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爽直,抢先答道:“我二人来自契丹…”话音未落,那中年人哈哈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人!将这两个契丹奸细给我拿下!”
陶花大惊,拉着小满想要斜刺里冲出时,那顾大人上前来一把拉住小满,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钢刀,当头向陶花劈下。陶花只能松了小满,疾步后退,两旁兵丁却已经拥了过来。她退到街角,重新看向小满,但见顾大人一掌拍在他前胸,小满当即倒下。
顾大人大笑道:“这娃娃已死,快去追那女奸细,格杀勿论!”他口中虽如此说,人却踏前一步,刚好挡住了官兵对陶花放箭的视线。
陶花仓猝之间,骤见小满在面前遇害,悲痛莫名,一时竟顾不得自己,取下弓箭想为小满报仇。“飞雪踏”却通人性,奔到她身旁来,陶花这才想到自己不是对手,只能跨上战马飞奔而去。
她顺着来路奔出城门,一路上行人纷纷躲闪,后面的士兵并未追来,城门口的士兵也未拦阻她。到得郊外停住脚步,她以为已经脱险,却忽见远远十数个黑衣人朝自己这边过来。陶花举目四顾,见西面是一座高山,想起自己在上京郊外逃命时,曾在无牙山上与敌周旋,当即纵马向西而去。
“飞雪踏”虽是宝马良驹,却背负两人长途奔跑多日,一时间竟甩不开追兵。陶花到了山脚下,看地势曲折,索性将马放慢些,取出弓箭来连射五人于马下,可是这一缓的功夫也让那些黑衣人赶得更近了,她放下弓箭,打算转回身全力驱策马匹时,一转头却见前面近处赫然站着几个装束一样的黑衣人。陶花心内叫苦,那几人横刀在胸,硬冲必然会毙于刀下,她只能勒停马匹,站在原地,后面的追兵也赶上来停下,将她围在正中。
陶花举目四顾,高山巍峨险要,敌人穷凶极恶,只怕自己刚刚踏足,接着便要葬身在这大周的大好河山。
站在道路前面的黑衣人中走出一个,冷冷开口:“你最好束手就擒,回去听我们首领问话,免得大家动了刀枪,保不住你性命。”
陶花还未答言,山路边上响起一个笑笑的声音:“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小姑娘,也不怕丢了赤龙会的脸面。”
众人闻言一齐转头,见山道边上的一株大杨树的树杈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正低头看着山路上的众人。那领头的黑衣人看见他,声音明显有了忌惮:“罗三,此事与你无关。”
罗三沉下脸来:“与我无关?你且看看你站在何处?这是我的落霞山还是你们赤龙会的青峰岭?”
黑衣人退后一步,双手抱拳:“不错,这是落霞山,是我礼数不够周全,请罗三哥恕罪。这女人是契丹人,与你非亲非故,容我们捉去,日后我亲自上门陪罪。”
罗三侧头看了陶花一眼,一笑:“我管他什么契丹西凉,她既然此刻在我落霞山上,便该由我所得,你说是也不是?”
黑衣人再后退一步,与伙伴们低声耳语几句,又仰头看了看四周,罗三当即笑道:“你不用找,我大哥二哥都不在,山上弟兄们也不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你尽管来试试,看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在我罗焰眼前带得走这个姑娘?”罗焰说到最后,声音中仍是满带笑意,那黑衣人却似受惊,拱手言道:“我们没这个意思,只是在商量怎么跟主人回话。”
“你去跟你们的戚二爷说,这个女子,我罗焰留下来做了压寨夫人,看他卖不卖给我这个面子。若是不肯卖呢,你们尽管回来,再把罗三嫂劫去青峰岭便是,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
那黑衣人当即收刀回鞘:“不敢。我们也只是想问她一句话,还望姑娘如实告知。”他已知今天带不走这个女子,言语间也就客气起来。
陶花冷冷看着他,并不回答。
黑衣人续道:“我们只是想问问,你从契丹一路带来的那个小孩儿,现在何处?”
陶花却被这一言问出了气恼:“他已经死了!天网恢恢,总有一天要你们偿命!”
