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来。”随着老祖宗的话我象那一直低着头尾随在她后面的人看去…一张被雨水淋花了的泛白丽颜…张贵人,张如妍。
那一双秋瞳还是若当初认识她的第一天那样莹莹,楚楚动人,这回儿半湿的衣裳贴在她曲线优美的身体上更象朵带哭的梨花…我见犹怜。
她见我看她,不自在地笑了下,苍白的脸上颇有点尴尬。
*
在厢房里换上了半途并未跟来而是聪明地回了东园的额真给我拿来的干爽衣裳,手巧的兰丫头给我重新挽上了发髻,用钿子固定。对镜拍了拍脸,恩,镜子里的人轻颦浅笑,红润软香,很是精神。
“张如妍刚刚在后花园陪老祖宗一起求雨呢,额真。”
“她?我从来就不怎么喜欢她,不知道当时你为什么和她交好。来这里好几日都在中湖见过她,如今人家是贵人了,是主子,不把我们这些个做奴才的人放在眼里了,她连正眼都没瞧我一下,哼,什么东西。”额真给我扣好了腰上最后一颗盘结侧扣。
“注意你的言辞,人家是贵人。这宫里贵人也是主子!这次来初入畅春园,除了皇上和老祖宗就带了多病的佟佳皇贵妃来养身子,连几个妃主子都没让来,却偏带了她张贵人,深眷圣宠的人能把你这小小宫女瞧见眼里么。”兰儿嗤道。
“深眷圣宠?井底的青蛙从来都觉得自己眼里那片就叫天空了!在我额真心里只有老祖宗和皇上加上我们宛仪才是主子,她算什么主子,呸!”
见她说话不加遮拦我用手点了下她额头:“兰姑姑、翠姑姑常说你傻,你可真真是个傻婢啊,你这嘴巴小心以后吃亏。”
“她可不就是个傻婢!都是宛仪平日给她惯的。”
见兰儿光顾得照顾我了,自己都还湿着。赶紧打发这两个大、小丫头回东园,刚刚老太后叫我换了衣裳去她那…貌似有事?我得去老祖宗那回个话。
刚一踏进凝春堂的静心斋…老祖宗的客堂,一阵暖香扑来,真是舒服。
这惬意的阁室里,场景却不怎么让人看了舒心。屋里有人在哭泣…一个美女正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哭得哀婉委屈,半湿的衣裳滴落的雨水打湿了她身下那片翠青石板的地面。
老太后见我来了罢罢手,让我先侧立一旁。
“御史陈紫芝参劾湖广巡抚张汧行贿受贿,你说其实他矛头直指向的是明珠。可为何会拉你父亲下水!”
“陈紫芝御史大人是索额图相国大人的门生,如果直接与明珠大人对杠怕担以党争之名,所以就拿奴婢父亲动刀子,老祖宗明鉴,父亲是冤枉的啊…说什么科场舞弊,山东这次父亲并未监考,这卖官舞弊从何说起呀。”她哭一阵说一阵,雨水夹杂着泪水模样甚是狼狈。
“这些你都可告诉了皇帝?”
“皇上…”她大大的眼睛明显地瞬了一瞬,似不解。
“这一年里除了病中的皇贵妃皇上常去照顾走动,翻牌子最多的可就是你了。见皇帝的机会很多为何不亲口说给皇帝听呢?”老祖宗轻咳一声说道,带着慈祥地笑。
“皇上虽常来,可…”她些微不自然地瞅了我一眼。
“茉儿只是宫里的女官,不是外人但说不妨。”
嘿…老祖宗满足了我小小的愿望。此刻正尖着耳朵聆听下面的呢,烨儿翻她牌子我是知道的,可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我可不知道,正也好奇着呢…
“宫里都认为我这些日子独占圣宠,可…”她欲言又止,目光泫然。“可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
怎么样啊,说啊,怎么又不说了…此刻我的好奇比猫还甚。
“皇上从来不和我说丁点政事,连这父亲出事的消息还是同乡托一个公公转告的。前些日子问过皇上,皇上只是说他会处理,可是,却下折子说:‘科道职在纠参。张汧贪婪,无人敢言。陈紫芝独能参劾,甚为可嘉。’皇上给御史如此批复不就…所以奴婢冒死求老祖宗救救家父!”
