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话是你说的,咱可不能让你吹牛…”说着就故意邪笑着往她身边靠过去,“那我今天就要碰碰你了。”
她一看到他的表情即刻明白过来,伸手推他:“你又欺负我,不就是仗着你多学了几句拐弯抹角的汉话么,有什么了不起!”
“那你现在明白了?”
她点头。
“明白了就说说看啊,没关系,用契丹语我也懂。”
她哑然半晌:“这有什么好说的。”
“让我听听对不对。”
“你以为我不敢说?我有什么不敢,不就是那点事儿么。”
“是是是,你最勇敢,那我先说,说完了你要是不说,可就没我勇敢了。这点事儿么,不是碰一下手碰一下胳膊那样子碰的,汉语里面,有个说法叫做‘云雨巫山’。”
她张大嘴巴,心里连连埋怨自己:这个说法我明明是知道的!可我怎么就没想起来?果然还是这家伙脸皮厚,这些说法天天都记着。
他听不见她的埋怨,只是继续邪笑着催她:“该你了。”
她叽里咕噜在脑子里想半天。契丹语说这回事么,她是会说的,可是那也太直白了。汉话么,她不怎么会说,可是要让这么点小事给吓退,以后在男子阵中还怎么混?还不得天天被变着法儿的欺负取笑?
她想了半天,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小男孩儿尿尿那回事儿嘛!”
赵恒岳怔了一怔,瞬间笑倒到地上去。
陶花冷冷看着他:“有这么好笑吗,大王?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大王努力压住狂笑,抬起头来,一脸认真的问:“阿陶,你是不是说过,我曾经在你身旁尿过一次裤子?”
陶花默然半晌,倏地抽出帐壁上挂剑,指到他喉间:“赵恒岳,你给我听着!这件事你要是敢再提一次…”
“不敢不敢…我不是说了么,你要再敢提一次,我就…就再…再尿一次…”他笑得连话说不全了。这个话题的开始,他是存了那么一点点轻薄之心的,可惜到了这会儿,已经笑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护花

周军和契丹军全都休息了颇长一段时间。陶花长居王帐之中,除了郑丞相偶尔弦里弦外的在单独相处时说几句,其他人并不敢多言。
秦文的伤渐渐好了,只是一日比一日沉默。开始的时候他想尽一切办法接近陶花,不放过任何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慢慢就知道无望。他便将心思全用在练兵上,比往日更加勤勉严苛,将左营治理得如钢铁一般。他平素便以冷厉出名,此时那就更是变本加厉了。
赵恒岳待秦文很好,时时劝他保重身体,不要过于操劳。邓宣正是幽州地方官,年岁颇大,心思周密,有时会命幽州城送些年轻女子过来。赵恒岳往往挑一两个姿色出众的送去到左营将军帐中,余下的分给兵士。秦文从来是完璧归还。陶花在军中日久,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曾经在幽州送人来的时候问赵恒岳要不要让她回去住几天。他盯住她眼睛问为什么,她说给他躲个空儿,他毫不退缩继续面对面问躲个空儿做什么,她说:不就是,那点事儿么。他大笑回答:阿陶,你放心,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别的女人看到我尿尿了。
周军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契丹军的战书也来了。约战在乌由城西侧的平原之上。
这天晴空万里,朗日高照。已是暮春天气,陶花早脱去棉袄换了单衫,只有金丝甲是不敢怠慢,贴身穿着。
周国三军列阵,公主营虽驻扎在左军之中,列阵时却随陶花到了中军。
秦文依旧白衣素甲,单骑立在左军阵前,浑身散出一股忧郁肃杀之气。
两军对峙之时,陶花见契丹的中军已换了旗帜,她远目一望,竟是皇帝耶律德昌的军旗,不由大受鼓舞,侧身把此事告诉了大王,心中悲恨交集。
赵恒岳也十分高兴,当下对士兵高呼:“今日契丹皇帝在此,能擒杀此人者,跃升三级。”
中军将士轰然应了一声:“为大王效命!”群情激奋。
陶花听到此处心潮澎湃,一提马缰“火云追”越众而出,红衣飞舞,战马桀骜,她走到阵前,朗声对身后的中军士兵说道:“契丹帝耶律德昌,于我不仅是国恨,更有家仇,我陶氏一族亡在他手。诸位中若有能取耶律德昌首级者,我陶花以公主之身许之!”
