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冬天天气寒冷,皇帝去早朝之后忽降大雪,皇后骂骂咧咧自热被窝里爬出去,拎了一个小暖炉去到皇帝回来的路上等。她又不肯让他知道她是刻意来此,于是假装散步,在大雪地里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两旁的侍卫都在心里暗笑的时候,正好皇帝下朝了,大家都以为他一定感动万分将皇后抱入怀里取暖,谁知他竟解开皇后的大红袄子,冷风直接灌进去,两个人却笑闹着不知打趣什么。回屋之后皇后就抱怨脚冷,皇帝不及遣出众人,立刻将她的脚放到自己怀中。他温柔地说:“这是我欠你的。”她肆无忌惮地踩踩他前胸,十分大逆不道地说:“你欠我的是你这条命。”
又有一年林景云受封左卫上将军,因他曾为皇帝侍卫,所以跟这些侍卫们都颇为熟稔,当值的不当值的全都抽空儿过去道贺。这—行人过去的时候,正看到皇帝—个人等在屋外,两旁的当值侍卫全都远远避开,于是大家也就都不敢近前。有三两个跟林景云日常来往亲近的兄弟绕道走近内室,正看到他跟皇后在喁喁细语,大家虽听过不少流言,此刻却也有些惊惧,不知道该不该回报皇帝。便在此时皇帝踢门闯进来,冲着两人抱怨说:“这么大半天,孩子都能生出来了,你们俩竟然还都衣冠整齐!”皇后听见大是羞恼,一言不发“推云手”就朝皇帝推过去,两个人就在室内动手打起来,最后是林景云沉了脸说:“你们两个要卿卿我我,别在我这失意人跟前。”这话侍卫们全都不解,他受封左卫上将军,得娶皇后最宠信的侍女,哪里失意了?拷问他他却死也不肯说。这天回去,马车两旁的侍卫听到皇帝对皇后说:“我吃醋了。”皇后大笑:“你以前可不这样。”皇帝答说:“以前不觉得,现在觉得了,你以后不许单独见他,还有,那个谢怀畅宰了算了。”皇后忙说不可,后面声音极低,旁边人都听不清楚了,只隐约听见提起了靖玉皇妃。
这一桩一件,这些近身侍卫们可比旁人都明白得多。
皇后在草丛里挣扎发声,隐隐约约似叫过救命。几个皇后的近身侍卫稍稍起身看了一眼,便又伏下来不言不语,莫说只是叫救命,就是她当庭跌倒,侍卫伸手扶早了恐怕也会冲撞到皇帝。这两夫妻间打情骂俏的话,哪能当真。何况皇帝待下属们一向甚好,人人都受过他的额外施恩,就是两夫妻偶尔闹脾气时,大家心里也都是帮着皇帝。
新来的侍卫还有些脸红,老练的那些已经见怪不怪了。
猛然间皇后低低叫了一声。声音压抑无比,却还是人人都听见了。几个年长侍卫相视一笑,大家继续装聋作哑。
赵恒岳一口咬住她的耳朵,轻声说:“侍卫们都在呢,你别出声。”
陶花大怒,“又不是我想出声的!”
他赶紧认错,“怨我怨我。”
她满足的仰躺在草丛中,“喂,松儿要过生日了,要不还是把太子之位还给他吧。”
他摇头,“本朝的规矩是立长不立幼,榕儿长大会不高兴。”
她握住他的手,“恒岳,你对榕儿很好,我们都很感激你,不过…”
他愣住片刻,忽然心里起了一阵波涛,冰冰凉凉,“阿陶,你跟谁是‘我们’?”
陶花赶紧靠到他的身边,“我说错话了,请皇上开恩,要不要我下跪?”
他笑着在她额头一点,“别以为我不舍得让你跪。”
她嘟嘴,“你也太小心眼儿了。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你跟他有婚约,轮不到我来小心眼儿,现在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小心眼儿。因为…”他欠起身来看着她,“阿陶,这天下我都可以不要,只有你,我失去不起。”
她随意地拍拍他,“知道了,这太平日子过得这么好,说什么失不失去的话。”
“太平?”赵恒岳哼了一声,起身传唤侍卫。
陶花最近爱上了听苏州评弹。
每过几天就会召了一个盲人乐者来宫内弹唱,这天正好赵恒岳路过,就陪她一起听了一会儿。
这个盲人乐者在市井间名头甚响,陶花请他进宫来演唱已经多次了。他坐下来,调了调三弦,一口吴侬软语在齿间飘出万种辗转。,赵恒岳一句也听不懂,不置信地笑笑问陶花:“你能听得懂?”
