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大惊抬头:“不可。”
赵恒岳神情淡淡:“夺到虎符那天,我就命人去打造了这些铁箭,本来就是给你的。”陶花接过那些箭支,每支上面都有繁琐铭文,顶头没有箭尖,全是一朵黄金打造的桃花。
赵恒岳嘱咐道:“小心保存。”
陶花摇头:“我怕担不起如此要务,万一偷了抢了,丢了忘了,那就麻烦了。”
赵恒岳蹙眉道:“如今你仆从如云,怎么可能让你丢了忘了?若说偷了抢了,你贵为我大周公主,如此重要的东西被人偷了抢了,恐怕倒不必担心这些令箭了,还是先担心我大周天下,还有,你。”
陶花看赵恒岳君意已决,只能将这些铁箭先放到自己箭囊,好在个头短小,倒也不十分沉重。她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轻咬嘴唇:“从此以后,再别跟我提什么赤龙会的归属了。”
大军两月后自幽州会合出发。赵恒岳吩咐按弩箭图谱速速赶制弩箭,配备的箭兵都归在公主营帐下。同时差人去赤龙会总部青峰岭传讯,命赶赴幽州。落霞山的力量壮大了很多,官民结合,平时由罗焰和何四带领,此时听说出征契丹,那是人人争先。陶花却未将罗焰带在自己营中,让他去右军辅助秦梧。
大军齐聚幽州之日,意气飞扬,战戟霍霍。赵恒岳命犒赏三军,第二日过燕子河。
陶花十分欢喜,检视过公主营在城外的驻军,便回幽州府内的居所休息。路过大厅时,听见厅内有争吵之声,她停下脚步望了一眼,看见郑丞相和大王对峙于厅内。郑丞相高声劝道:“大王,出征不是游猎,何况那晓虹姑娘并无名分,你带她同去如何安置?”
赵恒岳十分生气,声音几乎咆哮起来:“我带去的女侍又不止她一个,为什么别人都能带,就偏偏她不能带?出征之时带同家眷,古已有之,为何你偏偏要管我?”
郑丞相不紧不慢,躬身道:“大王,老臣我也是一片忠义之心,原本老臣是不能管大王家事,可是大王家事,便是国事。当日大王曾以血为誓,不伐契丹,不登帝位,是以老臣处处对大王期待甚高。晓虹姑娘之事,若是我不知情,那也罢了;可是老臣刚巧知道,不得已而进诤言。咱们军中有严令,带外妓过夜者,立斩无赦!”
到此赵恒岳被完全激怒,他一把抓住郑丞相的领子:“你说她是什么?”赵恒岳高大,且习武,郑丞相是文人出身,被他一抓便如小鸡一般,岌岌可危之态。陶花赶紧现身,到门口咳嗽一声,赵恒岳立刻把郑丞相放了。
陶花走入厅内:“敢问大王,何事争吵?”
赵恒岳忙不迭摇头:“没事,没事,我和丞相玩笑呢。”说着转头对郑丞相说:“都依你,你命人送她回汴梁吧。”
陶花从前言后语中猜测是为了带晓虹姑娘随军之事,她听到此事,心里竟是说不清楚地放松了下来,他对其他女子有情,那是尽力也要促成的;又想起自己曾经撞破他们一次,自然也忍不住想行个善事,当下便对郑丞相说:“大王贵为九五之尊,又是年轻男子,虽然尚未婚娶,带个女子随军也不是什么大事。军中尚且带着营妓,为何独不能带上大王心爱之人?”
郑丞相朗声说道:“大王行事当为万世楷模,若是要带妃子同行,也该明媒正娶。你看那秦将军也是年轻男子,俊逸天下知,却何曾在军中带过女眷?”
陶花听到提起秦文,不由有些尴尬,就没有接话。却见赵恒岳猛然站起,一把抽出佩刀砍翻了桌子,对二人大吼道:“我已经说过不带了,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我心爱之人?哼!”他一脚踢翻已经倒在地上的案子,转身出门。
陶花被他这一顿脾气给惊了一跳,郑丞相倒还是不紧不慢,走上前问道:“公主没有受惊吧?”
陶花摇头:“我没事,丞相呢?”
