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朱弦也忙着插话:“是啊,我听还在她身边的姐妹们说起过,这些日子她可难过得很呢。本来大局已定,人人都很高兴,只有她,半夜里对着一直金耳环掉眼泪。”
赵恒岳轻叹口气,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些,望一眼陶花,又回头问林景云:“你们是觉得我亏待她了,是么?”
林景云想一想,摇摇头,“那倒不是。换作是我的女人夜奔到敌人枕边,恐怕也就提刀斩了。我说这些话是因为我知道师傅你有多顾着她,咱们在小商河那晚,你明知道她已经走了,还是苦等了一夜。那天你眼睛湿了,别以为我没看见。可就这么着,到后来也就是废去后位,并没罢她的枢密使、收她的虎符箭令。你既然这么爱惜她,又何必逞这一时之气,让她这么难受,你以后想起来还不是又得心疼。”
他话未说完,陶花已经泪盈于睫。
赵恒岳又叹了口气,朱弦察言观色,悄悄向林景云使个眼色,两人便要离席。赵恒岳却是出言把两人留下了,他扫视一眼三人,缓缓说道:“我身边最得力的四员将领,陶、李、秦、林。李涵庆是我继父旧部,他的老母亲生病时我把宫中藏的一朵救命的雪莲送了过去,他感我的情,我也自信能得他的忠心。秦文为人冷淡、不易深交,做事也有些狠了,十六岁时就懂得凌迟陶若来逼他父亲姐姐回救,后来对田倩如、萧照怜可都是毫不留情,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为了阿陶和榕儿勉力应酬亲近,却终于还是不成,竟至如此收场。好在秦家军有秦梧接手,她是我的表妹,得过我许多照应,夫婿也是我的心腹,我也就从不担心她。景云么,更不必说了”跟亲兄弟一般,我也下了苦心栽培,虽然我们曾喜欢过同一个女子,却并未碍过我们的交情。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若再有一次兵变,或者又如幼年时一般被契丹擒住,再或者大周竟陷入绝境,那谁会在我身边?“他再次扫视一眼三人,自己答道:“这李、秦、林三位将军,我都自信他们会留到最后,倒不见得是为了往日恩惠,更多是这份情谊把。就只有这铁箭枢密使,我竟是不知道怎么去留住她…”说着他垂下头去,过了片刻又抬起头来看着陶花,“兵变之事已过,我并不想再去追究,何况这战局最终能定还是靠了你。当时是说了一些伤你的话,那是我历练不深、情伤所致,说过之后也后悔了。你我之间,又不仅仅是儿女私情,若只是私情,我何至于如此难过?你铁箭骑术无敌中原,兵法战策也是深谙其道,又在我大周屡次参战,年纪轻轻已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更是《兵器谱》之首、群雄马首之瞻,我…我真是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也想留住你。你想要什么,其实我也清楚得很,但凡这大周国有的东西,我都不吝惜,只是,你要的东西若是我没有,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他望着陶花长长叹息:“你若是想让我重封你为皇后,那自然容易,我愿意为你尽废六宫,独尊你一人。若是这些就是你想要的,这些就能留住你铁箭陶花,那么我此刻就去做。可是,阿陶,我知道,这些不是你想要的,所以我想来想去,想了这么久,还是想不下一个安顿你的办法。你想要的东西,再也没有了,我给不了…我…我也不敢欺哄你,说我还能给你,那只怕会真的把你气走。我只能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生怕多一分亲密就不够尊重…”
