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虚张了两下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了。她只剩下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角。
幸好他细心,她手指的力气虽然扯不住他,他却看见了,于是俯身下来到她唇边。
她勉强张了张嘴巴,用尽全力说了一声“傻…”,后面的话就再也出不来,她也消耗贻尽昏晕过去。
赵岳恒到此时才看见她双臂箭伤数支都是穿臂而过,鲜血汩汩流出,然而后背的箭支却未见深入,连血意都看不见。他心头狂喜,不顾周围全都是耳目探手直去扯开她领口,见她果然穿着金丝背心,顿时喜极而泣。急唤军医时,才又想起是在战中,于是起身指挥,只是此时稳重了许多,不似刚刚那般只欲求死的心情了。
这一班鼓手都是吴越皇帝旧部,拼死来此行刺,墨雨那张鼓内藏有强弩弓箭,众人也都随身携了兵器。鼓声震荡时本以为听众全都摄了心魄,连陶花这不通乐理的都失了神,只可惜赵恒岳却见那发箭之人眼神像极了陶花用箭时的模样,竟然就脱开鼓声撩荡,却与她闲话,将她自鼓声中拖了出来。

第三十八章燕子

陶花醒来时只觉周身剧痛,她睁开眼睛,看见锦帐四垂,一片平和,甚至于帐外还有一个守夜的身影。她知道险境已过,松了一口气,问外面那人:“大王平安么?”
帘帐瞬间被拉开,外面那人几乎要扑到她身上来,却又怕碰到她伤口,于是只是撑住双臂在她身侧,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清明,果然是醒了过来,他欢喜无限,轻声答:“我平安得行。我……我早就知道,你也是一样待我。”
她接着又问:“我伤得怎样?能活几天?”
她先问他安危,再问自己。他只觉心都要化了,俯到她颊侧去,吐气就吹着她的嘴唇,“我能活多久,你就能活多久,咱们就是那两只同生共死的燕子。”
她笑着照他鼻头猛吹一口气,“还哄我呢,你的靖玉派人来行刺了,你才又想起来我。”
他苦笑,却不再似往日发怒与她争辩,只是笑着说:“随便你怎么编排我,反正,咱们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了。”
她冷哼一声,“你有没有说,是我不顾性命救你,才令你感动要娶我啊?”
她本来是开玩笑嘲讽他,没想到他面色顿显尴尬。
陶花大怒,“你…你真的…”
他笑着解释,“咱们这是在吴越国,你又非要让我娶那个黄毛丫头,我只好顺水推舟,说你舍命救护大王,本王不得不以你为正妻,以靖玉为侧室,以慰你忠勇痴情之心。这道诏书发下去,吴越在临安的小朝廷听见我愿意娶靖玉,竟然还送了贺礼,我看他们是打算归降了。”
陶花奇道:“娶靖玉为侧室,难道他们还很高兴么?明明是公主为敌人所辱。”
“靖玉已经破璧,也没什么更好的出路,我肯收她是我对吴越施恩。”他十分冷峻地就事论事。
陶花哑然望着他,“那个…你跟我说,这不是什么大事的。”
他温柔一笑,“你我之间,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你肯收我,是阿陶对我施恩呢。”
陶花正色点头,“嗯,我也觉得是,反正怎么都不是你对我施恩。”
他看着她,浅浅地笑,“阿陶,我两个字不能这么乱用的。”
她已经猜到什么,瞪着他却不敢再多话。
他靠在她耳边解释:“临幸、施恩,用在我对你的时候,其实都差不多,不过我早晚也要对你施恩就是了。”说着低低笑出声来。
陶花不服,“那怎么能算是你对我施恩?这汉话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么?那天晚上…。”
“你住口!”她断喝一声转开话题,“要不是为了吴越少些兵祸,就凭你刚刚那道诏书,我就不会忍你这个大坏蛋!
他挤眉弄眼地,“原来你是忍着我啊,我还以为你很喜欢…。”
“你还敢说!”
他十分无辜,“我说什么了?我以为你喜欢我的诏书呢,让吴越少些兵祸啊,我说什么了呀?”
这次受伤动了脏腑,陶花到半月之后才能勉强坐住,先就传审了周大娘。受伤时她已交待过赵恒岳不能为难这些被擒的鼓手,否则以她这般重伤景况,他还不把这些人全都撕成碎片。
周大娘见到她时冷言冷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陶花心里对周大娘这班人并无恶感,于是和声和气问她,吴越皇帝昏庸,为何还要搭上性命来行刺,不如归顺周国。
这话却惹恼了周大娘,她对陶花大骂:“我等冒死行刺,又不是为了那昏庸皇帝。你既身为周营主帅,如此纵容士兵,可觉愧为女子?”
