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仍是不急不躁远远围着,渐渐一年过去,来年的夏天又到了。夏日本来是植物茂盛的季节,可是扬州城内已经是饿殍遍地,连树叶都找不到一片。
这天,探子来报,说城墙上蛊虫已尽数饿死。陶花倒是有些不信,问道:“这蛊虫是他们的要紧事物,无论如何得先养活才是。”
那探子答道:“城内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再无力养活那些蛊虫了。昨天扬州守将张闾宰杀幼子分给众兵士。”
陶花大吃一惊,整个人僵住了半响才喃喃念道:“易子而食…竟到了如此地步。既然蛊虫已退,咱们还是早早破敌吧,也免得孩童们遭殃。”接着下令召集众将,商议攻城部署。
这边众将还未到齐,赵岳恒已经听到消息过来,一边进帐先说:“此时攻城不妥,再围个十天半月,不费一兵一卒即得扬州。”
陶花微微沉吟,解释道:“城中已经惨不忍睹,还是尽快拿下主将,不要多害无辜了。”
赵岳恒见她十分坚持,不愿在众人面前与她冲突,也就不再说话。
陶花身为主帅,不能不考虑大家想法,既然在赵岳恒这里没有得到支持,她便转向秦家兄妹和罗焰,“你们觉得呢?”
秦悟和罗焰都不说话,众将顾虑赵岳恒的反对,也都不出声。秦文见无人应答,陶花神色十分不悦,便淡淡回了句:“你想打,那就打吧。”
陶花当即传令隔日攻城。
第二日一早周军大举攻城,然后城中守军十分顽强,大家同仇敌忾,连平民百姓都登上城楼参战。一直到了中午城池都牢似坚铁,周军却以伤亡不少,几员副将在阵中骂骂咧咧,摩拳擦掌说着攻下后要迅即屠城。
陶花眼看着伤兵不断退下来,心里已开始有些焦急,若她听大家的话多等个十天半月,恐怕就不会是今日这般情形。她带着歉意回头望一眼赵岳恒,他因她受伤之事后怕,今日也在阵中。
赵岳恒半笑不笑回望着她开口,“你看我干什么?当时说‘打’的可不是我。”他在暗讽她应该去问责秦文。
陶花本来心情就很焦急,被他一奚落便着了恼,一转马头真往左军阵中过去了。赵岳恒招招手让几个侍卫随过去,他自己并没动,只是远远看着。
秦文立在左军阵前遥遥望着城楼,眉目清澈傲岸,白衣光芒胜雪。
她放缓马匹过去,他也并不下来行礼,只是侧头柔声问了一句:“着急了?”不似商议军事,只是小儿女间互说情话的关怀口气。
她点了点头。
他微微一笑,身上那阵肃杀之气顿时散去一瞬,接着飞身下马,摘下随身重物,解下箭囊铁弓和重甲,仰头向她笑说:“待我去试试。”笑容清朗柔和,如三月的春风般和煦温暖,不似他平时的冷傲。
陶花反应过来他是要亲自上阵,刚打算阻止时,他已经冲出去到了攻城的士兵队伍中。她只能捏了一把汗回到军阵,看见赵岳恒时,他哈哈一笑,“这美人计比我的大王令都管用得多。”
片刻后秦文已经攀升了南面的城墙,城上守军拼死来阻,却阻不住。一名副将过来救援,也是三五回合就被刺死在城上。周军登上南面城墙的士兵顿时多了起来,只是扬州军民仍抵死顽抗,一步也不肯退,就在城头上肉搏。
赵恒岳微微点头,“早听说吴越子民顽强,果然如此。若不是皇帝昏庸,只怕这吴越国难以征服。”说完却不见陶花答言,侧头看她时,见她满面紧张神色望着城头,对身外之物全然不觉。她脸上的神色,十分紧张之中又含着一丝仰慕,一如燕子河边他看过的那个神情。
赵恒岳清咳三声之后,陶花才反应过来。赵恒岳指指她背上弓箭,“我觉得这个东西比你的痴迷情意对他更有用些。”
陶花急忙摘下铁弓搭箭上弦,蓄势待发,一边侧头解释:“我只是担心战事。。。。。。”正在此时,猛听得战阵之中又欢呼的声音,南面城门的吊桥正缓缓放下。赵恒岳立刻传令击鼓进军,陶花一马当先冲在了前面。