黑衣人还想再问,罗焰却已不容他多话,自树杈上一跃落下,正落在白马上陶花身后,他一扯缰绳,白马便在众人注目中登蹄远去。
陶花见他坐在自己身后,觉得有些唐突,又知道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就不便推他下去,只是身子朝前倾了些,不欲与他接触。罗焰察觉到,一笑跳下马来,在前头牵着“飞雪踏”奔跑。陶花看他身形极其迅速,竟然不落后于马匹,不由赞叹一句:“你真厉害。”
罗焰仰头:“你不是契丹人么?怎么会说汉话?”
陶花摇摇头:“我不是契丹人,只是在那里住过。”说着勒停马缰:“多谢罗大哥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只是,你…你能让我走吗?”
罗焰也停下来:“你要去哪里?”
“我想离开这里,我…我可没打算做你的…什么夫人。”陶花脸红低头,声音变得细小。
罗焰大笑起来,半响才停住:“真是个小姑娘。我可不敢动你的心,你就是想跟着我,我还不敢要你这累赘呢,连赤龙会那几个人都对付不了,恐怕我这后半生会三天两头被人要挟。”
陶花本来对他存有疑忌,怕他对自己别有用心,刚才见他跳下马时,疑忌已经去了一半,这时听见他如此说,顿时完全放了心,也跳下马来与他并肩而行。
罗焰指指背后:“你要是想走我管不着,只是这些人未必这么容易就退。你还是小心些,先跟我上山避几天吧。”
陶花跟罗焰上了落霞山。这里是罗焰几个结义兄弟避居的地方,他们厌烦了武林争锋,躲在这里寻个清静。近些年周朝天下不治,常有附近的黎民百姓投奔他们而来,也有平时路见不平救回来的民众。这样下来,山上也就聚集了数百人,日常在山上耕种,自给自足,也跟他们兄弟几人学习武艺防身,奉他们为首领。
大哥二哥都是武林中盛名人物,平时各处云游,不在山上,只有罗焰与何四在。何四见过陶花后上下打量半天,对她殷殷嘱托:“你记住了,晚上一定把门关好,我三哥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罗焰冷笑道:“我可告诉你,这位陶姑娘的箭法我见识过,就是在武林当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你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陶花刚刚既见识过了罗焰不羁的调笑风格,也就不以为忤,笑看他们二人唇枪舌剑。两人笑着闹着就动起手来,罗焰身手如鬼魅般,双手推了几下就按住了何四的胳膊。陶花只觉这几推之中深有玄机,问道:“罗大哥这是什么功夫?”
何四被按着仍勉强抬头:“这么有名的‘推云手’你都不知道?这‘推云手’博大精深,在敌人跟前未必有用,对付自家兄弟最为有效。哎哟…你看,我说对了吧。”
笑闹一场后,何四问道:“我们兄弟共四人,陶姑娘可愿做我们的五妹?”陶花一听,当即下拜:“三哥,四哥。”
何四本来最小,从来都是他拜别人,这下有了更小的垫底,也有人来拜他了,立刻笑得嘴都合不拢,十分高兴地扶起陶花,叫一声“五妹”。
罗焰却闪到一旁:“她箭法虽好,近身功夫却是不堪,我丢不起这个脸。”
陶花十分羞愧:“我从小就天天练箭,其他的都没学过。”
何四拉回罗焰:“她功夫不好,等三哥来教啊,你不愿认她做义妹,难不成是别有用心?”罗焰被他挤兑得无法,只好也回来叫了一声“五妹”。
从此后陶花就留在山上,平日就跟罗焰学习功夫。罗焰也曾问起她的遭遇,她把自己经历细细讲过了,说起小满死于顾大人之手时,仍有悲愤。罗焰当夜就带她去汴梁府找那顾大人寻仇,只可惜府中却换了主人,罗焰把那新府尹从卧榻拖出,刀架在颈子上,他抖抖索索说出顾大人刚刚获罪被斩,陶花只好作罢,回来给小满烧些纸钱了事。
闲暇时也会想起草原,想起那里曾有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是家有深仇,要回去也须先向契丹皇帝寻仇才是,而这契丹皇帝却偏偏是她爱人的父亲。这么一想,相思渐渐也淡了。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转眼间陶花在落霞山已过了五个春秋。
