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照影含笑作了个“请”的手势,陶花即往中军阵中,与大王和郑丞相商议。
郑丞相听完,当即点头说:“公主决定即可。”
赵恒岳一向信重下属,当即也说:“以后两军阵前有战事抉择,阿陶你尽可自作决定,你比我等都更熟悉契丹军阵。”
陶花抱拳答令,差了两人去分别告知左、右军中的统帅,而后回到阵前。
萧照影仍旧立在原地,仍旧微微而笑。态度看起来谦和,一如平日秦文的姿态,温文平和,其实心里却是傲然。陶花明白,她必然是不把自己和周军放在眼里。
陶花到她跟前:“照影姐姐提议甚好,请问你们派出的武将是谁?”
萧照影朝己方阵中一挥手,一人袅袅而出,穿着打扮与萧照影相似,正是萧家的二小姐萧照怜。萧照怜是上京城有名的美女,出身又是重权在握的丞相府,在契丹是众人仰望的人物。
陶花看她连招呼都不打,招手即召出了萧照怜,显然已经是早就商议过了。看来此次战局并不是因为什么旧识之谊,萧照影多半是认为不值得与周军消耗兵力,所以想速战速决。
萧照影仍旧保持笑容:“就让我家小妹照怜与你们比上一局,如何?只是我小妹是女子,你们若是以男子迎战,就请让以单手。陶家妹子,我也先说清楚,待会儿箭兵出阵时,你可别换了兵士衣服上来,我们自然也不会让哈布图上来。”
陶花点头:“那是自然。”她刚刚回阵商议时,对箭兵的比试心下已经有了计较,只是这两将之战,本来打算用秦文,此时却见对方是个女将。若她自己上阵,并不足以完胜萧照怜;若召秦梧,她从未见过她在战场上的应对,也就不敢冒险。
陶花正在这里思前想后,萧照影笑道:“敢问陶家妹子,周国有一位秦文将军,此时可在阵中?”
陶花没料到她会问起秦文,回身将鞭梢一指:“正在阵前。”
萧照怜此时已到了两人跟前,接话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请秦将军出阵。”
萧照影侧头望着她妹妹一笑,萧照怜也侧头看她,两姐妹对望一眼,萧照怜粉面泛红,嗔道:“两军阵前,你可不许胡说八道。”
萧照影却是接着大笑起来:“妹妹你功夫高强,将他擒回契丹入赘丞相府,再也跑不掉了,岂不是好?”
陶花听得这姐妹二人调笑,甚为不解,她从来不知萧照怜竟有意秦文。萧氏姐妹并不常与周国作战,而秦文更是上次才首战契丹,他们如何相识?莫非是萧氏姐妹知道他二人有情,在调笑他们不成?可是她们两个说话时,并未看她。陶花忍不住回头看了秦文一眼。
秦文看见陶花远远在阵前两次回望自己,便纵马过来。马匹走到近前,已经能看清人面貌时,他骤然一勒马缰停住。
萧照影已经认出了他,在马上微微点头行礼:“秦将军别来无恙?”
陶花听到此言已经确信他们是旧识,只是不知如何相识而已。陶花满脸疑惑望向秦文。却见秦文不肯再踏前一步,只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久闻契丹人重信守诺,不知是真是假?”
萧照影还没说话,照怜含羞抬头:“当然是真,我何曾骗过你?”
秦文颔首:“若是真的,当然好,若是假的,我也不会对女子便格外容情。”
陶花听他此言颇有威胁之意,更加疑惑。萧照影却已经沉下脸来:“秦将军,我家小妹对你一往情深,苦侯整整五年,你怎能对她如此无礼!入赘我契丹丞相府,原是多少英俊少年梦寐以求的好姻缘…”
萧照影还未说完,秦文冷冷打断她:“多谢萧姑娘你一片好意,如今两军阵前,咱们是敌非友,还请姑娘自重。”
他这一句话把萧照怜气得当场泪光盈盈,萧照影把马匹往回一圈,说了声:“妹妹你休放了这薄情之人!”纵马回阵。
萧照怜气得已经催马朝秦文奔过去,陶花勒马后退一步,朗声向秦文说道:“秦将军,我们刚刚说好,她是女子,你得单手迎战,要么换我可好?”