刚近城门,陶花却呆住了。城门倒是大开,那门内却站满了布衣百姓,手挽手组成人墙站在门内。扬州被围一年之久,军民早已一家。两边仍有百姓不断涌上来,他们大多手无寸铁,最多的也不过是拎把菜刀斧头,在这重甲铁骑面前如同儿戏;而他们当中竟然也有真正的“儿戏”一站在最前排正中的一个小男孩,八九岁模样,手中拿着一只小木马向着周军愤怒挥动。陶花要想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的笑木马在秦文手中,而面前这个人绝无可能的陶若。
陶花这一生,最悲惨的印记莫过于亲手射杀陶若,虽然不是她的过错,她却为此一直伤心噩梦。
她怔一怔的功夫,周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入城门,瞬间哭喊哀号的声音震天而起。陶花眼睛一直盯着前排的小男孩,见他旁边的人被马蹄踏倒,他尖叫着扑上前去,却被马上的士兵一甩戟就震开了。他刚刚好跌倒陶花马前,手中兀自紧抓着他的小木马不放。立刻有一个少妇模样的人扑倒他身上来,扶抱起他来看看伤到没有。那个小男孩嘴角流血,起身之后却把他的小木马往陶花砸过来。
陶花也没有躲,那小木马砸到她盔甲上跌落,似乎有点疼。正路过身旁的士兵看到公主竟然受袭,挥刀就往那小男孩砍过去。陶花想出声阻止已然不及,那少妇却是举臂挡了过来。利刃岂是血肉可挡,瞬间母子二人两臂齐落。鲜血溅到陶花的鞋袜上,她只觉那阵热意直透心脏。
陶花决然回头,大喝一声:“退兵!”
她身侧军士们怔了一怔,跟着的传令官爷怔了一怔,一个机灵些的答道:“我这就去报给大王。”说着向前冲去。
陶花知道没有赵恒岳点头,她在这个时候做不了主。若是普通命令传令官也不会犹疑,但是这个时候下退兵的命令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何况大王也同在阵中,需要先回禀过他定夺了。周军苦围一年,为的就是这得城之日,大王矢志要取天下,又怎能轻易放弃?
陶花抬头望去,看见赵恒岳就在前方不远处,他未掣出兵刃,只是立在当地怔怔看着眼前场景。
她轻轻咬唇,在这一片厮杀哀号声种对他大喊:“恒岳,即刻退兵,我答应嫁给你。”
赵恒岳模糊听见陶花叫自己的名字,却没听见她到底说些什么,于是回过头来朝她看了一眼,也喊回去:“你说什么?”
陶花还未答言,传令官也刚到赵恒岳身侧,还不及说话,扬州南城门正血流满地、哭声震天之时,赵恒岳猛然一勒战马,在马上断喝一声:“即刻退兵!不可再伤无辜!”
他声音响亮,周围的人全都听见了,立刻停了动作。远一些的人看见这边有异,也就慢慢停住了。
那一声断喝之时,不论的敌人还是己方,不论是军人还是百姓,听到的人全都带着惊异抬头看他,而转瞬之间,眼睛之中那些惊异又全都变成了敬服。
这些眼睛当中,自然也有城门口那一双妙目。她痴住片刻,等回过神时,忽然就觉得害羞,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她说的话他又没有听到,她却是半红着面孔转开马匹出了城。
扬州百姓死伤惨重,剩下的都在救助同伴,也无力再行攻击。传令官发出退兵讯号,周军缓缓退出了扬州南城门。
众将回到中军帐中,全都有些莫名其妙。赵恒岳和陶花两人都为刚刚看到的景象有些烦闷,一时都没说话。
片刻间秦文回来,他一向淡漠不动声色,此时却带了些怒气喝问赵恒岳:“一年心血,将士苦战,为何退兵?”他的质问已然无礼。
赵恒岳见他锐气正盛,咄咄逼人,就避开锋头说:“要么秦将军先领左军去建康吧,正好泄泄怒气。”他不答他的问话,是避开当前冲突,却也点出了他的失礼。
秦文仍然不退,只是冷冷看着他。两人僵持在帐中,众将谁都不敢再此时多说一句话,局面尴尬异常。陶花只好清咳一声开口,“退兵也是我发的命令,那城中百姓实在可怜。”
秦文转头看着她,眼神慢慢舒缓些,说了一句“妇人之仁”,转身出账,拔营去了建康。
