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早有事先商量好的回答:“我只带了公主营,因为此事是我私事。”
萧照影大笑道:“看来妹子你的脾气还是一如当年。还记得你十四岁那年,圣上把周国进贡的南海珠赐了一颗给我,命太子送来,你知道他送珠子给我,也不问原因,便在一同练箭时射了他一箭,虽然没有箭头,也让他痛了好几天。”
陶花咬唇不语,既然萧照影认为她还是当年那个脾气娇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那只对今日战局更有益处。
萧照影声音低了一些:“妹子,我接战书后问过太子,才知道你竟有意于秦将军。既然他如此风流,伤了你和我妹妹两人,我看你不如弃他而去。我和太子虽然名为夫妻,其实常年征战,一年也见不了两三回,你若能陪在他身边,我必然待你如姐妹。”
陶花轻轻摇头:“我若还能同澜哥哥在一起,当年就不会走了。”
萧照影缓缓点头:“你可是恼恨他耶律家害了你陶家?”
陶花不语,不想跟她解释这段旧事。
萧照影见她不答,似不经意间淡淡提起:“太子曾经问过我,当年那个要害你陶家的密使是谁。”
陶花一听,立刻抬头凝视她。
萧照影一笑,徐徐说道:“我对他说,此事我虽然知道,却和父亲小妹同在圣上面前发过血誓,不能泄露他姓名。”
陶花点头:“我知道你们不肯告诉我,等我攻破上京之时,查阅记档,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萧照影轻提马缰,向前走了几步,更靠近陶花一些,压低声音说道:“此人姓名我是万万不能告诉你,否则与我誓言有违,他曾在两军阵前提醒我,问我们契丹人是否重信守诺,那是自然。”
陶花闻听此言,猛地抬头看向萧照影。
萧照影依旧微笑:“虽然我不能告诉你此人姓名,却可以跟你说些姐妹间的悄悄话。此人访我契丹时,行止极之严密,住在我萧府之中,并未见过外人。只是,他既住在我家,我照怜妹妹对他一见钟情,失身于他…”
陶花双手颤抖,“火云追”被她不自主勒缰逼得倒退三步。她猛然清醒:“你骗我!”
萧照影毫不恼怒,笑容淡淡:“你且想,大周来使若非极为机密之事,怎能住到我萧府之中?不住在萧府之中,又怎会遇见我妹妹?当时,周国田太师曾写来一封密信,此信收在圣上手中。数月前,田太师却忽然密遣使臣将此信带回,后来,我听说你国有变,太师被杀,你们杀他之时,没找到这封信么?”
陶花在那一瞬间,顿时想起在太师府卧房枕下见到的那封信。她想起秦文当时十分慌张,把那封信拿走后再没有提起。
陶花又后退三步,萧照影又慢慢前行三步,招手把萧照怜也叫过来:“妹妹,咱们三人都是女子,有些私话说说也无妨。咱们萧家二小姐是上京城中最最高傲的姑娘,此事想必陶家妹子也知道,可是,如今老大也未出阁,妹妹你且告诉她,你等了几年?”
萧照怜眼中隐隐有恨意泪痕:“五年。五年之后,物是人非!”
萧照影点头:“不错,正是整整五年。我上次就跟你提过,难道你就没疑心?怎么那么巧你家也刚好是五年前遇难?当时,我们萧家待他也算不错,他离开上京后有黑衣人追杀于他,那些人沿路设卡,只要看见周国官员便不留活命,想必是要找这个来使,却并不知道此人是谁。照怜妹妹求得我父亲下令,命沿途官员接应保护,我妹妹对他情深意重,却不想此人如此翻脸无情。”
陶花看着她姐妹二人,只觉恍如隔世。
萧照影确实在上次对阵时就提过萧照怜等了五年,那就是说,秦文在五年前去过契丹,她只是没有把这件事跟自己的家事联系起来,此时一想可不正好相合?