赵恒岳所说跃升三级,无非是官阶之变,在队伍中时间长了,积累军功,慢慢也总能升上去。而若能得娶公主,那可是跟皇家联姻,不必说三级,封王封侯也是指日可待,更何况这位公主豪爽美丽,是人人都看得见的。当下中军将士轰然应声“为公主效命!”声音那是比刚刚还高了许多。
赵恒岳看着陶花急使眼色,又连皱眉头,显是怪她出言急躁。左、右两军的将士都不知道这边闹哄哄说了些什么,一齐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正在此时,契丹军中有三骑并肩而出。他们看见陶花出阵,所以迎了上来。陶花出阵本意不是迎敌,此刻却也不能退缩,只好纵马过去。
赵恒岳看见对方有三人,陶花却只是一个,当即自己也跟了过去。郑丞相劝阻不及,急命侍卫盯紧阵前。
陶花待走近时,看见这三人中间的是萧照影,左边的是耶律澜,右边的是契丹名将都察。都察是契丹国中数一数二的将领,勇冠三军,比上阵中的帖木儿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他从来不曾与周国对敌,因为周国羸弱,出动不到他这样的将领。但这次连耶律德昌也到了,可见上次乌由谷口一战让他们知道了厉害。
陶花倒是很久没见过耶律澜了,微微冲他点头打了个招呼。他眼神淡淡的,上下打量一眼陶花:“我们这几日才去打听你们周国朝政,竟听说你掌着虎符。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萧照影在旁微微一笑:“陶家妹子么,俏眼睛能滴水儿,只消抛抛眼色,什么虎符啊、太子妃啊,都不在话下。我萧照影就没这个命了,我手中虎符,是靠在战阵中与弟兄们浴血奋战杀出来的!”
耶律澜听见她如此说,在战马上微微侧身,握住她手。萧照影也侧身回握,两人相视一笑。
陶花看他们两情相悦,倒是由衷为他们高兴,可是她却不能容忍别人在阵前如此评论她,当即冷声说道:“我十岁时随太子去郊外踏青,回来晚了没能练箭,父亲不许我吃晚饭,罚跪一夜。从那之后,我日夜也不敢停息。如今我陶花铁箭,莫说中原,便是你契丹也无可抗之人!我掌虎符有何不妥?”
赵恒岳早已到了,微笑看向萧照影:“难道你们契丹的虎符是按勇力来分的?如此说萧大小姐是你们契丹最为勇猛之人,契丹的男子全都打不过你了?”
萧照影不语。他又接道:“至于生得好不好看,那更是见仁见智,我自然觉得她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子——”赵恒岳说到这里,侧望一眼陶花,陶花一看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促狭自己,他何曾说过自己好看?只说过自己丑陋而已。她前后望望,这里是两军阵前,终于没有发作。他又正色向着萧照影续下去:“那是因为我喜欢她,难道我中原还找不出比她美貌的女子了不成?我一时还没有太子妃给她做,她要是肯做我的王后,那我是求之不得;要是不肯做,我可也不敢逼她联姻。”
萧照影脸色沉了下来。
赵恒岳一笑,又接着说道:“我大周公主的军功,没必要说给你知道,至于你的军功如何能累升以掌军权,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嫁入太子府之前得的虎符么?”
萧照影脸色已经沉得跟似井深,赵恒岳句句话击中她要害。同在帝王之位,契丹皇帝的顾虑想法与赵恒岳是相仿的,他只需稍稍想想,就能猜得到契丹国中军政分布。
赵恒岳提马侧行两步,低声对陶花说道:“你传令击鼓进兵,我下面一句话马上就会惹怒她了。”
他语气不容置疑,陶花马上向阵中做了个击鼓的手势,赵恒岳哈哈一笑:“既然嫁给太子是为了虎符,不是为了情谊,你又怎能让人家真心喜欢你、真心觉得你美貌呢?恐怕你家太子到此刻还念着以真心待他的阿陶妹妹吧?”
