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却是愣了一下,捉住她的手:“我还没成亲呢,我…我怎么会成亲?我…我…”他瞪着她,眼神里有些着恼。
她毫无察觉,脸上带着凶相毕露的得意:“那就等你成亲了我再告诉!反正我是你姑姑,也就是她的姑姑,她总得来见我!”
他听见这话却似想起什么,抿了抿唇正色道:“其实,我也不比你小多少,你看我现在还比你高这么多,能不叫你姑姑了么?”
陶花看他神色郑重,也就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沉吟道:“是啊,你现在当了王爷,那你的姑姑该是公主了吧?我确实配不上…”
他连连摇手:“算了算了,还是先叫着吧,以后再说。”
“以后?以后你就不认我这门亲了?”
“我认——,太姑奶奶,我就是做了皇帝,这一辈子,你也都是我的太太太长公主。”
她显然没有被这么尊贵“古老”的称呼给唬住:“有什么了不起,算命先生说了…”
“是,算命先生说了”,他接过话来,“你将来是要亡命天下,命带凶煞的。”
“胡说!”
“说错了说错了,算命先生说的是,母仪天下,命带桃花。让我来想想啊,父皇虽然已经有几百位美人服侍,多加一位也不是不可。”陶花没想到他是皇子,愣了片刻,他接着说下去,“反正我欠你一个好夫婿,不如就把你送进宫去算了。”
陶花听他说得有板有眼,立时羞怒:“我才不要嫁老头!”
他笑了,凑到她面孔跟前:“那你嫁我?”
她不害羞了,一掌推开他:“我更不要嫁小孩儿!”

争执

月亮升上了树梢。
陶花与小满在帐中席地而坐,互道别后种种。说的都是机密大事,帐外的警戒线一直到了数十丈开外。
原来小满是当朝皇帝赵征的亲生长子,本名赵恒岳,皇后于氏所出。老皇帝当年选储之时,本来是选了赵征的哥哥——长子赵齐,可惜赵齐无嗣,为了社稷安定,老皇帝命过继一个族孙过去。当时还是王妃的于氏觉得机会难得,盼望着儿子日后继承大业,就把小满送了过去。没想到赵齐和小满两人双双陷于契丹人之手,赵齐更是含恨病逝,反倒赵征继承帝位。皇后于氏心念爱儿,不久也病逝,赵征于是立了宠妃田氏的儿子赵恒江为太子。
从此朝中分为两派,一派审时度势,拥顺田家,力保太子;一派仍想着迎小满回京,再图后业,这一派人中有赵齐的旧日拥戴着,有皇后于氏族党,也有朝中旧臣,顾念老皇帝心愿。
小满从契丹脱逃之时,早有人报信给了两方。他虽是个小孩,却因自幼陷于敌国而经历驳杂,素知人情险恶,回来找开封府尹顾大人,是因为赵齐对他说过顾大人是可托付之人。顾大人确实是想帮助小满,但当时皇帝并不在汴梁,田家的势力正在暗中大肆搜捕小满,而直爽的陶花对答又十分高调,所以他只好演了一出假戏,将小满打晕,对外说已被他打死。
皇帝回宫后与小满相认,封为徽王,田家悔恨莫及,找个由头杀了顾大人。不过,赵征知道儿子回来虽然欢喜,却禁不住田妃在枕边日夜吹风,小满从小就困苦挣扎,跟生于安乐脾气任性暴戾的亲生父亲也没什么共性,两人相处并不算好。期待赵征改嗣显然无望,拥戴小满的这些人于是蛰伏休养,更随小满研习契丹军事,以期将来有厚积薄发一日。
这次招安落霞是田家的主意,他们知道落霞山有许多江湖高人,怂恿皇帝让小满率本部亲兵征伐,用心险恶可见,小满却觉这是一个好的练兵机会,欣然前来。
陶花听得天子家事如此复杂,不由微微叹气,她只觉若让自己来应付这些那是难比登天,此时看看小满,顿时面露怜惜:“你受了这么多苦。逃命的时候,总想着你年纪小,要先顾着你,可是逃回来了,却还是这样。”说着右手抚上他的面孔。
小满抬头望住她,轻握她的右手:“这哪里是苦?看见百姓受难、逼上落霞,却不得不兴兵斩杀,那才是苦。还有”,他微微低了头,“五年来每天都在想念姑姑,到处派人查访,还是找不到,那…那种孤单,才是真苦。”
陶花微笑:“姑姑承你的情,我也一直内疚,当时没能从顾大人手里把你救出来。以后,有我,有落霞山这么多好兄弟,你也就不会再孤单了。”
小满知道她没有听明白,抬眼看了看她:“我早就知道,世上没什么可全心依赖之人,即使亲生父亲也是一样,所以我常常觉得孤单,多少人在身边都是一样。当然,我对继父,那是全心信任,因为我们乱兵□过生死;对你,也是一样。”他看住她,双目炯炯,手上微微用力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却看见她抬头打了个哈欠。
陶花在契丹的生活远比小满好,她的父亲为一家老小性命归降了求贤若渴的契丹皇帝,她又与契丹太子耶律澜同岁,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多蒙他照应。虽然经历了五年前一场巨变,却又接着入了落霞山这个大家庭,所以她心思还是单纯,并不理解这种连亲生父亲也不能信任的感受,自然也就不明白小满对她的这份信任的份量。她困倦难掩,打完哈欠,只是随意“嗯”了一声。
小满当即收住话头站起身来,帮她把床铺理好:“你累了,在我帐里休息,我到别处去。”
他刚要出门,陶花一把扯住他:“差点忘了正事,我三哥呢?”