陶花被她骂得愣住,“这,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
周大娘冷哼一声:“你周军进城之后,从上到下,无耻不堪。天下皆知吴越女子温柔婉丽,可我们却并不该因此便受你们欺辱。你且去问问,城中未嫁的及笄女子,大半都葬送在你周军手中,更不必说周王辱我靖玉公主。就连那些已为人妇的女子,你们竟也不放过,姚妃受制于左营将军,她虽是倡倌出身,却也贞烈,双手无缚鸡之力,一样刺伤了你们周国名将。你身为元帅,就是如此治军的么?”
陶花被她质问得面孔红一阵白一阵,最后问了问身旁的赵恒岳:“可是真的?”
赵恒岳轻声答:“我不知道。靖玉公主的事你知道经过,其他的,军中事务最近都是秦将军在打理,你受了重伤,我又太过繁忙。”
陶花轻轻咬唇,“他自己那件事呢?”
赵恒岳想了想,强压住想要大大点头的愿望,反倒是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那几天我都跟你在一起。”说着他回身,将林景云唤到身边来。
陶花对林景云信任,当下细细问他。林景云答得十分谨慎:“属下只知道,当夜秦将军确实留宿宫中,第二天一早才走,肩上受了伤,之后姚妃也确实随在了左军之中。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属下就不便猜测了。”
陶花气得微微颤抖,“还要猜么,他一个骁勇无敌的将军,若非情正昏时,怎会被一个柔弱女子刺伤?若非他要对人用强,人家又怎会刺他?”说着摔了一支令箭到地上去,“传令三军,严加约束,再有辱人妻女者,就在当地斩刑!”又转向林景云,“你亲自往左军去一趟,跟秦文说清楚些,既然已经传下去了军令,将军犯法,自然也与兵士同罪。“她心底其实并不真的相信这件事情如传闻中所说,她让林景云过去,是想听他一个解释。
然而,待林景云传令归来,却清清楚楚跟她说:“秦将军让我问问公主,若是两情相悦,还算不算违了公主的军令?”
此时众人已经退去,只有赵恒岳和几个近身侍卫在身边,陶花又气得牵动伤口疼痛,赵恒岳却是一笑出声。他一边服侍陶花重新躺下,一边回答林景云:“跟他说,虽然没有违令,气坏了公主却是罪加一等。”陶花心中怒气正无处发泄,侧头横他一眼,他立刻赔笑,“你不用看我,我可没收这个姚妃。”
陶花在建康城原地修养,中军留在建康守护,左右两军分两路攻取吴越残部。赵恒岳部陶花留在建康,既未随军,也未回汴梁,后来国中文书就干脆直接递往建康,而不是由汴京郑丞相转交了。
前方不时有捷报传回,大都是攻城略地、敌方投降。然而,等到来年夏天,情形却不怎么好了。左军攻吴越边境的永嘉城,久攻不下,后来右军也过去支援,两军加在一起竟然还是拿不下这个永嘉。朝中军中都已渐起怨言,更有人提起当日在建康城治军不严的旧事,也有人在奏折中直谏左军将领沉迷女色。这些折子,赵恒岳一张张找人念给陶花这三军总帅听,初时她只是甩手掷开,到了后来,永嘉之役毫无任何进展,而往来信使又从不多说半句话,永远都是一切安好,她不免也就着急起来,说的话也开始重了。
赵恒岳这边刚开始是不多说一句话的,朝中抱怨的书信奏折他全都看了,却从没往永嘉前线说过一句。到后来看见陶花开始责怪了,他也就偶尔催催前线军事。然而,他催促的话语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听在朝中军中和信使耳中,就跟陶花那发脾气似的催促话语份量大不相同了。
他催到第二次的时候,秦梧亲自从永嘉回到建康见驾。
陶花接出城去,秦梧见到她却是跪下去行大礼,再也不似往日姐妹相称。陶花当然不等她跪落已然扶起,她却依然冷淡得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赵恒岳给秦梧摆酒接风,言谈欢笑,筵席上一句话也不提军事政事。陶花和秦梧两人都被他这态度给惹得急躁起来,秦梧几番想出言解释,都被他压住了话头。到最后是陶花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永嘉守将是谁。她并非真的不知道是谁,只是想把话题转到此处。
秦梧桐当即停箸,却不向着陶花,只向赵恒岳说:“永嘉守将是吴越的镇南将军钱元虎,此人身经百战、老练狡猾,当年也是我大周武状元出身…”她话未说完,陶花猛然将手中酒杯掷在地上。
“当啷”一声脆响,秦梧和赵恒岳一齐转头看向她。陶花今日见秦梧对自己态度异常,因着姐妹情谊已经隐忍了很久,到此时论及军政,那是再也不能忍了。她淡淡注视着秦梧,“此次征伐吴越,我是三军主帅,秦梧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身为周营将领,主帅向你问话,你对着旁人说什么!”
