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点头:“是,我秦家失却的好媳妇,并不止你一人。”
“我儿秦重平,当年在朝中执掌虎符,那也是军功赫赫,一剑能镇百万兵,若论英俊无双,比文儿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因为公主争嫁,还惹得后妃不和。二十一岁时得娶孙皇后膝下的轩云公主,公主是深宫中长出的弱女,我儿却是军旅中长成的将领,重平对她虽然礼敬有加,我却知道他并不喜爱。后来,吴越自立为国,重平率兵讨伐,在长江岸边与吴越国血莲教交战,就在扬州碰见了血莲教圣女文瑾瑜。他们二人久战不能决胜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时值夏季,长江起了水患,血莲教是绿林队伍,并无应对之策,我儿便以水攻夺了扬州城。城中败兵逃亡时,他不追敌寇,反倒是遍寻水中,在观音山下救出那文瑾瑜姑娘。江水寒冷,文姑娘受了风寒,他日夜侍奉在侧,唉,也是前生冤孽,两人就这么要好了。”
秦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只是那文姑娘既是血莲圣女,失了处子之身便自愧于教中,当夜就回去领罚。她不辞而别,重平遍寻不着,朝中又已经听见了风言风语,皇后亲下懿旨,召了重平回京。轩云公主也有她的傲气,避居宫中不肯见他,如此一年有余。这一年之中,所得吴越城池又尽皆失去,吴越大军竟然北上,有了与周国一争高低之意。圣上无奈,只能再次令重平为将,又请出我来任监军之职,以防变故。这般他才终得出京。在扬州城下驻营时,文姑娘抱着一个婴儿来见他。她犯了教中重罪,本该受死,但那血莲教主却对她倾心已久,设法保住了她的性命。文姑娘已知自己有孕,也就勉力求生。只是,那教主如何容得下这个孩子?幸而文姑娘强悍,在产床之上与人动手,拼死救下了这个婴儿,带他出逃。这便是文儿了,他的名字是重平给取的,自然是为了爱重他的母亲。”
陶花吃惊:“原来秦将军竟不是轩云公主的孩子。”
秦老夫人点头:“这段往事我们没有跟他细说过,如今也是该说的时候了。轩云公主待他如同亲生一样,几次护住他性命,否则以孙皇后的脾气,断不会容他活在世上。重平在扬州重遇文姑娘之后,孙皇后催得先帝连下几道金牌,要召重平回京,杀死文姑娘。那时两军战事正急,重平带了他们母子两个想远走避世,临行前来跟我辞别,我当场质问他:若他这么走了,吴越国挥军北上,何人可挡?他答不出来。我便斥他,以一己之私,却要天下百姓陪同受罪,且先不说我秦家一门老幼的性命。他跪在地上,甘受我的斥责,万分为难之至。后来,那文姑娘看见如此情形,不忍他作难,当场横剑自刎。重平一看见她取剑便扑过去相救,可是文姑娘身有武功,动手也甚是利落。重平扑过去,刚刚好,她颈中鲜血喷出,全都溅在重平脸上…”
秦老夫人说到这里,手覆前额低下头去,良久之后方才缓缓抬起,眼眶发红继续说下去:“重平第二天就病倒了,收复吴越从此成空。只是他们忌惮重平,也不敢再北上,于是就成了割据之势。轩云公主听说重平卧病,立刻从宫中赶到军前侍奉,再也不提旧日嫌隙,以皇室之尊,日日亲奉汤药,又处处维护文儿,待他十分慈爱。后来重平慢慢病好了,几年后两人也就有了梧儿,此后夫妻一直和睦。直到文儿十五岁那年,江淮一带有人私通吴越国作乱,重平率军平叛,苦追匪首直至吴越境内,在扬州城外观音山下落入敌国军队陷阱。本来,以重平的身手,就是千军万马也该能冲得出来,他却认出了那里是他和文姑娘相遇之处,不肯突围,就死在了那里。文儿已经长成将才,秦家军后继有人,想必他也可放心伴她去了。他死之后,轩云公主自尽殉夫,留下秦文秦梧这一对孤苦的孩子…”
秦老夫人再次低下头去。陶花听见如此惨烈悲痛的故事,也觉伤感。秦老夫人却是惨淡一笑抬起头来:“公主,生在将门官家,便该知道承担天下祸福,为圣上分忧。你看那文姑娘虽然出身草莽,却也知道一死以释夫君与百姓,如今…如今却无人要你性命,人人都知大王对你爱重万分…”她叹口气:“唉,我也知道你和文儿要好,曾想借着这次庆功宴促成你们的婚事,谁知道大王对你的心思已经比我们想的都深了。事已至此,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望公主体恤苍生疾苦…”
陶花低下头,喉中哽咽:“我怎么能让秦将军伤心?他重伤才愈…”
秦老夫人缓缓摇头:“他是我的孙儿,我自会开导教诲他,公主不必挂念。只是,我今日也明明白白告诉公主,既然出了此事,你再想进我秦家的门,那是绝无可能了。”说着她把面色一沉,“为了情事,竟至幽州军回调,你们两个做得出来这等好事!”