他重又垂下头去,面色颓丧已极。陶花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去握住他的手,泪水终于无声落下。
他们两人曾经死生相系的这一份情谊,终是变成了如今彼此小心翼翼的君臣关系。
他轻抚她的秀发,刚抚得一扶却又赶紧收住手,生怕冒犯了她。

第五十章锦囊

冬天过去,春日姗姗而来。
然而,禁宫中无数待春的嫔妃却再也没有等来自己的春天。一如人们悄声相传的那样,当今圣上爱好处子,一夕之后便不再碰第二遭。此话原也不假,可是宫中却在开春大幅削减了宫女数量,也不再纳取新人。
郑丞相于此事最为敏锐,当即去秦府拜访了枢密使陶花。
他握着陶花的手拿出三个锦囊,“我老郑要告老归田了,唯一一件放心不下的事,就是你们俩。唉,要说起来,你们两这桩好姻缘还是我给帮的媒,我老郑也只好义不容辞,再给你出个馊主意了。”
暮春之际,皇帝率领群臣去落霞山祭天。皇后皇子也都随行在侧,五千御林军绵延山道上,旌旗遮天蔽日。
赵恒岳执意步行上山,以示赤诚,皇后却是经不起这山路,一直在软轿之中。等到仪式完毕下山之时,皇后想与皇帝并肩步行,于是队伍便只能慢下来,这一众人等极其拖沓地缓缓向下。
枢密使陶花与左卫上将军林景云两人都是全身披挂整齐,一左一右走在圣驾之前。陶花是风风火火的性格,走得慢了颇有些不耐烦,却也只能忍着。帝后两人不时说些温柔话儿,连林景云都听得尴尬,看了陶花一眼,越发觉得可怜,就往她身边靠了靠,想说句话安慰。
陶花侧头一笑,神态十分亲密,说了句“看你,走个山路还出汗”,抬头帮他擦了一擦。
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大家全都听见走在后面的赵恒岳声音一顿。
陶花听见这一顿,立刻按照指示取出郑丞相给的第一个锦囊打开。
看完之后走到圣驾之侧,紧挨这赵恒岳走了几步。
他微有些奇怪,转头看她一眼。她清咳一声开口,“恒岳,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宁致静是与赵恒岳挽手走路的,当然也就听见了。她盯了她一眼,微笑这问自己的夫君:“要么,我先回避?”
赵恒岳忙答:“不必,”接着转向陶花,“枢密使有什么话讲在当面,皇后是我信任之人。”
陶花还未开言,宁致静向陶花笑言:“枢密使大人不必见外,只是,皇上名讳咱们做臣子的应该避着才是。”
陶花冷冷而言:“好吧,皇上,我想请您下旨赐婚于我。”
宁致静听到此言倒是微有些吃惊,赵恒岳面不改色,一步一步沿着山路的阶梯向下走。走出十数步去,才问了一声:“和谁?”
“谢怀畅。”
他再走出十数步,又问了一声:“养在家里玩乐?你不是一直顾念靖玉么。”
陶花想了想,“不是玩乐,是…是…嗯——看上了人家的俊模样。”
宁致静在旁接话:“皇上,您这样问法儿,朝中大臣怕是没人敢求您赐婚了。”
赵恒岳又走出了十数步,点头说:“随你。”说着不再理会陶花,只问左右侍从,“到无情崖了么?我去看看。”
下得山去已是日落,大队人马按原计划在山下驻营,本来是说今夜晚饭后围猎,明晨踏青回城,赵恒岳却说累了。众人自然都随着他,也就都不去围猎了,只有陶花试箭心切,仍是带了几个随从到山脚下晃了一圈。
归帐时已是深夜,四处静寂,陶花刚躺下还未入眠,却隐隐听得有女子哭啼哀叫之声。她初时只想不管,只是这声音持续不去,搅得人无法安眠,她只好又起来,出帐看看左右却全黑着灯,难道大家都听不见么?
陶花顺着声音走过去,先远远看见有人跪在地上,走近了见是小郑丞想。老郑丞相已回家安享天年,如今是他的长子继了这丞相之位,与他父亲一般的直谏脾气。
陶花看丞相跪在这深夜的帐外,已知不妙,疾步走过去问他出了何事。小郑丞相长叹着告诉她,皇上虽未去打猎,却在晚饭后去了附近几处村落,强带得几个少女归来。这几个女子此刻正在帐中,年纪幼小,不堪人事,想来皇上也不爱惜,竟至一夜惨呼哀啼。丞相捶地向着帐内高声呼喊:“桀纣暴君,方这般行事,不意我朝天子竟至如此!”