“我也听不懂,等他唱完一段,会给我们用官话解释。”
说是官话,也就是勉强能听懂而已,仍带着重重的江南口音。
盲乐者说: “这段唱得是,皇帝假言召郦明堂议朝攻。其实是与她同游上林,上林苑里百花盛开,皇帝几番言语试探,郦相只是装听不出来呢。”
陶花好奇问声:“她为何装听不出来?”
“那是因为,皇帝想要与她共掌乾坤理朝政,想要与她时时刻刻不分离,皇帝爱上了她呢。”
“这不好么?”
盲乐者微微一笑,“娘娘您是皇后,当然觉的好,可是这郦相确实女扮男装的孟丽君。丽君虽然在朝廷为官,是一位女中豪杰,可她已有心上人,她早已心许元帅皇甫少华了啊。”
陶花斜斜靠在椅上,“对,前面唱过,她已有了心上人。”
那盲乐者多次前来,与陶花也熟了些,把细节一点点解释,解到骑马过桥一节,不免笑道:“这丽君小姐,马惊之后弱不禁风,被皇帝戏弄。若是皇后你,莫说马惊,便是阵前疆场,也不弱须眉。”
陶花想了想,大方地承了这份赞扬,又顺便谦虚一下,“丽君有丽君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虽然我不怕马惊,却也有为难的时候。”
盲乐者把这一节游上林唱完解完,问陶花:“娘娘还要不要听下一节?”
陶花侧头看看赵恒岳,他深坐椅中,面上带着笑,眼神里却不太开心,“我不想听了。这出戏,以后也不许你再听了。”
陶花十分不解,却也知道不能在人前与他争执,于是对那盲乐者说:“皇上不想听了,你给我讲讲结局吧,讲完了结局咱们下次换其他的戏。”
那盲乐者到此却是微微一叹,“这故事么,偏偏没有结局,写这个故事的人还没有完笔就去逝了。”
“那先生觉得结局该是如何?丽君是嫁给了皇帝呢,还是嫁给了皇甫少爷?若是皇帝威逼丽君岂不是只能从了?那皇甫元帅岂不是万千伤心?”陶花沉浸在故事当中,不倦追问。
盲乐者笑道:“娘娘多虑了,丽君又怎会从了皇帝?她与少年两心似铁。”说着,他轻唱起来:“国色天香郦相爷,她是那锦心绣口貌如花,她是个三贞九烈奇女子,她则为历尽艰辛访少华。风流帝王怀私意,辜负天恩为少华;谁知郦相心如铁,玉洁冰清为少华;言为裂,志靡他,件件桩桩为少华;圣恩浩荡归家去,奉旨成婚嫁少华;且听我,弹唱这株女贞花。”
这段不是评弹,他随口自唱,便用官话唱出来,以让陶花听懂。唱完之后说:“这是我给他们续的结局,让皇帝施恩,放了他们二人。”
陶花轻叹:“皇帝施恩,谈何容易,谁有这么好心,肯放弃自己心爱之人。”
盲乐者笑道:“咱们说书的,当然是给续个大团圆的结局才好说下去。若是真的皇帝不肯施恩,我看这丽君小姐,便是宁死也不肯受辱。”
陶花点点头,一捋袖子,“不错,正当如此,便是宁死也不受辱,大不了一人一骑杀将出去!”
她话音未落,赵恒岳倏地自旁站起身向门外疾行。
陶花虽然糊涂,却也知道他是生气了,几步赶过去扯住,“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那盲乐者早吓得连连伏地叩头,陶花冲他摆手,“不怪你,你快走,免得他发起脾气来连我都劝不住。”
她把赵恒岳扯回座位,“唱戏呢,你生什么气?那个皇帝就是很坏,明明人家丽君有心上人,还要喜欢人家。”
赵恒岳看着她,不说话。
“哦,那个…这也不能算坏,喜欢人家没有错,可不能总去缠着人家。”
他仍是看着她,不说话。
他再次改口,“呃,其实缠着也不能算坏,可是…可是人家给他做臣子,他总调戏人家!”
他被她气得笑起来。
她抓抓头发,“恩,你也总调戏我的…”她开始变得疑惑,“恒岳,你说这出戏里,皇帝到底做错什么了?我怎么想不明白了?”