她面色严正看住陶花:“我们秦家历代多得圣恩,尤以大王为最。梧儿自契丹归来便有心事,为着罗将军不肯下山为官,他是绿林中人,入仕朝中总是有心结,大王为此三上落霞山,终是说动了罗将军;文儿受伤,若不是大王舍城,又怎请得动神医来治?便是伤好了,将他留在乌由镇守北疆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大王又对你有心。可他却是亲自来跟我说,文儿重伤才愈,又是我唯一的孙儿,我们一家上下必然挂念得紧,当然要回来。大王如此仁善,你们却在盘算着起兵,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情,也不怕背上万世骂名么!”
陶花低头:“我…我没有。”
秦老夫人冷声答道:“好,那么就算此事是文儿主谋,我也原不该训诫公主。你虽不是赵姓公主,却掌着大周军权,大王待你怎样你比我们都清楚,别平白辜负了这份信任!这天下虽不是一个人便能为所欲为,可你们也得看看,谁能替得了他!谁能抗衡李涵庆二十万淮南军!淮南可是先太子的封地,那李涵庆,更是大王心腹中的心腹。你们两个人纵可单骑冲出,把两百口秦家老小置于何地?把百姓们置于何地?幽州军与淮南军内战,契丹吴越来犯,你们又把大周天下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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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诉情
窗外敲了两声鼓,二更天了。
月明星稀,几只麻雀被惊起,绕树飞了几圈,不知何枝可依。
陶花出了秦府大门,正碰到林景云送东西过来,她摇摇头,“回去吧。”
林景云看她面色,不敢多问,又陪着她登车回去。
她在哀痛之中不愿多想伤心事,便转开话题随口问他了一句:“你母亲的事怎样了?”
他低头禀道:“我刚接到父亲的家书,说是宫中遣了一名专治疹证的御医到渤海县,治好了县令夫人的顽疾,县令亲自上午家登门谢罪,我父母从此可以无忧了。”陶花点点头。他有续道,“没想到大王如此细心,我…我…”
陶花惨淡一笑,“你也是要变得跟旁人一样,劝我从他了。”
林景云却断然摇头,“不会,我仍是要劝公主追寻自己真心所系,只是,我以前并不知道他待你如此周到真诚,还以为他只是为得美色。”
“美色?”陶花一撇嘴角,“他从不觉得我美丽,我第一次见他时…唉,算了,往事不提也罢。”
林景云听她口气仍是心烦无比,便多问了一句:“公主心里,是想要秦将军?”
陶花叹气,“现在,还能轮到我来说想要不想要?”
“那您是腰依顺大王?”
“做梦!”陶花险些跳将起来。
她是纵横疆场的大周名将,她是排名《兵器谱》榜首的陶花箭,宁折也不会弯,流血也不流泪,一听到“依顺”这两个字,她就想撕成碎片!
林景云一笑,因坐得近,说话也就无忌了些,“公主啊,就跟小猫被踩到尾巴一样,不时,是踩到痛脚,一只脚受伤坏掉了,还正巧被人不偏不倚踩到这只。”
陶花冷哼一声:“他以为他这么对我,我就会屈服了么?我早晚要把这只痛脚斩掉!”
“斩掉您自己不疼么?”林景云目光灼灼追问一句。
“疼也得斩,谁叫他坏掉了!”