她却不再说我敢兴趣的事情转言入正题为她父亲继续求情。
“你是怎么知道这批复的?”老太后奇道。
“是…是明珠大人托人带话…”她嗫嚅着小声回答。
“哼,明珠的玲珑果不虚传。你父亲湖广巡抚张汧做这巡抚前可是明珠的门生?”老太后微眯下眼,很快地理出重点。
她长长的手指甲此刻飞快地捻拨起那串金色的蜜蜡佛珠,烨儿也果真象他祖母,他们思考的时候手上都爱有小动作。
“嗯。”
“皇帝自十四岁亲政以后哀家就不管他的事了,皇帝既然批复定然有他的道理。今日也乏了,你也陪我淋了雨,可怜见儿的,这就跪安回去罢。”
她行完礼临别前不死心地又回头。
“告诉你父亲,人生祸区福境,皆念想造成。蛾扑火,火焦蛾,莫谓祸生无本;果种花,花结果,须知福至有因。”
“老祖宗?”
“做官要铭记轻重二字。要把这官帽看轻,轻的是欲;也要把这官帽看重,重的是人心。不戴这顶帽子焉知不是无福?人身难得比帽子重要。”她罢罢手示意送客,再不看向那若有所思的张贵人。
仔细玩味着老祖宗的最后一句话,“人身难得比帽子重要”,这不就已经是给她指出了结局了么。张巡抚估计官位不保,但是至少还能保命…不知这个结果张贵人是满意与否了。
“茉儿…谢谢你的汤。”
啊…不是让兰儿他们告诉是皇上交代煲的么。
“皇帝再心理缜密可是毕竟不若女儿家细腻。”她笑着抿了口茶润了下嗓子:“最近皇帝烦着呢,明珠贪贿,但是又不能尽除,以免索额图坐大。”
原来她从来没有停止过一刻为这个帝国的大小事情操心。侧眼看她已经银白的华发,她…已经七十多的老人了,她…这个为扶孙子坐上皇位又为孙子的江山操心了半辈子又从不出头的睿智老人,时间在她身上一点点流逝…她真的老了,该纵容自己休息休息了。
“我最近觉得真是心力不济…唉,老了,不中用了!趁着自己还清醒,很多事现在给你说一下,以免将来来不及了。”
“怎么可能,老祖宗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实在不解,我望着她。
“呵呵,万岁,万岁,你看古今的皇帝哪个能万岁?百岁的都没有!人啊,向来是因缘聚合而生,有生就有死,这些我看得透。我的身体我知道。”
炯炯有神深凹的眼睛,刚刚走进来都不需要人搀扶的矍铄样子,她今日怎么说此话来?
“西北抚远大将军图海说葛尔丹最近虽然年年上贡貌似诚恳,可实怀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窥视中原,现正在招兵买马。罗刹国又在东北屡屡犯境,近年连连招灾,今年刚过春就遇旱情。农民们收成不好,国力就无法恢复。没有民生做底,别说是西北和东北同时用兵了,就算是应付一场战争也没有银子啊!国家前十几年都在打仗,国库犹虚,要应付战争只能加赋…可今年又遇大旱,做皇帝苦啊…”
见她说得激动都咳嗽起来,我走过去端下她的茶杯,帮她顺顺气。
丁酉.下
她按下我的手,叫蒙娃收拾了杯子退下后,示意我听她说完。
“前些年我叫内务府慎刑司毒死了那几个当时给你会诊的被皇上养在汤泉行宫的太医,因为他们知道你的死因,而我却不能让皇帝这么早就知道!”老太后闭了下眼,喘着气骤然说起那日她告诉我的…
虽然此刻阁室里熏得有暖香,可我怎么就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漫到了心里。
“知道为什么吗?”
不让烨儿知道就是保索额图,为什么要保他呢?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太子?”