秦文已经右手提枪架住萧照怜的一对峨嵋刺,转头时言语比刚刚温和了很多:“我来吧,你回去阵中,别在这里了。”
陶花依言退回,远远望着,见秦文单手应付萧照怜虽然不似平时挥洒自如,倒也不落下风。萧照怜伤心之中,招法极为刚猛,她原以为秦文一定会让着他,却是没有,所有猛烈攻击到了他这里,都如泥牛入海,化得干干净净。
两人战了三四十个会合,萧照怜见秦文不温不火,处之泰然,心情急躁起来。她乘个空隙用左手刺压住秦文的铁枪,右手竟然放脱兵刃探手抓了过来。秦文看她只剩单手压着自己,枪尖一挑就震开她的峨嵋刺,斜上来刺她前胸。本想她右手必然回救,谁知萧照怜竟是不躲,她便是要赌他不会刺死她,右手不收,立意要将他擒过马来。
秦文枪尖刺破她衣服时,她也抓到了秦文的腰侧。
陶花在阵中看见,大惊失色。萧丞相没有儿子,对这两个女儿那是爱逾性命,若是眼睁睁看着死掉一个,她日后如何跟萧丞相交待?
陶花大叫一声:“不要杀她!”
照怜
秦文听见陶花的叫声,硬生生收住力道,枪尖一摆在她前胸划过。尖铁已破衣服,萧前襟的衣服哗啦啦全都散开,她本来已经抓到秦文,此刻赶紧回手捂住胸口,然而衣襟已经裂开,酥胸半露,两阵中士兵虽然看不甚清楚,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照怜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左手剩下的一只峨嵋刺“当啷“落地,双手紧紧护于胸前。她如此一个刚烈勇猛之人,竟然当场落泪。秦文怔了一刻,似在犹疑,终于还是探手将她提过马来,他与她面对面坐着,轻揽住她后背将她抱于胸前,算是为她遮羞了。
契丹营中顿时有人出阵来救应,秦文却早已回马到己方阵中,陶花抢上前来,带了公主营的女兵接下萧照怜。
侍从递了一件披风给陶花,她过去包在萧照怜胸前。
秦文提缰走到旁边避嫌,陶花跟过去,问:“你是怎么认识萧家姐妹的?”
他嘴角噙了一丝笑:“萧照怜号称是契丹第一美女,这天底下的美女,我都是要见识见识的。”
陶花沉了脸:“我跟你说正事呢。”
他转过头来,面色并无丝毫调笑之意:“我也在说正事。我不喜欢为难女人,刚才是没办法才把她带回来,你给她找件衣服放她回去吧。”
陶花愣在那里,觉得他的话十分没有逻辑,他刚刚明明是想刺死萧照怜,怎么现在又开始怜香惜玉了?她有心想质问个清楚,却又怕在这战阵之中士兵面前让他难堪,只好先忍住。
她心里七上八下十分不痛快的时候,正看见赵恒岳赶了过来,探着头往萧照怜的方向看过去。陶花皱眉斥道:“你也是来看这契丹第一美女的?给你送到中军营去慢慢看吧!”
赵恒岳转头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没说话。
陶花顿时明白自己过分了,竟然在阵前无缘无故斥责大王,于是分辩一句:“小满,你已经不再是小孩了,遇见衣衫不整的女子该知道回避。”
这一句话却说得更加不合时宜,陶花说完之后也发觉自己越描越黑了。果然,赵恒岳脸色已经沉下来,似有怒气,只是看见周围全都是兵士,发出火来必然让陶花在众人面前颜面有失。他一甩袖子,转身上马离去。
陶花犹豫片刻,追过去拉住他的马缰:“是我不好,刚刚…有点乱发脾气了。”
赵恒岳冷冷答道:“我从来不怪你发脾气,可是他的风流事你怨到我身上,这也太不公平。”
陶花先是低着头老老实实受训,猛然间却反应了过来,问:“到底什么事?”