小满顿住身形,先没答话,回过头来看见陶花满面都是担心的神色,不忍让她如此,才赶紧开口:“他没事。我拿你的箭问过他,也就不敢放他回去,怕对你不利。”
陶花含笑:“不会,我们拜过把子,都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小满微微沉吟,笑了笑:“既然生死与共,罗大侠又对你心心念念的好,怎么还没嫁给他?”
陶花大笑着推他出门:“别瞎说!大人的事你不懂。快去睡吧,我都困死了。”
第二天一早,小满拔营回汴梁,交待罗焰和何四带同众人到后山居住,避人耳目。陶花本来没想过跟他回京城,却禁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同意。她先回山上取了随身衣物、装满箭壶,而后跟大家告辞。正站在山路上依依惜别时,却见一名官兵飞马上山来找她。
山脚下,小满在营帐中踱步,边走边说:“幽州军情定是刻不容缓,不然秦将军也不会飞鸽传书给咱们,让田太师知道又是大麻烦。”
旁边的郑伯点头:“秦将军没有与契丹交过锋,硬打也许能赢,却必然损失惨重。好不容易拿到这十五万大军的虎符,如此损耗太过可惜。”
“是,田仲魁这只老狐狸,军权一直抓得死死的。原本,虎符一直都是秦府掌控。秦家是开国功臣,一门忠烈,世代是我大周枢密使,就只有本朝,父皇多疑,太师专权。”
“那也正是为此,秦家才暗暗投效了王爷,将来必可助咱们与太子一支较量。”
“那,郑伯您觉得谁可担当此行?”
“秦将军说,契丹人用兵诡异,他知道咱们徽王府一直在演习契丹兵法,希望能找个熟悉契丹军事的将领去助他,以期尽快退敌,又不至太过伤损所辖兵力。其实么,眼下有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小满垂头:“我知道,你是说姑姑,只是——”
郑伯插话赞同:“陶姑娘在契丹十多年,熟悉那里的官员将领、行军布阵;陶洪锡精通兵法,当年在朝中便赫赫有名,他教养出来的女儿既然能上阵,就必然不同凡人。”¬
“可是姑姑毕竟是女子,行军打仗多有不便。”
郑伯笑道:“我倒是觉得,此行女子会更方便些。那秦将军的脾气满朝皆知,清高自负,恁谁也不放在眼里。派人去指导他用兵?怕是不出三天就吵个剑拔弩张,倒是女子说话更易入耳些。”
小满笑起来:“难不成到了最后,还得让姑姑来使美人计。”
郑伯却未笑,正色说:“这美人计是三十六计之一,就是使出来也名正言顺,大敌当前,当然是方方面面都要顾虑周全。更何况,咱们也早已在用了,此次出兵,若不是秦将军以婚约相诱,田家又怎么肯交虎符给他。”
小满点头:“郑伯你说的是,成大事不能顾虑太多。只不过,我不肯让姑姑去战阵冒险,她跟我才刚刚见面,昨天又经历苦战,元气尚未恢复…”
小满还未说完,陶花一挑帐帘进来:“谁说我元气未复?不服就上来单挑,别在背后说话!”