她来时门口的小杨树,如今已经参天,而这个当年的稚气少女,也变成了能在山匪窝里领头儿的大姑娘。
这天山下忽然来了一支官兵军队招安,罗焰自是不从,谈和无果,第二天便交上了手。大家本以为官兵羸弱,折了锐气自然退去,并没放在心上;可等到开战了,才发觉这支军队比其他的都难缠,不过两个时辰便已攻到山腰,战况远比想象的艰苦。
陶花站在位置最好的箭垛后面,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朝廷的人马。她隐隐望见一身黑衣的敌方主帅上山,立刻射出一箭,却被他躲开了。兵家出身的她见识过了对方的凌厉攻势,心知今日再也无幸,正要倾力以连珠箭三箭连发射杀了他,蓦见大队骤然停攻,号令声此起彼伏,竟然纷纷收队到了山下。
陶花与在远处指挥的罗焰、何四对望一眼,均不解敌人意图。 箭支所剩不多,她与弟兄们一起到库房取箭,再回来时便听说罗焰下山议和去了。
陶花与何四在山上等罗焰回来,直等到月亮升上中天也不见人影。两人开始着急,略作商议,在山上选了几个功夫不错的,一起下山去探听情形。

重逢

月黑风高之夜。
山脚下四处密布巡逻岗哨,陶花近看这些士兵的穿着,象极了契丹士兵的衣服,与她在汴梁城见的那些周国士兵很不一样,不由觉得奇怪。
何四一向厌烦官兵,当即向陶花做了个手势,带人把距离最近的两个岗哨给击晕。陶花则拉开弓箭,将附近两个站在原地的岗哨射倒,一行人便过了山脚下这第一道防线。何四悄声对陶花说:“官兵军心涣散,将领又不懂训练之道,不必害怕。”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背后一队巡逻的岗哨路过,有人高声呼喊:“这里倒了两个弟兄!这里还有两个!”声音一出,霎时间脚步纷纷,几队士兵拿着火把过来,立时发现了陶花一行,将他们团团围住。
何四毫无忌讳,起手落脚间伤掉数条人命,陶花见他如此,也就不再留情,箭箭穿喉,第一拨过来的士兵很快被击退。然而紧接着就听见响雷般的马蹄声,全身铠甲的重骑兵急驰而来。陶花听父亲讲过用兵之道,也知道重骑兵的厉害,当下示意何四退回山上,保持箭距,何四却怎么都不肯,他与官兵交手从未败过,执意要先去救出罗焰。
领头的将军看见他们,又看了看遍地尸首,冷冷道:“王爷不欲伤你们性命,若束手就缚,可免你们杀害官兵之罪。”
何四在他说话间纵身跃起,一刀横扫过去。那将军竖起长刀相迎,两人战在一处。何四虽然功夫颇强,却因为在地上,十分受限,不能即刻毙敌。后面的重骑兵已经纷纷上来,陶花拉弓,照面门没有盔甲处射去,前面数人倒下,本来以为可以吓退后面敌人,谁知后面的士兵并不畏惧,变换队形提盾推行过来。
箭支既已无用,在前面交战的何四就先被大队重骑兵围住击伤,那将军命人绑住他,对余下众人喊道:“你们今天来的那姓罗的匪首已经被俘,如果想留住性命,就来此请降,否则大军不日攻山,再不留活口!”
陶花听得罗焰被俘,又看眼前实在是插翅难逃,打到最后必然是力尽而亡。她自己并不惧一死,只怕连累山上众多弟兄,当下再也没有办法,放下弓箭,带众人过去。那将军没想到领头的就是这个女子,垂下马鞭,抬起陶花下巴看了看。陶花顿觉受辱,拍开他的鞭子,他见她如此不驯,翻身下马一掌往她脸上掴过去。
陶花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掌,袖箭挥出直射他面门。他仰头想躲开,箭支擦破他鼻尖过去。陶花不欲重伤他,否则这般距离突然出手,他决难躲过。
那将军却不知道她手下留情,当即大怒,回头拿过长刀劈头就砍,对身后众人说:“拿下这个女贼!”
身后的兵士却没有行动,只是急忙提醒:“张将军,王爷有令,不得伤害女眷。”
他一边挥动长刀进攻,一边说:“这他妈是什么女眷!这就是一…”
他不在马上,地下长刀施展不开,又没有旁边的铁甲重兵护卫,三两下已经落了下风。陶花的近身功夫不算强,对付他却还绰绰有余,不容他说完,手中一柄小小袖箭已经指住他右眼。
她笑了笑:“这就是什么?”