郑丞相一笑:“平常之事,不足挂齿。大王一向英明,只有在儿女之事上…”他抬头看了陶花一眼,似有深意,却是不便说出。陶花已经觉察到,就问在当面:“丞相有话请讲。大王行事不周之处,我会委婉提醒他,不能伤了功臣之心。”
郑丞相一笑,吞吞吐吐说道:“当日大王取消公主赐姓,臣等在朝堂之上暗自猜测,以为是大王猜疑公主,想收回公主手中的落霞山和赤龙会。可是大王当廷示出铁箭,言桃花箭与我大周虎符同列,又令人甚为不解。”他说话时一直眼望着陶花,看她的反应。
陶花轻松一笑:“他自幼与我相识,所以信我多些,其实,令箭交在我手中,便是交在秦将军手中。大王爱惜功臣,不是很好么?”
郑丞相沉思片刻:“老臣却觉得,大王并未厚待将军,就连秦梧的升迁,都比将军快些。”
陶花皱眉道:“丞相觉得,大王待我,可算亲厚?”
“那是自然,远胜玉环飞燕。”
陶花当即沉下脸来:“丞相此比不当,公主怎可比宠妃?既然他待我亲厚,又肯将我嫁给秦将军,还不算厚待将军么?”
郑丞相被此问问住,仍是有些不服,却不想再跟陶花争辩了,于是告辞离去。
陶花离开大厅,问过侍卫后寻到赵恒岳房内,见他独自仰坐在椅中,闭着眼睛面孔朝上,满脸都是委屈生气,十分小孩模样。陶花便止住侍卫禀报,悄悄走过去,在他身侧半跪下轻声问道:“小满,你把晓虹交给我可好?”此刻,她又把他完完全全当成了小满——一个需要她帮助的孩子,哪怕帮他做些不甚光明正大的事情,哪怕帮他爬上其他女子的床头,那也是她这个小姑姑义不容辞的。
赵恒岳没有回答,仍是闭着眼睛,陶花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把她带在公主营中,老郑必然不屑来跟我一个女流讲什么大道理。到时你避开他耳目,过来悄悄看她,不是正好?”陶花说起这偷情香艳之事,自己羞得面色通红,又免不了觉得刺激好玩,眼神飘飘荡荡向上挑着,笑笑地看着赵恒岳,颇有在侄儿面前邀功炫耀的意味。
窗外一枝桃花浓艳欲滴,勾魂夺魄。
他睁开一条眼缝斜睨她片刻,眼神中光芒一闪而过,几乎就要伸手把这支花折下来,却终于还是沉寂,说了一句:“我算是明白了,你是真的傻,不是装的。”
陶花大怒,狠狠推他一把,推到一半想起来——自己应该跟他疏远些,于是又硬生生把手劲收住,就变成了不痛不痒放在他胸前。
赵恒岳抬手掸落她的手臂,冷冷斥道:“说你傻还生气,一个女孩子家不懂得矜持些,偷情这些事是你该说的么?我这人好欺负,你跟其他人可别这样,要是出了对公主无礼的事,就算我给你报仇,你自己不也得难受么。”
陶花悻悻然站起来,面孔有些发红。
赵恒岳又怕自己话说得太重,伸手拽住她的袖子:“人的定力都有限,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的侄儿小满也早就走了,别再指望我总把你当长辈供着。”
她信任他,知道他说什么总是为了她好,于是低下头,答声“知道”,神色间难得有些温顺,又有些微微的羞涩。
窗外那支桃花更加红艳,让人挪不开目光。
赵恒岳忽然想起什么,自椅中一跃而起,到床头去拿了几枝珠花过来。他笑着说:“你带牡丹太艳了,我看戴桃花正好。”他手中拿着一式各色的桃花,做得精巧细致,比市面上能见到的那些好看多了。
她吃惊地看着他。她本来听他说要给她做珠花,还以为只是随口玩笑,没想到今天送到了面前。
赵恒岳看她今天穿件梅红衫子,就给她挑了一朵同色的桃花簪到发间。又特意走到远处细细看了看,点头说:“嗯,果然是人比花貌强。”
陶花懵懵然地站着,听着,只知道发愣。
第二天三军各自过河,陶花率公主营在左军之中最先过去,一直到正午过后才到了对岸。
过河之后,大军就地驻营。公主营早已安置妥当,开始埋锅造饭。陶花有自己的侍从照应伙食,过来问她想吃什么。陶花挥挥手:“就随大家。”侍从刚要离去,陶花又把他叫住:“多备一份,也许秦将军会过来。”侍从点头去了。
果然,过不到片刻,在侍卫后知后觉的一片通禀声中,秦文已经大踏步挑帐帘进来。上次出征时他们便是餐餐共食,这次他延续这个习惯,她当然十分高兴。
陶花笑问:“这么饿了?”
