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仙哼一声:“我只要西凉,谁稀罕其他!”说着他突向房顶仰头大叫,“喂,你还不现身?让他看看我李半仙从不骗人!”
赵恒岳听见这句话,一个箭步抢出门去,抬头往房顶上看。
然而,寂寂无声,廖无人影,只有一直寒鸦被惊起,叫了一声。
赵恒岳垂着头徒步走回军营,身后的侍卫们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三更鼓过了,他站在营帐门口仰头望望天上星辰,叹口气说:“天怎么还不亮啊?”
迟迟钟鼓初长夜,这一夜漫长的相思无眠、痛悔折磨,才刚刚开始呢。
他和衣躺到床上,静静地把这两天来的所有经历、每一个细节全都梳理了一遍。最后,他向外扬声,让人把林景云叫了进来。
林景云揉着睡眼、打着哈欠,他又叹了一声:“能睡这么踏实,多好。”
林景云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赵恒岳微微皱眉,要知道,林景云刚从无牙山上下来,别说笑,连哭都不会哭了,只是不停大力咬唇,任着鲜血四溢,没想到,这么快好了,这么快就能轻松欢笑了。他在沉思中也没有多想,只是低声吩咐:“选几个精干的兄弟监视李半仙,飞鸽传书从燕子河边调队过来,整个锡兰全部戒严,但是,不能伤任何人。”
林景云却并未如往日一般立刻接令,反倒是劝他,“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吧?”
赵恒岳目光一转,语气急躁起来,“你什么时候敢抗我的令了!”
林景云笑笑,“不抗你的令,公主早就被我杀死了不是?”
赵恒岳到此时才觉到了异常,他仔仔细细把林景云看了一遍,笑了笑,“你见过她了?”
林景云大摇其头,“没见过没见过,人都死了,我到哪里去见?”
赵恒岳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她?”
林景云张口结舌,一下顿住,半晌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反正就是没见过!”
赵恒岳不紧不慢,“你是我的徒弟,是跟谁学会欺君的?不怕师傅打你么?”
林景云哼了一声,一拍胸脯,“我等着挨打呢,就朝这个踢,别偏了。”
赵恒岳侧开头去,叹了口气。人人都看不惯他这一脚呢,不知道她得委屈成什么样子了。
林景云看他面色无限萧索哀伤,动了些同情之心,又听他前后语气是已经猜到了,于是安慰说:“没事,虽然被你踢了,也没伤到什么筋骨,这么些天不见,还胖了些呢。”
他想着,这总算是既没有泄露公主行踪又安慰了师傅吧,两边都没得罪吧。没想到赵恒岳大怒瞪他一眼,“有这么安慰人的嘛!”
“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她胖了?”
“她走那天我在后面抱过她,见面的时候太过惊喜,又…又…”他已经知道不妙了。
赵恒岳一脚踢在他胸前,“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御驾在锡兰驻了十数天,赵恒岳夜夜辗转难眠,每天对着空气嘀嘀咕咕,又不时跑到帐外去四处观望,最后林景云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下令回京,把皇上给抬了回去。
周军大胜回到汴京城,国泰民安,繁华鼎盛。
刚刚正午时分,到处是莺歌燕舞,艳阳柔情。
赵恒岳一步步走入宫门,归来池苑皆依旧,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却不知道她还肯不肯回来。
他走得一步步越发气闷。
刚到长宁宫门口,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正背对着他踢毽子。赵恒岳一声不响从后掩上,急不可耐地扑了过去,已经抱住了,才发觉手中的人腰身羸弱,不是他要找的那位。
那女子吓得惊叫一声,赵恒岳却已经恼怒起来,一把将她推开,喝道:“早就下过令,年轻女侍不能进我的住处,你好大的胆子!”
女子惶急想要解释时,他快步进了门,不再理会。
室内一切如旧。清爽的木香味道。
她不喜欢任何熏香,所以他什么也不用,这么多年来,他的住处一直如此。
几位留待的是从全跪在当地迎接。虽是初春,天气也还有些微寒,领头的侍从递了一个手炉到他手中去。他懒得理人,握住手炉快步跨入内室。
一进门,看见龙榻上斜卧着一个人,绣鞋横在地面,纤细的足踝正扬在半空颤悠悠晃着。
她手里拿着一份奏折,正看得聚精会神,刚刚好挡住她的面孔。
这宫中的女侍都是各处遴选而来,多得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女,往常他闲着时也会跟她们说几句话,看奏折这种事虽然少,也不是没有过。可是此刻他却大怒了——什么人都敢登堂入室,他怎么跟她解释?