话音一落,萧照影果然变了脸色,她手中长刀一挥,她纵马向赵恒岳扑去。与此同时,周营鼓声大作,三军喊声震耳欲聋杀将过来。契丹军却因主帅正在攻击敌人而未得到命令,一时愣在当地不知进退。
萧照影到赵恒岳近身时已知自己中了激将法,可是此刻若回身又心有不甘,她举刀便向赵恒岳砍去。陶花不由一惊,她从未见过赵恒岳的马上功夫,立时手中扣住袖箭准备相救。却见赵恒岳抽出宝剑,是一只通体乌黑的铁剑,接住萧照影的招数尚游刃有余。萧照影本来想着他若是跟耶律澜一样不习武功,那么三两招若是能制住敌军首领,再回阵去发号施令也不迟,没想到不但不能制敌,竟连抽身都抽不开。
赵恒岳人高马大,招数圆满,用沉重的黑铁剑也不觉滞涩,陶花在一旁看得怔住,满心欢喜叫好。
而他在两军阵前、大战之中,一边接着敌人的招数一边对她喊:“既然叫好了,那你以后街头卖艺的时候叫上我行不?别叫旁人了。”
陶花愣在那里,抓抓头发:“我不会真的落魄到去卖艺吧?”
“我是说如果,就咱们两人一起去,好不好?”
陶花仍然愣在那里,她在想,大王跟她说让她去卖艺,这是啥意思?是对她的作战指挥不满意吗?这得不满意到啥程度才能说出这话?就算当不成元帅,她去当个箭手还是能当得了的吧。
赵恒岳已经发怒了,斥道:“这是战中,你再这么呆着,还要不要命?我回去就把你的元帅给罢了。”
陶花点头,拉开弓箭指挥应战,心想:我刚刚猜的果然没错,他确实是对我不满,才说些拐弯儿的话来责备我。
萧照影已经落了下风,更显焦急,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听得契丹军中击鼓。
陶花一看,竟是耶律德昌的军旗移动过来。他本来是把指挥权完全放给了萧照影,此时看战局急迫,才开始发号施令。
都察听见击鼓,立刻向周军阵中冲去,他竟是绕过了陶花,分明瞧不起她。耶律澜则后退回阵中,立时有太子营亲兵上来保护。
耶律德昌是马上皇帝,武功在契丹名将中都可称冠,他见萧照影似乎受制,毫无惧意就击鼓进军,更督促亲兵营冲在最前。
陶花看见耶律德昌的亲兵营竟然冲出来,顿时如获至宝,急忙掣出三支铁箭放在弦上,随时准备出击。她如今日常即需参战,箭壶中常备了至少一半以上的铁箭。
耶律德昌并不常到阵前,她十分珍惜这个机会,若是错过了,又不知下次到何时才有报仇的指望了。
耶律德昌的亲兵营已经入了陶花箭距,可是他自己却十分精明地停下。陶花不免顿足,催动座骑向前跑去,只望能再近得一些。
赵恒岳在背后大叫“回来”,她却只是不管不顾。
铁箭不如木箭射得远,可是木箭却难以伤到耶律德昌穿着的重铁甲,陶花只能再往前去,很快就入了亲兵营的箭距。
她一身红衣,又是向着皇帝的亲兵营冲过去,自然成为敌阵中弓箭手的目标,一时乱箭纷纷过来。
陶花用盾牌护住马匹,手执佩刀拨开了第一轮箭支。她穿着金丝甲,到上体的箭支根本伤不了。契丹兵士却是惊了一回,以为她有邪术。
到第二轮时周军已有轻骑兵冲上来,大多都是秦家军中的亲兵。训练骑兵需要时日,契丹骑兵勇猛是因他们是马上民族,骑术不需特殊训练。中原的骑兵则需培养数年以上。只有象秦家军这种队伍,代代相传,许多兵士都是从小就入了军籍,方可训练出能与契丹骑兵抗衡的骑术来,普通军队就很难做到了。南宋时期的岳家军能够驰骋疆场,也是为此。
看到己方人马冲上来,陶花更加有恃无恐,拉开弓箭射向耶律德昌。到底因为距离太远,三箭连发只中了一箭,也没有穿破他的铁甲。
耶律德昌却抬头看了看陶花所在的方向,已经看到箭支中到她胸前直直跌落,契丹士兵颇有些忌惮。他偏不信这个邪,一提战马冲了过来。
陶花再掣出铁箭,他举起了盾牌护住了身体,陶花便斜仰马上往低射出一箭,正中他的马腹。
那马匹中箭后却并不惊跳,只是立住不再奔跑,显然已通人性。耶律德昌立刻一跃上了旁边一个轻骑兵的马匹,把那轻骑兵推下去,他继续向前冲来。
周军中一个兵士上前拦阻,他连剑都未抽,一抬手抓住那人手中战戟,向上一挑竟把那人倒挑下马来。
陶花被他这般勇猛之态都惊得呆了,她在契丹时也见过耶律德昌,却从不知他在战场上竟然如此勇烈。
