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气便如同嫁女儿,所有的人都是“别人”,只有他们两个才是自己人。
陶花抿住唇,再次点了点头。
“第三…”他低下头去,这次陶花没有催他,容得他沉默许久,终是抬起头来,“我…其实…”还是说不下去,只好又低头,“我是说万一,哪天你不喜欢他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陶花对于小满的殷殷嘱托的理解就是——嗯,这个小孩儿没白救,果然是铁杆儿哥们,不对,什么时候变成哥们了?还是侄儿。
第二天一早,侄儿来告知陶花下月初一在仪熙殿夜宴,秦老夫人也会来。陶花心里明白个八九分,只是不说出来。
下午秦文到宫中来探望陶花,并没提昨天的事,陶花当然更羞于提起。两人自宫变后首次见面,反倒比之前少了些亲密。以前知道是演戏,也就没有任何防备,现在知道是当真了,反而要庄重些。
秦文尤其谨慎,说话行事比以前隔阂很多,即使迟钝如陶花也能觉得出来,她以为这只是中原男女的庄重规矩,也就没有多想。
陶花看看他臂上的伤已经见好,也放下了心。片刻之后秦文就要离去练兵,陶花送他到门口,正碰上侍卫拿着一幅长卷走进来,看见陶花急忙呈上手中纸卷。
陶花奇怪,问:“何物?”
侍卫答道:“是宁致远公子命我呈给公主的。”
秦文也不问询,直接探手自陶花手中拿过纸卷展开,一股墨香瞬间四溢。秦文看完之后,忽地将纸卷掷于地下,气得脸色铁青,本来已到门口,又转身回了房。
陶花大奇,在地上展开纸卷,见是画着一枝桃花,旁边写着了几个字。陶花不识汉字,于是命侍卫过来念出。那侍卫到近前来,念道:“一支秾艳露凝香…”
陶花问:“何意?”
侍卫摇头:“属下也不甚清楚,好象是说一枝花很漂亮…”
侍卫话音还未落,秦文在房内喝道:“好一个宁致远,如此胆大,竟敢调戏公主!”说罢就听得一个茶碗掷在地上摔碎了。
陶花听见秦文动怒,赶紧挥退侍卫,回入房中。秦文冷冷言道:“这宁致远,是宁丞相的小公子,今春状元出仕,任翰林学士。他和田家小姐的婚约虽是因我而失,对不住他的却不是我,我对宁家也从来避让。今日他敢如此放肆,分明是欺你非赵氏本家公主,你已有赐姓,他还是非要拿桃花来作文章。如今大局初定,太子党羽刚被清除,他的父亲正受重用,此人便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欺到你我头上来。”
陶花皱眉:“不见得吧,我看那人清清爽爽,对我很是友善,不至于是要欺负我。”
秦文奇道:“你见过他?”
陶花点头:“不但见过,还…还算有些交情。”
秦文转头盯住陶花,声音中的怒气散了些,却添了些寒意,一字字道:“什么样的交情,让他写出这些淫词艳曲!秦、宁两家向来不和,你竟然去跟他谈什么交情?”说罢甩门而去。
陶花愣在当地,只觉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收场。
此后数天秦文都没有再来。陶花有心想跟他解释解释,可是她却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起,她也想过问问旁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身边的侍卫也都不懂,去问宁公子又太不合适。她在情事上一向笨拙,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婚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月亮已由圆变缺。
秦府花园。秦文在月光下舞了一路剑,微汗时下来休息,正看见祖母过来。他迎上前去,老夫人面色却似不喜,问他:“文儿,今天下午你怎么没去练兵?”
他支吾一声:“嗯,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是跟陶姑娘别扭吧?”