陶花一直想找机会报仇,杀掉契丹皇帝耶律德昌,而要杀这个马上皇帝,就得先打败契丹铁骑军。这回遇到如此良机,当然是不愿错过,更有郑伯在旁撑腰,两人双管齐下,小满只好答应了。
她想到是用人之时,又回山去叫何四和罗焰。罗焰担心山上众人安危,让何四同陶花去;何四虽然一向不愿与官兵为伍,但听到是契丹来犯,热血男儿收拾了行装就跟陶花启程。
晚秋夕阳,朔风古道,薄暮就要收尽最后那一点余光。
小满送陶花直到几十里路之外,最后是陶花受不了了,到了一处长亭,说:“就这里,你不能再往前了。”
小满眼中布满离别伤情,他摸了摸陶花牵着的白马:“不知道这‘飞雪踏’还认不认得我?”
陶花却是踌躇满志一笑:“它当然认得。我也认得,这里才是我的国家。”寒风吹起她的红衣,在满天红彩中猎猎舞动,她拱手向小满和郑伯一拜:“陶花告辞了,此番定传捷报!”
小满望着她:“姑姑,万一有失,你也要好好的回来见我。”
陶花翻身上马,“飞雪踏”前蹄腾空一声长嘶,她回头朗声答道:“皮若不存,毛将焉附?陶花舍生忘死,也必退敌寇!”说罢缰绳一转,白马红衣,率众绝尘而去。
一场大战才刚刚结束,陶花、何四和几个徽王府亲兵,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往幽州。
到得城外但见己方军队营地缜密,秩序井然。正是晚饭时分,炊烟升起,来往繁忙,忙碌热闹却丝毫不乱。陶花暗赞这带兵之人有才,问过岗哨即被带到元帅驻扎的主帐。
帐外竖着一杆大旗,迎了晚风飒飒飘扬,陶花仰头,见旗上写着一个字,她却不认得汉字。父亲是武将出身,又加上她是个女儿家,就没有刻意教她;耶律澜倒是有老师教,也叫过她一起去学,她却哪里有那个心性坐下来认平时用不到的汉字,能认几句契丹文就不错了。
岗哨见她看那旗帜半晌,不无骄傲说道:“这是秦将军亲笔,自然是好字。”
陶花一脸尴尬笑了笑,她懂什么书法,只是看了那字半天确认不识得罢了。
不一会儿岗哨通禀完毕,帐内有人出来,引她往帐后走去。
陶花跟着来人,渐渐闻到烟火味道,越来越重,到最后她忍不住呛咳起来。狼狈之中听见前面人说“到了”,她勉强忍住咳嗽,却是没忍住呛出来的眼泪。一片迷蒙中向前看去,一行人正围在火堆旁烤东西,地上斑驳血迹,想来是刚刚打猎所得。
人群中一位青年男子长身而起,一身白衣洁净清爽,在烟火里没有半点邋遢,未着片甲,布衣素袍在夕阳中十分宁静。他走到陶花身前,等发觉是个女子时便远远停下,微微拱手作揖。
陶花还礼,眼前仍是有些迷蒙,只能不停擦拭泪眼,隐约中看见对方气质清冽,行为态度微带点冷傲之气,却又被一身儒雅掩盖得不露半分怠慢。她取出书信,朗声道:“在下陶花,愿助元帅一臂之力,击溃敌军。”
男子颔首,温言回答:“秦文谢过。”说着命人接过书信,又叫了兵丁过来,带陶花一行人安顿休息去了。
陶花日夜赶路,很是劳累,当晚连饭都没有吃,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觉得困乏已去,就到外面找人去见秦文。她自幼在契丹长大,兵法上深受父亲教诲,满肚子的话都想跟周营主帅好好讨论。
可是去的人即刻回来,答说秦文出营打猎去了。
陶花不由微怒,契丹人打仗从来不讲礼法,偷袭之事更是常事。哪象中原人等,宋襄公待对方军队过江之后才攻击,还传为千古美谈。如果敌人一早就进攻,主帅不在营内,也不见有什么布置,岂不是危险?
