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又万分不舍看看她,“我有几句话,一定得跟你说。”
她急忙扶住他,“别说话了,我…我…”又是落下泪来。
“再不说,怕没机会了…这三件事情在我心里很久,一直想跟你说…”他又咳了两声,“第一件,当初杀耶律澜,我是有心的,对不住,瞒了你这么久,是我担心你们旧情复燃。”
陶花忍泪,“别说了,都过去了。”
“第二件,宁致静的孩子是我害的,因为,这个孩子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在这京城无亲无故,真正能靠得住的人不过我和他罢了,他是万万不肯伤这个孩子的,就算明知对你不利…所以,只有我,来做这个恶人,来替你除去。
“杀林景云,杀耶律澜,我是嫉妒他们跟你好;杀这个孩子,我却全都是为了你。我知道,你跟我不会长久,早早晚晚,你还是要跟他去…我本来打算明早发退兵令…”
陶花刚刚忍住的泪水又全都倾下来,却是再也说不出话。
“第三件,陶花,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当年扬州城下你问我,你失了贞洁,我会不会嫌弃你…不会…真的不会…七年了,到今日才来回答你,对不住,让你等的失了耐心…”
陶花大哭出声,秦文到此时依然平和,温温柔柔地倒在她怀中,就此不省人事。
陶花只哭了一刻便立刻收住,轻轻挪开他身体,一边向外奔跑一边大叫:“救命,救命!”
她一出门却看见杜若仙就在门外不远处,立刻冲她大叫:“你救救他,救救他!”
杜若仙先是鄙夷地看着她这衣不蔽体的模样,而后万分焦急奔进屋去。
桃花看见她如见神仙,连声问:“有救吗?要不要我去拿伤药?”
杜若仙在百忙之中回头:“公主殿下,你听我一句劝可好?”
“好,好,我听。”
“请你远远离开他,好让他多活一刻!”
陶花只好走了出去,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踱到一半时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也就看见了院子里那一圈圈的脚印,想来刚刚杜若仙在这里踱步已经有些时候了。唉,她暗暗自叹,竟是做了如此一件事情,将这两个人都伤得体无完肤。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了,秦文仍旧昏着,也不知是死是活,陶花有心上去问问,却又不敢。杜若仙很费力地抱着秦文往外走,走两步就歇一歇,陶花过去想要帮忙,她用狠毒的目光将她刺退。
就这么一步一挪的,她把他拖到院子里去,累得直喘气,有秦府家人过来探看,杜若仙大喝一声:“别动!你救得了他吗?”众人闻言,也就全都退后了。
杜若仙去马厩里迁出她的骡子,又费力地套上她的草药车,然后牵回院子里。她重又过去抱起秦文,大声喘着粗气把他拖到车上去。旁边围观的没有一人敢出手帮忙,虽然这个姑娘并不会武功,大家却全都忌惮她三分。
车子终于装好了,杜若仙到前面拍拍骡子,“小灰,咱们带他回家去,再也不理这些坏人了。”
小灰懂事地点点头,卯足了劲儿一步一挪往前行去。
五彩灯笼尚自通明,映照着杜若仙痛惜无限的含情双眸,映照着车板上秦文苍白绝望的昏沉面色。
小灰“嘚嘚”前行,在那蹄印之后,在那车轮的辙坑里,一滴一滴仍有鲜血落下。陶花实在忍不住过去提醒:“杜姑娘,他还在流血,你这么出去不大妥当。”
杜若仙面如寒霜,“血流干了,我有本事救回来;肾被伤了,我也有本事救回来;可是心被刺了,我没本事救回来!秦文已经被你一箭刺死,尸体流些血又有什么要紧,你再不用关怀惦念了。”
陶花黯然低头退后。
这个矮矮丑丑的胖姑娘,这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奇女子,默默赶着她的骡车,载着她的心上人,离开了京城。
陶花看着秦文离去,竟觉心如刀割。他终是走了,满满带着她给的伤痕离去了。从此天涯海角,希望他再也记不起她来。他这样一个高傲不群的人,这样苦求完美的一个人,又这样出众这样俊逸无双的一个人,不知在昏迷前那一刻可曾后悔过——遇见了她。
曾经是让田倩如一见之后便即悔婚的他,曾经是让颜素素青灯古佛了此余生的他,曾经是让肖照怜苦候五年横刀自刎的他,曾经是让姚壁君阅尽沧桑心服口服的他,终于是,倒在了女人身上。
第四十九章 君臣
杜若仙带秦文走后,汴京城连夜就有了兵变。秦梧早将秦家军在京各主要将领聚于一处,对他们晓以国家大义,又说摄政王已死,这些将领看见大势已去,国家又正与契丹大战,也就都归顺了秦家小姐。
陶花深夜入宫,在金殿碰见几个重臣,她便于众人一起等候赵恒岳。
他身披重甲与秦梧一同来此,进殿后毫不犹豫登上了金銮椅。阶下有大臣询问:“废帝如何处置?”经此一变,大家心里都有些怀疑赵榕的身世。
赵恒岳淡淡答道:“废去太子位。”他扫视一眼众人,“此次平叛,秦梧,张闾、林景云三位将军都是大功,明日临朝再细加封赏。秦家军中所有在京将领革职,择一两个位高的斩首示众,在乌由阵前的由秦梧酌情处置。”他转向陶花,“枢密使陶花为摄政王妃,算是首恶…”
陶花听到此大声辩驳:“我没有!”