秦文走至跟前,也笑道:“不是饿了。我昨晚来拜见你这铁箭公主,侍卫说你劳累,早早就睡了。今天一早大军渡河,也没空来看看你。”
陶花一边命侍从去催促伙食,一边解释:“昨天忙碌一整天,上午去城外的驻营查看,下午又撞见大王跟丞相吵架。”
秦文蹙眉:“何事争吵?”
陶花附在他耳边,把晓虹的事说了一遍。
秦文沉吟半晌,侧头低声说:“大王的家事,你还是少掺和,别以为你真的就是长公主了,你毕竟不姓赵。一旦怪罪下来,你这唯一的靠山没了,可就麻烦得很。郑丞相那边,历来以忠义直言蒙受圣宠,与你不同。”
陶花听他为自己打算,不由心里甜甜的,靠着他肩膀撒娇说:“你不也是我的靠山么?他,我真不知道还能到哪一天。”她最担心的一件事情,就是那份“奇怪”的感情如果处理不好,不知道自己跟小满会不会从此陌路。
秦文点头:“等你进了秦家的门,我自然就是你的靠山了。现在么,大王那里你还是得陪点小心,别得罪他就是了。我原本以为他会把虎符交给我,可是他另做铁箭令给了你。一来,军权并不全落到我手中,二来,给了你,我又怎可能跟你去争锋?我只觉此举十分精妙,却一时没有应对之策。”
陶花摇头道:“不会吧,小满他…他只是随手给我的,没想这么多。”
秦文侧望她一眼:“只怕你低估了他。你以为宫变登基,那么容易做到?”
陶花抿住嘴唇:“可是,我们两个有…有婚姻之约,铁箭令在我手中,也就是在你手中一样。”说罢她想起那天赵恒岳跟她说的话,于是抬头望着秦文:“那天,在仪熙殿中,你不愿答允婚事,是不是…是不是觉得家国天下、虎符令箭,比我重要?”
秦文不答,俯首沉吟半晌,侧头看陶花一眼:“将门虎女,怎么问出这种话来?”
不一刻饭食做好,两人对坐而食,陶花刚刚送了第一口饭进嘴里,侍卫进来禀报说,中军营来人要见公主。
陶花命传,见进来的人面目熟悉,似是大王的近身侍卫,他见礼过后,径直走到陶花身侧,俯身欲低声说话,陶花摆摆手:“秦将军不是外人,但讲无妨。”
那人遂直身禀道:“大王命我带公主去见他。”
陶花皱眉,对于赵恒岳的命令,她向来是不掩饰情绪的:“难道你没看见我正吃饭吗?”
侍卫急忙跪下:“属下看见了,只是,大王之命,属下也不敢违背。”
陶花无法,一边起身一边将嘴巴塞得满满的,咕咕哝哝出门。
旧识
陶花跟随那传信侍卫骑马驰出营地,见他带路的方向却不是往中军营地去,不由起疑,缓住了马匹。
他回身拱手:“大王在前面等着公主,这一路上大王布满了我营士兵,公主不必害怕。”
陶花迟迟疑疑跟着他向前去,一众马匹转过一座小山,看见赵恒岳立在山脚下,侍卫们远远跟在十丈之外。
她奔到赵恒岳身侧下马,见他目光前视,于是也看过去。赫然看见一座墓地,立着一丈多高的大石碑,上写五个大字“陶洪锡之墓”,陶花立时惊得后退三步,旁边还有一座小坟,上有陶若的名字。
陶花曾托付耶律澜将父亲和弟弟葬在燕子河边,此次大军出征,她想到了此事,却没有时间访查,只想等燕子河收归周国之后,再来细细找寻。
她顿时放了马缰,直直跪下地去。想到十五年间父亲对自己的关爱教导,想到最后那一刻挡住追兵的凛然无畏,不由痛哭失声。
赵恒岳待她哭得累了、声音渐弱,这才走过来扶抱她起身,轻声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收复失地之后,将你父亲坟墓迁往京城供奉。”
陶花垂泪点头,赵恒岳扶着她手臂,缓步送她回营。侍卫们全都远远跟着,不敢着急一步。两人走了半天才见左军军营,陶花心情已经平复不少,到营门口时侧头道声谢。这个谢字却让赵恒岳十分不悦,但他眼见陶花满脸都是泪痕,也就没说什么,上马率侍卫回了中军帐。
当晚契丹大军也到了,在四十里外安营扎寨,周军再想前进一步,也是难了。
晚饭过后陶花又到父亲墓前去探视,静坐了半晌,看这个地方选得甚好,依山傍水,面向燕子河,想来耶律澜当日也是十分尽心周到。
陶花登上小山,俯视燕子河,看河浪滔滔,一如当日初来此地之时。只是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疲于奔命的小姑娘,而是带领大周军队来击退契丹,收复失地。不知父亲在天之灵若有知,是否同感欣慰?