秦梧刷地站起身来,显然也要发作,赵恒岳急忙插话:“梧妹,你继续说,不用理她。”
秦梧重新坐下向着两人说话,语气稍缓了些,却仍是冷淡隔阂,“大王说过,吴越全境臣服之时,便是大王登基为皇帝、你们大婚之时。只是永嘉难攻,我们真的已经尽力,并不是要拖延婚期。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这后方不断催逼怀疑,着实让人寒心。”
陶花面色阴沉,“大军已破都城建康,吴越大半版图都已划入大周,正势如破竹,锐气盛时,怎么会挡在一个小小永嘉?我不是要催逼前方将士,只是朝中各种传言,如此下去恐怕不利你兄妹。”
秦梧听她语气稳重,是正经讨论国事军事,她便也收起刚刚的儿女脾气,正色答道:“永嘉郡城防牢固,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且是吴越名将钱元虎的家乡所在,由他亲自镇守。吴越退下的精兵全聚集于此,钱元虎有意割据为王,所以奋勇守城。我曾在阵前跟他交手,果真骁勇无匹。”
陶花冷冷一笑,“钱元虎是吴越名将,难道我大周竟无将领了?你是女子,尚披甲与他对阵,秦文拜我朝上将军,如今可是食素?”
秦梧猛然自座中站起,瞪视陶花半晌,“你——哼!我以为你退居后宫,再也不问军事,却有为何苦苦催逼哥哥?不错,不能速下永嘉,误了你的婚期,是我等无能,这分差,秦梧当不了了!”说着就将身上甲胄弓箭全都解下摔到地上。她气愤之中,手势十分粗重,衣裙险险撕裂,箭支从囊中错落散出,一地狼狈。
陶花不知她为何发怒,茫然毫无头绪中还不及询问,先看见那些散落的箭支中竟有一支自己的铁箭。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哪里得来我的箭支?”
秦梧向着她冷笑,“我哪里得来的?”她低下头去,“我秦家对不住你陶家,此事已然无法挽回,我兄长曾说,他便是为此赔上性命,也决无怨言。为杀耶律德昌,他已险些丧命,大丈夫战死疆场,原也没什么。只是,你一定要将他凌迟才甘心么?”言毕已在抽泣。
陶花闻言更加不明所以,“家仇之事,我早已看开,秦将军应该也知道。这…这跟眼下也没什么关系。永嘉久攻不破,如今朝中怨声沸腾,都以为是将领沉迷女色…”
“女色?”秦梧抬头看住陶花,“你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赵恒岳在旁冷冷一声“秦梧”,秦梧转头去看他,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但是你也该知道,咱们两人也是兄妹。那时候你父亲被文瑾瑜迷住,你的母亲痛不欲生时,是我父亲日夜在旁安慰妹妹。”
秦梧跪下来,“大王,不必提及父母,秦梧也感念你的恩情。可是,是非曲直却不能因此而颠倒。”
陶花到此已经隐隐不安,她转向赵恒岳,声音严厉,“你到底做了什么?”
赵恒岳迎着她的目光,缓缓答言:“我知道你有一件事已经决心放下,只是十分难受,我是想帮你快点解脱。”
陶花顿时惊惧,想起他弑父杀弟的手段,想起郑丞相说他本性其实暴烈,她呆住半晌,越想越是害怕,狠力把手中的酒杯掷到他身上去,“你把秦文怎么了?!”说完就觉到胸口难受,喉间有一股血意冲上,要勉力控制才不致喷出。
他望着她,不答话,眼神中一缕淡淡哀伤。
她却是越发失措,心底的恐惧也让她乱了方寸,指着他厉声喝道:“你要是敢动他…我…我…”
“我把他杀了,你想怎么样吧?”他忽然笑起来。
她被他的无赖态度给折磨得没有对策,又怕他真的动这个念头,只能拼死而谏:“你敢杀他,我就敢陪着死!”