陶花静立半响,蓦然转身,“此事与我无关,我也管不了。你跪着吧,我先回去睡了。”
小郑丞相却极其迅速地伸臂拦住她脚步,“陶姑娘,你怎说此事与你无关?家父曾经嘱咐过我三句话,说但凡皇上不听规劝时,便来找你陶姑娘去劝;但凡皇上在情事上失行时,便来找你陶姑娘去管;但凡皇上暴怒无人敢近前时,便请你陶姑娘上前。”
陶花皱眉,“我又不是神仙,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上产不听我劝了。再者,郑丞相,我是枢密使,还是别称陶姑娘了吧。”
小郑丞相抬头望望陶花,语调也不似刚才严厉,神神秘秘跟她说:“枢密使三字怎能说出陶姑娘在我朝地位?家父跟我说过多次我还半信半疑,今日方才看得清清楚楚,皇上是刚颁了为陶姑娘赐婚的诏书,这才至今日之事。”他是一心要说动陶花去劝谏。
陶花却不上他的当,急忙摇头,“丞相你可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也担不起。求皇上赐婚是你父亲锦囊所示,他可没教我怎么安置这些女子,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
小郑丞相却比老郑丞相年轻灵活许多,此时哈哈一知,对陶花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说着他竟站起身来,到陶花耳边压低了声音,“不如陶姑娘进去,把那几个幼女换出来…”
他语音未落,陶花手中一支短箭直逼到他喉间,“难道老郑没告诉你,我最恨别人在朝中阵中欺负我是个女子!”
小郑丞相临危不乱,仍是笑嘻嘻说:“枢密使大人,你在朝中主管武将,我在朝中主管文官,咱们是分庭抗礼,你拿箭指着我不合大周国的规矩啊。”
陶花怒道:“规矩?你怎么不进帐去跟那人讲规矩,就会在这里管我!”说到这里生了气,起步往外走了两步,又终是顿住身形,转了方向往帐内走去。
帐门口守着几个侍卫,看见枢密使跟丞相在附近商谈许久,接着就气冲冲过来,几人都不知该如何应对。陶花也没给他们应对的机会,一到近前就甩出袖箭,趁那几人避箭的工夫直入帐内。
帐内缚着几个少女,正伏在地上啼哭。陶花过去把她们解开,安慰几句放走了。床帷之内有人哀哀叫唤,待陶花进来后叫声便渐歇下去,接着有一位瘦弱少女慌慌张张跳出帘帐,连衣服都顾不得穿齐整便奔出门去。
陶花看看人都走了,也便转身出门。
她还没走到门口时,听见帘帐内一声低喝:“站住!”
陶花背着他站住了。
他声音里带着喘息,带着沙哑,柔柔唤了声“阿陶”。
陶花低头,她竟是有些害怕,假若他此时要将她留下,那她该如何处置?她若是不应,心里竟是有些不忍;可她若在此时应了,与他新升的那些贵人们又有何不同?不过是他情动的一个出口罢了。
她十分心慌,也十分害怕,微微颤抖起来。
他却是一如既往地体贴,并没有走近前来增加她的恐惧,只是远远说了一句:“我不想让你嫁人。”
她的惧意一下子散了,立刻伸手去抓她的第二个锦囊,看完之后起步出来,再未停留。
陶花的婚事并未铺张,只是因她在朝中的地位,虽然没请什么人,贺礼却是络绎不绝地送来。
她在喜房之内摘下头巾,宝珠仍是坐在她身侧。她细细看了宝珠两眼,她竟假没有变化一般,依旧是上次婚礼时的模样。
陶花惨淡一笑,“一点都没变,连你的样子都跟六年前一模一样。”
宝珠莞尔,“那就算是我驻颜有术吧。”
门外响起两声轻轻的敲击,宝珠即刻沉了声音,问道:“谁”。
秦梧和声答道:“我来跟陶姐姐说几句话。”
宝珠仍是带些警惕,“今晚是花烛之夜,有话改在再说吧。”
秦梧在外一叹,“我有件事非得今晚说呢。”
陶花起身过去开门,秦梧进门后看看西周,先遗出了宝珠。接着她压低了声音附到陶花耳边说:“我受人所托,要带一封信给你,他要我在结婚前交付。”
陶花奇怪,伸手要拿信,秦梧却不立刻给她,只是说:“陶姐姐,我哥哥为你所刺,京中人等全都以为他已死,就连目睹的家人都是那么认为。可是你当时在他近身,又是亲自动的手,你心里应该有数,他其实为杜姑娘所救。”
陶花骤然惊喜交集。她心疑此事已久,只是不能确定,更不敢贸然去问询别人。此刻听见如此消息,那是欢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秦梧微笑道:“我偷偷去见过他一次呢。他…他跟杜姑娘已成眷属,夫妻两个隐居在契丹上京城。我哥哥这人博闻强记,学士驳杂,这些日子正跟从他的妻子研究艺术,颇有所成。这封信就是他给你的。”说着这才交给她那封信。
陶花双手颤抖着接过来,打开书信,却是汉文写成,她并不识汉字,不由一叹,“他用汉字写信,分明是已经忘了我不认字。”
秦梧赧然道:“他如今只顾着他的爱妻,对旁人都粗心的很,我来帮你看信吧。”她拿过信来细细读过,笑道,“他劝你不要急着成亲,说那谢怀畅配不上你。他还说你的身体不能再拖了,让你去他那里住个一年半载,你们叙叙旧,他也帮你好好调养身体。”
陶花笑道:"帮我调养身体?我看他分明是要拿我试药。“秦梧也笑,”我看也是。“ 说着把书信递给陶花,又劝了她几句取消婚事之语,见她执意不听,只好告辞出去。
秦梧刚刚走了没多久,院子里响起几簇脚步声,门上又有了两声敲击。陶花刚要起身去开门,宝珠拉住她,轻声说:“听脚步声,这次来的人多,小心些。”陶花只觉她此时的气势气度不似个侍女,还未来得及出言相询,宝珠在屋内朗声喝问:“何人惊扰?”