那张将军虽然脾气火爆,这个时候却也懂得爱惜眼珠,老老实实说:“这…这就是…一活姑奶奶。”
陶花哼了一声:“我告诉你,姑奶奶想杀你刚刚就动手了,留你的命是为了让你们别伤害山上百姓。”说着将那张将军往怀中一带,小箭指住他咽喉,“让你的人全都退下去!”
她话音尚未落下,却突见三枚白羽箭自三个角度射向张将军。
陶花大惊后退躲闪,却仍是不及,一声都没响人质便在她手中被射死。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敌阵中说:“张将军违抗王爷号令,死罪不可免,厚待家属。这位姑娘,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陶花仰头,对方阵中灯火通明,明晃晃照得她眼睛生疼,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冷冷喝道:“本来我是不想打了,可你们欺辱我是个女子,姑奶奶今天偏就不降了!”
依旧是那老者的声音:“无礼之人已被处死,是在下治军不严,让姑娘见笑了。只是,老夫今年六十有三,倒是有两位姑奶奶,都早已化作了黄土。”
说话之时,两边的铁骑兵倏地展开一张大网,将陶花缚于其中,挣扎中听见那老者的声音:“本来不该绑你,但你实在太过凶悍,怕伤到王爷。”
落霞山一行人全都被俘,押在一间军帐当中。
陶花双手被牢缚在身后,两个兵丁紧紧压制住她,生怕她又甩出什么暗箭。她被迫得身躯前倾,只能看见地面。听到身旁的兵丁喊话:“请王爷吧。”
不一刻脚步移动,帐内进进出出,陶花费力仰头,看见进来一个长须长者,目光威严扫视众人。陶花猜想这就是王爷了,别过头去不理他,只等发落。
那长须长者却并不说话,又等得片刻,外面一阵疾风骤雨般的脚步声,显然来人行动极其迅速,帐门“哗”地一声被推开,几双脚踏进屋内。
陶花认得周围都是一式一样兵丁的军靴,只有正中间一双脚有些不同,也是一双长靴,却是不同的款式。陶花一见之下,觉得十分熟悉,猛然省起这是契丹人爱穿的样式,又想到刚刚交手时对方的服饰,心里忽然一凛:莫非这是个契丹降将?那自己多半认识。
想到此处,陶花抬头看向此人,是个黑衣少年。她本来估摸着会看到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可是真正看到时,又觉得陌生,她凝神想想自己确实没在契丹皇帝麾下见过此人;既然已经知道猜错,再定睛细瞧,心里放下了多半熟识此人的念头之后细看,竟又觉得并不完全陌生,眼梢唇角,又依稀仿佛似曾相识。
陶花在这里看了半晌的功夫,这人正一个个把他们几个人全部审视一遍,大家全都是一色夜行衣,陶花在最角落里,到得最后才看到陶花这里。此人看见陶花之后,面色骤然大变,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过来,推开两个兵丁伸手就解绳索。
陶花看他的面色行动,再加上刚才似曾相识的感觉,知道必然是旧识。她努力苦思,脑海中把但凡有点印象的契丹将领都过了一遍,却还是对不上号。转头再看向他,见他双唇微抖,不能成言,双手也激动发颤,一时竟然解不开绳索。旁边的兵丁伸手帮忙,才把缚着陶花的绳子卸下。
陶花立定身形,疑惑中瞪着这人,看他行为态度,多半是友非敌,也就放下一些担心。
那少年见她凝视自己,轻轻抿住双唇,转头环顾一周后稳住声音吩咐:“全都出去,把人也带出去,别为难他们。”
最先进来的长须长者却没有即刻离开,反倒走近少年身旁,少年侧头低声道:“郑伯,你们先到外面去吧,过会儿我跟你说。”
陶花本来指望这少年开口说话后,从他声音中听出端倪,可是听了他声音后却更觉陌生了,连先前那一点点熟悉感都失去。
老者似有忧虑模样,低声劝道:“这女贼骁勇异常,王爷还是小心为上。”
少年哈哈一笑:“这是我从前跟你提过的陶姑姑,我说呢,哪里又跑出来一个百步穿杨的女子。姑姑再凶,也不会杀我,她要真想杀啊”,他抬头看陶花一眼,眼神中的笑意一闪而过,“那就杀吧,我认了。”
这一声“陶姑姑”,顿时让陶花醍醐灌顶,她再次细看这少年眉目,不是小满又还是谁!
