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笑望着她,也不说话,就那么握着她的手。
她只觉心神激荡不堪,手中铁箭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就在这一声当中,她猛然一凛,想起来这桃花铁箭是耶律澜铸了送给她的。
铸造之前,用她的玄铁弓,试过了十余只不同大小重量的箭,每一支都陪着她试射,选出最中意的一支木箭和一只铁箭。木箭共造了九千支,铁箭铸了九百支,他说,汉话里面,这叫作‘长长久久’。这朵桃花,是他背着她加上的,为此她的爹爹大怒,后来还是师傅哈布图来跟爹爹说情,勉强才说通了。
如今,虽然她用的早已不是当年铸造的那批箭支,后来这些却一直仿了当初的份量样式;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和耶律澜已再无续缘的可能,他们却始终没有明明白白把话说清楚,哈布图说,他还时常念着她…
想到此,陶花的脸色凛然端正下来,坐直身躯不再动作。
秦文见过的女孩子太多,早就百炼成钢,见此情景立刻明白,眼神一滞便放手,正色道:“我对姑娘不敢有半分轻薄之心,请别误会。自五年前相见,我也一直记着姑娘红衣白马,箭技骑术当世无双。没想到还有重逢一日,也算是上天眷顾。”
陶花抽回手腕揉抚,虽然神色端正,被他连番夸赞难免仍有些飘飘然。
他拿起那支桃花铁箭看着,这铁箭射在广漠战场之中,那也是颇费了力气才能寻到,想来是他十分用心。半晌他又开口:“我性命是你所救,无论怎样报答,都是应该的。只是,今日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陶花在飘飘然中拍了拍胸脯:“那是当然。说吧,是想让我夜探敌营还是帮你训练箭兵?”
秦文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猜不透的诱人:“我想请姑娘与我演一出戏,假扮爱侣。”
假戏
故人相见,床头谈心,本是旖旎情状。秦文却坐在床前,把朝中局势一点点讲给陶花听:
“秦家暗托于徽王帐下,姑娘若是于我有意,那便再好不过。如今咱们徽王派系足可与田太师一斗,只是王爷碍于父子兄弟情分,有些犹豫罢了。咱们两人结亲,田太师必然要发难,到时局势逆转,胜算有一半以上。”
“只可惜姑娘对我无意,那只好请姑娘帮忙演这一出假戏。一来,可以分明局势,帮徽王下定决心;二来,此次出兵,是以婚约换了虎符,我回去就再也拖不住,要迎田家小姐进门了。我不想与她共度一生,可是过门后若再有变动,我秦家可也失不起这个脸面。”
他开口求人时低眉颔首,姿态伏低,与初次相见时那不冷不热、却分明拒人千里的神气大不相同。
陶花默然半晌,喃喃说了一句:“中原政事竟如此复杂,连情事都要牵涉其中么?我若真的有意于你,你所谓的‘再好不过’,也只是为了我的身份么?”
秦文低头,不与她目光接触:“国家动乱非常之时,理当心在千秋功业、家族荣辱。我也知道这对姑娘清誉有损,当初我布虎符这一局时,也是想好了,要是真的逃不开,这一生也只好与她相对终老。这也是没有办法,也都是为了秦家的将来、徽王的天下。”
陶花没有答言,秦文看她并没拒绝,就接着说了下去: “这件事郑伯在密信中也提过。他说你在汴梁也没什么亲人,不论结亲结友都是好事。我家世代袭爵,虽然当朝军政布局错综复杂,我家——”他一笑,“也差点给媒人踏破。可是,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们两个要是想在一起,这是再自然不过,旁人不会怀疑。”
陶花听见这事是郑伯首肯的,就知道推脱不过,于是笑道:“我在契丹时知道的规矩,是女方欠了男方家的人情,才会嫁过去。怎么,中原风俗是要男方欠了人情才娶的么?”
秦文大笑,知道她已是答允的意思,便拿铁箭在她肩头一敲:“你去打听打听,看我要不要施人情才能娶到妻子。”
陶花当仁不让:“你也去契丹打听打听,看看人家都是怎么给我家送人情的。”
秦文听见这话,收了笑容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在桌上:“今天早晨,契丹来使送了这封书信,是契丹太子耶律澜写来的。”
陶花一骨碌爬起来,抓过书信小心展开。书信是汉文写就,耶律澜精通汉语,一手蝇头小楷写得秀丽遒劲。陶花却不认得汉字,她又将信放下:“他说什么?”