门外之人低声答道:“圣驾在此。”

第五十一章 疑忌

陶花赶紧打开第三个锦囊。
郑丞相的锦囊都是图画。
第一幅要她在皇帝吃醋不悦的时候打开,里面是花烛高烧,一边是一枝桃花,一边是一个漂亮的少年。
第二幅要她在皇帝挽留她的时候打开,里面是一个女子不理不睬绝裾而去。郑丞相深谙男子心理。
第三幅就在今天大婚之夜,皇帝来的时候打开。
陶花打开了,里面画着老郑丞相捂住眼睛,陶花一下就被逗笑了。
宝珠起身开门,看了一眼院中,立时回头拜别陶花。
等走到跟前,“阿陶”,沉默半响,“你别嫁了吧。”
她哼了一声:“不嫁了,你娶我么?”
他却又不说话。
陶花笃信郑丞相的推算,不管他说不说话,先把自己累累赘赘的喜服脱不下来。
谁知他看见了,竟是转身想要出门。
陶花一步抢过去关上门,“喂,你敢!”她这一步抢得甚急,胸口微微起伏喘息,满脸都是委屈负气的模样。
他在那一瞬间失了控制,心里头那些约束瞬间烟消云散了,也不再去想她会不会被冒犯,也不再去想他能给她多少,猛然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带到怀里。
他对自己说:好吧好吧,就是对这跟女人心动了,先跟她亲近了再说其他的。
陶花被他凌厉而来的乱吻扰得神志不清,听他在耳边喃喃说着:“不管了,我就是要你。” 将她抱起来按在红床上。
她不想这么快被俘,可是手上却使不出多大力道,于是之能絮絮叨叨靠着嘴巴发些怨气,“先找你的三宫六院去,先找你的娇弱处子去,先…” 他已经封住了她的嘴,急不可待撕开她的衣襟。
一封纸笺自她的襟内滑落,他也没有在意,两人早已缠绵在了一处。
只是那信封上的字迹实在是眼熟。
他读过他的许多奏折,当然认得这笔迹。
赵恒岳伏在美人身上隐隐觉得不对,重又拿起这封信。“你果然是念旧阿。明明不识字,一封旧日信件还心心念念保存着。” 说着大力把信件掷到一边,连读都没有读。“不是那样,你听我解释——”“好,你说吧,你说一句,只一句。” 他还在她身上,所以一时没有十分绝情。
只一句?那要说哪一句?
陶花是个实心肠的人,想了半天,既然只能说一句——“我跟他真的早就没什么了。”“没什么了?没什么了你还不是把他给你的旧信贴身放着?一如当年,把春宫图放在枕边。”说着他就生了气,忽然发力。
她不知道该不该挣扎,只觉得疼痛,咬牙苦忍,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他停下来。
她趁着这片刻空挡赶紧开口,“你听我从头说——”
这个说来话长,要慢慢说,说不好又惹怒他,单是他还活着这一条,怕是就难以蒙混过关。
本来或许有机会说出来的,就算他此时起身走开,也有容下她几句话的工夫。可是门外有人低声禀报:“皇后已到了府门口,说明日她做寿,原定的戏班却又不喜欢了,想请皇上一起拿主意换个戏班。”
赵恒岳点点头,一边起身一边向外吩咐:“赶紧去迎皇后车驾,别让她等久了。”说着一步也不停即刻出门。
三更开门去,始知子夜变。
他们两人之间那份性命可托的信任没有回来,就算肌肤之亲回来了也没什么用。
料事如神的老郑丞相给了她三个锦囊,却没料到亲文的一封来信,就算他能料到,他也拿不出第四个锦囊来应对。别的外人,又怎能理解他们两人之间这份生死相依的感情?
