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什么叫狐假虎威,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心里那唯一的一丝不安的乌云顿如烟般消逝。躲在威风凛凛地老虎后面装大尾巴狼的滋味,一个字——美!
更让我美得快飘起来了的是皇帝陛下的口谕,免除了按照伦纲在每次上课前先生需要给皇太子和皇子公主行跪礼,而这些天之娇子必须对我这个老师施以孔儒之礼 。
“以后你们要尊师敬长,见她如见朕,不得胡闹,不可忘礼。他顿了一下觑了我眼续道“可…称呼她为…嬷嬷,都听明白了?”
玄烨在这“开学典礼”上致辞后,临去南书房前他的这句话和这一眼,对我意味深长,他…记得我告诉过他我的家乡的语言里嬷嬷和妈妈同音,都是额娘的意思。
待得皇帝陛下的身影隐没进廊的拐角后,送驾完毕,转身走进荟文馆。见喜儿一脸的好奇,另外两个又期待又恭谨循循有礼的斯文样子…我的眉毛往上挑了起来。
“见她如见朕”,好用啊…看来不必担心课堂纪律了。嘿嘿…这口谕果然管用啊,老公万岁!皇上万岁!
“首先,把桌上的笔、墨、纸、砚、水丞等东西给我收进匣子里!”威严的茉儿老师开始下达第一个命令。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很惊诧,但是还是听话地照办,年纪长些的喜儿和太子眼睛里还闪烁着点点火花…期待?
“嬷嬷,没有书么?”胤禛楞楞地问道。
“是啊没有,也不需要哦。”我从蓝色幕布后面掂起脚来探出半个头,回答得很无辜。
“没有书本怎么上课?”胤禛继续懵懂地询问。
“没有书本为什么就不能上课?”他的哥哥姐姐转过脸去齐齐对他吼道。
“…”问题宝宝面对哥哥和大姐的淫威,实力不济,识相地选择了屈服。
片刻沉默过后…
忙活了半晌的准备工夫的我又探出了脑袋:“今天我们上课的内容是看故事。”
“看故事?嬷嬷你说得可是听故事?”太子胤礽的声音。
一个穿着尖尖的魔女帽,披着一件金色的斗篷的布偶女孩慢慢从幕布上爬了上来,屁股下面还夹着一把毛笔改良后做成的扫帚。
“我是小魔女薇薇,骑着这个扫帚飞了好久才来到这里。今天由我给你们讲故事,下面的故事啊,你们要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好生看着哦。”
我用手指穿进这个布袋娃娃的身子操纵着这个娃娃,尖着嗓子学起童音说着。呵…这些道具可是兰、翠两个大丫头几日的辛劳成果,就看用这个来教学的效果怎么样了。
“哇!”
“呀!”
“啊!”
惊讶的抽气声不断传来,看似这个教学方式已经吸引了他们的兴趣。
“今天就让薇薇来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呀?”
“好啊!”一下子都醒悟过来似的,我的学生们的这次回答得又大声又整齐,其中那个问题宝宝的声音还最响亮,让我信心骤然大涨,干劲十足。
接下来魔女薇薇讲的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在遥远的国度有一个农夫,在下着大雪的寒冬里见地上盘着一条快要冻僵了的蛇,觉得它很可怜,就把它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暖暖的身体温热它。那蛇受了暖气,渐渐复苏了,又恢复了生机。但待它彻底苏醒过来,却立即恢复了本性,用尖利的毒牙反咬了恩人一口,这毒能致命。农夫临死的时候痛悔地说:‘我可怜恶人,不辨好坏,结果害了自己,遭到这样的恶报。’”
让薇薇讲完故事梗概,接下来我用双手套上了2只布偶,一只是以褐色粗布做的那个农夫的,一只是一条青色的大蛇。
我在幕布后面跑来跑去,这方刚粗着嗓子学农夫话毕,又尖起了喉咙学那忘恩负义的蛇。