赵恒岳冷冷看着她,“夜奔阳关时不怕死,此刻倒怕死了吗?”
陶花气得双目含泪,看着赵恒岳竟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从未通敌,你要杀我便杀,何必找什么理由?何必去麻烦张闾将军?”
赵恒岳仍是冷冷的,“你是我大周枢密使,被叛军掳到府中去做王妃,你不懂以死相抗么?我容得你如此,国威何在,杀你难道还冤枉了么。陶花,我身为一国之主,不杀你,是人情;杀你,是本分。”
陶花在阶下仰头看着他半晌,刚刚的怒气全都变成了伤心,凄然道:“我没有一死殉国殉夫,不过是为了孩子们都还幼小,等到把他们都安顿好了,我自然是与你患难与共、生死相依。”
赵恒岳又是两声冷笑,“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倒是想跟我生死相依了。”
陶花瞪视着他,只觉竟如不认识这个人了一般。
他收住唇角的讥嘲之意,恢复平淡声音,“念在你手刃摄政王,赦去你的首恶之罪,往后尽心为我大周效力便是。”
陶花眼神中的惊异与怒火都慢慢黯淡了下去,终于,她成为了他麾下一员将领,如此而已。
门外有侍卫来报,说淮南军击溃西域军队之后,兵分五万护驾,刚刚到了城外,淮南军部将求见圣驾。
赵恒岳立刻吩咐陶花这枢密使去接淮南军将领进来,陶花淡淡问道:“五万淮南军今晚到此,必是早接了调令。你既有如此筹码在手上,为何还非要逼我杀死秦文?”
他冷冷看着她,“你若不杀秦文,一身罪恶如何洗去?怎么,你后悔杀死他了?”
陶花徐徐点头,“不错,我早已后悔。他是为我才到如此地步,便是当死,也不该我去杀他。”
赵恒岳微微一笑,“就是要你去杀他,才让他知道国威严厉,才觉得你这枢密使忠心耿耿。”
陶花一咬唇,没有再与他争执,转身大步出殿。
既然终于变成了君臣,那么,再争执又有何意义?