“因为社稷!”她坚定道,眼中带光。
“眼下这大清的江山又经历风雨,朝纲受明珠、索额图两党左右。而这西北蒙古我看一时半会儿不会太平,国家今年灾害频频,民生不济岂能动这朝纲,朝纲动,人心就散。唉…现在最怕的就是人心不齐啊。”
嗯…老祖宗说的正是目前玄烨忧虑的,对一个经过曲折政治斗争好不容易才夺回实权的皇帝来说,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权利被架空,而目前明、索二人党徒众多,大有左右朝廷的架势。不过不是不想动他们,是得慢慢来,一个一个来,御史不是正在对明珠落井下石么,虽然表面看来是惩治科举舞弊贪贿的那几个官员,譬如那个湖广巡抚张汧。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首选了拿明珠一党先开刀,那索额图目前是不能大动了,如果老祖宗担心的是这个…担心我告诉皇帝我那本不是难产的死因…
“茉儿定将皇祖母今日这番深意铭记于心。”就象多年前我和她在御花园“连理树”下签定的终身守护、保护皇上的契约一样,我跪在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
如果说当年的我还有些许的无奈,此刻我却感觉我和她心心相连,因为…社稷目前对我而言,不过就是那个和我也和她血脉相通的人…康熙皇帝。
她满意地轻执起我的手,放在她微烫的手心里抚着:“孩子,我今天对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和我是皇帝心中最重要的女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还是那句话,你要以爱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爱护他、关心他。”
她是在交代遗言么?我想说点什么她却罢手,仿佛今日只打算让我做个听众。
“但是,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女人,你跟我一样,有一点必须要学会,那就是…牺牲。”
牺牲…瞅着她那刻满岁月的脸,那睿智坚毅的眼…我小有若悟。
*
夜了…尽情挥霍了一个下午的滂沱大雨此刻收起了恣意,变得淅淅沥沥缠绵起来。
初更起就辗转反侧,刚已敲过四更,却始终无法成眠。
也许是因为这场至今还连绵不断的雨,畅春园的今夜我倍感凄清,拉了拉身上的薄绒夹丝的单被。
怎么就觉得冷呢…是因为今夜不再能依靠在那个温暖的身子入眠么。
以前就知道自己恋床,恋的还是…“龙床”,现在又发现还多了个他惯出来的坏毛病…恋他…他的身子,好想念那五行属火的人儿那。
快五更了,估计他今日回不了畅春园了,这里离天坛好几十里地呢。唉…抱个旁边还带着他气息的枕头过来,权当是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唔…”
“嘘!”
外室当值的小宫女迷迷糊糊的声音,后面那声是…
一具还带着外界湿冷的身体靠了过来,坐在了床侧。床幔被轻轻撩起,忽来地一股子冷意让我浑身一颤。
“哦…原来你醒着,你相公回来了呢。”
低低的嗓音微带嘶哑…是不是今日祭天给冻着了?不再装睡了,转头起身仔细端详他。
看我凑过身来,他嘴角轻勾,看似心情愉悦。我上上下下打量他,衣服已经换成宝蓝色的便服,微有湿意,抚着他脸,见他眼里泛出点点血丝让我极是心疼,累了吧,今天。
“傻看什么,还不给你相公更衣,傻茉茉。”他刮了我下鼻子。
“都五更了呢,天都要亮了,本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嘴里半嗔半怨地说着,手里却不闲着,利落地给他换上舒适的中衣。
“早知道某人如此没心没肺,不知道心疼自己相公…唉,枉我连夜仅带几个侍卫快马赶回。”
他瞅我一眼继续:“夜多长就有多凉,就怕某人夜凉多梦,我本已经回宫睡下了…可这一夜的分离都无法忍受。”换好中衣的他此刻把我圈进他温暖的怀里:“你定是对我下蛊了…从我八岁开始。”
呵…此刻他铁定在笑…就如同现在的我。我用脸贴上他的,在他脸上轻轻摩挲。
“茉茉…下雨了。”窗外滴滴答答的雨点声是今夜最好的音乐。
“是你求来的!心诚则灵,诚定感天!烨儿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我一直知道。”微笑着在他脸上献上一个轻吻。
“你真的如此信任我?”轻抿着唇不确定地反问一如他孩提时。
“当然!”
见他笑容缓缓绽开…皇帝不是神,虽然他的臣民乐于把他当做神,一个无所不能的万能之神。走下神坛的他不过也是个有情感的普通人,一个正常的男人,也需要休息,需要人不断鼓励…虽然作为皇帝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身边的人更是极少把他当作普通的“人”。
“你定是对我下蛊了,你说什么我都信。”贴在他胸前和他斜依在床侧,他轻声道。
真的么?既然这人号称什么都信,我就捞点福利吧…
“我说明天会天晴!”
“恩…信。”
“我说喜儿可以来园子里。”
“恩…准,哦,信!”