好不容易演完了,让薇薇出来谢幕…收起了幕布,我搽了把汗。七月七的天,三伏天啊,虽然宫里空间高阔可也经不起这么来回跑动折腾。要早知道这是个体力活,就让喜儿来打杂罗,自己也不会这么累,恩…下次。
“刚刚薇薇姑娘讲的这个故事很简单,但是很有意义,给你们点时间想想你认为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教学教学,先教后学。我既然已经教了,演了,就看他们学到点什么东西了。
看向我的学生…虚岁十五的纯僖、十一岁的胤礽、七岁的胤禛。皇子果真好命,他们只需要坐着欣赏就好,面润唇红得都不用出一颗汗珠子。
估计是上这样的开放式的游戏课还是第一遭,他们仨对望一眼,却沉默不言。
“现在把自己当作是农夫,如果也遇到一条蛇,想想你们会怎么做?”尽责地谆谆善导,从他们这张苹果一样的小脸望向另一张…
“这农夫活该,自作自受,坏东西原就不该同情可怜!毒蛇定会咬人,我就先杀了它。”皇太子不屑地慷慨陈辞。
“我要是农夫,就先看看周围环境,再去挑起那蛇看看是不是有毒的。记得上次南苑时李谙达说有毒的蛇的头部都有个相同之处,而且毒蛇多出没于…”在他兄姐的两记白眼后胤禛结束了他的案例分析,吞了下口水:“晤…总之如果是毒蛇,我也杀了,如果不是就养着。”
恩…真是以小见大啊,礽儿性格果敢刚毅,禛儿处事缜密,他们身上都有他们阿码小时侯的影子,不过都只是部分…转头瞅向喜儿…她身上又有她老子的什么品质呢。
“干嘛都看着我?我还没想好。”见三双眼扫来,她吱晤了半天:“好吧,如果我是农夫我就绕路走,然后去找个人把它拎到暖和的地方。”
“嬷嬷问的你是农夫唉,为何你自己不去做?”两个弟弟抗议道。
“因为我怕蛇啊,再说也没说不能找别人帮忙,对吧…妈妈。”她圆睁着大眼瞪回两个抗议者,在看向我。
她的回答也未尝不好,自己处理不了就绕一下弯来做…看她忽闪忽闪得意的媚眼,知道她身上象她老子哪一处了…狡狤。
思想教育完毕该中场休息了,劳娱结合嘛。唤来临时兼职任后勤老师的万福,瞬间几只密封严实的紫铜皮冰桶出现在大家面前。待得他再一一摆出冰桶内的物事…
在皇子们的前方那张充做讲台的黄花梨案桌上变戏法似的出现了白、红、黄、绿、褐等彩色的冰碗子,里面盛以用乳酪和果汁调出来的彩色冰球,上面再拌上新鲜的水果、杏仁、松仁、樱桃酱等吸引眼球的甜品…简直是现代的花式冰淇淋啊。
孩子们不断惊呼阵阵从耳边传来…这是欣喜交加的呼声,这盛夏的冰凉诱惑,已经迅速地征服了他们的心!
教育孩子得有松有弛,不能一味地甜蜜,吃完皇室牌“冰淇淋”后剩下的部分是让他们写“观后感”的作业时间。以年龄分字数多少,喜儿八百字,礽儿六百,禛儿五百,写完下课。
见一直情绪高潮的喜儿此刻懊恼地忿忿不平…用口形向我抱怨为何待遇如此不公平,待旁边那两个乖孩子正在努力写字的间隙我附嘴过去:“一会儿,刚刚上课用的玩偶娃娃全归你。”一句话,即刻间收回了我家小公主那颗高贵的心。
这堂课还没有结束,我知道我又多了两个“追随者”,在下课后临别前我从礽儿骄傲的皇太子眼光里看到了欣赏与期待;在禛儿的依恋的眼里看到了华丽丽地崇拜,这问题孩子临走时还向我打听薇薇的身世。
*
夜色渐郁,帘幕卷烟香浮动。
无忧阁,这个匾额如今高挂在我东阁的书房,明晃晃散发着七彩光芒的西洋水晶宫灯下我正在发愁。
捏着还带着恬淡墨香的宣纸…孩子们下午的作业,我左右端详,分外沮丧。
虽说能看能读,但是毕竟没有私塾出生的汉字底子的我,叫我去给他们这文绉绉的文批写评,太牵强了吧。怎么这些死孩子说一套写一套,说的要比写的直白易懂得多。
我咬着毛笔思索半天,斟酌着怎么下笔…
“皇上回宫!”在全公公嘹亮的美声伴奏下,我瞥见门口那个此刻最想念的身影。
来得正是时候…放着这个文武双全的不用简直是浪费啊。一拍额头,涎着脸,挂上自认为最妩媚的笑…迎驾。
“今日…教学不顺?”见我如此作态,知我如他,挑高眉关切道。
“非也!本人初战告捷!”我拍着胸脯道。嘿…太小看你老婆了。
踱步过来,大喇喇坐在方才我坐的椅子上,瞄到案上那几篇“作文”,他眼中带着好笑:“那是何事办砸了?有求于你夫君?”