她一直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而他正是成长的年纪,体型外貌都变化很大,声音更是粗壮了很多,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他。陶花一时惊喜异常,抓住他的手臂细细上下打量。
小满也是满面欢笑,回握陶花手臂,仍觉不能表达,干脆一头扑进她怀中磨蹭。这是他当年做过许多遍的动作,那时他是个瘦弱小孩,伏在少女怀中尚是小辈,如今他已长成壮硕少年,这一扑竟然就把陶花扑倒了。
陶花身上的绳子虽然卸下了,却还在四周牵绊着,这一下扑跌就没能稳住,狼狈万分仰摔到地面,小满倒在了她身上。
郑伯在旁连呼“小心”,陶花因心中满是喜悦,只觉滑稽好笑,并不觉疼痛,拍拍胸前人的额头说:“快起来。”却觉到他身子一僵没有动弹。
陶花大惊,以为他是摔伤了,顿时惊惧询问:“你怎么了?哪里伤到了?快跟姑姑说。”那时一路奔逃,陶花最怕的无非就是这个小孩子受伤,哪怕不是与敌人作战,也怕马行颠簸累伤了他。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脸上全都是担忧之色。
他手一撑地站起来,微微一笑,本来不想说话,看见陶花面色紧张,低声答了句:“没事。”
陶花皱眉:“怎么没事?这么重跌到地上。”她想也没想就伸手到他腰间揉抚。
他退了一步,脸色有微微尴尬。
她有些不明所以,郑伯在旁圆场:“姑娘先起来,王爷大了…”
她似乎明白过来,立时大怒:“你你你,你还害羞呢!当年尿湿了裤子换上我的穿,怎么就不害羞!”
小满苦笑,又有些脸红,转头说:“郑伯,你吩咐外面严防守卫,我要是不叫人,任何人不能靠近。我这姑姑一向口没遮拦。”
郑伯点头:“我知道,她还想当我的小姑奶奶哩。”说着向门外走去传令。
陶花已经站了起来:“哼,王府规矩大,话都不许我说了!”一边说一边气嘟嘟也要往外走。
在小满面前,她向来不隐忍脾气。就连在心爱的人面前,她也有不得不虚与委蛇的时候,可是在他面前,不必。他们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也有过最亲密的依靠,万里奔逃时常常十多天都不能洗漱,寒夜里只能裹着她的大红袄紧拥而眠。那时候,只有这一个怀抱可以取暖,只能给予对方全部的信任,好在,他们都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他们两个,是生死考验过的交情。
陶花“咚咚”故意跺着脚往门口走,小满过去拉住她:“这就走啊?我欠你那么多东西,总得一样样还清吧。”
陶花扬了扬嘴角,顿住步子:“那是,你欠我一条命呢。”
郑伯正走到门口,清咳一声,显然是觉得这话大逆不道。小满也摇了摇头。
陶花也觉这话过分了,好端端的咒他干什么,她以为他死了的时候还不是拼了命去寻仇,何况,他现在显然身份不同以往了。她低下头:“呃,是我说话造次了…”
小满依旧微笑摇头,打断她:“我欠你的,不止是一条命呢。”
她笑了,又抬起头来,仔细想了想,“嗯,还有一条裤子,几两银子,一件背心…”
他一边大笑着,看了看郑伯已经出去,一边绕到她耳侧来,悄声说:“还有一个好夫婿。”她怔住,嘴巴张得老大。
“像你的澜哥哥那么好的。”
她这才明白过来,收起大张的嘴巴:“那个…那个…”一下子有些羞涩。
小满退后了一步,仰头做沉思状:“耶律澜年纪太轻了,这个辈份好像不对。“
陶花没听懂,问了一句:“什么辈份?”
小满摇头晃脑:“刚刚有人说,要做郑伯的姑奶奶,郑伯是我的仲父,这辈份要是算起来,那你就是我的太姑奶奶…”
陶花大窘,扑上去打他,他一边招架一边威胁:“我这是报一箭之仇,你以后再敢提借裤子给我穿的事,我有的是你的短来揭呢!”
“喂,谁说是借啊,我那条大红棉裤上面可还绣了花呢,也没见你还给我。”
“你!”小满咬了咬牙,捏尖了嗓子,“阿陶妹妹,我不要你做我的妹妹,我要你做…做…”
陶花扑上去狠狠按住他的嘴巴:“你再敢学澜哥哥说话,我就告诉你媳妇儿你尿裤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