陶花此刻本应后退,一个优秀箭兵应该懂得保持距离。可是她大仇当前,机会如此难得,竟然是不顾得退后,又掣出三支铁箭射过去。这次耶律德昌中了一支在前胸,穿破他铁甲扎入皮肉,他毫不退缩,催打战马更快速冲了过来。
陶花再掣箭时,他已经到了跟前,抽出佩剑直刺。陶花微微侧身,危急时刻“推云手”连想也没想就照他手腕抓过去。耶律德昌手腕急停,宝剑横扫。陶花抓了个空,剑刃却已经削到手面。她万般无奈拿手中佩刀去挡,正如她所预料的,她的佩刀被震飞出去,耶律德昌的神力在草原上是出了名的。
他微微一笑,宝剑仍往她臂上扫过来,陶花佩刀已飞,再无可凭借之物,眼看要受重伤时,一只黑剑斜刺里往耶律德昌身上刺过去。
耶律德昌也不惊慌,微微一转身闪开,重新调整宝剑方向,仍是往陶花身上刺过来,竟是一意要杀死她。
这几下变故快如闪电,陶花都不及逃跑,剑尖又到了胸前,虽然她穿着金丝甲,单这般劲力只怕也要受伤。那剑尖刚触及她衣衫,力道还未透入时,一只铁枪急掷过来,将那宝剑荡开来去。她这才得空圈马回转,往背后看时,耶律德昌仍想追击,却被赵恒岳和秦文两人一左一右拦住。秦文手中只剩一只枪,施展不开,跟赵恒岳两人才跟耶律德昌战个勉勉强强。
陶花回到阵后,倒也不觉惊慌,只惋惜自己力弱,面对面仍不能手刃大仇。此时又看见都察在已方阵中冲杀得如入无人之境,邓宣正招架不及,她急忙三箭射过去,都察中了一只在右臂,顿时力量不如从前了。
这时耶律德昌也已经退回去,他击退陶花,便已经向士兵证明了此女并无邪术,自然不愿再恋战。
赵恒岳和秦文对视一眼,两人全都圈马回到己方阵后。在阵前两人合力尚不能制服他,若追击到他阵中去那就更是危险了。
两人回马阵后指挥,陶花听见他二人交谈,都说那契丹皇帝实在了得,不由暗自忧心,要如何才能杀他以报家仇呢?

苦计

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到日落时分两方才收兵,各有胜败,又战成了一个平局。
陶花回到中军王帐中卸甲。各处士兵都在护送伤员、清理战俘。公主营归在左军之中,又有何四日常打理,她不须关注日常事务,也就得出空来休息。
陶花早已疲累不堪,倒头就睡下,睡意朦胧中赵恒岳似乎回来了,到她身边来抱怨她今早出言莽撞,陶花迷迷糊糊应着,他看她实在困倦,也就没再罗嗦。
第二天陶花醒来时赵恒岳早已不在帐中,甫经大战,他甚是忙碌。如此休息了数日,两人聚少离多。等到事情刚刚少些,闲了一点的时候,陶花便发现好多时日看不见罗焰,中军帐商议军情从来看不到他。
这个念头还来不及问,就见到罗焰带了一位绿衫女子回营。
赵恒岳大摆宴席欢迎这个女子,他帐下许多人似乎都认得她。陶花却是从来没见过,悄悄问宴席中坐在自己身侧的罗焰这是何人。
罗焰大笑:“陶花箭排名《兵器谱》第一,你竟然都不看看这排第二的是谁了么?”
陶花更加摸不着头脑,那女子倒先起来行礼:“原来是陶花箭陶姑娘,久仰久仰。听说你领军抗击契丹,铁箭无敌天下,便是那马背上长起来的契丹射手也比不过你。”
陶花急忙还礼,想说“我也是马背上长起来的契丹射手”,却见她们地域观念甚重,也就收住没说出口。
罗焰起身给她引见:“这位是柳叶刀柳姑娘,江湖中新近重修《兵器谱》,这排头两名的么,‘塞北陶花箭,江南柳叶刀’,今日竟齐集我大周军营,真是我朝盛事!”罗焰自从跟秦梧在一起,贼寇的气息淡了,官腔多了不少。
陶花急忙施礼,只是仍不知这柳姑娘的厉害,她毕竟从未见过她动手。罗焰坐下后又悄悄告诉她,是因为赵恒岳曾有恩于柳叶,不然也请不动这名满天下的柳叶刀。柳姑娘不喜热闹,只爱寂寥清静,平时甚少涉足江湖。天底下想跟她比试刀法的人太多,她已经应付不过来,也就一个都不去应付了。
大军休息半月之后,这一日,陶花在中军帐内与众人一起处理军中事务时收到一封契丹来的书信。
她本来以为是战书,立刻打开来看了,却是契丹文写就,陶花虽不识汉字,契丹文还能约略认得些。那信上写耶律澜重伤,口口声声想见她一面,字里行间分明有不治之意。
陶花大吃一惊。战时急迫,她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根本就不知他受了如此重伤。
她急问那送信的使者:“太子伤在哪里?”