“他说,两国交兵,生灵涂炭,希望周营主帅能与陶花姑娘过去一谈,以期讲和。”
“那,你怎么打算?”
“我已经送信给徽王,说我们俩可以一试,若能免用兵之祸,也就值得行险一回。”
陶花想了想:“你去就成了,我去只是拖累你。我只懂射箭和马术,马上兵刃逊你太多,到时若真有危险,你一个人可以在万军丛中冲出一条血路,带着我就难了。”
秦文看看陶花,嘴角微微扬起:“我自己去,难保耶律澜不给我埋伏下火炮炸药,你跟我一起去还能放心一点。”陶花愣住,揣摩他话中意味,稍一寻思,即问道:“你懂契丹语?”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陶花面红低头,自己与哈布图的对话,必然全都被他听懂了去。
秦文站起告辞,脸色又郑重深沉下来:“你先在我帐中好好休息,假戏之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陶花点头:“我明白。”
“除了我和郑伯,还有我家老祖母,就连徽王都不知情。”
她微觉惊异:“小满也不知道?”
“徽王待你恩重,万万不舍得拿你冒险去触太师的霉头。何况,我们本就是为了劝他早日下定决心,再拖下去于我方不利。”
她正色点头:“将军放心,陶花明白大事大义。”
天已大亮。晨练收队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周营中一片秩序井然。
秦文走出自己的营帐,面色深深,又微带了些困乏。其实他一宿未睡,这会儿又得立刻去巡防、安排昨日战后的伤兵、给养等等各项。
朝阳映照他清逸冷俊的面孔,他在光影中回首望了望自己刚刚走出的帐门,眼中掠过一瞬说不清楚的缠绵。然而那只是一瞬,他立刻便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眼神也重新变得如刀似钢,终于振奋精神大步离去。
当日天气大晴,万里无云。下午秦文就带陶花巡营,一处处带她认识军中各重要将领执事,再无保留。
这支军队不过才刚刚交到他手上,已经军容威严,有模有样,颇有郑伯口中称赞的秦家军风范。陶花曾受父亲教诲过带兵用兵之道,心里赞叹不已。
秦文在人前人后都对她十分亲近,且从不避言仰慕之情。陶花被他怠慢所积的怨怒慢慢散去,重新来审视这个人,才华品貌都是上乘,又对自己处处温柔体贴。虽知是假戏,也生了好感,短短数日,两人已经相熟。
往后的日子就默契了很多。陶花把在契丹军中所见所闻和盘托给秦文,他则细心揣摩聆听,及时调整士兵训练和战备规划。白日练兵,往往都是晚上在帅帐秉烛夜谈,两人谈及军事常常不谋而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有时兴起谈得晚了,或者一人太过劳累、瞌睡了,另一人觉得话还没有说够、不舍得离去,也就都在帐中席地休息。军中诸人已经全都知道,这一对小儿女渐渐如胶似漆。
又过了数日,小满的书信到了。让他们自己安排即可,不必事事请示,又大大褒奖刚打的胜仗。
秦文读信后,叹道:“徽王英明睿智,爱才信才,是百年一遇的明君。若能得继大统,周朝必可得数十年安定。”
陶花从没从这个角度看过小满,在她眼中小满一直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小孩,大家口中的“徽王派系”,在她耳中“派系”是主,“徽王”是辅。不过听人夸他,还是很高兴,毕竟她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
陶花正笑得合不拢嘴时,秦文又补上一句:“这话我只说给你听,即使在幽州军中也不能外传,免起祸端。”
陶花连连点头:“我明白。你放心,小满跟我是亲人,我必然处处小心维护他。”
“亲人?”秦文疑惑看她一眼,“我只听人说,你是徽王的救命恩人。怎么,你们还是姻亲?你是先太子、皇上、还是于皇后那边的支系?。”
“不是不是,”陶花急忙摇手,“我们…唉,不是那样,就是跟亲人一样,但是并没有有血脉联系。你听明白没?”