赵恒岳把她抱在怀中坐在腿上,“他做错的是,没有赶紧成事,生米煮成熟饭…”一边说着,一边去煮他的熟饭。
陶花一下跳起来,问旁边的侍从:“药好了没?”侍从赶紧端了药碗过来。
赵恒岳看一眼,“你这药怎么天天吃?”
她笑笑,“养颜的,当然得天天吃。”
他笑着捏捏她的脸,“不用养了,十药九毒,我又不是喜欢你这张脸。”
她一口气把药喝光,转回头来,冷森森问:“你刚刚说什么?说你不喜欢我的脸?”
“不是不是,娘娘容禀啊,我是说,”他笑着探手在她身上游走,“我更喜欢其他的地方。”
陶花推开他站起来,“榕儿呢?把他叫来,他今天刚学的山歌,唱来听听。”
“你呀,听就是听评弹,唱就是唱山歌,俗不可耐!”
赵榕踢着腿跑进屋来,立正之后乖乖唱歌,果然是俗不可耐的一首。陶花不通文墨,然教不出什么阳春白雪来。
太阳出来明堂堂,照着我的新嫁娘新嫁娘有个高鼻梁,比我过去的姑娘强月亮出来亮晃晃,照着我的新嫁娘新嫁娘一天能织布五丈,比我过去的姑娘强新嫁娘的头发长,旧姑娘的头发黄新嫁娘的手脚暖,旧姑娘的手脚凉人人都知道新的好,可我还是忘不了忘不了我过去的那个旧姑娘赵榕唱歌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侍卫在赵恒岳耳边低低禀报,神色肃穆。
陶花当即插话:“什么事?”
这是赵恒岳的近身侍卫,当差多年,陶花早已认识。他却并未如往常一样立刻回答她的问话。
赵恒岳摆摆手,“别打岔,榕儿正唱歌,他要不高兴了。”
山歌唱完,赵恒岳唤过赵榕,拍拍他的头,“唱得很好,可是这种山歌以后不要再唱了,粗鄙不堪,莫名其妙。明明有新人了,还念着旧的干什么?”说着侧头瞪了陶花一眼。
陶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黑白分明的眼睛竟不似以前那么直接了,她垂下眉目,“虽然有了新人,可是旧的也一样情深。”
赵恒岳的脸上微微沉了下来,“刚刚侍卫说,西凉质子逃走,怕是要动兵了…”
陶花不知他为何突然转换话题,她愣了一下,“也许只是走失,未必是逃走,我见过那孩子一次,比榕儿大不了几岁。”她停顿片刻,“那个…恒岳,这次动兵,我不想去了。”
赵恒岳看她一眼,没说话,把榕儿交给侍从让他们带走。他转回头来重新看着陶花,“新嫁娘已经进了门,旧姑娘再好,却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她已经喜欢了别的人。”
“没有!陶花大声打断,”她没有喜欢别人!““就算他不喜欢别人,他也已经娶了人家!”
陶花愣住,“你说什么呢”
他静默片刻,“阿陶,你不想上阵,我随你,但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她靠到他身边来,“我在说你的新嫁娘呢,你都跟我说什么乱七八糟?”
“你才乱七八糟,我哪有什么新嫁娘?这辈子就你一个人!”
她撇撇嘴,“真的?那,那个蔡晓虹怎么算?”
他有些赧然,“那是一时行差踏错,不作数。”
陶花大笑刮他的脸,“羞羞,明明做了还不算数。你都跟人家好了,又不娶人家,真是坏得很。”
他更加有些不好意思,“阿陶你别笑我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可是我希望有人在你身边呢!”
“不可能!”
“不可能?”陶花笑嘻嘻地看着他,“恒岳,我今天忽然想喝酒,你陪我好不好?”
第四十三章 夜奔
宁致静先醒了过来。
她垂头看自己一身狼藉,温柔一笑,刚想起身收拾,却发觉自己半边衣服压在他身下。她只好静静躺着,含情凝望着他的侧影。
他轻锁眉头,一夜醉卧仍没能敢去那些隐忧。他时常挂心着很多事情,困苦的少年生活让他养成了吃苦的习惯,恨不得睡着的时候在梦中也能想些军政大事。
宁致静满含深情又满含怜惜地望着他。
他突然伸手揽住她,眼睛仍是闭着,轻轻问声:“醒了?昨晚我醉了,是不是服侍不够周到?”