此后不久,西域军队请和,前线不断有军情请示,汴京城则忙着军权交接,陶花很是劳累了一阵子。她以前一直住在宫内,在外并无府邸,这时也就受秦梧之情在秦府住了下来。等到事务处理完毕,她即刻进宫去探视两个孩子。
往常她一直是疼爱赵松躲过赵榕,如今却是心疼赵榕得多了,细细问他饮食起居,生怕他受一丝苦。
她说着说着难免就说到“废去太子位,是因为国家政局,不是因为榕儿不好”。赵榕吃惊看她,“爹爹说,是因为我好才让我做翼王呢”,说着他做出跃马扬鞭的姿势来,“翼王多威风啊,才不要做什么太子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却见赵榕满脸欢笑向她身后跑去。她回身时,正看见赵恒岳和宁致静挽手走了进来。
赵恒岳即刻把赵榕抱起到怀里,两人亲昵无比。过了一会儿,他把两个孩子交给是从带走,走过来对陶花说:“榕儿还小,你不要口无遮拦。”
陶花淡淡答声“遵命”。宁致静也走到近前,面色中带些明显地防备,赵恒岳看见她的神色,立刻揽到身边来柔声细语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她的面上瞬间浮出笑意。
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人,事事都照顾周到,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舒适体贴,也就全部都忠心相随。就只有陶花,为着她曾有那样出众的一个情人,为着她刚强硬气不够敏感的心性,竟是许久都没觉得自己对她的依赖,与他这份生死相依全心信任的感情。
陶花望着他二人亲密的样子,独自落落离去。此后国政逐渐安顿,兵变的阴影也慢慢淡出朝臣的谈论,皇上对陶花也和气了甚多,如对朝中的其他股肱大臣一样,恭谦有礼体贴周到。也说起过兵变初定时自己口不择言,暗示暗含了道歉的意思了,她的心里也就不能再存什么难平意气。他为她赐过一处府邸,还真的如他旧日说过的,就在朱雀门对面的那条街上,可是陶花却没有接受。她自己孤身一个懒得张罗,还是借居在秦府算了。
她常常进宫探望两个孩子,初始担心过皇上会对赵榕有嫌隙,却是没有,他明显更偏爱赵榕。有时也会有亲近之人开玩笑他为何他宠爱冀王沈国鲁王,他会笑着说,因为榕儿长得俊。
帝后相敬如宾,待两个孩子也是一般慈爱。皇后出身钟鼎之家,自然贤良端淑。皇上特赦了宁氏在边疆流放的亲族归京,袭以官爵。皇后感激涕零,在族中和民间又选了几个姿容佳丽的女子一共服侍圣前。皇上也不推脱,好意从来是欣然受之,连带着日常即兴宠爱过的宫女,后宫的嫔妃渐渐已有数十人之多。只是,从来没有许旁人留过他的子嗣,便是宁皇后,也只有那一次不知情的偶然。
陶花渐渐变得寡言少语了,也收了平时那直来直去的脾气,倒是跟秦梧日渐知心。契丹得知周国政变已平,大军退去,秦梧也就日常留在汴梁。
她跟陶花抱怨过,当日皇上在落霞山假死是有多个心腹知情的,罗焰便是其中之一,他熟悉落霞山地形,是当日布局的直接参与者,只是他却将此事瞒住了妻子。秦梧为此十分负气,他担心她是秦文的妹子,变丝毫也不敢露出口风,她却是从来都将这丈夫看得比哥哥亲近很多,自然是觉得委屈,夫妻间冷言冷语越来越多。
这天秦梧又跟罗焰口角,于是跑到陶花这里来躲了半日,到下午时却见天上飘起来的雪花。秦梧感叹一声:“这么早就下雪了,我得回去看看他穿了棉衣没。”陶花笑着拍拍她,“既然关心,何必如此。”
陶花把她送到府门外,看着她的车驾刚刚消失在路口,就见一行数十人向着自己这边过来,全都是玄色风衣风帽,个个身材魁梧,步行及其迅速。她心内微有吃惊之意时,先头两人已经到了,跪下向她行礼。中间一人走到她跟前摘下风帽,微微笑说:“下雪了,想起来你的救命之恩。”
接着后面有人自风衣中放下抱着的赵榕和赵松,陶花急忙去拉过两个孩子,回身对赵恒岳说:“怎么走着过来?这么冷。”
他微微一笑:“不走着过来,如何能想起那天你救我时所受的寒冷。”
陶花倒是被他这些热情的话说得有些赧然,垂首道:“小事不值一提。”说着拉着两个孩子到厅内的暖炕上去取暖。
陶花看见那暖炕,却想起来什么,笑问榕儿:“还记不记得妈妈教给你的山歌?”