赵恒岳把手炉狠力向那女子身上掷去,回头大喝:“长宁宫侍从,连同这个女子,全部下到掖庭去!我要是不管,你们还…”
他的怒喝瞬间停住。
那女子微微侧身,展臂接住他扔过来的手炉,奏折不慌不忙放到床边的桌上。
她侧头含笑望他一眼,笑容仿若三月桃花,黑白分明的眼睛耀着明窗,头上的玫红色珠花在阳光下一闪,“掖庭?在什么地方,是东北角那块地吗?”
番外二
任意车陶花在掖庭巡视了一圈儿。
她在这宫中住了也有年头了,这还是头一次到这里来。她自己不认路、不敢乱走,侍从们平白无故又怎么会带她到这冷宫炼狱来看。
身后有人躬身抱扶着她走路,她很是羞恼,“说过好几遍了,我已经没事了!”
他急忙点头应声:“是是是,我的错。”可是依然不松手。
巡视完掖庭,陶花总结:“不好玩,没有巡营有意思。”
“是是是,咱们回家。”
“除了‘是是是’,你能说点别的吗?”
“是是是,啊,不是,看见你太高兴,不会说别的了。”
高兴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一月有余,墙外的迎春花已经全开了。
长宁宫已经大半年未占过年轻女子的气息了,好不容易才迎来了这一位。
夜已深,灯火朦胧。
她靠在龙榻上,拿着已经看了一个月的折子在灯下细细掐指数着。
折子上一列长长的名单,虽然她不识字,可是她却会数数!
这龙塌的主人此刻正跪在地上,仰着那女子的鼻息连大气也不敢出。
那女子终于数完了,转过头来慢悠悠说:“五十七个,不错嘛。”
他苦笑着看向她,“阿陶,我知错了。这些人早都遣走了,就连静儿…”
“啪”的一声折子被摔到地上,他立刻住了口。陶花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你你你,你居然还敢提…啊呀,我胸口好疼,可别再吐血了。”
他急忙起身抱住她,“你看你,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她眼角一横,“谁让你起来的?”
他只好重又跪下去,半响后轻言细语:“阿陶,你不能总这样对我。都一个月了,还不许我碰你,你生病我也就忍了,可李半仙明明说你大好了。阿陶,你要是生气就在我身上扎个十七八箭吧,这样下去,”他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我早晚也要跟秦文一样。”说着他小心翼翼往她身边靠过去。
她即刻向内一闪,“你可别血口喷人,人家秦文现在生龙活虎着呢。”
他握在她脚踝上的手不自主的一用力,“你怎么知道!”
她“哎哟”一声踢开他的手,“我在他们夫妻隔壁住了半年,怎么能不知道?”
赵恒岳微微起身,半伏到她身上去,“阿陶,求你垂怜…”
陶花推开他,“先把小郑丞相的折子捡回来,我还没看完呢。小郑丞相说了,你的情事那是罄竹难书,他只能捡要紧的说了。”
他只好把刚刚摔落的那张折子又捡回来,陶花装模作样看了半天,然后指着后面看起来不是人名的字问:“这是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这个,是说原来请军械司造任意车的事。景云那天撮合咱俩的时候不是拿我比隋炀帝么,我回去一不做二不休,就请了军械司造了任意车,郑丞相大骂我暴虐。”
陶花奇怪起来,“任意车是什么东西?还要请军械司来造,是很厉害的武器吗?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杀人取乐的东西,是不是?暴君!”
赵恒岳看了陶花一眼,见她果然是天真无知,微微一笑,“这任意车么,是个好玩的车子,坐上去舒适无比,前进后退,停止转弯都不费力气。我想,用来打仗也不错,困住个把名将是不成问题。”
陶花惊奇地坐起来,“是么?那你带我去看看。”
赵恒岳握住她的手。“去看看可以,可是我要先告诉你,别人没进过这车子,你是第一个,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陶花不明所以地问:“你自己不玩的么?”