她当即去牵了“飞雪踏”,问明方向即纵马而去。
追出去三四里地,却仍未看见秦文等人的踪迹。陶花觉得奇怪,又四面兜转一番,依旧看不见人。眼看太阳越升越高,陶花觉得又饿又累,只好原路回营。
刚走到门口,却迎头碰见秦文带了一队人马出去。
他今日已穿戴整齐,银甲紧紧压住罗袍,马镫上一对铁枪擦着甲胄边缘铿锵作响,全然不似昨日炊烟中入世的模样。虽然一样安闲随意,却似已与人间隔开了万丈冰渊,只有让人听命的余地,再无闲谈的空间。
陶花长在契丹,再不经心也是懂些马的,一眼已知他□战马是汗血良驹,神骏勇猛。那匹红马焦躁不安,四蹄翻动,随时扑击猎物之势;马上的人却是沉静如古井之波,勇力又内敛。
陶花为他威严所折服,心底的怨怒散了一些,翻身下马,先行礼,再开口:“我今早差人去请元帅,可是帅帐里的人说你去东南方打猎了,我找到现在才回来。”她已猜到必是他属下应付自己,他根本就没有出去打猎。
秦文沉默一瞬,淡淡答道:“我有军务在身,改日再与陶姑娘谢罪。”言毕即松缰而去,剩下陶花一人在原地。
陶花也是烈性女子,明知这是对方轻慢自己,当即大怒。本想再也不理会这人,随即又想到这是两军交战,父亲自她幼时就教诲过“家事为小,国事为大”。她深吸几口气,平息怒火,翻身上马去追这一行人。
陶花的骑术是契丹名师所授,“飞雪踏”又是草原上万里挑一的良驹,片刻之间已提疆横马于秦文面前。因停顿甚急,红衣尚在翻飞,“飞雪踏”长嘶立起。
秦文面上有不悦之色,陶花抢先开口:“元帅,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请你移步。”
秦文尚未回答,他身侧的亲兵忽然笑了两声:“如果每位姑娘要跟我家将军说话,我家将军都要移步,那我们连汴梁城也出不了了。”
陶花临来之前已经听说秦文性格冷淡孤傲,所以被他冷落虽然生气,倒也算意料之中,可如今连一个亲兵都奚落自己,今后如何服众?她想到此,一言不发,袖箭甩手而出,正中那亲兵面颊嘴侧。
她发箭时已经估量好力度,刚刚伤到那人而已,不至致命。秦文已经伸手来救,可是近在咫尺,又事起突然,更何况陶花箭如何能防?竟是没能救下。
那个中箭的士兵受痛哀嚎,失去平衡跌下马去。周围的士兵立刻下来几个去照顾同伴,其余人等除秦文外全都提马后退几步,看陶花的眼神虽然有些敌对,却再无调笑而变成敬畏。
秦文面色如旧,仍是冷淡无波:“陶姑娘伤我家将,意欲何为?”
陶花伤人之时,已经知道一旦出手,今日是无法跟眼前这人心平气和谈论军事了。事已至此,她也不再隐忍,朗朗回道:
“秦将军,徽王书信说得明白,我熟悉契丹军事,此行来助你退敌。可我几番跟你说话,你都故意回避。你若瞧不起人,我陶花倒是也不在乎,只是延误军情、祸及国家,你我如何承担得了?你这家将,哼,我原来听说秦家军个个骁勇善战,若都似这般油嘴滑舌,训诫一番也无妨!”
秦文沉默半晌,冷哼一声:“多谢陶姑娘教诲我家将。只是我今日要出营与契丹约战,恐怕无暇听你高论了,等我此战告捷,再来与陶姑娘纸上谈兵!”说罢纵马而去,众亲兵纷纷随上。
陶花被他一句“纸上谈兵”噎得反驳不出,只好带“飞雪踏”避于路边,冷冷看众人离去。

铁箭

陶花气呼呼回营,一到帐中就先看见一大锅米饭,当即皱眉:“大早晨的吃什么米饭?”
何四拍手:“我也正说这事儿呢!咱们是跟着帅帐吃饭的,听说那秦将军祖籍在南方,从来都是连早晨也吃米饭。要么咱们自己偷偷煮点牛肉面吃?”
陶花看看何四:“四哥,你果然是两手不沾阳春水,咱们既没有面也没有牛肉,怎么煮牛肉面啊?”她叹息着盛好米饭,“吃吧吃吧,多吃他两碗饭也好!”
何四听她言语不善,就没答话。过了一会儿,陶花犹豫着问:“四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秦将军,有点面熟?”
何四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觉得,我没见过长这么俊的男的,要是见过肯定记得。”
“他长得很俊?”
何四一口米饭噎在嘴里,显然对她这个问题十分惊讶:“五妹你眼睛长哪儿去了?看你一双眼睛也水灵灵的,敢情中看不中用啊。”
陶花认真想了想:“昨天见面,我被那烟火呛出眼泪来了,没看清楚。今天早晨,他重盔重甲,我又忙着吵架,所以没顾得上看,就是觉得马上的姿势有点熟悉。”
何四脸上的惊讶之色更盛:“你跟他吵架?!”