秦文显然更不明白了,他回味半天陶花这句话,凝视她半晌,又突然展开书信重读一遍,自言自语道:“嗯,字字如金的军情密信,他还特地提醒你塞北寒凉,多加衣服,还让我做些面食给你吃。”
他的面色变得郑重起来。良久,秦文一字一顿道:
“陶花,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徽王与你有私情。”
陶花听他语气极其郑重,又连名带姓叫自己的名字,于是也一脸严正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突兀且荒谬,忍不住爆出一阵大笑。她笑得弯下腰去:“你…你想法也太怪异了,我是他长辈。长辈你明白吗?就象母亲,姑姑,婶娘…这样的长辈。”
她只觉得,这世上所有可能跟自己有私情的人当中,小满一定是排在最后一位的。不,不,他根本就不可能排进来。
秦文牢牢盯住她:“他不过比你小四岁而已,又不是姻亲,你怎么就变成长辈了?”
她怎么变成了小满的长辈?这句问话让陶花想起往事——虽是满载痛苦的冰冷回忆,却因为有这个“晚辈”的参与,而变得有了些温暖的颜色。
汴梁。太师府书房。落叶盖满了窗外的花园。
田太师听罢随从在耳边的低声密报,点点头,命他把小姐叫来。
随从出去了,室内无人,他摇头晃脑地想了想:陶花…陶洪锡…秦文…
终于一下子笑起来:怎么?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女儿田倩如走进书房,含羞低头:“前方是不是有信来?他…他可好?”
田太师把女儿拉到身边:“倩如,你与他虽然有婚约,但我田太师的女儿不会没人要,你不必被他限住。”
田倩如一惊抬头:“怎么?出什么事了?”
“他在军中与人有染,不知怎么有个女人去找他,我查过,这女人是落霞山的草寇,她父亲曾降顺契丹为官。我看,咱们还是立刻收回他的虎符,给你另谋贤婿。”
田倩如默然半晌,垂头说:“爹爹,我与他尚未行礼,他是青年男子,有姬妾陪伴原也是情理之中,难道你还指望他做和尚不成?他不但不是和尚,为人还风流得很,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你怎么又轻言退婚?”
田太师哼了一声:“若不是为了你呀,我可真不愿趟他这个浑水。”
田倩如娇声倚到父亲身边:“爹爹,你可别这么说,他能应了这门亲事,我…我开心得很…”
田太师叹气:“是,女生外向,我说不过你,为父只能帮你这个外向的女儿把她赶走。”
“又要杀人?”
“这次倒不必,有的是好办法。何况,这女人居然是陶洪锡的女儿,哈哈——”
徽王府。秋意渐深。
小满久久地看着面前这封密信,面色沉沉。
郑伯却是喜上眉梢,笑出声来:“我说呢,上次秦将军写来的信居然写满了三页,他以前可从来是几句话就说完,一个字也不肯多写。原来他不但是写信罗嗦了,待人也和气喜乐了很多。”
小满却未笑:“前方的军士说,他与姑姑两情相悦,这才欢声笑语。”
郑伯笑得更加欢畅:“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秦将军若是有意于陶姑娘,咱们更不愁秦家对徽王的忠心了。田太师也不会忍这口气,到时候必然是要刀兵相见。”
小满手按额头:“也未必刀兵相见,也许田家会想办法加害姑姑。”
郑伯微笑:“那也要看能不能办得到。秦将军这么孤傲的脾气,看中了谁,还能让她受害不成?早晚是刀兵相见。”
“这么说,秦文,可以保护姑姑了?”小满口气中满是置疑。
郑伯深深看他一眼,笃定回答:“当然。秦将军是人中龙凤,勇力有余,人也斯文,这汴梁城哪一个姑娘不喜欢他?我明白王爷爱护陶姑娘,但秦将军配陶姑娘,足可匹配。”
小满沉默许久,呼出一口气抬头:“好,只要姑姑喜欢,那就好。”
郑伯低声:“王爷是不是担心田太师…”
小满摇头:“我不是担心他,我担心的是…唉,当年——”
当年…
小满靠到椅背上去,仿佛回到那雪花漫天的无牙山上,他与陶花初次相遇的地方。
往事桩桩件件如水漫过脑海。
小满轻轻叹口气:“总之,是我欠姑姑的,欠她一条命,还有一个好夫婿。”
中军帐内。陶花仰头把前情回忆一遍,发了一会子呆,然后笃定点头:“嗯,我跟小满,就是姑侄,最多是姐弟。没有别的,也不可能有别的。他自然要提醒我加衣服,我当年还借衣服给他穿呢,这点义气总归要有的。”
秦文答道:“真是这样最好,我只是怕万一。徽王虽然待人宽厚,到需要杀伐决断时,却也毫不手软。你若是与契丹太子有情,或许还有回旋余地;可你若是与徽王有私,那…那只怕是为难之至了。”
陶花盯住他半晌:“什么为难不为难?咱们演完这出戏,不就一拍两散了么?”