那使者回答:“左胸箭伤,一直不敢拔箭。”
此时已经多日过去,竟一直不敢拔箭,分明就是不能拔了。陶花气血攻心,“啊呀”一声险险跌倒。
那使者是跟随太子多年的近侍,早就认得陶花,竟是如往日般叫声“陶小姐”起身扶住她。
赵恒岳抢上来夺过陶花,扶她到到椅中坐下。
她慨然叹道:“早知战事如此惨酷,当初不如留在契丹与他作伴。”说完之后即知不能,契丹已无她立足之地,两国之争又不可能无端停息。
陶花稳住心神,猛然想起:“是谁伤了他?”
她一直说的是契丹语,到此时秦文应声而出,说的是汉话:“是我一箭射伤了他…”
他尚未说完,陶花一按扶手起来,气得一时说不出话。他明明知道陶花与耶律澜的情谊,竟不留手。
秦文微微低头,面色萧索,似知她已不会原谅自己。
此时那契丹使者应声道:“正是此人射伤太子,太子说,他不怕战死疆场,却偏偏不想死在此人手中。”
陶花先是心中怜惜耶律澜,随即却隐隐觉有不妥。那天在阵前明明看到他和萧照影琴瑟和谐,怎么此时却又对着秦文说什么“偏偏不想死在此人手中”?便在这一转念间,陶花心内浮上一条破敌之计。
自从上次大战以来,周营将领看到契丹军的战力后都暗自称赞,虽然并不惧怕,却也知一时难以完胜。这几日陶花日日夜夜都在苦思破敌之计,一刻也不停歇,所以一遇到触发便想到此事。
既然有了念头,陶花稳住心神,冷冷看向秦文,缓声用汉话说道:“秦将军,你与我初见便是在这燕子河边,对不对?”她立意要那使者听真切,所以说得很慢。却又并不去问他是不是通汉文,还故意装作以为他不懂汉语,接着又用契丹语对那使者说:“我一定为太子报仇。”其实此人能出使周营,必然是懂汉话的。
秦文没想到她忽然提起旧事,轻轻答了声“是”。
“你对我说,我那时红衣白马,箭法骑术都是当世无双,让你一直记到现在。后来幽州阵前重见,我一箭救你性命,我们从此出双入对,也曾折箭立下深盟。”她说到此,已然隐隐含泪。
秦文没想到她竟然当众说出如此私密的情事,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只是点了点头。
陶花冷冷一笑:“可是你不但杀我父亲兄弟,灭我陶氏一族,更射杀我的情人。我跟澜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两军交战那是没有办法,情谊却还是在的。你说你杀我父亲兄弟时并不知情,如今你杀他的时候早已经认识了我,为何还能下手?你可曾真的把我陶花放在心中?”陶花声色俱厉,“左营之中,公主令为先,大王早就交待过,可你处处僭越,又何曾把我这长公主看在眼里?”
秦文初时愣在那里,到后来只剩了疑惑,紧紧盯住陶花双眼不语。
陶花自襟内拿出当日在太师府中折的半支断箭:“这是你我定情之物,如今,我只望从来没遇到过你!”说着把那半支断箭狠狠扔在地上。
秦文仍是盯着她一语不发。
大帐中众人在两人之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都不好插话。
陶花见秦文不语,便以手指他前襟:“把你那半支也还给我!”
他轻轻咬唇,摇了摇头。
陶花向帐外大声传唤侍卫,公主营的侍卫进来两个。陶花对他们说:“此人身上有我半支断箭,搜身取出,然后关入军牢。若是他不肯交,立斩无赦!”
此言一出,郑丞相先高叫一声“且慢”。
他走到陶花跟前:“公主,私情归私情,国事归国事,秦家是我朝重臣,秦将军射杀契丹太子,那更是大功一件,你怎能因此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