他摇摇头,“我自己不玩,也没跟别人玩过,就是知道你脾气大,打算配你玩的。”
军械司长长官在家打了个喷嚏,对家人说:“大王是明君,我为他制过无数兵器,只有那任意车,唉,不知困住多少幼弱处子,造孽啊造孽。”
他若是知道他的任意车此刻困住的是大周国一顶一的名将,不知道是不是能心安一点。
陶花在机关甫动的时候已经知道不妙,她双手顷刻间被扣住。若是寻常女子。此时已然哀哭无路,然而,陶花到底是陶花箭,名将到底是名将,便是此时也未慌乱。他急急看了看赵恒岳手势的方向,已然知道枢纽所在。虽然她双手双足被扣,可是她的手指尚能抽出一支袖箭,稳稳地向着那枢纽射过去。
机关顿解,陶花在车中鱼跃而起,一把拧住赵恒岳将他压到车中去,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他并是不打不过她,只是这满腔爱意早让他失了力气,于是轻轻揽住她,“要么,阿陶,你把我锁在这车里吧。”
陶花却并未如他一般情昏,他们两打斗时早无人管这车子的动向,于是低问了一声:“东边地势低,这车子一直向东滑行,那里是什么?”
她问完之后也已经想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东边是——净心湖!”
话音未落车子已经失去平衡,直挺挺往湖里落下去。这般情事他自然不会容得侍从在左右,一时竟是无人来救。
赵恒岳在百忙间抽取陶花的佩刀,将车舱斩裂,带着她浮上水面。陶花连连呛了好几口水,他才想起,她并不适水性。他心中一动,有意在这水中制住她,却终是看湖水太过寒凉,还是先唤人来救了。
长宁宫内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侍从们举起水盆才能往里添加热水。氲;热气充满了室内,一切都如梦似幻,不那么真实起来。
陶花早把湿衣除下,此刻正裹着毯子在一旁等候。两个侍女在旁帮她解开头发,解到一半时,赵恒岳已经不耐烦将她们遣推。
他到陶花身侧,亲自动手将她头上的钗环一只只取下,秀发散落下来,发丝挠得人连心里都痒痒的。
他低下头去,再以唇取下她的耳环。她迷迷糊糊地说:“那个金环我实在找不到了。”
他笑着应了一声:“我帮你收着呢,明天给你戴上一对。”说着将他自毯中抱起,往木盆走去。
陶花还是不太顺从,推推他手臂说:“我不要跟你在一个盆里。”
他假装听不懂,“那你要跟谁一个盆里?这千里万里的,我可叫不来他。”说着把她扔进水中。
她急急扑腾起来,“谁?你说谁?唉,你怎么放了这么多水?我站不住…”
站都站不住了,任是如何骁勇的名将,也只能任人宰割…
番外三
传说中的宫斗小商河灯火通明,沿岸都是列队执火把的御林军,倒也将这京郊军事重地照得华彩耀目。
陶花站在船头,身上尚穿着轻甲,向岸边凝视片刻后回身问林景云:“落霞山侧也有小商河的支流,为什么不把京郊营地驻到那里去?”
林景云躬身回答:“落霞山已到了下游,到夏季干旱时不够士兵用水。”
陶花点头说:“那应该多砸几口井,有高山依傍,万一有战事也可多支撑些时候。”
林景云答应“是”,陶花还要开口说话时,蓦然发觉身边似乎少了一人,于是转头四顾一圈,问众人:“皇上呢?”
身后的侍女宝珠笑起来:“娘娘,说好了来此游玩的,您偏要去京郊军巡防,别说皇上不高兴,就连京郊军将领也被您带到这里来熬夜。”
林景云忙答道:“不妨不妨,难得皇后有兴致。”
陶花一笑,问两人:“他到哪儿生气去了?真是小心眼儿。”
宝珠朝船舱内一努嘴,“您跟林将军一路谈得那么亲密,皇上插不上话儿,只好一个人先到里头坐着去了。娘娘您倒是不小心眼儿,就怕大方地过头儿,全然不顾有多少人心里头惦记着您的皇后之位呢。”
陶花哈哈大笑,“这皇后二字,不过只是你们叫叫罢了。我早已不是什么皇后了,我的夫君姓谢呢。”话音刚落,船舱内莺歌燕舞的间歇,传出一声断喝:“别整天胡说八道!