秦文抬头看她一眼,似乎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就只是那么看着她。
陶花又等了片刻,等到他终于低头一叹时,她自己也低下头去,萧索中问了一句:“和谈之期选哪天好?”
“你说呢?”
“那就尽快吧。我已经五年没见过澜哥哥了,也真的是…想看看他了。”
秦文又抬头看她一眼,缓缓点头:“好,我带你去见他便是。”
和谈
约好的之日到了,是个萧瑟的阴天。
陶花一早起来就装束停当。她听小满的话,特地穿多了些,裹上了大红袄,配在她的“飞雪踏”之上,十分醒目。而秦文则刚好相反,他一身素甲白衣,与陶花并辔而行。远远望去,两人真算是一对璧人。
为了表示诚意,两人没有带任何随从。一路上都很顺利,到了契丹营中,兵士也没有为难他们,也看不出什么埋伏。
领头的岗哨带他们到一间大帐,陶花进去之后,心内小小吃了一惊。这帐内完全是她以前家里的布置,就连屏风摆设都跟以前一模一样。陶花过去拿起几件小东西看,分明就是她的旧物。
她一件件把东西看过去,找到一件陶若亲手雕刻的小木马,雕工虽然拙劣,却是旧情无限,陶花把木马放入自己怀内口袋,而后坐在自己“家”中,万分感慨。
秦文一看这情势已经猜到八九分,看陶花坐下之后,便走近她身边:“等我们大破契丹之后,你带我到你长大的地方去看,可好?”
陶花仰头向他微笑,一时旧日感慨散去,心中重新盈满斗志。
话音刚落,帐外脚步声响,先进来几个侍从,奉上瓜果茶水,而后哈布图进来,陪陶花闲聊几句,却不怎么理会秦文。
耶律澜进来时,陶花即刻站起,看见他竟是一点也没有变,跟五年前分别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偶尔以手掩面轻咳。
几人坐下叙话。
耶律澜看陶花情绪平静,只字不提旧事,不由显出很失落的样子,言谈间话语甚少。陶花与秦文已经颇为熟稔,经常会互相开几句玩笑,说几句家常,如今深入敌营之中,只有他们两个是自己人,自然而然态度十分亲昵。耶律澜看在眼里,重新把秦文打量一番,点头道:“人都说秦将军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秦文忙答:“不敢当,我周朝这数十年来与契丹国交锋,胜少败多,是我等无能,哪里敢当谬赞。”
耶律澜又咳了两声:“这一仗,两位看如何打法儿?”
陶花不语,看向秦文。秦文拱手:“太子殿下有何高见?”
耶律澜微微一牵嘴角,似想微笑却没有笑出。帐外微风吹过,帘布沙沙作响,宛如儿女低吟之声。
他转头望向陶花,眼中柔情无限,缓缓言道:“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在契丹十五年,自记事开始,我们就是天天在一起的,是不是?”