他听见这话,带一丝惨笑点头,“是,他才是你的那只燕子。”说完便疾步走了出去。
陶花知道自己匆忙出口的话语太伤人,想要追出,却不能把秦梧独自一人晾在这里,她也想知道秦文到底怎样了,只好怔怔重新坐下,对秦梧说:“你有话但讲无妨。我只听说,你哥哥跟吴越王宠妃姚碧君要好,此后便是永嘉久攻不下。”
秦梧苦苦一笑,“姚碧君?不错,当日我哥哥进建康城前,大王密传他,交待了三件事:第一件,是掌住吴越虎符,第二件,是封住府库军需,第三件,就是将这吴越姚妃带回给大王。”
陶花微微皱眉,“此事大王没有告诉我。”
“我哥哥进城之后——照办,到了姚妃的住处,他怕有不便,特地带上了我同去。见到那姚妃时,果然是美艳动人,我们带去的兵士都看得痴了。哥哥以礼相待,请她回去拜见大王,她不允,在众人面前竟对哥哥直诉相思。哥哥不理她,让人绑了带走,那些兵士你推我阻,都不忍心下手。后来我亲自上前绑她,谁知她拨动吴宫机关,将我们三人陷于密室之中,而后竟拔我佩刀,说宁可一死。哥哥怕伤了她性命,就苦苦相劝,结果这姚妃说,既然相思不可得,唯愿与哥哥对饮三杯,便可听凭处置。我哥哥就信了她,自她手中接了三杯酒喝…”
陶花“哎呀”一声:“两军交战,敌人之酒怎能喝得?”
秦梧流下泪来,“不错,他只是心急,想快些把这人送给大王。他说,听大王口气,似乎有意此女,若是大王真的喜欢她,那…那他或许就会放了你。哥哥说他以往对你不够好,才令你不得已而从了大王,他说,一旦大王有了一位宠妃,你自然也就明白过来,他也就有机会重新对你好。”
陶花叹口气,“这酒可是有毒?”
“不是毒药,却是…却是比毒药更糟。”秦梧面孔忽然发红,不肯明说。
陶花立刻明白她所指,轻轻点头,“所以,那天晚上将军在宫内留宿。”
“不是!”秦梧却大叫起来,“我哥哥从始至终,待你至诚。自从七年前出使契丹归来,他就一直把你的桃花箭带在身边,他只是心思沉重些,整天逼自己念着家国天下,一直不许我说罢了。那天晚上,他命我将他捆绑起来。我亲见他难受得咬破了嘴唇,实在不忍心就去帮他解开绳子,谁知,绳子刚一松开,他便自箭囊中摸出一支箭来,刺进左肩…”秦梧语声惊恐,显是又回到当时情境。陶花听得心中骤然一紧,跌坐椅中。
“就这样,那一晚上在密室之中,先先后后总共刺了四箭。姚妃看得心惊胆战,最后是真心敬服了哥哥,对哥哥说她也是受人之托,若是哥哥不嫌弃,她愿以真心来服侍哥哥。可是我哥哥说,只望她能放我们出去,然后同去见大王。我们出来之后,来不及找军医包扎伤口,我只能亲手拔箭给他包扎,这支箭就落在了我这里。”
陶花拿过那支铁箭来,触目钻心,“他,他现在伤好了没?”