那些追杀他的黑衣人,多半就是赤龙会,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周国使臣剿灭了陶氏一族。
往事一幕幕在她心中重演,都验证了这个她最不愿去面对的推断。
她模模糊糊又听到萧照影说了些什么,却只觉耳中眼中空蒙一片。她在战场上茫然四顾,漫天遍野的绿草,连边际都看不到,这天下如此之大,却是…却是…再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原来她爱的人,竟然处心积虑骗了她这么久!原来他害死她的亲人,还要凌迟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终于逼得她亲手射死幼弟,成为这一生永难忘记的噩梦…
陶花恨不得就此离世,从此不再问人间是非。猛然间□“火云追”突地一跳,她往下看去,一支铁箭向“火云追”咽喉飞来,宝马有灵性,它一跳之时是为了想躲开,却终于还是中了左腹。“火云追”痛得一声长嘶,陶花顿时重回人间,勉强圈转马匹往己阵中奔去。
萧照影不欲取她性命,只想射伤她这头马,而后将她带的队伍全歼于此处。
“火云追”受伤之后,更知情势凶险,全力奔跑回阵。
陶花挥手命撤退,她的侍卫把秦文早晨留下的坐骑牵着迎上来,陶花在马上一跃换过马匹,然后拍拍“火云追”的背,它十分懂事地自己往营地方向跑去了。
萧照影带着队伍中的轻骑兵追杀过来,陶花按照原定路线,往乌由谷口奔跑。这条路线她已试跑过多次,只是,这次她的心境却不同了。
她只想就这么纵马而去,跑到天涯海角,再不回头。
然而往事历历,没有一件可以躲得开,纵使她跑到天涯海角,她也忘不了父亲如何被乱戟刺于地上,陶若如何被她自己的桃花铁箭一箭穿喉。
她心乱如麻,马匹也不熟悉,跑得远不似平时迅速。
她带了五千轻骑兵,刚刚撤退时已经被掩杀两千,这是撤退时的正常折损,布局时已经想到。可是此刻,因她这头马跑不起来,大队马匹跟着头马,都有些迟缓。后面的追兵频频放箭,契丹军以弓箭见长,她带的轻骑兵又没有配重甲,一时间死伤惨重。跑了还没有路途的一半,身后只剩了不到一千人。
陶花赶紧摘下背后弓箭,伺机往敌军中领头的马匹射去。这次为了重创敌人,她带的全都是铁箭,可是她一摸那箭支,瞬间又想到她便是用铁箭射死了自己的亲弟弟,更曾用铁箭在战场上救了杀父仇人。
她的手一颤,箭支又落入壶中。
这里她的箭刚刚落下,背后却有一支乱箭飞了过来,陶花只觉右臂一痛,转头看时,箭已擦臂而过,鲜血涌出。
疼痛让她警醒起来,压下心中千头万绪,抽出箭支射向敌人。
第一支箭刚刚发出时,已过了路途中间的杨树林。
陶花回望时,正看见周军小队自树林中杀出。人还是昨日的人,他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所到之处尽皆披靡,只是,她看到他时,却全没了往日情谊。
陶花一勒战马停住,圈转马匹往敌军方向过去。旁边侍卫见此情景,全都不明所以,也都跟着停下来,这一千轻骑兵顿时混乱起来,最后凌乱万分竟然全都停在了此处。
秦文察觉有异,回头看见周军全部停住,陶花更奔驰过来,不由大怒:“你还不快走?!”
陶花放缓马匹,远远喝问:“秦文,当日杀我父亲兄弟的周国来使,是不是你?”
他手中双枪在两名契丹骑兵的身上,回头望向她,远远地看不清神色:“我们回营再讲此事。你快走!”
陶花心底最后一丝飘渺的希望也破灭了。若不是他,他必然会说。他既如此回答,定是他无疑了。
陶花拉开玄铁弓,搭上三支铁箭,缓缓向敌阵中拉开了弓。
他四周全都是敌人,根本顾不得这边。她箭支一发,定然能将他射毙马下。
她的弓箭得自名师真传,不用在此时,更用在何时?
可是她的双手却颤抖了,终于缓缓还是将弓箭放下。
他已经杀得眼红,身上素甲溅满鲜血,回头时见她仍在原地,声音已近沙哑吼道:“你疯了么!快走!”