再转头看周军大营,烟火慢慢散尽,夜色渐渐深沉。此时虽是初春,塞北的夜晚却依然寒凉,冷风吹拂,明月普照,营中大旗赫赫飘扬,偶有马嘶之声,更显夜之静寂。看见周营整齐肃穆,陶花向天祷祝:但愿此行一举击溃契丹,保边境百姓数十年安宁。
正思量时,一个远远跟着的侍卫走上前来,递给陶花一件披风。她倒是也觉得冷了,于是展开披上,只觉温暖贴身,竟不似新衣,而似有人刚刚穿过的。陶花转头向那侍卫的方向望了一眼,夜色昏暗,只看见一众身影远远站着。
她又耽了一会儿才走过去,近身时看见赵恒岳正在这一众身影之中,陶花把披风还给他,两个人难免又是推让半天。旁边一个侍从再拿出一件,赵恒岳悄悄地以眼色阻止了。
到最后披风还是落在陶花身上,他却不给她系好,只是手搭在肩上揽住,另一只手指着燕子河:“你可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作燕子河?”
“我爹爹说,是因为夏季北飞的燕子到此即停,聚居于河岸,所以叫作燕子河。”
“喔,原来还有这一种说法,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你听到的是什么?”
“我听说,有人在这河边捉了一只燕子,另外一只不肯走,飞回来撞地殉情,所以叫作燕子河。这里——”他把她往怀中揽紧了些,指指脚下:“就是这一对燕子的坟墓,叫作‘燕丘山’。”
陶花点头:“好执着的燕子。”半晌又想起来对照一下自己,“嗯,若是秦将军有失,我也不会独活。”
赵恒岳没有说话,过了一阵,慢慢放开手臂,这一放披风就滑落下地,他又弯腰捡起,仔细地把披风给她系好:“知道了,我不会让他有失。”
陶花小小的面孔掩在深色披风中,发丝被吹得凌乱飘舞,塞北空气干燥,她的明眸却是清澈欲滴。他长长叹了口气:“你说秦文这家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怎么就没修到?”
她抿唇而笑,促狭地眨眨眼睛:“修行这事儿可是挺苦的,还要吃斋念佛呢。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跟我就是修了一百年,我跟他就是修了一千年。不过,你跟晓虹姑娘肯定是修了有一千年的。”
赵恒岳大笑:“吃一千年素?就算我想吃,她也未必陪着我。”
第二日契丹来使递战书,约战五日之后。赵恒岳回书允约。
此次契丹军大营也分作三处,效仿周军的三军设置。周军哨探只探得是太子营领兵,其他细节并不知情。
五日后的清晨,两边营地都是三军齐发,在两营之间的平原上列开队来,但见铁甲无际,旌旗蔽日。
陶花与秦文勒马立在左军阵前,凝目看向敌阵。却见敌阵三军中倒有两军都是太子营旗帜,陶花不由觉得奇怪,太子领兵本是寻常,耶律德昌是一意要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处处委以重任。只是两军都是太子旗帜,难道他可□不成?第三军的旗帜不同,陶花认得那是大将帖木儿的标志,此人在契丹军中并不算一等一的人物,看来耶律德昌对周军是轻视之至。两国交战数十年,周军胜少败多,契丹帝的轻视傲慢也并非全无理由。
陶花把心中想法对秦文说了,秦文点头:“骄兵必败,咱们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只是…”他侧过头来:“太子营中可还有能领兵之人?”他显然也是看到了有两军都是太子旗帜。他曾去过耶律澜营中,所以认得他的旗帜。
陶花苦思一阵,仍是摇头断然道:“没有。太子营我再熟悉不过,除了澜哥哥…”她话还没说完,秦文猛地侧头盯住她,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瞬不移地看住她。陶花顿时支吾,半晌才续下去:“呃,耶律澜,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能领兵了。”
秦文点头:“除非…耶律德昌有个能征善战的小孙儿。”
陶花“嗤”地一声笑出来:“上次见耶律澜,他还是孤身一人,这次就有了个儿子不成?”