“孩子们的作文我能看懂却不会批语,烦请皇上御笔批阅。”对比我的心多了九个窍的他…从来那些装腔作势,委婉言辞,旁敲侧击等都是徒劳,最好的方式就是直白。于是,带着甜蜜的娇笑我以身附上他的,在他耳畔腻声道。
花…是明媚的盛夏繁花,如果我眼前有面镜子我想我此刻笑得象花,是以色媚蜂的花,诱惑了他…
他那黑如子夜的眸子的中心正起伏着一股我熟悉的情感,是可以燎原的热情,此刻…也勾引了我…
“我已批了一下午的加急奏折,回来还免不了批文,你…怎么缓解我的辛苦?”见他晶亮的眼闪烁着光,意有所指。
瞅瞅两边,示意他旁边还有宫人们呢。看他今晚兴致很高,似乎…今夜…很长?我腆着脸,陡升朵朵氤氲,
“你想到哪儿去了,叫你缓解的是我脖子的酸疼,对,就是上面那里,捏捏。”他拉过我手到他颈部。
原来…我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在他后面有一下没一下机械地给他捏着,死人,刚刚他明明那样看着我…难道我误解了他的意思?
这并不娴熟的手指按摩着他光洁的颈部却似让他受用得很,他阂眼享受半晌…轻拍我手示意停止,把我拉到他腿上坐定。
弯起一勾笑,在我耳畔轻道:“上面的酸疼你已经缓解了,待我批完那三篇文,你可得继续缓解我下面的酸疼啊…我的茉儿。”
憋红着脸,见他放肆的在我面前狂笑,我瞅瞅两边宫人,又不好发作…这人坏起来真可算
…天字一号坏人!
罢了…谁叫我现在有求于他呢,不过,今夜很漫长,至少我会让他觉得漫长,长得再有求于我…
嘿嘿,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女人报仇嘛,一夜我都觉得长啊…

丁酉.上

康熙二十六年丁酉,夏。
要说前一年有什么让我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我又新得一个贴心的大丫头了。只是没有想到被全公公领来报道的新进宫女会是她——额真。选秀时认识的那位正蓝旗、蒙族、理藩院员外郎萨克达氏舒萨纳之女…萨克达·额真。
她的到来让我开心十分,但我的身份却让她惊讶万分。
“茉儿…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乾清宫一品夫人!这宫里数乾清宫地位最高,那你岂不是这整个宫廷的第一女官了?”
“没规没矩,这里是什么地方!要叫夫人或者宛仪!”如今已有嬷嬷气势的兰儿板起了脸教训起这个不知深浅的新进宫女。
“就叫我宛仪吧,以前她们就这么叫,我更习惯些。”
“以前?”她狐疑地看我一眼,却听得兰儿在旁边用鼻子哼了一声,她再不敢造次多问,拘谨地象我施了一礼,眼睛却瞥向那威严的兰姑姑。
“兰儿,她是我选秀时就认识的好朋友,既然现在进了这乾清宫以后我们都是姐妹。”笑眯眯地给兰儿介绍额真,不然以后以兰儿很难接受外人的性子,而额真又是个嘴巴厉害的主儿,这两个人非掐起来不可。
“嗯,奴婢去给宛仪沏茶去。”她应诺了声,退下了,我知道…兰儿这就算是接受了这个新人了。
待兰儿走后,她才算是象又活了过来,恢复了我记忆中那个个性鲜活的少女样儿,对这乾清宫里的一切都好奇得不得了。
看她兴奋我也跟着开心…这住了十几年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原来能使人那么好奇愉悦。
烨儿…如果她就是你说要送我的神秘礼物…呵呵,我满意极了!
好快啊,这就又一年了…
*
畅春园。
这座前身是明代万历年间修建的清华园是在玄烨解决完三藩之乱那年伊始开始改建的。是京城西郊用来“避喧听政”的第一皇室园林。
这占地九百亩,前后重湖的“御园”。园中楼台亭榭一应俱全,园中除了大量从产石名地灵璧、太湖、锦川运来的各种怪石以外,还有柳堤二十里,名花千万种,“牡丹以千计,芍药以万计”,我虽没亲见过历史上所谓万园之园的圆明园,但仅看这畅春园的规模和这“平看香山,俯瞰玉泉”天堂般的山光水色…嗯,就是这个味道,浓浓的江南风情的帝园。
今年春,我们初次搬进了这座玄烨嘴里提及多次的要给我的“青玉案”。这丝毫不奢华的水乡风情第一眼就打动了我,这园里满眼的具有生命活力的翠绿青紫的比富贵已极的紫禁城的金红二色更让人心仪。
“宛仪,您说皇上这次去天坛求雨能成功吗?”