榕儿立刻像献宝一样大声唱起来:
太阳出山名堂堂,照着我的新嫁娘新嫁娘有个高鼻梁,比我过去的姑娘强月亮出山亮晃晃,照着我的新嫁娘新嫁娘一天能织布五丈,比我过去的姑娘强新嫁娘的头发长,旧姑娘的头发黄新嫁娘的手脚暖,旧姑娘的手脚凉人人都知道新的好,可我还是忘不了忘不了我过去的那个旧姑娘赵恒岳在外听见了,就没有跟进去,只站在门廊外望着外面大雪飘落。陶花把两个孩子安顿好也就走出来,轻声问道:“不进去?外面冷。”
他仍是望着外面,叹口气说:“你在雪地里救过我一次,在耶律澜帐中救过我一次,在吴越宫中救过我一次,这三次救命之恩,我原以为可以一生一世慢慢还,谁知到最后竟是无法报答了。”
陶花勉强一笑,“是啊,还把两个人都剩得孤孤单单。”
他到此时侧头看了她一眼,“我哪里孤单了?你不知道昨天宫中又升了一位贵人。”
陶花回望他,“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人越多的时候你越会觉得孤单,因为没人可以信任。”
他点头。“是,信任这种东西,一旦破坏,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低下头,“实在信任不了,那,不如你也升我去做贵人吧。”
他转开面孔不去看她,“你若是想做贵人,何必做我的,当年就是为了不让你做什么贵人,才宫变夺权。”
陶花仍是望着他,因他转开了面孔,便只得一个凄清侧影,她缓缓开口,“我就是想做你的,其他人的,皇后也不做。”
他不说话,静立片刻后,缓缓答声“好”,伸出手来揽住她的肩膀,也没有看她,只是把她揽到怀里来。
雪花一片片飞落。
他抬起她的面孔来,想要轻轻薄薄的吻下去。
一个女人而已,他一遍遍这么告诉自己。
然而,当他快要触到她双唇的那一霎那,却又突觉心里百般难过,竟是要猛地将她推开才舒缓些。
正在此时,院子里有家丁来报林景云来访。两人顿觉尴尬,一起迎往门前。
林景云看见陶花便远远奔过来,走近了见赵恒岳在此,立刻笑道:“我就是要找你呢。”他竟未向皇上行礼,只是笑着问他,“师傅,徒儿今日想趁大雪请你到家中一聚,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面子。”
赵恒岳笑问林景云:“你是要开拜师宴么?我当你师傅这么多年,真还没有吃过你一口酒呢。”
林景云笑道:“好吧,那就算是谢师宴吧。既然是谢师宴,咱们可就只论师徒,不论君臣了,你是我的师傅。”他又回头看一眼陶花,“枢密使是我们师徒的媒人,咱们今天只论师徒之谊,可不管你们俩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我的上司。”
赵恒岳到此微一蹙眉,“怎么,你就只请了我们两个?”
林景云仍旧是满脸笑容,“还请了那时跟我一起的几个侍卫兄弟,大都升官了,有几个在京中,有几个做了地方官,也都叫回来了。本打算选个吉日,我看今天正好大雪,就在今天吧。”他说着拉住赵恒岳往外走去,还一边絮絮叨叨,“你还记得冯大年不?几年不见他吃成个胖子了…”他走出十多步后微微侧头,竞没看见陶花在身后,立刻回头朝她使个眼色,她便只好紧赶几步跟上来。
到了林景云府邸,果然已是济济一堂,赵恒岳新带来的几个侍卫也过去跟众人一一见礼,众人苦留他们一起吃酒,他们十分懂事地回答:“待我等也建功立业时吧。”说罢退出屋外守候。
赵恒岳坐在主席,陶花的位子在他身侧,大家热热闹闹道过别情,林景云事先交待过了今日不见君臣之礼,赵恒岳待下属又格外宽厚,众人也就十分亲近。陶花刚刚坐稳,席中一个身材略胖的人便笑道:“你们猜猜,我当侍卫那几年最惨的是哪天?”
林景云笑问:“是不是捉吴越刺客时被小姑娘甩了一箭那天?”