她没听太明白,只是答声:“刚刚醒,怕是扰了圣驾。”
他听到这话,猛然坐起来,不置信地看着她。
她低头,“娘娘说,她昨晚有些不舒服,让我来伺候。”、他如脱缰奔马一般地大怒起来,“胡闹!”迅疾披衣起床,到了地下仍不解恨,回头斥道:“她胡闹,你们还不懂事么?也跟着胡闹!她惹事我不敢动她,你们跟着惹事,就不怕祸及自身!”
她抬头看了看他,“我早就知道会祸及自身,可是我…”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却是更加坚毅了,一字字地说,“我心甘情愿。”
他一愣的时候,门外传来侍从低低呼唤的声音,他应了一声。侍从进来,附到他耳边悄悄说:“昭阳殿里的亲信传话过来,娘娘昨天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哭了。”
他哼了一声,“自作自受!你过去跟她说,这回我无论如何不饶她!”说着一指已经下床跪在地上的宁致静,“下到掖庭。我要是不治她,往后这种事难保还会再有。”
侍从领命而去,走到门口他又叫住:“今天是松儿周岁生日,事情办完了带皇后去小商河游船上,四处不许留人,我有些军政大事要跟她商量。”
鲁王赵松的周岁庆典,父母之间却是冷若冰霜。
往常就算是典礼场合,他们两个也会趁空说句私话儿,或者彼此推搡一把玩笑。今天却是冷冰冰的。
陶花试过跟他说话,笑嘻嘻问他“新人好不好”,被他狠狠一瞪,就再也不敢多说了。
典礼过后,陶花在太华殿里召见宫廷命妇一一听她们上前恭贺。这一群妇人大多老迈了,因着夫力子力而讨些封荫,等拿到时都已经老去。
只有两个年轻些的:吴越王秦文的王妃、一品晋国夫人姚碧君,左卫上将军景云的妻子、三品定陶郡夫人朱弦。
陶花和朱弦颇为熟悉,日常在宫中便经常来往,十分亲热。她却是第一次间姚碧君。这名字也算是如雷贯耳了。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还是在征伐契丹的军中。如今弹指八年过,她终于见到了这个名冠天下的美人。
人人都知道姚碧君是何种出身,这些贵妇人们离他远远的,生怕沾染上一丝不洁。可是也同样人人都知,她是命妇之中封号最高的,也是最得宠的。自从秦老夫人亡故,这晋国夫人便独占鳌头,每到逢年过节皇后必有封赏亲下到建康城。
陶花悄悄地、细细地打量她,她寂寞地站在人群中,天然一股诱人温柔,文静清华,隐隐又透出一点高傲,与秦文真是十分相仿的一对良配。
他们五年没有见过面了,甚至于,她都记不清他的模样。
她只是隐约记得,他永远都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也许,现在是时候带榕儿去看看他。
待众人都退出时,陶花把姚碧君留下,与她闲谈些生活琐事。姚碧君是个世故女子,轻轻淡淡、不着痕迹地把他的日常生活说给陶花知道。
后来越谈越深,陶花犹疑着问了一句:“你们怎么还没有子嗣?秦家总归得后继有人。”
姚碧君惨淡一笑,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与他虽是盛年夫妻,却是三两个月才得亲近一回,每次都是在连月亮也没有的漆黑夜里。他柔情万千,叫的却是你的名字,有时夜里会哭醒,怨你不去看他,怨你为了一句话就罚他受地狱之苦,他终是娶了我为正妻,而我出身烟花,他这是在回答你当年问他的那句话。”
陶花愣住,半晌无语,她一直以为他已经安顿,却不想竟是如此。她从未见过他的泪水,她真的以为他便是传闻中那个无坚不摧的常胜将军,什么样的危难都可以交给他解决,而他自己也永没有难处和伤心,只有一袭白衣之上的骄傲。
半晌她才抬头,“这次百官来贺,他怎么没有过来?”
姚碧君撇了撇嘴,“那要问你那贤明的夫君。两年前,你那夫君去为他选妃,就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她心底里十分憎恨当今天子,为着他那样瞧不起她,所以说起话来虽然没有一句褒贬,却是一样锋利到位。
陶花再次低头,“恒岳,唉,他们家不和,是我不够周到,竟然让恒岳去为他选妃。”
姚碧君淡淡展开话题:“西北苦寒,风沙遮天,我看他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陶花惊诧,“你们不是在吴越么?”