随着额真的问话我往窗外望去,虽见不到书屋外那条小溪,但近日的水声远远不若第一次见到那般潺潺…这皇城京畿已经数月未下一滴雨了。
不单单只是京城,见前几日的地方外官上奏的折子,直隶、江南、浙江、湖广、甘肃等省二十七州县春末以后干旱无雨灾情严重。玄烨素食三日后今儿一大早就素服去了天坛祈雨。
稳稳地把三柱点燃的檀香插于这“清溪书屋”外室的小佛堂前,合掌祷告。
“尽人事,听天意吧。但愿皇上诚意感天,祈雨成功。”还能怎么样呢…又不是现代文明世界,气象台随时监控天气,想下点雨就放几炮。在这个时代关于气候我能感受到最多的是深深的无奈。每年或旱或涝,不仅仅只是个别省、州、府,有时候受影响的甚至大半个帝国。缺乏现代文明的农业帝国完完全全是靠天吃饭啊…祈祷吧。
“你兰姑姑呢?”
“去西边凝春堂太皇太后那了,现在全公公跟皇上出了园,兰姑姑就把这活儿都揽了。”额真口中说的活儿是最近老祖宗授了佛家的八关斋戒,其中一条是过午不食。每日过了正午,除了饮水就不能吃任何食物,反省吾身,忏悔罪孽。想七十多的人了,身体哪熬得住,我悄悄交代全公公每日下午去膳房煲一碗肉骨参汤,滤了渣,清亮亮地当作饮品给老祖宗送去,以尽皇上的孝心。
玄烨一直都是一个孝子,可是现在牵挂这个皇帝的心的地方太多太多,民生、边疆、吏制…侍侯皇祖母的这点细微孝心就由我来为他打理了。
“太皇太后那边的景色才叫一个美,前日是我代全公公去送汤的,老祖宗不在凝春堂,却是去了我从未进去过的西花园。 宛仪啊,我居然看到了孔雀、还有麋鹿、白鹤、孔雀、竹鸡…天啦。太皇太后正在喂孔雀吃东西,三只蓝色的,两只白色的。还指给我看那些我都叫不出名字的花儿,还说什么花儿就和人一样都有脾气的…”
“西花园就是为老祖宗设计的呢,那些花儿都是慈宁花园里照样儿搬了套来,都是老祖宗极爱的品种。”其实西花园至今还没完全修好,按照设计图纸的规模现在不过完成了二分之一而已。
“这个园子和宫里比本来感觉太静太素,可见西花园和太皇太后住处的那些花儿一开啊,就觉得美丽得象是天宫里的景色一般。”
这个傻丫头啊,这静素雅致之美正是当今皇上追求的境界,也是我极爱的,那紫禁城的红红绿绿还不够多么。
譬如这清溪书屋的几间卷棚瓦顶小屋,不施丁点儿彩绘。一条万泉河引来的溪流缓缓而绕,溪流底下铺设圆润象南京雨花石一样的彩色小卵石,白日里阳光把这溪水反射出璀璨的七彩极是好看;夜里,任溪流从石上潺潺经过,分外好听。几间素屋旁再圈上几簇江南翠竹,跨溪的小桥西侧移来一株元代古松点缀,清新幽雅至极。
《菜根谭》不有句话么:“林间松韵,石上泉声,静里听来,识天地自然之鸣佩。草际烟光,水心云影,闲中观去,见乾坤最上文章。”这境地才叫上上品。
“轰轰!”“轰隆轰隆…”象是谁敲起了祭天用的大牛皮鼓的响声。
我和额真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先后冲了出去…
门口当值的太监也跟着我们发疯似的越过小桥往西边跑去,大家都很兴奋,本来在紫禁城里宫规甚严,各宫与各宫之间不得串门,就算相熟的宫人当差的时候在甬道上碰到也不敢多聊一句闲话。久久…大家都忘记和陌生人说话的感觉了。
而今天,我们一前一后跑到了湖边,畅春园的建筑均是环湖而建,最开阔的地带就是湖边了。此刻飘柳长堤旁认识和不认识的宫人都聚集在一起向过年一样喜庆,不过大家嘴里念叨的不是“新年好!”而是“打雷了!”