陶花定睛往敌阵中望过去,因她这一阵耽搁,这支百人小队不能撤退,虽然个个骁勇,进退紧密有致,却终于敌不过重兵包围,已经死伤过半,连战马也大都受了伤。如果她此刻转回头按原计划跑往谷口,恐怕这一百人会全军覆没于此处。
千军易得,良将难求。似秦文这般将领,恐怕一死之后再无可继之人,那么讨伐契丹吴越,都会变成可望不可即之事。
家事为小,国事为大,这是陶家历代的祖训。
刚刚萧照影完全可以趁她心神恍惚时命人一箭射死她,她却没有那么做。以萧照影的为人,留她性命决不是为了什么姐妹情谊,她必是想留下她来对付秦文,她知道她一定会为父报仇。
可她若是那么做了,岂不是遂了敌人的心愿。
军情紧急,再不容她犹疑。陶花伸手至箭壶,拿出焰火箭射向天上,同时命自己麾下所剩兵士杀入敌阵,连贴身侍卫也不留。
虽然敌军还没到伏击地点,但是焰火箭已出,伏军的将领应该知道来此地决战。
再等得片刻,她自己带着的这一千人也快全军覆没时,周军的埋伏队伍赶至此处。秦梧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陶花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
她回头望向敌阵中,一时竟没找到秦文,不由吓得心惊一回,赶紧再定睛寻找,终于找到他的兵刃,只是那持枪之人,身上再无一处白净,全身便似血池中捞出来的一样,早已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血,哪些是自己的血。
陶花找到他时,正看见几个契丹将领围住他。想是别处的周军都杀得差不多了,便来专攻他这一个。
她看见有个契丹将领使条镔铁链,正牢牢用双手绞紧链子,锁住他的右手枪,他一时挣不脱,左手枪在应付左侧敌人,也无法回救。这时右侧又有人持刀往他右腿劈下。
秦梧刚入敌阵,无论如何也救不了近火。
陶花犹疑一瞬,不知道该不该施救,战机便在这一转瞬间失去,等那钢刀落到腿上,鲜血四溅之时,她再想抽箭已经晚了。
陶花心痛如绞,只恨不得那钢刀是砍在自己身上。原以为他右腿必然不保时,却见一支白羽箭倏地飞至,将那钢刀斜斜震开。陶花顺箭支方向看去,正看见萧照怜手中空着的铁弓。
陶花暗自庆幸,同时也深深后悔自己刚刚的犹疑。她拿出三支铁箭,射落那使铁链的将领。接着纵马到一处高地,箭无虚发把自己的箭壶和箭囊全射空了,便圈马回了中军营地。
刚进营门,身心一下放松,竟然一头栽下地去。
门口的哨兵急忙过来扶住她,她摇头吩咐:“你们找条绳子来,把我绑了去见大王。”
哨兵当然是不敢,陶花只好自己走到赵恒岳帐前跪下。
门口的侍卫都是近侍,一边过来问“公主怎么了”,一边早有人去报给了大王知道。
赵恒岳正在巡防,一身重甲赶了回来。侍卫颇懂事体,已经把陶花接进帐中,赵恒岳一挑帘,看见陶花跪在地下,右臂受伤,满目眼泪,吓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阿陶你怎么了?”
陶花低着头:“我有辱使命,义气用事。本来让我去诱敌,却中了敌人的离间计。请大王处置。”
赵恒岳蹲下身来:“阿陶,凡人都有弱处,没有百战百胜的将领。你不要自责。”
她仍是跪着不动。
他继续劝慰:“哪一个名将不是在败战中成长起来的?飞将军李广曾被俘于匈奴,南梁奇将陈庆之曾全军覆没、剃发逃命,你败一次,便多一次教训,以后也就多了一次胜算。若是一败便处置将领,那岂不是把惨重代价换回的教训也给处置没了?再说,今天这一局本来就凶险,你不知道我…我多担心你。”说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仍是不语。
他开始担心:“到底怎么了?”
她抬头望向他,仍似不相信般:“杀害我父亲兄弟的周国来使,竟然是——秦文?”
赵恒岳毫不见惊讶,只是平平回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
他点头。
她所有的哀伤与怒火都在此时发出,蓦地痛哭急斥:“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都是这么对我的吗?我一直把你当亲人一样,你,你怎么忍心骗我?!”
他没有说话,等到她哭得累了,停下来喘息时,先把自己随身的水袋解开递给她,而后撕下袍襟,帮她缠好还在流血的伤口,一言不发将她拥入怀中。待她气息稍平,轻声说道:“这件事,戚二爷也知道,他还跟我商量过要不要告诉你。你说,我们为什么没告诉你?你现在知道这件事后,难道比以前更加开心么?”