姚碧君一笑,“他早就请驻阳关了,难道你不知道?”
陶花缓缓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我来之前才刚请过大夫,换了四五拨,众口一词说,他的脚病受不得风沙,若是执着”
居于西北,怕是眼看就要不治。“陶花猛然抬头,“你说的是…秦文?”
她实在难以相信。她需要确认。
这怎么会是他?他应该是最出尘最得意的那一个,样样都是最好的,功夫是最好的,琴棋书画是最好的,就连容貌这种不能选择的东西,也都是最好的。他应该是那个梦中的鲜衣怒马少年郎,而不是风沙侵蚀,苦求一命的痨病鬼。
姚碧君仍是淡笑,“当然是他,吴越王秦文,杀死契丹皇帝、手刃钱元虎的秦文,铁箭公主许嫁而不嫁,如今他是我的夫君。他辗转病榻,我数次劝他离开阳关,他只是执意不肯。他说,是你让他在阳关等着,他不能走,就是病死也不能走。”
陶花眼眶已湿,“这…这从何说起?”
姚碧君紧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变得炯炯,“我这次肯千里迢迢过来,就是想求你去劝劝他,只要离开阳关那风沙之地,他的病就能好。”
陶花点头,“我会去,当然会去,我会带榕儿一起去看他。”
姚碧君出言阻止,“娘娘,榕儿怕是带不走了。”
“为什么?”
“带着太子,我们怎能逃得出去?”
她大惑不解,“不必逃,我让恒岳送我们过去。”
姚碧君立刻站起作势要走,“娘娘,我我多嘴了,今天这些话你就当没听到吧。这事若让皇上知道了,别说我们一家人,九族都是性命不保。”
陶花赶紧拉住她,“我不告诉他,你别走,先坐下。”
朱弦听说皇后遣出所以侍从,静坐不语了大半日。她赶紧过去看看。
等她迟迟疑疑试探着移步进去,看见皇后竟然泪盈于睫,她赶紧搜肠刮肚想个讨好的话题。想了一阵想起了靖玉皇妃,人人都知道皇上待皇后百爱千宠,那靖玉皇妃只是个幌子而已,为着皇后的善心才能在这宫中生存下来。闲杂人等无事时便会去戏弄欺负她,反正她在这宫中没有任何依靠,皇上听到也只是一笑置之。
朱弦轻轻说:“皇后,我刚刚路过燕归馆,听见靖玉皇妃在那里啼哭呢。要么咱们过去看看?”她心中想着,这靖玉皇妃多半是因为失意而哭,皇后过去看到了,自然就会想起自己三千宠爱在一身,也就不会伤心了。
皇后迷茫茫站起来,“我从来没见过他哭,他也从不告诉我。我提过什么阳关,只是一时胡说八道,我怎么知道那里风沙这么苦。我总要劝他回来。”
朱弦没有听太明白,只引着陶花去了燕归馆。
陶花一路行去,心口沉重。等进了燕归馆,朱弦怕靖玉皇妃听见有人来会停了啼哭,她阻住侍从禀报,竟然就推开门直闯进去。
靖玉果然在啼哭,看见人来,慌慌张张收起桌上的一副图画。
朱弦见那画上一个紫衣少年,却并不知道是谁。
陶花却认得那是谁。她抬头看靖玉,哭得已经双目红肿。她走上前去,一把拉住靖玉,“我带你去见他!”说罢一路扯着她往外走去。
朱弦已经傻了,半晌跟出去劝阻,陶花喝令她回去,而后带着靖玉上了皇后的车驾,吩咐直奔天牢。
靖玉也吓傻了,刚开始以为是又被戏弄,她一味哀求讨饶。陶花却待她甚是和气,不住安慰她。等到真的进了天牢,她反倒是静下心来,只要能见他一面,便是粉身碎骨也好过这每日凌迟般的思念。
陶花呵斥劝阻的狱卒,强令他们打开牢门。
谢怀畅正在牢内昏睡,靖玉扑倒他身上时,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阵,问她:“你是人是鬼?”
靖玉大哭着抱住他。
陶花站在一旁看着不住拭泪,刚觉得心里有些安慰时,却见谢怀畅猛然扼住靖玉的咽喉,手下毫不留情,靖玉被他扼得不断咳嗽。谢怀畅说:“让我杀死你,咱们到黄泉路上去做一对同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