半晌,林景云叹气,“公主啊,您真是个傻姑娘脾气,您要是真的想跟秦将军在一起就改转转脑筋想想办法。”
“都到现在了,秦老妇人都赶我出门了,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他苦笑,“公主,秦老夫人年事已高,你们两个若真是情深似海,难道还不能等等?”
陶花不语,过了一阵,幽幽说道:“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我们两个能彼此守候,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
林景云一笑,“大王给‘鬼师傅’封送了一座城池,是西北边陲的酒泉,大王说了,所有事务财务都由‘鬼师傅’掌管,他不会插手。”
陶花一愣,先好奇问了一句:“他为什么要酒泉?那地方风沙大,又偏远。”
他叹了口气,“听说,‘鬼师傅’是西凉人氏,因为皇位争端被嫌忌,逃到了中原。他日夜想念家乡,于是就常住在酒泉,不时登上阳关遥望。”
“真可怜。”陶花也一同轻叹,又说:“你知道的还挺多。”
“我是江湖人,当然都知道些,我见公主这么难过,也就想尽办法帮您出出主意。”
陶花沉吟不语,半晌说:“景云,如今,我只能靠你了。”
林景云点头,“为公主分忧,是我本分。”
陶花抬起头来看住他。脸色郑重,“你想办法帮我传个话儿给秦将军,告诉他我怎么都不会嫁给大王,必然会等他,我就不信小满他真的不娶妻了,总有一天能让我们守得云开见月明。到那时我们就到西北去,离开他远远的。”说着她取出一支木箭,一折两半,递了一半给林景云,另一半放入自己襟内,“我们两人有断箭之盟,在乌由一战时用苦肉计给弄丢了,把这个给他,他自然明白。”
林景云接过断箭,躬身答:“遵命。”
林景云办事周到利落,不出三天就给陶花带了回话:“将军说,等到他伤好了就请驻阳关,在那里等候公主。”
陶花到此才觉得神情气爽些,从此后每日只是早起晚归练箭。赵恒岳伤重不便起身,虽然同在宫中,却是连面都没见过。只有躲到无人处了,她才会悄悄问起大王的伤势,还密密嘱托不可向旁人提起。
这么过了七八天光景,长宁宫的侍从来请陶花过去,说大王要看她的铁箭令。她刚刚练箭回来,挽着弓就过去了。
她把几支铁箭令往她跟前一横,“想收就收回去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赵恒岳仍旧卧床,半欠起身子小心翼翼察看她脸色半晌,轻声问:“真的这么生气?”
陶花冷冷转头,“不敢。”
他小声为自己辩解:“说好了比武招亲的,要是不许人下场,那还叫什么比武?”
她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为这个生气?”
他变得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神色如冰,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他的神色已经由刚刚的好奇变得严肃,“阿陶,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要是怪我下场,再怪我我也还是要下,不然这辈子都会后悔;你要是怪我喜欢你,那我是没办法,请你原谅;可要是怪别的事情,你得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他虽然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次的事情却没人跟他通气,郑丞相和秦老夫人都不打算来传个话儿,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得到美人是依靠权势。
陶花依然面孔森寒,“我没生气,我说了不敢。你是周国大王,万民仰望,我就指望着你平平安安规规矩矩的,就是我这小民的福气了。”
赵恒岳思忖半晌,问了一句:“秦老夫人不敢让你进门了,是么?”
陶花看他已经猜出,也就不再避讳,恨声道:“赵恒岳!我在契丹雪地里把你救回来,到头来你就这么对我!”
他听见她把话说得这么重,“咚”的一声仰头栽到床上去,望着屋顶不说话。
她继续发怒,“你听着,我陶花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胁迫,最不怕的也是被人胁迫!当初拿凌迟陶若来胁迫我父女,我爹爹就让我一箭射死了陶若!”
他声音里无喜无怒地平平答了一句:“阿陶,凌迟陶若的不是我。”
她却更加大怒,“那你就试试,看我会不会嫁你!不让我嫁他,那好,我不嫁就是了!看你,你就是收了我的铁箭令,你就是把我筋骨打断了绑到床上去,你只要敢近身,我也要咬断舌头喷你一脸血!”