陶花不语,她自己也明白不该冲赵恒岳发火,只是她心中波涛汹涌,总需要一个出口。发泄过后她也有些后悔,拿起水袋饮了一口,问他:“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伤情
乌由谷外杀声震天,明晃晃的太阳如人间任何一场大战发生时一样,安然照着这一场新的屠戮。
赵恒岳回来之前已经把各处都安排好,此刻专心拉着陶花席地坐下,缓缓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遇见你的时候,是多大?”
“十一岁,你跟我说是十一岁。”
“是啊,我那时已经十一岁了,你可知道我那十一年是怎么过的?”
陶花沉吟一刻,想起当日遇见赵恒岳时,他骨瘦如柴,弱小得不似十一岁的少年,倒是生柴火驾轻就熟,并且十分乖巧谨慎,心知他生活必然困苦,只是自己一直没有细问过而已。
他十分平淡地述说起往事:“我很小的时候就到继父府中了,已经不记得原来的家是什么样子,甚至我妈妈的样子,都很模糊,我只记得她抱我在胸前的时候,怀里温温软软的,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五岁的时候被契丹人抓住,他们知道我继父是太子,绑了我们一家三口在牛车上示众,还脱了我们的衣服,烙上奴隶印。”他说着脱下长靴,指着脚踝上一个印记给陶花看,陶花看得惊心,他却似在说旁人之事,毫不关己。
“我继母不堪受辱,当场自尽。我继父说他本来也不应该贪生,可是他死了,我一个五岁的小孩也活不下来,所以他为着我苟且偷生。他对我很好,教了我识字,还教了我很多政事道理。后来到我九岁的时候,我继父也生病死了。”赵恒岳说到这里,低了一回头,陶花伸手将他揽住。
“契丹人对我们不好,有时候家里实在没吃的了,我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继父就会找个借口到萧丞相府中去拜见,其实就是讨些吃的。那萧丞相祖籍在周国,对我们还算客气。继父死后,契丹人就不怎么管我了,我就跟上京城里那些在街头讨饭的小孩子们混在一起,有一顿没一顿的。后来,一个大雪天,我实在是又冷又饿,没有办法,就到丞相府门口去。那些门卫们当我是来乞讨的,呵,其实也没错,我就是去讨饭的,他们往外赶我,正好碰上萧家的两位小姐出来。”
“那时候,二小姐手里正拿着一块点心边吃边走,她姐姐还笑她象个馋猫。那块点心…还冒着热气,连我都闻见香味了,我一辈子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赵恒岳的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向往,不再似刚才平淡:“她…她穿了一身跟雪一样白的貂皮袄裙,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白的颜色,就连下的雪,有时也会混些尘土,可是她穿的衣服连一丝尘土都没有…我…我好想摸一摸她的裙角,却…却又怕弄脏了。她见我一直看她,可能嫌我烦,就把那点心扔到地上给我了。我很想拾起来吃,可是…可是又怕她看轻我,所以没作声跑了。后来,我有空就去丞相府门口看看,也不敢走近;再后来,我找到围墙上有个狗洞,就经常趁天黑钻进去看看她们家,有时候运气好,也能偷点东西吃。”
陶花心里只觉钝钝地疼痛,终于知道了那天下大雪时他跟她提过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却没料到是这么卑微的一段感情。她把手中的水袋拧开,拿在手里喂给他一口,他饮一口水,接着说下去:“有一天,我去她们家的时候,看见她们家来了一个人,说是周国人,本来她们家来客人也不稀奇,可是那个人却似乎很让二小姐高兴。我看见她一直围着他转,可是…可是她却连正眼都不会瞧我一眼。”
“我那几天都不怎么高兴,也要不到东西吃,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在一个下午又偷偷跑去她们家。就在那个客人的屋子里,我看见二小姐她没穿衣服,她…她比那貂皮袄还要白…我虽然不怎么懂,却知道伤心,就在雪地里跑出城去。那时只想着,我要离开这里,宁可被打死也要跑回家,我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了,我想回去找我妈妈…”赵恒岳低下头去,似想起当日心情,久久无语。
