橱上放着碗没吃完的粉蒸肉,最近她爱吃这个,每次都是两三口就吃不下了,今天却吃了六大口。只是她越吃得有滋味,一秋心里越难受,感觉下一秒她就不能吃了。
铁床上玄色高丽棉被凌乱的团着,伸出一个角来盖住她的上身,一秋想给她换个毯子来盖着,她摇摇头,飘忽地说:“不用了,就他,多少年了。”她面色暗黄神色凄清,两眼只是看着女儿,虽然淡淡地笑着,终究藏不住内心的担心,却还有些欣慰,更有绵长的舍不得。
她是个美人,虽然被岁月的风霜凌厉地划过眉梢眼角,留下一脸暗沉纵横的沟壑,轮廓点画处依旧有昨日的满月之光。只是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就这样撒手人寰了,当真是命薄福浅,命运作弄。
她又看着靖璘,眼神里是深深的请求:“吕先生,你帮我照顾她,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靖璘只是眼神笃定地点点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的嘴唇颤抖着,又艰难地说:“帮我给她找个好丈夫。”
说完这几句,便不再说了,直接闭着眼睛睡了。一秋不敢喊她,却怕她从此一睡不起,眼睛惊慌地看着靖璘,眼泪就簌簌地下来了。靖璘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她只是睡一会,马上就醒了。”
她当真就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拼命发着光地看着一秋,似乎还有个未完的心结,看了好一会,慢慢地喘息着,微弱地说:“其实,你还有…”
气息消尽,眼睛微阖,她当真就去了。一旁的医生过来搭了脉,看了看瞳仁,摇头叹气着,说她走了。她当真就去了。一秋这才放声哭出来,扑到母亲身上,大声喊着“妈妈,妈妈”,手使劲地抓着那团散在母亲身边的棉被,揉捏得皱皱巴巴,手因为心里的剧痛反而有了力量,将那被一下就扯下来了。
“妈!妈!你别走啊,你别丢下我啊!”一秋蹲下身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母亲,似乎还不能相信她就这么走了,可是眼里蓄满了泪水,周围一切都是模糊的,好像有意要向她说明所有希望皆是枉然,终究还是白茫茫一片,归于干净了。
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失却了方向。靖璘忙蹲下将她接到怀中,先吩咐阿江去给韩子沫和杨力奇拨个电话然后准备丧礼的事宜。他再回过头来轻轻地唤一秋,见她不醒,打算将她抱到床上去,忽然间她将头缓缓转过来,看向靖璘,虚弱地说:“你抱抱我。”
靖璘犹豫了半分,将她紧紧抱住,心里随着她也是哀痛不已。一秋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借此寻得一点力量,一点安慰。十分无助的时候,他在这里,世界由黑暗变得光明了。虽然她的心窒息的难受,但好在世界是还是光明的。
这会母亲清清楚楚地睡在她的面前,面容暗黄消瘦,神色倒还安详,嘴角还微微挂着笑容。她很少笑,在这世上的最后时刻,安闲地笑了,那是在告诉她,她真的走了。
这辈子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母亲,为了她,母亲算是倾尽了所有,苦了一辈子。本来想等自己长大后找份好工作,好好报答她,让她享享清闲。怎奈命途多舛,工作没有找到,母亲的身体却突然不行了,先后患了多种疾病,每一病都是伤筋动骨的痛苦且动辄就是大笔的医药费,走投无路之下,才选择了去百花楼卖艺。而母亲却一直以为她在做工,又是心疼她太苦了又是自责又是为她谎说在工厂的优异表现而自豪。已经这么对不起母亲了,为了弥补这份惭愧,还打算着等她病彻底好了就重新去找工作,哪怕过得清苦些,只要母亲有吃有穿她怎样无所谓的。
命运偏偏这样不公,母亲的病延续了生命的后半生,却直接将她带到了地下,没能给她一个转机喘息的机会来健朗地享受生活的小乐趣,看到女儿幸福恬美地结婚生子,听女儿惭愧地告白祈求她的原谅。一切的机会不给母亲,也不给她。