初夏的申末还未到酉时,一扫本该泛着荧光的蓝色天空,墨色已是铺天盖日。天际忽地黑压压地聚集起厚厚的低云。不断汹涌翻动的乌云中阵阵闷雷响起,发出沉重的隆隆声,由远渐近…
“咔嚓”一道张牙舞爪如树枝般的银色闪电硬是划破了这墨色如夜的天空…随即,我的脸被今夏第一滴雨点亲吻。
“啊!下雨了!真的是雨!”
“这是皇上素食素服,步行去祭天求来的雨啊!”
“今夏第一场雨是皇上求来得啊,田里的庄稼有救了!”
越来越大的雨滴声夹杂着宫人们的纷纷议论,最后只汇成一句话…是激动,是感恩。
“皇上万岁!”
柳堤旁的太监宫娥竟齐齐自发地在湖岸跪成一排,高呼万岁声,如闪电般划破了那夜一样的漆黑午后。
谁说人性本恶,这些生来就是侍侯人的下等苏拉这“卑贱”的身体里不也装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么。
烨儿,你还在天坛跪祭么?烨儿,你能见到下雨了么?你能听到这里宫人们呼喊“万岁”的声音么…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万岁,因为…这也是你的人民的呼声。
抹了一把脸上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我转头往西堤跑去,我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正在八关斋戒的老祖宗。
“宛仪,你去哪?”额真在后面吼道。
“凝春…”风夹杂着雨,呼呼吹来,盖过了我的声音。
“下雨了呢,别湿了衣裳,回去吧…啊…”
我在前面跑着,她在后面跟着,雨越下越大,渐渐密集成一张大网…呵,湿了衣裳算得了什么呢,这个月来大家盼星盼月一样盼着下雨。我开心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外边宫人们喊得热闹,凝春堂却宁静得如在世外一般,任外界风雨飘摇。

丁酉.中

凝春堂是仿慈宁宫东侧那五间康熙为祖母建制的样式格局相仿,不过不再饰以粉彩琉璃,而是简朴的卷棚灰瓦,洁白的外墙后面的花园甬旁有个池塘,里面的水与中湖相通,能通船。
这凝春堂远远看来象是个天然半岛码头,春可沿提漫步,夏可引舟游湖,实在写意,难怪老祖宗一眼偏偏看中这里。
一进得中庭,外面的风声、雨声、池中翠荷被雨点敲打的呜咽声,仿佛都被关在了门外,寂静非常。
奇怪,平日里这里侍侯的人呢…
真是的,畅春园里再是宫规宽松不若紫禁城里严谨可老祖宗这里可丝毫大意不得!这些宫人们都去了哪里?
中庭、廊房都不见一个丫头老嬷子,这三进的小园子还连着个后花园,莫非是都去了花园?外面雨这么大…一边想着脚下不停地径直往后庭行去。
“宛仪,你来了!”前面过来的可不就是下午来了这里就没影儿的兰丫头么。只见她半身湿透匆匆而来。
“绣姑嬷嬷说我得回东园,远着呢,雨大了叫我早些回去!你来了可好,劝下老祖宗。”她拉着我边说边道。
“早膳后老祖宗就在花园设了香案,说要和皇上一同祈雨,可现在下雨了,她老人家还在那,怎么劝也不听说要念完最后的大回向,唉七十多岁的人了,可经不起折腾…”
说话间,脚下已经踏上了后花园的石阶,推开花门…
吓…原来人都在这里。
不大的花园跪满了原本该在凝春堂侍侯的全部太监、宫娥、老嬷子。二、三十个人的最前头的蒲团上跪着一身素服,木簪挽发的太皇太后。
这里很静,静的是跟随老祖宗祈祷的众人,这里又很吵,吵的是那喧闹的雨点子此刻放肆地滂沱起来,没完没了。雨滴从老太后的玄衣上滴落浸湿了她身下的莲花蒲团。
“都起吧。”她念完最后一句回向偈文,旁边的蒙娃和绣姑两个大丫头赶紧扶起她的身子,并披上了隔雨的大氅。
经过花门,看到半湿的我:“茉儿,下雨了啊。”她疲惫的笑道。
“是啊,下雨了。”我低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