他在回去的路上想着:她若不是大周国的枢密使,若不是百年难遇的良将之才,若不是曾经救过他性命,他一定杀了她,免得总是让自己这般凄惶失措。
赵恒岳当然是难过,陶花却也同样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最后一丝耐心。她穿着凌乱嫁衣仰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心里头终是冰冰凉凉了,第二天一早还得匆匆忙忙梳洗换衣去宫内给皇后做寿。
皇后寿诞,今日请的全都是武臣,明日才是文官。皇上爱重皇后,这生日戏一连要唱满七天。
既然座中都是武将,皇上又显得甚是和气,席间气氛便没那么整肃。
戏班老板拿了单子过来,赵恒岳随手递给宁致静。宁致静来了两眼,说:“今天都是将领,咱们听一出《罗成叫关》吧。”
那戏班老板跪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说:“今天这《罗成叫关》怕是听不了,我们的武生高小奎刚刚摔伤了。”
宁致静笑了笑,“听说那高小奎是你们的台柱子,他摔伤了我们还看什么?”
戏班老板一迭不停地叩头,嘴里也不敢停,“看还是能看,咱们不如看一出《锁五龙》,看看他的扮相,听听他的唱功,只是翻打跌扑的戏演不了了。”
宁致静看着单子讪讪地不说话,戏班老板便一刻也不敢停,只是不住磕头,此时秦梧插了句话:“那就看看好了,听说这高小奎把京城里的小姐们全都迷住了,我还没见过呢。人人都说他与我哥哥长得有三分相似,我倒是很想看看。”
那戏班老板在百忙中瞥了一眼秦梧,见她座次十分靠前,显是这朝中显贵,;立刻回身吩咐:“快叫小奎出来见见。”
不一刻一个穿着短打的小生出来跪拜,秦梧也是在军中日久没有避忌,当即命他抬头,陶花也一起随她看了一眼,还未上妆,眉目间果然与秦文有几分相似。他们学戏的从小就练眼功,自然而然一双眼睛神采四射。
秦梧笑道:“当真是有几分像,若是穿上白袍只怕就更像了。”
那戏班老板随即谄媚笑道:“罗成穿的就是白袍,咱们这就看出《锁五龙》。”
高小奎的扮相果真神俊,台上一站甚是大将风度。《锁五龙》里罗成不是重头戏,他虽然受伤,也还能够勉强客串。秦梧和陶花都是自幼习武,看他举手投足已然知道伤势不轻,否则也不至于皇宫里亮相都不撑台子,不由暗暗替他捏一把汗。
宫中其他女眷看不出来,只是目不转睛看他那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等他们演完时。
赵恒岳笑望着高小奎,“这冷面银枪俏罗成演得十分地道,果然英俊无双,连单雄信的风斗都抢了去。只是,罗成虽是唐王眼前的大功臣,若论到义气,却是负了单雄信甚多。当年贾家楼结拜,大家也都说过——唉,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话,到最后却各为其主、兵戎相见了。单雄信对罗成有恩有义,罗成却是捉了他到唐王眼前问斩,免不了单雄信要咒他乱箭穿身尸无处埋。当年我和义父就是被叛臣陷害才人的契丹,义父说他生平最恨背叛之人,越是信任的人,背叛时越是让人寒心…”他忽然顿住说不下去了,最后只好转开话题,“这罗成果然也就应了个乱箭穿身尸无处埋。”
那戏班老板在旁边听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连说“圣上高见”。
等赵恒岳说完,高小奎正要退下时,秦梧问了他一句:“你是怎么受的伤?”
戏班老板忙抢过答话:“小奎有招绝活儿,能由两张叠起的桌子上翻筋斗下来。前几天唱完了有看客起哄,要叠三张桌子让他翻,小奎推不过只好试了,这就摔了背,直到昨天才刚刚能起身。”
秦梧听得“哎呀”一声:“那就别上台了,回去养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