想到这些,心里又是酸楚疼痛,顺着眼角泪流成河,洇湿了他的西装,忍不住了就直接脸印在他的衣服上痛快地哭起来,那眼泪湿了他的衣服,凉了她的脸,冰了她的心。也不管他是她爱慕敬仰不敢企及不敢有半分亲近的人,只想有他的怀抱抱着她,让她的心灵有个场所畅哭。
靖璘没有说话,再多的话都是多余的,让她多哭一会吧。她从来对他都是羞怯的,矜持的,不敢有半分越近。今天哭得这样,一点都不在乎了,她的心里是有多痛。他越发地怜惜她,将她抱得又紧了些,到秋凉了,她会冷的。
第76章 百合香薄处,静日玉生烟(16)
一秋母亲的丧礼简单却庄重,靖璘将秋母住的院子全租下来办理丧事,朋友中只是他、韩子沫和杨力奇一力参与帮忙,没再请任何人。因为一秋并没有亲人,性格又清冷内敛,也没有什么朋友,好在还有他们几个。
靖璘怕她一个人害怕,本想停丧时留下来陪她,却实在不便,更有韩子沫的坚决反对,就给她雇了个丫头。杨力奇又派了一些面色较和善的兄弟日夜在在此看守兼陪伴,这下总算大家都放心了。一秋就让他们全负责了丧礼的事宜,自己一个人呆呆地跪在母亲的灵前,或者坐在灵堂的椅子上看着母亲的遗像发呆。那遗像是夏天刚病不久靖璘专门拿相机来给她们照相时给母亲照的,好像他有预感似的,竟然就恰好在母亲面容还润泽气血还充足的时候照了张相,母亲漂亮,很上相,灵堂上她的容颜端庄娴静,竟有种大家贵妇的风范。
送丧的路很长,除了抬丧和扶杖的人,只有她自己。几天的时间,心事已过万千,好像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竟然能这么淡然地端着母亲的遗像走在大家的品头论足的视野里,神色不悲不喜,一切安之若素。是的,母亲已经走了,这是事实了,她能怎么办?有三头六臂去改变事实?只能平静地接受了。每个人从出生起就要面临无法预知的死亡,母亲的归宿就在此时此刻,而她的生活还要继续,继续去完成母亲寄托在她身上的心愿。靖璘说得对,没有了母亲,她更要坚强地活下去,她还有梦想,还有母亲的梦想。
初秋是她的生日,而今到了深秋,竟然就成了母亲的忌日了。一个秋天连着她和母亲,却是阴阳相隔,想来又是一番戏曲。伸手不禁抚摸着照片上光滑的玻璃,母亲在里面,已经摸不着了,手上只有涩涩的摩擦,每一波触感都在说,母亲已经走了。她已经走了,劳累辛苦了一辈子,没能享受一天的福,就祝她在另一个世界安好。不,她一定可以得到来世善报的,在那个世界和父亲两个人能相见,再谱一曲琴瑟在御,岁月静好。而她在这里,因为有那个人的支持鼓励,她也会好好活下去。
送丧回来后,经过几天的调整,一秋心情平复了些,情绪转缓了些。见着靖璘就想到那日自己扑在他身上痛哭流泪,将他衣服弄得甚是狼狈,心里羞愧不已,面上潮红泛起久久不散,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靖璘知道她容易害羞,最近更是羞惭频频,定是那天的原因,就笑着宽慰她。又告诉她好消息,说已经帮她从百花楼里保出来了,并且给万通电影公司老板吴卓正推荐了她去,以后就能拍电影当电影明星了,这正是她最喜欢的工作。
一秋吃惊地看着他,高兴、吃惊、感激,各种感情涌在心间,都激动地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她的话,他认真地记在心间,并且尽力去帮她实现心愿,知道这是出于友谊与同情,他不会对自己动情,但她还是情难自已,情潮不停地涌动,再次翻滚在心里,只是面对他,又只能将这些浪潮推回到大海里去,不让它起任何的波澜。
本来一秋的这桩心事他一直记在心里,早想给她办妥的。只是碍于静妮,总怕她会多心,和佳音结婚已经对不起她了,就不想再做让她不快的事情,所以迟迟没有决断。而今一秋的母亲去世,她就只能孤苦一人了,百花楼再有他和韩子沫的面子照着以及杨力奇的保护,终究无法掩盖一个姑娘的风尘烙印,多少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给一秋找个有体面又安全的工作,算是尽自己对她的一番心意,也是完成秋母托付给自己的重任。无论哪样原因,他都难以推辞。
一秋惊喜得说不出话来,脸还是潮红着,卷着两朵火烧云。清秀明丽的面庞在此番苍白后难得显出红润来,衬着身上素白的衣服,更增添了无限妩媚。杨力奇却比任何人连她自己都要替她高兴,却只是看着她笑不知作何言语。