中军帐中仍是没人敢说话,半响赵恒岳开口,“得天下是为得人心,不是为了得城池。传令下去即刻撤围,也给城内送些粮食过去。咱们绕过扬州,直取建康。”
陶花听见这些话十分高兴,又见扬州百姓得以保全,更加喜悦。抬头看看赵恒岳,见他仍为今天的惨状有些愁色,心里顿时升起些甜甜蜜蜜的怜惜。此时帐中诸将正依次退出,她便走到他身边去,轻声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人人都知道《孙子兵法》里这句,能做到的却是少之又少。”
赵恒岳见她语声亲近、眼光温存,一下子便散去愁容,柔声答:“对你也一样。”
陶花若在往常听到他说如此明白的情话,必然会反驳,至少也是窘困避开,可是今日竟站在原地,只微低了低头。赵恒岳见她并未生气,臻首低垂的样子又是十分诱人,忍不住心中喜悦,探手去揽住她。
陶花觉到他手臂触及自己身躯时,忽的就心中一颤,连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她与他日常接触并不少,她本也不是个细心敏感之人,今日却不知为何甚觉震动。她退后几步,心中一阵说不清楚的激烈情绪,纷乱中急忙转身跑出了账。
等她再回来时已是晚饭时分,账中满满一桌饭菜,赵恒岳动也未动,只在旁边批阅奏折等着她。
陶花也不理人,坐下就开始吃,一刻也不停地竟然把满桌菜都吃下去大半。赵恒岳在旁看了她话久,等她去乘第三碗饭的时候,咳嗽一声开口,“那个。。。元帅大人,咱们的粮食刚刚分了一半送去扬州,新的要后天才能到。”
她愣了一下,“怎么?不够我吃了?”
他微微笑,“倒是没关系,现存的足够到后天了,只是, 是给咱们两人吃的。。。”
她走到对面去把他的碗也盛满,捧到他面前。
他急忙接过,"不敢当不敢当,公主大人这还是头一次给在下盛饭。"她靠在他身边,唤了一声"恒岳"。
他爱惜地吃着她奉上的米饭,觉得奇香无比,低低"嗯"了一声。
"我今天在扬州城六,答应了嫁给你。""我已经知道了。""那。。你看。。""阿陶,打仗时候说的话,不用太当真,你还说过要嫁给杀耶律德昌的人呢。"她后退一步,"你什么意思?!"他放下饭碗,"阿陶,你答应嫁给我,我很高兴,你要是当做这是咱们两人的婚约,我也愿意。可以现在咱们琮不能让别人知道。""为什么?""今天攻城的时候,你看着他的眼神,让我觉得你还不到嫁人的时候。""你吃醋生气了?"他笑笑,"我吃醋早就吃习惯了,不生气。只是,我觉得你心思还不定,不必匆忙嫁人。。。"他的话还没说完,她拿起他的饭碗砰地掷到地上去,一声脆响之后,满地米饭碎瓷,"你不想娶我了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他叹口气,仍是把刚刚没有说完的话续下去:"我是怕你后悔,提醒你一句。你要真想嫁,我什么时候敢拧过你的意思?"他握着她的手,"我的人、我的心一直都在你身边,你随手可得。"她的脸上泛起一丝自嘲,"当初要嫁他的时候,也是说随手可得,联姻嘛,可是我却不能那么把自己嫁掉。如今要嫁你了,没想到也是一样,也是所谓随手可得,你们却都一样有办法逼得我不嫁!"正说话时,账外有人禀报,扬州守将张闾谴使来谢。赵恒岳立刻起身应声,使臣便进账来,跪下拜谢周五恩德。
他跪在地上行礼之时,眼睛不时往那地上的米饭看过去,赵恒岳温方问了一声:“你还没吃饭么?”
那使臣急忙收住目光,垂头答道:“粮食刚刚送进城,饭还没煮熟,张将军让我先来拜谢大王。”
赵恒岳占点头,过去又拿了一只碗盛上米饭,递给那使臣,他立刻狼吞虎咽吃起来。陶花在旁边看见,顿感羞愧,蹲身到地上去一片片把刚刚摔碎的瓷碗和米饭捡拾起来,没沾上尘土的也就送到口中去吃了。
赵恒岳笑着碰碰她手臂,“比观间庙那半个馒头味道如何?”