窗外一根枯枝似被她的高声震断,啪地跌落到地上。
赵恒岳侧过头来震惊地看着她,似不相信她会对自己说出这么狠的话来,他的牙齿已经微微有些发抖,要勉力才能平住情绪,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阿陶,伤我的心,就让你这么高兴是么?”
他的唇角竟然有了一丝微笑,“如果伤我能让你舒服些,能让你现在不这么混乱难过,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可是,我得告诉你,自那天校场比武后,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怕你生气,这几天一直惴惴地想着怎么跟你解释。今天刘太医来瞧伤的时候,悄悄跟我说你问起我了,还嘱咐他不许跟别人说。我就知道你是想我了,还硬撑着不肯承认,那我想着,我就找个由头让你不掉价地来看看我,所以,就说了想看看你的铁箭令。”
陶花绷着嘴唇,不答一语。
“自从你知道家仇的事,咱们天天都在一起,你总说咱们是亲人啊朋友啊,没别的,我也不戳穿你,你是女孩子面皮薄。可是阿陶,你知道,咱们既不是姑侄也不是姐弟,你跟我在一起,难道不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肩膀不好,我亲手去学推拿,每天帮你按肩膀,你从来没有推拒过,现在说什么绑到床上这种话,你¨¨¨”我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我也不舍得拿重话说你。我要是想对你用强,还用等到今天?还用得着处心积虑隐瞒你家仇的事情?当初为了让秦老夫人答应这门亲事,我也是跟媒婆一样快踏破她家的大门了,好在后来宫变,咱们掌了权,她再没什么推脱余地。
“不错,秦文一身好武功,人也长得俊,世家公子,文武双全,十六岁的时候就让萧二小姐心动到私许终身。可是,他这些也都是他的家族教给他、传给他的,你喜欢他这些,你就得接受他的家族。秦老夫人不让你进门了,你就得自己想办法去争,你跑的我这里来发什么脾气?我早跟你说过,你的侄儿小满已经走了,被你伤透了心,再也不回来了。他隐忍着五年相思、一心一意帮你,到最后还要被猜疑是为了权柄、是为了什么赤龙会,那好,他就走了,反正他已经帮你得到了秦家的婚约。现在秦家悔婚了,你跑来找我,可我不是你的侄儿小满,我——”他转过头来盯着她,“我是想娶你的赵恒岳!”
他又把头转开,仍望着屋顶,“我知道,我没有他好,咱们在燕子河边第一次遇见他时,就为这事吵架了。我的武功不如他,可我拼着受重伤,也不能输给他;我的文采不如他,可我能每天耐心地教你认字;琴弹得也不好,可是阿陶,你也听不懂那些东西¨¨¨唉——”他说到这里叹一口气,“这么一条条说下来,才真的知道我是没有一样及得上他,怪不得你不喜欢我。我是沿街讨饭长大的,怎么比得过他这世家出身的贵胄天骄?我本来还以为,你跟那萧照怜不一样…”
陶花上前一步,语声中的寒意减去一些,“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他的声音猛然提高了,狠狠瞪着她,“小满已经走了,也早就跟你说清楚了。乌由阵前,你还跑到我怀里哭什么?你自己投怀送抱,还要怪我喜欢你么?”
陶花又羞又恼,怒道:“你…你…”
"我怎么啦?我从来没对你有过一分一毫的坏心眼儿,可你今天居然跟我说什么胁迫强娶这种话。陶花,你给我听着,我要是真的想对你用强,你连咬断舌头的机会都没有!“她这是头一次听见他叫她的全名,退了一步,不知怎的有些伤心。
他急忙把眼神转开,不去看她伤心的神色,他怕自己心软。他冷冷地说:“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那咱们来说说今天看的这铁箭令,我就是收回你的铁箭令,难道你还冤枉么?你拿着它们,指不定哪天就拿去调幽州军回京了!”
陶花一阵惊惶,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幽州军回调的事情,她急忙辩解:“没有,那不是我…”又赶紧改口,“不,不…那是我。”
赵恒岳一声冷笑,“是谁都不打紧。擅发军令的,跟知情不报的,全都应当是死罪。我杀你们两个,那是我做周王的本职份内,没有灭族,那是我格外容情。”
陶花大惊,“恒岳…不,大王…?