陶花此时颇有同病相怜、同仇敌忾之心,恨恨说道:“哼,他与人欢好之时,你我正在雪地中奔逃搏命。”说罢紧紧抱住赵恒岳,轻拍他脊背:“小满,都过去了,姑姑在这里呢,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他伏在她肩上,接着说下去:“其实,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我妈妈早已经死了。而我当时出城,恐怕也是刚刚好。我刚出去就看到他们在城头上贴我的画像找我,好在当时天色已晚,容得我跑上无牙山,可是山上那么冷,我又没有衣服…我倒下的时候,以为真的完了,幸好姑姑你路过,把我救起来,姑姑…你…你怀里跟我妈妈一样,温温软软的。我睁开眼睛看见你的时候,你满头满脸都是泥污血水,你那个时候可不如现在好看…”他说完又怕陶花生气,直起身来看了陶花一眼。陶花苦苦一笑:“我知道,我最狼狈丑陋的样子都被你看在眼里了。”
赵恒岳坐直身躯,伸手揽住陶花的肩膀:“可我看见你的时候,却真真正正地把萧家二小姐给放下了。象她那样的姑娘,本来就跟我不同路,她有好吃的点心,雪白的衣服,我很羡慕,可是,那些都不是我的。阿陶,你才是我的亲人、身陷绝境时可以指望的那个人,你好看不好看,都没有关系…后来,我们在契丹军营里,我看得出来你跟那个契丹太子很要好,可你却为了救我,骗了他。我那时就想好了,此后倾尽我力,也要护你平安,我欠你一条命,还有一个象耶律澜那样的好夫婿。”
“我们在燕子河边遇见他,我当然猜得到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周国来使,所以不让你靠近他。回到中原之后,我也很快知道了他并不是太子一党。我没跟他提起在契丹见过他的事,遇到凶险时,他也曾多次护我,郑丞相说他是我大周脊梁,我也就善待于他,不去想旧事。后来在落霞山无意间竟然找到阿陶,我好高兴。你去幽州之前,我想过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又怕两军阵前将帅失和,就没说。现在,我好后悔…”
陶花仰头:“这不怪你。”
他微微放脱了手臂,低下头去,“阿陶,我对你的心意,你也该能猜得到了。可你肯定猜不到,我听说你们两人在军前生情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念了你整整五年,他才认识你几天?就敢横刀夺爱!我听见你说要嫁给他的时候,我…我恨不得找他拼命!可是不行,宰了他,你会不高兴。呵,你怕是不知道吧,我连想死的心都有过。可我知道自己不能死。我死了,你就不再是什么长公主了。你若不是公主,没了我做靠山,你以为秦家还愿意迎你进门么?我…我连死都不能死…”
陶花哑然瞪着他,没想到他竟如此轻言生死,她从来不知道是这样的深情,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小孩脾气偶尔意动,甚至是闹着玩。她就那么瞪着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赵恒岳看见她的神情,立刻收住所有言语,他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已经让她承受不了。他慢慢敛了情绪,重又恢复平时的冷静,摇摇头说:“没事的,我也不是一定要娶你。天下之大,有很多事等我去做。我就是一次次看着你为了他不高兴、为了他跟我生疏,心里有些难受。他拖延婚期的时候,其实已经惹怒了我,如今,既然你已经知道家仇所在,那咱们以后都不要理他了。要杀要剐,都由你决定吧。”
“还有,我要跟你说明白,那天我去阵前看萧照怜,不是因为惦记她,我早把她忘了。只是听说抓了萧家小姐,我想去看看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若是二小姐,哼,我倒要看看他秦文是如何应对,他若是救她,就不怕她向你泄漏秘密么?若是杀她,那也真是狠心。”赵恒岳讲到此处,问了一句:“是她告诉你的么?”
陶花摇头:“是照影。萧照影十五岁即领兵出征,在契丹朝中拜有将军封号,不但有勇力,更足智多谋,她多半是想借我之手,杀死秦文。”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高声禀报军情:“大王,契丹军在乌由谷口南侧的杨树林与我军混战,他们人少,只有轻骑兵,已经有大队从乌由城出来增援。郑丞相问,中军是否过去增援?”
赵恒岳想了想,看向陶花。陶花摇头:“契丹军行止诡秘迅速,中军若出,万一来夺营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