“我说我的宫廷学堂可以重新在畅春园开张!”畅春园是上等的户外教学的地方。
“信。”回答得丝毫不犹豫,看来他今天真的开心。
“我的小末子明天要重出江湖!”
“恩?扮小太监?你又对什么好奇?”良久,他鼻孔里哼出一句话,瞥我一眼懒洋洋地。
“好奇的多着呢,譬如…某人常翻某贵人的牌子。”属猫的女人趴在这男人身上用鼻子磨蹭着他下巴…刮得光光滑滑地,微微泛青。
他修长的两指捻起我搭在脸庞两侧的几绺鬓发,平整地顺在我背后。
“夫人,除了那次该死的‘大别’这一年多里,哪次超过三更我才回宫的?”
这个倒是哦…现在是他看我比较紧,时时监控着我的行踪。每每稍微和我那几个“学生”出去晚回来一点,定有“好事者”打小报告,晚上我铁定挨训。呵…不过这脸皮嘛,被他数落惯了,也变皮实了,那愤怒的天颜在我面前行同虚设,让某人实在无奈得很。
“哼…怕我看到你们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的样子么?”
斜斜地睨来一眼象看一个不讲理的顽童,微微侧身,他居然缓缓阖上了眼睛…这就…睡了?
沮丧…看着他平静的睡颜,今日他已经很累,现在也该困了,可是…我不甘心啊,明明是在逃避重点问题嘛。
“烨儿…”我摇摇那死沉的身子,见他不语,又在他身上往上爬去想去看看他是否在装睡。
“茉茉…天,别在我身上扭。”他咬着牙状似痛苦。
果真装睡…权把自己当作恋树的小毛虫,爬得更开心了…往上爬会儿,再往下爬会儿,在下爬…
啊哦…小毛虫遇到了山,那陡峭的山峰笔直笔直。伸出绵软嫩滑的小手,轻轻抚上那平空出现的“山”。
“啊…茉茉,乖,我今日乏了明天玩,恩?”那是从牙齿缝里逼出来的声音。
“那小末子明天可以重出江湖?”甜蜜地笑着,纯真可爱的模样也许象个圣女,可我的手正干着不圣洁的事情。
“君子威武不能屈…”他睁开眼,炽热的颜色火辣辣地瞅着我,嘴里却轻轻说着箴言,不知道想说服我还是说服他自己,哼,君子富贵还不能淫呢!虽然彼淫非此淫。
还有闲情背《孟子》,看来还不是很“乏”,于是我…以口就手…
“天…茉茉,你哪学来的?”那“火山”原来真是“活火山”,会动哎。
“嘿嘿…A片学的。”
“那是什么东西?”万能的皇帝其实并不是万能全知之神。
“就是…画片啊,你喜欢我这样对你么?”轻轻爱抚了下那还微微跳动的“山”。
“你说呢?”他熟练地拉开我腰侧的袢扣,飞快地除掉彼此多余的累赘,把我固定在他身下再不准移动须臾。
“不乏了?”
“乏!但…你是解药。”
清楚地感受到他此刻深深的进入到我体内的最里面,那逐渐充满的真实结合,让我满足得轻叹一声…他,也是我的解药,呵。
由他制造的波涛汹涌的情潮席卷而来,一次又一次,虽强烈但又轻柔,正如此刻窗外那温柔的细雨…今夜虽长,可今夜不凉。
*
翌日。
我发现我终于成功地做了一次“祸水”。因为…一向勤政的康熙皇帝破天荒地没有早朝,睡过头了。
全公公去“九经三事”殿宣布皇上昨日祈雨染寒小恙,为民操劳过度而染恙的皇帝陛下引来各大臣的连连感叹和真心的诚服…不是瞎掰,有证据的,澹宁居东厢房我的“书房”此刻正摆满了中午就呈上来的各位“有心”的王公大臣府里送来的珍奇补品、灵药等。
唔…都是些忠臣啊,我叫额真抄好册子记档后让万福都给老祖宗那头送去,皇帝假恙,可老太后那边可是真恙,许是昨日淋雨,微受风寒。
除了太皇太后有恙外,据说另外一个人也“微感风寒”,睇向那案上红漆盒子里黄缎包好的两只七品老参…这两棵山参年龄少说也有五百多年,从脖颈到根须梢全长一尺半,已成人形。
我换好了一身簇新的藏蓝色太监制服,对着镜子拉低了帽沿,轻踮着脚尖并微躬着身子。恩,很好,这卑微的模样已与这职业特征有八分神似。
现在就等天黑…等那午后“带病”去前殿处理政务的伟大的皇帝,来带走我这个新上任的小太监。
威武…嘿嘿…原来并不是不能屈啊!