“呵,难得你还念着他的伤。我们出来之后见过大王,大王说把姚碧君赐给他,哥哥不肯受。大王也没办法,只是说姚妃已是无去处,就把她先放在了左军之中。那几天,哥哥每日都在沉思,怎么想一个好办法能让你出来,随他前去收服吴越残军。正在此时,忽然有消息大王遇刺,你舍命救护受了重伤,大王当夜遍传婚讯,说是慰你忠勇痴情之心。”秦梧叹了口气,“我哥哥伤心欲绝,却也并没生你的气。谁知紧接着就来了你的军令,说要约束军纪。林景云又亲自往左军去了一趟,传的是你的令,话里话外都是指斥姚妃之事。那姓林的与哥哥不和,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会好听。我哥哥当时就生了气,你胡乱疑心他,还搬出令箭来压人。当夜他就把那姚妃召到了帐中,他说,他不担这虚名。可怜他肩伤还正重着,约束之心,历历在目,却就把这女人给收了。我去劝过他,他还负着气,跟我说这欺辱弱女的声名他担不起,还不如两情相悦算了。
“从那之后,姚碧君就一直随军了,我哥哥也从不避讳,可你…可你竟然也信之不疑。我哥哥是个会沉迷女色的人么?那颜素素难道比姚碧君差?大王命我们收服吴越残军,一路南下打到永嘉,建康来的飞鸽传书,哥哥从来都是亲自拆开,不许旁人染指,可是,却再也没听过你的消息,我也再没见过他的笑容。永嘉难攻,何况…何况他肩伤竟是一直不愈,已经数月有余,左臂举不过肩。与那钱元虎战过数次,哥哥有伤在身,一时胜不了。你们苦苦相催,哥哥日夜忧烦,也不知是为战事,还是为了…为了…”秦梧失声痛哭。
陶花侧头看着秦梧啼哭,竟不知劝阻,只是怔怔的。等她哭停了,陶花才回过神来,立时起身要走,“我这就带兵赴永嘉增援,等我回过大王。”说完之后又自己停住,她当然明白,这前前后后,赵恒岳都脱不了干系。他如此苦心经营要隔阂秦、陶两人,如果她去问他,他焉能让她轻易就去了永嘉?
陶花略一思忖,从门外叫了一个侍卫进来,对他说:“你报给大王知道,我带公主营去增援永嘉,我自东路走,取道台州,秦将军自西路去的,我不会与将军会合,只是牵制敌军兵力。你将我的话,原原本本报给大王。”说罢不顾那侍卫相劝,即带着秦梧离去。

第三十九章倾城

陶花心急火燎,昼夜兼程赶至永嘉,先命大军在东侧驻营,而后让秦梧回营报给秦文知道。秦梧奇道:“你为何不自己去告诉他?”
陶花摇摇头,“改日恒岳在时再相见吧。”
秦梧望着她,“陶姐姐,我哥哥待你是真心,从一开始就是,他只是不肯说。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子,生母却老早去世了,长辈们从小就对他严厉,他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你不理他,他就大病了一场,却并未跟你诉苦。我是他妹妹,亲眼看着他如何对你,他是真的喜欢你。”
陶花轻叹了口气,没答话。
当夜陶花在营内休息,到夜半时忽然有军士来报,说永嘉城内有大队士兵出来。陶花立刻起来,猜想是钱元虎趁他们立足未稳,急求一战,不由暗自责怪自己路上太过焦急,士兵此时必然疲惫不堪。
陶花披甲上马,见自己所带兵士果然都由风尘之色,可是也别无退路,只能一战。列队到营前时,钱元虎已经到了,远远看见陶花一拱手,“听闻周国军中,以公主美色为最,若能收归我钱氏营中,当以礼待之。”
陶花最厌烦别人在战场上赞她美色,当即冷冷傲然道:“本宫也曾耳闻吴越佳丽,以姚妃为先,不知如今在我周营可安好?”
钱元虎闻言大笑,毫不见怒色,“姚妃如今新寡,恐怕不如公主得意。”
陶花奇道:“我们对吴越王礼遇有加,何来新寡之说?”
钱元虎也奇道:“公主莫非不知,姚妃已经下嫁你们秦将军?昨日我斩秦将军于马下,颇觉对不住我的旧主姚妃。”
陶花闻言,直觉两耳“嗡”的一声,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眼见周围人等忙忙碌碌,有人过来对她大声说话,竟都似身外之事。好半天缓过神来,陶花从背后摘下弓箭,恨不得当场射杀钱元虎,刚一用力拉弓,却觉喉头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当日受鼓箭劲力所伤,虽然外伤已好,却是落下了这个气血翻涌时会吐血的毛病。这口血自建康忍到永嘉,此时再也忍不住了。
鲜血落在“火云追”身上,它立时受惊一跳,陶花险些落马,急急双手去抓缰绳,铁弓“当啷”落地。
钱元虎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他身后的吴越士兵杀声震天。陶花急命强弩兵放箭,自己不及拾弓,自一旁的侍卫身上摘下他的铁弓,恨恨三箭朝钱元虎连发而去。本来三箭是各有位置,陶花却恨得牙痒,三箭全往咽喉而去。钱元虎丝毫不乱,一手长刀一挡,一手挥臂一拨,第三箭来时来不及躲闪,只是身子偏了偏,箭尖擦身而过。陶花发箭时心乱,这一箭准头已不甚好,高了些,擦着他嘴巴过去,留下一道血痕。他丝毫不惊,反而转头冲陶花邪佞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