陶花旁若无人继续谈笑:“瞧这人的脾气,要是有谁惦记他的后位,那就请吧。”
林景云却未笑,如朋友般柔声进言:“皇后之位那是非你莫属,只是平时也该当心点,要是一不留神…你又是这样不容人的脾气…”他还没说完,陶花的袖箭已指住他咽喉:“你再说一遍?”
船舱内那人立刻趴在窗口一字字重复了一遍:“你这样不容人的脾气!”
陶花转头,冷冷说声:“我看你敢不敢一不留神!”
舱内倒是立刻没了声音,林景云却是轻声劝道:“不一定是有心,人都有走神的时候,师”
傅到现在还不许年轻女侍进长宁宫,那是专心对你好,就怕自己有疏忽。“说着他指指船舱,”今天这船上可不止带了长宁宫的人,有些歌舞艺女在里面呢,你总在外头跟我啰嗦可不是个事儿。“说着他一笑。
陶花冲林景云冷哼一声:“你嫌我烦了就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角的。”
林景云皱住眉头,这话就不好再说下去了。
陶花命游船前行,一直顺流到了落霞山侧才停下。她细细看过两岸地势,跟林景云商议了营地新址,这才两人同进船舱。
赵恒岳看见她进来,立刻欢喜无限拉到身边来揽着。陶花抬头看看在正中歌舞的几位女子,那领舞之人十分抚媚,便多看了几眼。赵恒岳急忙说:“这是右相陈大人家里带过来的,他说游船要歌舞助兴,我看也确实,不然让大家都听你们这些武将论兵么?”
陶花懒洋洋打个哈欠,模糊应了一声“是”,就伏到身侧人怀中去。他以为她是有了危机感来亲近自己,心里喜慰得很,连连挥手遣散歌舞与众丞。谁知,大家陆陆续续还没完全部退出的时候,他却已听见怀中鼾声渐起,不由大叹了口气。
赵恒岳把陶花放在内舱室里安顿好,本想要躺下同眠,又想了想自己却没这个定力,已经等了她足足一个晚上,只好又往外走到船头上先去吹吹冷风。
他站在船头上观赏两岸景色,刚站了片刻身后过来一名宫女,低声悄问:“皇上,您是不是嫌底下闷气?顶舱的卧室已经收拾好了,要不您到那里睡去?”
赵恒岳连头也没回,十分简短地答了句:“不必。”
那宫女却并未离去,犹豫片刻,想要查看他面色却是看不见,只能试探着说:“我看您刚刚望了那领舞的梅香姑娘好几眼,就把她留下了,此刻正包在毯子里等着呢。”
赵恒岳闻言,缓缓转回身来,“你怎如此大胆,竟自作主张?若她是刺客,你会株连九族!”声音威严冷峻,在暗沉的夜色中令人不寒而栗。
那宫女有些沉不住气了,慌忙解释:“梅香姑娘是陈大人带来的,都是自己人,您大可放心。”
赵恒岳盯住她,心中已然明白此事不是一个宫女的临时起意,也就不是自己一个拒绝能够安置妥当的。他思虑片刻后,脸色缓和下来,甚至有了些微微笑容,“这本是好事,我却怕辱及大臣家眷,会令陈大人不快。”
那宫女笑着答道:“皇上误会了,梅香姑娘只是陈大人府中养着的舞女,并不是他的家眷。这其实是陈大人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更胜,“你不是在长宁宫听差的吧?我身边没见过你这么伶俐的。”
那宫女听见皇上夸奖立刻笑逐颜开,连声音都有些激动发颤,“奴婢是在朝阳殿侍奉皇后衣着的,不过皇后不常在朝阳殿住,总共也没服侍过几回,上一回…那还是两年前宁皇后得幸的那天了。”
“所以你想着,说不定今夜这舞女得幸,明天又有了新后。”
她已意识到话锋不善,不敢接口。
他仍然带着笑容,缓声问道:“你跟陈大人交情必然不浅,是进宫之前还是进宫之后开始来往的?‘她听见这句问话,立刻知道今日已然失策,忙不迭跪下磕头,涕泪交下泣道:”奴婢自幼卖入陈府,十四岁被送入宫中。“赵恒岳点点头,“看你还算坦诚,我赦了你家人。”
宫女听见这话,知道是要问罪自身,吓得浑身颤抖,“皇上,我并无恶意。”
“你并无恶意?你身在昭阳殿,不知回护皇后竟受朝臣差遣,死罪难道还冤枉你么?‘她听见要取自己性命,立时抖得钗环叮当作响,涕泪交下哀求道:”陈大人对我说,皇上是不杀女人的,靖玉皇妃背弃婚约您都没有杀她,皇后与人通奸产子您都没有杀她,她叛夫投敌,粗劣不解风情,人人都在背后笑皇上软弱…“她话音未落,赵恒岳一把捉住他的颈子扔到河里去。
她到临死求情时还在诋毁陶花,终于让赵恒岳下了杀人的决心。右相陈裕曾是宁氏门生,这个宫女也曾服侍过宁致静,想来是陈、宁两家的亲信,这才冒死要替人争宠。
赵恒岳脸上神色都未有变过,起手间已伤掉了一条人命。从他很小的时候,继父就告诉过他后宫的争斗有多么艰深可怖,他知道陶花应付不了,也没打算过让她去应付。他很想看看,这据说可怕的宫斗,他能不能应付得来?