她狠狠剜他一眼,不说话。
使臣告别时千恩万谢,又私下里说,他们都在劝张闾将军降了大周,只是张将军还在犹豫。
赵恒岳笑说不急,周军可以绕过扬州直取建康。
那使臣连连点头,悄悄说,他曾在建康皇宫见过他们的靖玉公主一次,确实是倾国之色,这回也是实实在在倾了吴越国。
赵恒岳笑着敷衍。陶花在旁听见,却是心中一凛。
入夜安寝时,陶花辗转不能成眠。正翻来覆去的时候,账外传来赵恒岳和朱弦对答的声音,她立刻转向内侧,假装睡着。
他还是进来了,到床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来握着。
她终于撑不住,转过身来,月光下,看见他正向她微笑。
她哼了一声,又转回身去。
他轻轻地开口,小心翼翼地说话:“阿陶,嫁人这种事,不能胡乱说的。”
“我没胡乱说。”她的声音冷冷的。
他沉吟片刻,“没说的时候,你怎么样折腾我都随你。可一旦说了,我就会当真。等我当真了,你再变卦,那我可真得跳无情崖了。”
“我不会变卦。”
他又沉默一阵,“可我还是不也当真,你明明对他余情未了。”
不知道是被说中了心事,还是角发了其他,她大怒转身,“你别推三阻四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娶我!”
“我没说不肯娶你、、、”
“你心里惦记着那个吴越公主!咱们大军压境就是为了让你娶到她,是我傻,居然连建康城还没进就跟你谈什么婚事。”
“阿陶!”他站起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心里惦记谁你看不出来?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当然看得出来。你刚刚跟我说,婚约你是愿意的,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分明就是给你自己留条后路娶公主。要是公主不合你的意呢,你就再回头应我的婚约。”
他气得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冷笑着接下去,“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两头不吃亏。”
她仍旧没说话,只是一掌拍在她床边的桌子上,正好拍碎一只茶碗,碎瓷割得血肉淋漓,他一步不停走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琉璃

周军撤围,原地休整了半月。这中间扬州守将张闾来见过了周王,亲自说了拜谢之意。赵恒岳丝毫没有为难他,问问城中粮食够不够吃,就让他回去了。
没想到他刚刚回去,吴越皇帝却下了圣旨说他通敌,要押扬州几位守将回建康问罪。重围之下救兵不来,这重围一退索命的就来了。张闾前思后想,率众将投效了周王。
紧接着,收到秦文差来的快马信使,建康城十数万驻军竟然不堪一击,一战之后全线溃败,一起请降。吴越皇帝已然在微服出逃时被俘,另有宗室皇子在临安称制。建康城是吴越国度,左军不敢造次,在城外等周王下令进城。
赵恒岳见事情紧急,就立刻启程先带了亲兵营过江。扬州与建康不过一江之隔,只是大军过江却颇费时日。
陶花带大队人马到时,左军刚刚在当天进城。天色已黑,建康城已入周军掌握。陶花进入吴越皇宫,看那宫内果然美轮美奂,令士兵们乐不思蜀,她却不甚喜欢。她在草原上长大,住这种琉璃世界,还不如军帐中住的习惯。
傍晚有些凉意,她披上大红斗篷,在一众兵丁侍卫簇拥下,在吴越皇宫中转了一圈。
走到一处院落时,见布局与别处都不相同,院中只有小桥流水的别致,毫不见宫中别处的张扬奢靡。陶花不免多看了一眼,信步走入院中。一个将领服色的抬起头来,看见她时怔了一怔,之后却忽然背过身去,似想躲开。陶花却已经看清了他,笑道:“小金,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小金再也躲不开去,只好硬着头皮转回身,跪地行礼。
陶花伸手扶住他,笑问:“你怎么在这里?”他支吾不答。
她四处观看,“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把你这个骑都尉派在这么个小院子中?”
小金仍是不说话。
陶花倒是奇了,笑道:“小金不是最爱嚼舌头么?怎么今天不说话了?”
她转身问随行做向导的吴越宫人:“这是哪里?”