他换过头来,半笑半恨地看着她,“你要是想让周王忘了这件事呢,也成,过来亲亲我。你刚刚不是说你不受胁迫么?”他脸色陡地寒下来,“那咱们今天就来试试!”
陶花低头垂目半响,“恒岳,你别闹。”
他不答话,冷冷向外呼喝:“来人,传那几个幽州军将领来见…”
他话还没说完,陶花已经走近床边,俯下身去拿嘴唇按住他的嘴唇。
赵恒岳伸个懒腰斜着眼推开她,“我让你亲亲我,不是让你来咬我,不算!”
陶花却也已经被逼到了极限,她忽地大哭。
这份眼泪从校场比武那晚一直忍到现在,没在郑丞相跟前落,没在秦老夫人跟前落,却是在他跟前落下来了。
她一边大哭一边数落念叨:“我知道自己笨,可你从来就没跟我当面说明白过。后来出了个晓红,你跟她那叫一个亲热,连马场都不许我进,还跟我说你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以为我那时候不伤心吗?乌由阵前我去找你,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那我还能去找谁?契丹一战,他为我舍身,你居然都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竟然故意瞒我,这算什么?师姑娘,罗三哥…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话!你不想让我嫁,那你就跟我直说,当着所有朝臣将领的面下场去比武,你…你让我如何面对大家?以后,还有谁敢要我?”
“我要你!”他毫不犹豫接了这句话,伸出手来抓住她,“我要你,阿陶。你别哭。”从来没见过她哭得这么厉害,他立刻思维混乱起来,恨不得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她说什么就应什么。
她重重一掌打开他的手,“可我不想跟你!我要是跟了你,全天下都知道我负心,都知道我陶花贪图权贵嫁给大王,撇下了为我一身伤病的秦将军…”
“不是,你不是贪图权贵,你是被我逼的,好不好?”他就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地安慰她。
“那更不好!我陶花铁箭,打遍契丹中原,到头来屈服给一个帝王,我不受这样的折辱!”
“阿陶,战阵之事,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你的铁箭再强,也强不过千军万马,就当是我胁迫你吧。”
“你敢!你把我逼急了,我真的就拿铁箭令调开京郊驻军,跟他一起逃到西北边塞去!什么大周天下,我才不管,我长在契丹,不是为了父亲才不来什么周国!”
“阿陶,你们走不了,他还没有回到京城,我就已经亲自到京郊驻军下令,一月之内不受虎符调遣,只听我和身边几个亲信侍卫的命令。”他随口就说了出来,他看见她这么汹涌的眼泪已经完全失措,只想赶紧安慰她劝服她——不是她屈服,都是他的错。
陶花却顿时呆住,瞬间浑身冰冷。她虽然在情事上和赵恒岳有分歧,但一直在军事国事上全心信任他。他把虎符给了她一份,她心思单纯,自然也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从没有过二心,秦文提起反叛之意时,她也立刻反对了。此刻却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了下来,原来她细心保管的虎符只是虚设,原来他竟是处处防范着她。本来,她应该知道作为臣下总不能得到君主的完全信任,总要有些防范制约。可是此刻她竟不知为何胸中气血翻涌,头脑中混沌一团难以静心考量,只觉冷得浑身发抖,转身就出了门。
赵恒岳立时知道失言,不顾伤势从床上跳起来追了出去。他身上伤还没好,站都站不利落,只是拦住她轻声细语道歉,跟她说不是不信任她,自己肩负举国安危,不敢怠慢。
陶花已经气得颤抖,心中波涛翻滚混乱不堪,恨声起来直言无忌,“你…你原来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对你可是…可是…”她说道这里猛然顿住,她想要说什么?
他对她怎样,已经完完全全说明白了,那么,她对他呢?她这话是要接什么样的下文?
心里头一阵诉说不明的恐惧,陶花转身就走。赵恒岳在一怔之后,一把拉住她臂膀再不松手。
陶花不去看他,不停转身想要甩脱他手臂,他却是更加紧紧抓住一刻也不放松,两人就在门外争执着,谁也不肯先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