皇帝斜倚在船栏上,拍拍双手,对着渐渐归于沉寂的水中说:“没有杀靖玉,是因为怕皇后不高兴;没杀皇后,是因为我自己怕死,她死了,我当然也要陪着。”
陶花在梦中打了个喷嚏,翻身想蹭进总在身边的那个温暖怀抱中,却是扑了个空。她立刻就惊醒了,睁开眼看看吗,床上只有她一人。
窗外仍是黑夜,外舱里没有灯光,只是隐隐传来赵恒岳的声音。她揉着惺忪睡眼,穿着半开的中衣,径直往外室走过去。
已经走到门口了,这才看见外室的黑暗夜色中跪着一地内宫侍从,全部在微微发抖。赵恒岳可以压低了声音,在这寂静深夜中越发显得森严冷厉,“皇后刚回来半年,我也天天忙着她,没空管这后宫,你们竟如此妄为!是欺她仁善么?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她手上鲜血只怕比你们一生见过的都多!”
陶花也没听清他说些什么,只是一看到有旁人就立刻停步避了回来,忙忙先系好衣带。再去找外衣穿着。还没找到的时候赵恒岳已经进来,柔声道歉:“是不是吵醒你了?”与刚刚那个将人吓得发抖的声音判若两人。
陶花笑了笑,“不是,你不在我旁边,我睡得不习惯。”
他近前抱了抱她,而后抬头看看天色,“该准备上朝了,你也梳洗穿衣吧。”他们两人早已是并坐朝堂,同决国事。
陶花嘟起嘴巴,“你糊涂了。跟大家说好了昨夜尽兴,今晨免朝的。”
赵恒岳皱皱眉头,“刚刚去四处召人了。今晨上朝,我有要紧事情说。”
陶花听他如此严厉,微微一惊,“出什么事了?”
他摇摇头,“跟你没关系,只是,从明天起你要独自上朝几天。”
“为什么?你不理我了?”
“别胡说!我要帮你理理这后宫。”
“不是,”她抓住他的手,不忿地纠正,“你不是帮我理,这么大的后宫都是你造的业!”
天子临时召集早朝,人人都心内惊慌。赵恒岳也并不安慰众人,淡淡说起,昨夜陈大人献上的舞女十分讨人喜欢,本有意宠幸,却是有将领夜醉将此女玷污了,让人扫兴之至。
陶花在旁听得一惊一乍,赵恒岳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手背,她还是不怎么明白。却也就知道了闭口不言。
赵恒岳大怒着斥责众人,要将这个夜醉的将领斩首。等陶花看到押的人上来是林景云时,实在忍不住出声求情,赵恒岳也就顺水推舟允了她这个人情。而后他开始斥责这个女子,虽然她并不在金殿之上,他却斥得有板有眼,说当年皇后为人所擒,绝食不肯受辱,这个女子既然知道要侍奉天子,为何不抵死反抗?
右相陈裕当即就跪在了阶下。
赵恒岳也不令他起身,也不去责问他,只是不停说这个女子不明道义、不敬圣驾。陈裕在阶下险些将头磕破了,御史大夫褚大人看不下去,出列说道:“皇上,陈大人选人不淑有罪,想要献美人于圣前确是好意,还请皇上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