秦文斜睨于她:“你怎知他是孤身一人?也许他的儿子已经能骑马,只是没告诉你罢了。”
陶花摇头:“不可能,我了解他的为人。”
秦文冷哼一声:“那是自然,你何止了解他的为人,他不是说过么,你连他身上每一处伤痕都清清楚楚。”说着他微微沉了脸,“我是你的未婚夫,你知不知道我身上有几处伤痕?”
陶花抿了唇,提马靠近他几步,转过头来凝目低声:“我只望你身上一处伤痕也别再有,咱们平平安安到老。”
秦文面色和缓起来,陶花仍是望着他,笑道:“再说,就算他有了儿子,你以为人人都能十三岁出征高丽么?”
秦文终于一笑:“老太太夸孙儿的话,你也信得。”
两人正在战场一侧轻言细语,对方中军阵一骑跃出,马蹄得得,缓步到了阵前。
陶花看向那人,一身金丝软甲,秀气苗条,头上一支紫金钗束住青丝,分明是个女子。
陶花远远向中军阵望了一眼,却见大王与郑丞相正看向右军阵中,多半是想让秦梧出阵应敌。陶花轻声对秦文说:“还是我去吧,此人多半是我旧识。”说罢纵马而前。
到渐近那女子身边时,相貌越发清楚起来,见她浓眉大眼,朗朗有男儿气概,冷静敏锐不弱须眉。正是契丹萧丞相的大女儿萧照影。
萧丞相祖籍也在大周,却早在数辈之前便死心塌地归顺契丹。萧家与陶家原籍竟然都在周国同一个州府,相距不过百里,虽然政见有所不同,仍是格外亲近,陶家在契丹时更是屡屡受到萧丞相照应。
萧丞相的两个女儿照影照怜,都是自幼习武。契丹文化与中原不同,对妇女限制少些,照影照怜更是日常即领兵出战。
陶花看见是萧照影,远远便抱拳行礼:“照影姐姐,多年不见,你姐妹一向可好?萧伯伯也好吧?”
萧照影看见陶花微微而笑,并不见惊讶,想来早已知道陶花在周军之中。她也含笑抱拳:“陶家妹子,多谢你关心,我姐妹和老父都安好。”
陶花又问道:“萧伯伯可在军中?”说着往敌阵看了一眼。当日陶洪锡连夜奔逃,正是得了丞相府传来的消息,陶花在内室并未睡着,所以听得明白。她心底一直深深感激萧丞相,这一战若是他也来了,倒真让她难以开弓。
萧照影依旧含笑摇头:“国事繁忙,家父并不在军中。”
陶花顿觉松了一口气,又看见敌阵中的旗帜,忍不住问了一句:“照影姐姐为何不举丞相旗帜,难道丞相府和太子营合二为一了么?”
萧照影大笑起来:“陶家妹子你说笑吧,丞相府和太子营是我契丹国中两大军政枢要,各有千秋,怎么可能合二为一?看来你真如太子所说,天真得很。”
陶花到此才似明白过来,若有所思点点头:“虽然不能合并,却可以联姻。”
果然,萧照影微微而笑:“不错,如今我是契丹太子正妃,带领太子营出征,岂不是理所应当?”
陶花心里微微有些酸楚,却随即想到,是自己负耶律澜在先,他已成年,娶妻立妃原都是应当。她迅即盈盈一笑:“那是理所应当,你二人已为眷属,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萧照影含笑答道:“多谢你,陶家妹子。大家既是旧识,你看今日之战,咱们是不是小小打过,也就算了。”
陶花听到提起战事,立刻收敛心境,正色问道:“敢问照影姐姐,这小小打过,是如何打法儿?”
萧照影依旧不减笑容:“咱们各请一员武将上阵,比过武功,然后再请两列箭兵上阵,比过箭法。若是你们全胜,我退兵五十里,若是我们全胜,你退过燕子河,若是各胜一场,那就择日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