“我以后也能拍电影了,做梦都想不到。”一秋轻声地、高兴地说。只是一会的功夫,凄凉之意漫上嘴角,嘴唇颤动着,“只可惜,我母亲看不到我有出息了。”
这话让靖璘心里愧悔不已,若是早些帮她完成这心愿,让她母亲生前看到女儿出人头地,应该心里会更放心与宽慰了,面临死亡也就更加舒心而无多挂念了。如今后悔来不及了,只有依照她的嘱托好好照顾着一秋,也算弥补内心的歉疚了。
他将原来给一秋买的房子卖了,在新华东街另买了处,这样离万通公司不远且避开了住在静宁南街的静妮。房子比先前的大了许多,也更加华贵气派,佣人又给雇了两个,将此处打点好后三个人才从那公寓里出来。
外面秋意高起,已迫近冬寒了,只是没有冬的冰冷亦没有夏的火热,却是无比舒服。部分树叶已经发黄脱落了,另有部分还是绿意蒙蒙,配着应景的花朵,颜色倒很纷繁。街上穿梭的车辆人群依旧络绎不绝,眼前的电车嗡嗡而过,载着一群繁忙于通勤的人。
靖璘和韩子沫对杨力奇对一秋的感情感触良深,这么多年独独钟情一秋一人,三十多岁的人一直没有娶妻,这份执着直让人感动。只可惜一秋对他一直无动于衷,而缘由他们三个都清楚,杨力奇就无不羡慕靖璘地说:“这要是我帮她租房子找工作,她是死都不会同意的。我不图什么,就想帮帮她,她也不给我个机会。”
韩子沫就直截了当地说:“要说起来你和一秋有一点还真像,都太执着了。她是哪怕给吕靖璘当妾甚至做牛做马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无论怎样她都愿意,丝毫不会垂青于高门大户的太太奶奶的位子。”
杨力奇也是感慨而感伤地点点头,又羡慕地看着靖璘,却心里又为一秋心疼着。靖璘看了眼韩子沫,忙宽慰杨力奇道:“力奇兄,感情这个东西真的很怪,就像你对一秋,她对我,我对静妮。一秋还很单纯,等以后她明白过来了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可能还需要你等几年,我相信你会坚持下去的。”
杨力奇叹了口气,“我就是怕她也傻乎乎地坚持下去,如果她喜欢的是像你一样但没有结婚的人,那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只希望她幸福。只是…”说着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神色微转晴明,接着感激道:“只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一心只扑在秋的事情上,自己和夫人的生日都没能好好过。一秋有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她的福气。”
靖璘却笑着说:“其实你是她最大的福气,只是她傻得看不到。”
杨力奇听后心下有些宽慰,露出了哀哀的笑意。随即就和他二人告辞先走了。他生得面宽耳阔,明眉炯目,身体宽厚,穿着警服扬长而去背影甚是威武。却不想这样一个粗扩的人竟然如此专情痴情,靖璘不禁就叹了口气。
只是回过头来看着韩子沫怒气就涌上来了,“虽然他不会计较也不会在意,但你也不能随便乱说话啊,你现在是怎么了,说话没边没际的。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朋友,我真想当场宰了你。”
韩子沫呵了一声,无所谓地说:“你行了吧,我不说他心里也清楚。我看你以后自身难保了,你把她安排到阿妮的公司里,看你怎么跟她解释。”
靖璘正为这个烦恼,听他说出来不禁烦上加烦,犹豫着问他:“你说我该怎么跟她解释?”
韩子沫冷笑了一声:“我看你不用解释,你为了林一秋的事连自己和你老婆的生日都顾不得过了,解释再多也没用,以她的性子只会气上加气。”
靖璘烦不过,心一横,就将此放下,“无所谓,她那个性子也该好好改改了。再说我和林一秋正大光明清清白白的,我怕什么。”
韩子沫一指指向靖璘的心口:“你真是女人的克星,又多了一个为你伤心的人。我自问交了这么多女朋友,还没让她们这么烦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