他哼一声:“你还是先出阵吧,萧照影已经在等了。”
第二阵是比箭兵,契丹人善射,那自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项目。萧照影施施然带了一个一百人的小队出来,面上的微笑去了一些,却仍是带着笑容说道:“我家小妹,就烦请秦将军多加照应了。若是能玉成好事那是功能无量,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只怕就不是兵退五十里这点小事了。”
陶花淡淡答道:“我会尽力保她性命。”说着挥手让公主营内的弩箭队出来。这一百人全都配备了顾师傅造出来的弩箭,机关精巧,力道雄厚。
萧照影看周军的这一百个箭兵全都不拿弓箭,反倒是扛着个盒子,就猜想到是弩箭。只不过强弩体积很大,需要几个人才控制一台,不如弓箭兵灵活,而他们带的这种可以一人扛一个的木箱弩,恐怕力道就不够,所以萧照影也没有十分担心。
然而等到一声号响,两方走出一百步开始交战时,萧照影却惊呆了。这些木箱弩劲力堪比强弩,而且装拆弩箭十分容易,她的箭兵虽然准头都不错,却抵不住这些强弩箭多力大,转瞬间契丹箭兵伤亡惨重。
萧照影到底是身经百战,知道已然无望胜利,拖延下去只会让自己精心培养的箭兵死伤更多,立刻高声向陶花喊道:“我们认输了,请收兵!”
陶花喝停弩箭兵,在马上一拱手:“那么,请照影姐姐即刻退兵。”
萧照影也拱手还礼,面上笑容隐去:“我会如约退兵五十里,咱们到五十里外,择日再战!”
当晚周营中欢声一片,大家全都喜气洋洋,只有陶花微皱眉头。她想问问秦文是如何识得萧家姐妹,却左等右等也见不着他,直到用过晚饭也没见人影。她也就先压下好奇,带了几个随身侍卫到父亲墓前,把今日战事说了一遍,希望父亲也能分享胜利的喜悦。
之后她又登上燕丘山,本来是想散步,却在山顶碰到了中军营的侍卫。赵恒岳正独坐山顶,望着滔滔燕子河神情凝重。
陶花走过去,他的面色不似以往亲密,淡淡问话:“你想不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过去看萧照怜?”
陶花不语。
他仍是淡淡说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从心底厌烦我,所以处处把我想得不堪。”
陶花急忙跟进一步:“你别这么说,小满…”
“说过了别再叫我小满!你真以为你是我长辈了么?连是非都分不清楚的长辈!”他声音猛地高了起来,惊得远处的侍卫也往这边走近几步,怕出什么变故。
这是陶花第一次见赵恒岳对自己发火,她后退两步,微觉有些害怕。也说不清为什么,千军万马都不怕,就是见他发怒伤心,就有点怕了。
赵恒岳看见她的神色,一下子又怜惜起来,伸手把她拉到身边,轻声说:“我不是怨你说我,我是怨你太傻了。你这样子笨拙,就算是嫁给他,以后可怎么办?他跟那萧家二小姐有前情,难道还需要猜么,你这该管的不去管,跑来管我有什么用?”
陶花低下头去:“我…我也不是厌烦你,我怎么会厌烦你?我…”
“我什么我?都跟你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去看看战俘?”
陶花哼了一声:“我管不了他!他要是看中了别人,那也请便!”
赵恒岳叹口气:“阿陶,你要也是这么傲的脾气,嫁秦文可真不合适,嫁宁致远都比他强。虽然同样风流,但宁致远至少我能管得了,这秦将军,可是连我都吃不准。”话音未落,旁边过来一个侍卫,到赵恒岳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赵恒岳点头,对他说:“你把刚刚跟我说的,再跟长公主说一遍。”
那侍卫立刻向陶花行礼,禀道:“大王刚刚遣人去将战俘带至中军看守,却得知已经被左营秦将军带走了,我们想去将军帐带人,却被挡在了门外,兄弟们私下里听说,秦将军已经把战俘放走了。”
陶花皱眉看了赵恒岳一眼,两人一同站起,朗声吩咐各自的侍卫同回左军营地。
陶花进了营门,连马都未下,直接奔驰到将军帐门口。
秦文负手在帐内,看见陶花和赵恒岳一起回来,他也没有行大礼,只是到了陶花身边说:“我已经放萧照怜走了。”
陶花怒道:“你这是重罪!”
他淡淡笑了笑:“那就请公主治我的罪吧。”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
“萧照怜与我有过情事,不过那是好多年以前了,现在我放她走,就跟你放哈布图一样,总得顾点义气。”
陶花气得再也说不出话,转头奔回了自己营帐。她原以为秦文一定会追过来解释,等着他过来说两句软话儿,却是没有。倒是赵恒岳追了过来,并坐在地毯上安慰她许久。
她负气问:“难道这不该按军法治罪么?”