3.25.
芝兰
畅春园的夏夜是非常宜人的。
雨后的清润空气夹杂着湖堤两旁遍植的早桂蜜香,不断钻鼻而入,真是清风拂柳柳随风,处处馥郁香气袭人。
园里庭院大都沿前、后两个主湖而建。一路迤俪行来,湖边拂柳班驳的树影在晶莹的水晶玻璃宫灯罩子上若隐若现;两旁幽黑的花影里偶尔飞出几只荧光点点的萤火虫和这皎洁的宫灯衬托起来时明时暗,煞是好看。
芝兰堤位于西路后湖,是个前后两进带园子的三合院。临湖的花园里植满香草幽兰而得名…这里,是最近甚受皇帝宠幸的张贵人在畅春园里度夏的临时居所。
芝兰,传说中的仙草…这么美的名字,大概是因为这园子里的主人认为她兰心惠质,清丽脱俗有这芝兰之资才让住这里的吧。
当值的小太监眼尖地瞅到向这方远远鱼贯而来的两排执灯宫人,兴奋地往院里通报。离他几十米远都能听得到他那拉长的嗓音。
可御驾亲临,这芝兰主人并未迎驾…
两个宫娥打起了夹纱门帘,好大一股子药味…对着门口西侧正跪着一个太医。
半卷的蝶影薄纱帘幔下,脸色惨淡的张贵人正在两个宫人的搀扶下准备起身迎驾。
“皇上,请恕臣妾未及时迎驾之罪。”自打皇帝进屋起张贵人脸上象是多了几分血色,眼神也带出光来。
“罢了,你就靠在榻上吧,不必起来了。”玄烨和颜悦色地又朝那太医问起了病情。
“回皇上,贵主子寒热已退,脉象平和。现在臣已经在方子里撤去温中散寒,发汗解表几味药,那个…改,改为…”没有料到皇帝会这个时候到来,这太医战战兢兢地说着口齿稍微带点结巴。
“行了,朕知道了。这里没你事了,你这就跪安吧。”
结巴的太医走了,却留下了那碗刚刚熬好的药,那正在夏夜的凉爽空气中冒着丝丝白气的褐色药汁…药不是该趁热吃么?
我瞧瞧这碗,再瞧了下纱幔后那个半躺的身影,嘴巴一努,给玄烨做了个鬼脸。不是该你展现爱心的时候到了么…
他却毫不领情地冷冷瞥来一眼,那眼神是…警告。
“皇上,臣妾今夜没想到你会来…所以…”娇弱的软音因病轻轻发喘,更显得我见犹怜。
他端起那青瓷碗,走向那纱幔,稍稍犹豫了下把碗递给了床边的一个嬷嬷:“好生侍侯你家主子先喝了药再说话罢,喝药…得趁热。”温温的语气,淡淡的微笑,体贴的话意。看得我鼻头微酸,该死的变色龙,那日我生病了你却是派个比猴还贼精的喜儿看着我吃东西。哼!我狠狠地瞪了下他的侧颜。
“皇上,你待臣妾真好,可…今日臣妾无法为你抚琴和对奕了,你不会马上就要走了吧,我…”她喝完药又急急地说着,眼睛波光莹莹,面色渐渐生绯。
他轻拍她的手,坐到床边的软凳上,温言安抚:“今日我既不是来听琴也不是来和你下棋,只是来看看你的身子,你别多想。”说到这里他咳嗽一声,微微侧头瞄我一眼。
啊…什么什么?他说的意思是敢情以前翻张贵人牌子是来听小曲儿下围棋?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和赫舍里皇后少年夫妻情深意笃,而我长得并不象她,她们都说皇上不过是对我偶敢新鲜,皇上对那几个神色发肤貌似皇后的妃主子嫔主子才会长久的眷恋…可我知道,皇上待我不比她们,臣妾希望能做皇上的知己,哪怕只是琴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