那几个宫人急忙跪地,忙不迭地回答说:“这是贵妃娘娘…不,这是吴越废帝的贵妃姚碧君住所。”
陶花微笑点头,“听说过,是个难得的美人。”
那几个宫人听她赞赏,便又多加了几句:“姚妃不但美丽,更是才华出众,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尤擅琴技。”
陶花微顿,转头向小金:“你家将军在这里听琴是吧?这有什么要紧,他喜欢听琴大家都知道。”说着就向屋内走去,小金在后阻止已然不及。
屋内看不见人,侍从全都散去了。
秦文的佩剑横在桌上,陶花曾与他来往亲密,认得他的剑。
桌旁是一张红木大床,帷帐深垂,约略能看见两个人影,还有女子隐忍的呻吟声。
陶花疾步倒退出门,厉声训斥小金:“这才刚刚进城,别说城内,连皇宫内都还没有理好,就敢如此放肆!”斥完她又叹了一口气,转身出了院子。
此后她便有些愁烦,一圈圈在皇宫里绕行。以往她遇到难处或者不高兴时都是找赵恒岳来安慰,这时看不到人,就让侍从去找大王。
侍从回来说:“大王正在吴越大殿料理降臣。”
陶花说:“你问问他忙不忙,要是不忙就过来陪我一会儿,我心里不舒服。”
片刻后侍从回来,“大王说,他心里也正不舒服。”
“好吧,那我去看他好了。”陶花起身往大殿方向走去。
天色早已全黑,吴越大殿的台阶上却还是光芒如昼,到处都是宫灯和火把,比白天还要明亮。
陶花身着重甲踏上台阶,路过的吴越宫人全都恐慌规避,周军兵将则上前见礼。
大殿正中的金銮椅物资异彩流光,却再也没有了主人。吴越皇帝已经被俘,宫中诸人死的死,逃的逃,到处都是重甲的周朝士兵,在这华美世界中十分不称。
那金銮椅正中镶了一盏昼夜长命的琉璃灯,小小琉璃折射出异样夺目的光芒,照的陶花眼睛生疼,伸手遮挡才不至于刺出流泪。她在草原上长大,最常看的灯火只有星星和月亮。
她揉了眼睛半响,等舒服适应些了,便缓步走进殿内。
赵恒岳正站在大殿正中,不断有官员将领来禀报收降情形,他一一聆听指挥。
陶花看见他,径直走了过去。
远远地他就抬头看她,到近前了,突然问一句:“哭过了?”
她摇头,“没,就是有点闷。”
“哭过了就哭过了,还不承认。”他的脸色难看得很。
“我真没哭过,就是看见将领们急不可耐获取女色,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你是三军统帅,还不斩杀以正军威?”
“这个…我想了半天,大胜之后获取敌国妇女,虽然于理不合,却也是人之常情,似乎不该一上来就为此杀人。”
他连连点头,“好,好一个人之常情!”说完之后转头去处理军务,再不理她。
她见他如此冷淡不通人情,当即也负气转身。
陆续有士兵押送吴越朝臣将官来此,全都安置在大殿一侧。
不一会儿有士兵押来了一群孩童,陶花看见小孩到是来了兴致,过去看了看他们。士兵报说这是留在宫中的吴越皇室子孙。
陶花捡着几个小孩问问“多大了”“饿不饿”“怕不怕”之类的问题,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为难这些孩子。
这一群小孩中有一个高挑些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容貌清秀绝伦,眉目态度间一般说不尽的江南女子的温婉柔弱。陶花仍是像对小孩子一样问她:“你多大了?”
她冷冷看了陶花一眼,高傲地扬起头颅不说话。
陶花不悦,却也没跟她计较。
赵恒岳正好得空朝这边看了一眼,走过来质问吴越宫中仆从:“这是何人?”
仆从一齐跪地,“这是靖玉公主。”
那靖玉公主见吴越仆从竟然对同王跪拜,并且毫不犹豫答话,立刻断喝一声:“狗奴才!‘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她此言一出,大殿上的吴越大臣们全都惭愧不己,纷纷低头,也有些就开始跟同伴低声说,宁死也不该失了气节。
赵恒岳看见,本就不悦的眼神更加暗沉,脸上却是带了一丝轻笑走到靖玉身边去,已经近到了无礼的距离。他笑着问她:“你既是靖玉公主,竟然不认识我么?”
靖玉冷冰冰看他一眼,看服色和众人态度已经知道他是谁,于是轻蔑哼了一声:“弑父篡位的禽兽,我怎会认识?”
赵恒岳不怒反笑,伸手抬起她下巴。靖玉甩头想要避开,他猛然用力钳住,她痛得咬住嘴唇,却是没有出声。
他点点头,连说了两声“好”。这时忽然有几个吴越大臣出列跪下去,朗声说道:“大王,靖玉公主与大王有婚姻之约,还请大王以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