“啊,其实是他跟我吵,我只是还了一下口。”
何四摊开双手:“我的小姑奶奶,你跟他吵什么架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他这俊面孔你也得看咱这牛肉面啊。”
“牛肉面?”
“是啊,你跟他吵架,咱还咋去问他要牛肉面吃呢?唉,真是。”
陶花垂下头:“一人做事一人当,等明天我去问他要。”
此后,陶花每天早晨去帅帐拜候,连续五天,每次都被秦文以各种理由避而不见。
于是,米饭一共吃了五天,十五顿。
陶花还能忍受,何四无论如何不干了。他长期吃惯面食,这会儿连连叫唤着没力气。陶花也有同感,即使吃得再多,还是觉得饿,北方人身体还不适应米饭的缘故。
第六天早晨,陶花一拍桌子:“等我去要点面食回来,军营这么大,总有吃面的吧。咱们不能饿着肚子上战场。”
她没打算去找秦文,就打算去帅帐找个亲兵问问做面食的伙房在哪里。谁知,刚走到帐门口,正碰见秦文从内快步走出。
陶花走路一向飞快,秦文自幼长在军营,从来都是别人避让他,也就不怎么注意对面。两人正撞了个满怀。
两人都身有武功,同时跃后避开。等看清对方是谁了,又同时再退后一步。秦文退后是为了与女子避嫌,陶花退后是因为有点怕他。
两人相视一眼。这次距离很近,陶花又觉得他的样子有些熟悉,她性情爽快,当即问了出来:“秦将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秦文身后跟着的几个亲兵一齐笑了一声。陶花奇怪地看他们一眼,他们旋即收住笑容,飞快地后退数丈之远。
陶花莫名其妙,不理他们接着说下去:“我觉得你看着十分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几个退后的亲兵掩住嘴,虽然仍是有笑意由眼角露出,却没人敢说话。
既然没人敢说话,秦文只好自己开口。他眼神冷冷的,连一丝嘲弄都没有,只是十分淡然地回答:“姑娘,这话我已经听过不下二十遍了。”
陶花愣了片刻,猛然明白了话中含义,立刻就脸红起来,争辩说:“我…我…”
他温和而认真地接下去:“我自幼长在军营,不可能见过你。今日大战在即,还是请姑娘让路吧。”
陶花迷迷瞪瞪让开路,等秦文去远了才想起此行主旨,当即大叫:“等等!”
饶是温雅如秦文,也难免带了些不耐烦回头。
陶花大叫:“我想问问,哪里有牛肉面吃?我吃不惯米饭。”
他微微皱眉,言语中带了些斥意:“我们是来打仗,不是游山玩水!”
陶花万分失望,一边盘算着怎么安慰何四,一边悻悻回帐。刚到帐外,却见何四已经等她半响,忙叨叨过来问她,今天是周军与契丹首战,怎么陶花自己回来了?
陶花顿时想起刚刚秦文提过今日有战事,看来不是虚言。她顿觉一口怒气冲上心口,虽然恨得牙痒,却也知道战事不容耽搁,当下顾不得其他,匆匆叫上同来的弟兄,往秦文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陶花不熟悉地形,找路又耽搁了一阵,这几番下来,追到阵前时,两边军队已经交战,远远只见人仰马翻,没有她插手的余地。陶花带着众人,纵马到一侧地势高处遥望。契丹军前锋是大队轻骑兵,与周军前锋的重骑兵和战车已经兵刃相交,契丹军队灵活,周军盔重甲厚,一时分不出胜负。因为契丹人善射,所以安排己方的重装军队在前锋可以减轻弓箭伤害;这里平地作战,一时不需要追击敌人,正是重骑兵用武之地。陶花暗暗点头,赞秦文指挥得法。
她看完两军战势,仰头望向远处。在自己对面的一个土坡之上,秦文的帅旗高扬,陶花细望过去,见他正心无旁骛,在马上观看战局,他身周以及土坡之下一队轻射手,以防游敌靠近己方指挥台。
陶花再看向敌方,因为相距遥远,望不见指挥台,只能隐约看见阵后的旗帜上画着一副弓箭。陶花一惊,这正是她的授箭恩师哈布图的旗帜。哈布图是契丹军中有名的神射手,契丹皇帝耶律德昌特请他教授太子箭术,陶花也拜了哈布图为师,因此与耶律澜相熟,且更得哈布图宠爱与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