陶花默然低头。
“我一直以为,你必然是要嫁给我的。每年春天咱们跟大人去长白山围猎,我跟你从来是同桌吃饭,一张毡子睡觉。你怕黑,半夜里要是醒了,就得叫醒我陪着,等我把你哄睡着了,我可就完全醒了,再也睡不着。”
陶花低头咕哝:“也不是每次都叫醒你的。”
“嗯,你好心的时候,就不会叫醒我,悄悄起来放个捕鸟夹子,等着看我的笑话,结果自己忘记了,一早起来踏进夹子里,疼得你大声叫唤,连隔壁帐篷都被惊动,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陶花听见提起此事,不自觉地摸摸脚踝,那道伤痕一直到现在还有。
耶律澜望着她脚踝:“你的伤疤就留下了,是吧?我身上可也不少,一桩一件,你比别人都清楚。后来,你十三岁那年,拿了我们契丹箭术比赛的头名,那时你还是个小孩,臂力不强,我们草原上箭法好的青年可也不少,你一个娃娃是怎么拿到的头名?”
陶花仍是低着头:“是澜哥哥你偷出父皇的玄铁宝弓给我,我才能跟他们比赛。”
“不错,后来我父皇看见了,就把那张弓当做奖赏赐给你,也没有责罚我,如今,你拿着这张弓来对付我们了…”陶花不语,耶律澜又咳嗽两声,才接下去:“从那次比赛之后,你就矜贵了好多,平时一起走路也不手拉手了,跟我出去围猎也不住在一起了。可是我知道,你心里头,其实更想跟我在一起了,对不对?我每次叫你出来玩,你都会穿上特别鲜艳的衣服,其实,你穿什么又有什么打紧,我们草原上美丽姑娘也不比你们中原少,可是,我从小就只看得见你一个。有一天,你突然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我看你那天正穿着一件红袄,就说我喜欢红色,后来你就天天穿红的,整天象根火苗跳来跳去。其实,我都已经跟我阿妈说好,隔年一开春就跟我父皇说,让他去你家提亲,谁知道,谁知道…”
耶律澜的声音低下去,随即大声咳嗽起来。陶花以手握拳,紧紧抑住啜泣。沉默良久,他又缓缓开口:“五年前,你带那个小孩走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变了,以前,你何曾对我说过半句谎话?可是,我还记着那天晚上你答应我的事,我对你说,如果你敢违背,我会怎么样,你还记得吗?”
陶花面色发青:“澜哥哥,两国交兵,事关重大,你不要意气用事。”
耶律澜徐徐点头,尽量让声音温和些:“你跟我走,我即刻退兵。”
陶花还未回答,秦文已然起身:“难道太子殿下约我们前来,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
耶律澜冷冷看他一眼,转头问陶花:“阿陶妹妹,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所以才这样对我?”草原儿女性情爽直,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该避讳的事,所以他当着三个人的面直接问了出来。
陶花受惊抬头,面孔发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耶律澜盯着她:“你喜欢的人若还是我,这就跟我回去,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陶花缓慢却坚定地摇头:“澜哥哥,无论如何,我是无法跟你回去了,你若是因此生气,那我也没有办法,要打我杀我,都由得你。只是,今日之事,是你请秦将军过来,就该让他平安回去,你若定要为难于他,那我们也只好拼死一战!”
耶律澜听见陶花说出“拼死一战”之语,不由长叹一声,想着自己如何跟阿陶妹妹竟到了如此地步,半晌低头不语。
陶花见他如此,心下酸楚,知道是自己负了对方深情,缓步走到他跟前,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了半天功夫,耶律澜终于抬头拉住她手,轻轻说道:“从小到大,我们都是一队,玩捉迷藏、打架,从来都没有分开过,更别说做敌人了。要让我在两军阵前跟你对垒,那如何能做得到?既然是一定要打架,那我们俩今天就在这里打吧,我们两个人的事,不用那么多兵士来陪着。”
陶花瞠目结舌望着耶律澜,他们俩怎么打架?耶律澜虽然习过武、练过箭,也就仅算是学过而已,他自幼有咳疾,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读兵书和习文。
他说着走出帐去,手提一副弓箭,指着不远处一个拴马的木桩说:“当年吕奉先辕门射戟,咱们今天也来效仿,射到那根木桩子的就算胜了。”说着他拈弓搭箭,连看也不看,一箭冲天而去,片刻后软软落在地上,自然是什么也没射到。他把弓箭递给陶花:“到你了。你若能射中那木桩子,我们这就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