他柔声答:“你没听见他说,你也放过哈布图,那是说给我听的,要治他的罪,也得先治你的罪。”
陶花愣了片刻,她自己并没听出这层意思,还以为他只是在借旧事求她原谅。她愤然道:“这人心地好坏!”
赵恒岳大笑:“阿陶,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这么傻。”
“我傻,你们就都欺负我是么?”
他望着她:“阿陶,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我只是尽我所能地,不要让他欺负你罢了。”
陶花长叹一口气:“要是他能像你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赵恒岳一愣,很明显地心思活跃了一下,似乎已成死灰的心又悄悄复燃,他轻声问:“要么,阿陶,咱们退了这门亲事好不好?反正也还没有让别人知道,只有两家人自己…”
他还没说完,陶花断然止住:“你说什么呢!就算他欺负我,我…我还是…”
“你还是甜甜蜜蜜地恨他。”他帮她接了下去。
她低头不语。他喟然长叹:“这世上啊,从来是痴情女子负心郎,痴情男子负心娘,似乎痴情的不配上一个负心的,就不成对儿。”
陶花本来迟钝,这会儿不知怎么就灵光一现:“你说谁是负心娘呢,我才不是!”
赵恒岳也没料到这个傻姑娘这回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他一时都没想好怎么应对,于是仰身躺到地毯上去,避开了她的目光。过一会儿想想,既然这木头疙瘩已经听懂了,似乎避开也没什么意思,他看了看她,半笑不笑:“你怎么就不负心了?跟你一路走过来,从契丹走到中原,现在又从中原走回契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只看见他的好,他做了错事全都算在我头上,我去看看战俘都要被责备行不正坐不端。”
陶花静默了一会儿,一笑:“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就是个负心娘,也得有个痴情男子来配啊,你算什么痴情男子?你就是个尿裤子的小屁孩儿!”
赵恒岳猛地坐起来,拿手指指着她:“阿陶,你给我听着!这件事你要是敢再提一次,我…我…”
她得意地扬起头,一幅不受任何威胁的样子。
他恶狠狠地说了后半句:
“我就尿到你床上去!”
陶花轰然大笑。
他没有笑,却也收了恶狠狠的声音,好整以暇地似是随口接了一句:“还得让你亲眼看着。”说完,就在她满脸通红的时候,哼一声离开。
第二天一早,三军开拔前行五十里。五十里外正是原属大周、今属契丹的乌由城,萧照影带领契丹大军驻扎城郊,周军则在城外二十里处扎营。乌由城临近高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周军驻营后一时没有约战,先休养生息,商议对策。
陶花故意对秦文冷冷的,他也不说什么,就安心受着,似乎料定她总有雪融冰消的那一天。
这天,几人在军帐议事,说起乌由城东侧的乌由山谷是个打埋伏战的好地方。
陶花说:“这计是好计,可是契丹人却没那么容易上当,而且乌由山谷的入口不算近,从这里跑过去,背后又有追兵,只怕这一路上都有凶险。”
郑伯点头:“你们几个将领,只有长公主或可诱得下敌人。她马上兵刃不强,败退下来也十分可信,而她弓箭马术都好,至谷口这一路上比别人都少些凶险。”
赵恒岳和秦文一起开口阻止。
陶花拦住他们两人的话头:“我愿意去。”
众人都看向赵恒岳,等他最后点头。他看了看陶花:“我若不让你去,你怕是不会开心,那,你就去吧,记得带足马匹和箭支。”
当天下午三军将领在中军帐中商议定下部署安排。乌由谷距离较远,中军留下来守营,左、右两军埋伏在山谷两侧,又在公主营和左军中选出精兵随陶花诱敌。
赵恒岳写就战书,加盖公主印鉴连夜送到敌营。陶花待战书送出后才问:“你写了什么?”