那人摇摇头,“战前负伤、马革裹尸,那都是男儿本色,要说最惨的,还是秦淮河上那天晚上下水去救人…”他刚刚看到陶花,立刻想起了这件旧事。~‘众人一齐大笑,七嘴八舌又说了几句,却又忌惮陶花在场,都缓缓住了口。赵恒岳侧头对陶花说:“你出去吧,免得大家拘束。”陶花听他完全就是吩咐下属的口吻,一言不发站起就走。林景云赶紧跟出去,将她带到了夫人朱弦的房中。
朱弦正用晚饭,她和陶花许久不见,拉住陶花的手只是不停叹气。两人坐下一边吃饭一边叙旧,朱弦一直说些宽慰的话。
不知不觉间已是夜半,院子里一阵熙熙攘攘之后,林景云遣人过来叫他们两人过去。朱弦拉着陶花走入前厅,只见杯盘狼藉,众人都已离去,只有林景云和赵恒岳仍坐在那里。林景云已经微醉,赵恒岳比他好些,却也有些迷蒙,抬起头来看见陶花时凝望了片刻。
林景云招招手让两人坐下,朱弦坐到他身边去,他却把陶花拉过来说:“你坐这里,有些话,我要跟你说。”朱弦笑着让开,他拍拍她的手,“你别生气,我跟公主的情谊不比寻常。”
朱弦微笑点头,答声“知道”,陶花却是开口反对,“我早不是公主了。”
林景云侧头望着她,“咱们是叙旧,叙的就是你做公主时候的事呢。”他眼睛里醉意渐深,“你这铁箭公主,营里头仰慕的弟兄并不少,可真正敢到你跟前说话的,就只有我和师傅两个,要不,怎么说我们最有师徒缘分呢。那时候有秦文在,他那般俊模样一个人,又是那般人才,谁看见他都要自惭形秽些。”
赵恒岳听到这里微笑开口,“景云,你别不承认,你也是个俊模样的小子。”
朱弦听到此笑了,“你以为你能争得过秦将军?我才不信。秦将军每次出征,我可都是到城门口去看呢。”
林景云笑着将手中的空杯掷到朱弦身上去,佯怒喝声“你敢”,赵恒岳却是侧头对朱弦说:“那倒未必,你不是最后仍嫁了景云么?我看在秦文和景云两人中,阿陶倒是多半会跟着景云一起。秦文虽是百年一遇的人才,却太过傲气,冷冰冰的,我这徒弟是多么热乎乎的贴心人儿。”
陶花听到他这一声“阿陶”,立刻眼眶湿润,他已经多久没这么称呼过她了。
林景云虽是半醉,却察觉到他的旧主眼眶湿了,他即刻笑着接过话来:“到遇见谢怀畅,师傅忽然来问我,公主会不会喜欢这个小子,我那时就知道,我们都是争不过他了。他就是那么实心眼儿地全都不顾地对公主好,连他自己都不顾。我自问比不过他,心思也就淡了。后来他变成我的师傅,我们日常在一起,越来越熟悉得跟亲兄弟一样,那可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都知道了¨¨¨”
赵恒岳斜睨他一眼,“什么叫乌七八糟?你这徒弟当的。”
林景云一笑,“你要是不认,那我可就当着两个女眷说出来了。在扬州围城时,有天半夜我都睡下了,你忽然跑过来把我们一帐的弟兄全都叫醒,说要出门。我悄悄问你怎么了,原来是公主练箭拧着肩膀,你帮她揉了一晚上,终于就撑不住了¨¨¨”林景云说着大笑起来,“我们连夜微服出营,你说要去秦淮河,我就说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咱们营里头带着的这些,还是不如回周国境内去吧,可你却说秦淮河上风光好,早晚要带着公主去玩,不如先探探路。咱们那可就趁黑渡江,夜奔秦淮了,七八个弟兄跟着你到了吴越心腹之地,倒是也都没觉得害怕,就是你这小师傅却挑得很¨¨¨”
林景云侧望一眼陶花,对她说:“我猜公主你是不知道,他在你跟前定然不敢说这些,我师傅喜爱处子,幼弱些的更好,到底是帝王脾气呢,就是到了烟花之地也一定要找些还没破身的女子。我们连夜赶过去的,颇费了些力气才给他找到一个,其他的他偏偏不肯相就,说碰过一次的就不好玩了。我这才知道,为何那隋炀帝宫中要养着十万宫女,却原来¨¨¨”
赵恒岳抬手把一杯酒灌到林景云嘴里,杯子也不拿出来,就塞在他齿缝间,“你少说几句吧,比谁不好,比那隋炀帝!”
林景云笑着推开他的手,“你脾气暴起来的时候,可也不比那隋炀帝好多少。永嘉城外找到公主的那天,你当夜就去了秦文帐中,我们在外头可听到你们高声争吵了,出来之后你去了俘虏营,放开几十个人让他们跟你打架。你打得倒是痛快,我们这些近身保护的人可全都捏着把汗,那一夜,你自己算算你杀了多少人?就为着公主跟秦文…”
赵恒岳却在此打断他,“你错了,景云,我不是为他们俩那回事,我是气我自己。我早就说过,这一辈子都要护卫阿陶周全,她那时正为了断情而苦苦挣扎,我竟然没能阻住他们见面。我是气自己竟然思虑不周。”
林景云蓦然坐正,脸上醉意竟是不显了,“师傅,你说了,这一辈子都要护着公主。她性子粗疏,难免有一时糊涂,你怎么苦苦计较?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