“写的是:左军将领因情私放萧照怜,公主听说后醋意冲天,定要与萧照怜拼一死战。”
陶花瞪着他,见他笑意晏晏,全然不似撒谎,想必这战书真的就是这么写的,忍不住在中军帐中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去掐他手臂。他也不躲闪,笑着受了。
战前一晚,陶花在帐中整理衣甲,穿上金丝背心,装满箭壶,另带了一支焰火箭作为讯号。收拾停顿后,脱下戎装,正要熄灭烛火睡觉,却听得帐外有声响。陶花还未回神,秦文已在侍卫的阻拦声中进来。
塞北女子在寒凉时节是穿着贴身的小棉袄睡觉的,陶花此时正穿着她的红绸小袄,腰身精细,玲珑有致,并不是见客的衣服。她待秦文走到近前,沉下脸斥道:“我正要休息,你就这么闯进来,帐前的侍卫都是白设的么?”
秦文不理会她的呵斥,只是焦急进言:“陶花,我又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你。要么我在谷口和战场中间接应你一回,如何?”
陶花摇头:“无妨。你去接应我,难免让敌人怀疑。”
“我想到了这点,所以打算只带一个百人小队,只求挡得一挡,让你能多跑出些距离。”
陶花皱眉道:“那你怎么办?挡得这一挡之后呢,你便已经距离敌人比我还近,岂不是更加凶险?”
秦文微笑:“没事。我十三岁就上战场了,比你可厉害得多。”
陶花却未笑,只是摇头皱眉。
秦文似料到她会不允,轻握住她手臂:“这样吧,我在半途那个杨树林中等着,如果看到你远远甩脱敌人,就不现身,只等你们过去之后合围;如果看到你有危险,再去救应。我已经交待过副将明日替我率左军埋伏,连百人小队都已经选好。”
陶花看他不容置疑,部署全都安排妥当,知道无法再反对。她也知他用心良苦,为自己不顾安危,顿时有些感动,抿唇低下头去。
他本来就握着她的手臂,慢慢将整个人都揽到怀中来,“还生气么?”
陶花一入他的怀抱,那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已经放下了怨怒。秦文紧紧抱着她,只觉她的体温体香透过那薄薄的丝绸小袄四散开来,直击自己的心脏,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垂下双目,轻轻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陶花,等到天下平定,我陪你一起卸甲归田吧,再也不问江山社稷、家族兴衰。到那时,我欠你的情再一点点报还,现在,只望你别怪我。”
陶花胸中一阵热意,回抱住他轻声说:“乱世无奈,陶花明白。等到明日一战传吉,契丹指日可胜,咱们…”
秦文听到这里却顿时清醒,一把将她推开,说声“明日还有大战,今夜你要好好休息”,连道别都无,急急离去。
离间
初春的草原上,乍暖还寒,虽然是个太阳高照的大晴天,冷风一吹,还是觉得冰冷异常。
陶花点齐士兵,带队出营。按他们商量好的计谋,此时左、右两军应该已经到了乌由谷的山上,正在布置埋伏。秦文应该正在杨树林中,找一个合适的隐藏地点。
可是走到营门口时,却看见秦文一人两骑立在那里,连亲兵都没有带。陶花不由奇怪,到他跟前低声说道:“你怎么又过来?伏兵已经设下了么?”
他翻身下马,把坐骑交给陶花:“伏兵已经设下,只是我不知为何,眼皮跳个不停,所以又回来,想让你再多带一骑。万一‘火云追’有事,也不至葬送了你。”他把坐骑交到她身后的侍卫手中,然后在马下抬头望向她,“我十五岁随父在江淮,有天中午正跟父亲吃饭,哨探来报说有四五十个山匪正在附近村落作乱,父亲就带了一个百人小队过去,还交待我剩些食物给他回来吃,可是他再也没回来…”
陶花看见他眼中的悲伤不舍,心里一边疼惜,一边又觉得甜蜜。她知道,让秦将军在大战之前不按计划地回来探望她一趟,这已经是万分不易了。可是再回身看了一眼身后,士兵列队待发,她无论如何不能下马来跟他卿卿我我道别。
陶花微一沉吟,便有了计较,自怀中拿出当日在太师府中折的半支断箭,轻声说道:“有誓在此,不敢或忘,纵然浴血疆场,也要归见将军。”
秦文点头:“你记得就好。”
她俯下身来,凝望他双眼,很想亲近一番再走,却终于一咬牙起身,口中断然吐语:“一生之盟,永志于心。”说完纵马率队离去。
陶花到约定地点时,见契丹军早已经列好队伍等候。萧氏二姐妹正在马上说笑,想来是等了她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