“不是。”
“不是?若不是因为女子,你怎会如此神不守舍?大风大浪也经过不少,美人也见过许多,却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秦文熟悉祖母的脾气,赶紧陪笑:“陶花是个好姑娘,是孙儿自己失神,以后不会了。”
秦老夫人淡淡说道:“我没说她不好,只是国事初定,她在朝中无亲无故,也就是大王一个依靠。婚事么,我们当然是要答应的,但我看可以缓得一缓再行礼。大王现在待她是不错,救命恩人刚见面,自然如此,将来要是一言不合翻了脸,我们可就难处事了。”
秦文并不敢顶撞祖母,只是低头:“孙儿是真心喜欢她。”
“真心喜欢?”秦老夫人眼睛看着他,目光却空茫起来,“当年,你的父亲也说是真心喜欢你的母亲,一再到我跟前苦求。我也就是发了几天善心,就终至惨祸。生在将门官家,你得记住——家事为小,国事为大。”
秦文抬头:“奶奶,你刚刚说的,是我的生母,对不对?”
秦老夫人叹口气:“这些事情,以后再跟你说吧。我喜欢的媳妇儿,最好不会武功,别整天抛头露面的,行为举止要端庄,别还没进门儿就先有了孩子。这几条你母亲可都没有做到,我看这姑娘…反正婚事拖一拖并没什么坏处。再说,你才认识她几天?又不是知根知底一起长大的,还是多看看,难道你还愁秦家找不到媳妇不成?”
秦文微微抿唇,没有言语。
秦老夫人很了解他,知道他这是不怎么心服,又不愿顶撞长辈,于是就不说话。她只好继续规劝:“本来呢,我是打算选个朝中大臣的女儿。咱们当初说好的是,让陶姑娘帮忙,挡一挡田家婚事,也激一激徽王与田太师的斗气,并没说…”
“奶奶”,秦文出言打断,“我在燕子河边第一次见到她,就已是对她有心,一直不肯说,不过是因为国家还未安定。朱雀门之役,她舍身救我…”
秦老夫人微笑:“愿意舍身救你的姑娘又不是只有她一人,再说,我又没说不允婚。但你也该知道,咱们并没有高攀。允婚是咱们先让了一步,这婚期婚礼之事,也就该咱们来定。”
“可…”
“文儿,你知不知道宁相的小公子对她有意?咱们与宁家素来不和,现在若急行婚礼,恐怕落人话柄。她还没有过门,先就惹得朝中大臣争执,这姑娘命中桃花太盛。”
秦文低下头,仍是无语,眼神却已开始有了犹疑。
秦老夫人看得清清楚楚,快刀斩乱麻把龙头拐杖重重一顿:“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他一下被敲醒,顿首说:“孙儿知错了,必要等到扫平吴越、天下无忧时,再来思虑婚事。”
秦老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长叹说:“文儿啊,你就是着急又有何用?她明明是陶洪锡的女儿…”
秦文这边淡了下来,陶花一下子就多出许多闲功夫,练完箭了常常在宫中转来转去。她练箭的时间正好是小满早朝的时间,于是两人常常在上午“偶遇”,然后一起混一整天。他一点点教她认汉字,红袖添香夜读书。她也曾问过他那句惹了祸的诗是什么意思,他却没有回答。
陶花一直觉得,让秦文对她突然冷淡的原因,就是宁致远那幅画和那句题诗。
一晃到了二月初一,夜冷似冰。一弯若有若无的上弦月,自不量力地吊在墨黑的高空。
陶花特地把那朵绿牡丹珠花戴在头上,为此又不得不换了件从没穿过的绿色衫子。小满看了她半晌,只说了一句:“嫁出去的人,爱穿什么穿什么吧。”
陶花听不出这是说她的衣服不好看呢,仍旧满心期盼地随小满去仪熙殿夜宴。到了殿内,看见郑丞相坐在一侧,秦老夫人在另一侧,秦文秦梧陪在两旁。陶花过去见过秦老夫人,而后就随小满坐在主席。
秦老夫人跟小满闲话半晌,刚刚要入正题,殿内却进来一个侍从,对陶花说“宁公子求见”。
秦文当即冷冷看她一眼,小满却和气说道:“让他过来吧,既然来了,一起饮宴也好。”
陶花看着秦文的脸色,急忙摇头,自己出去了。
夜色渐渐深沉。几只寒鸦栖在树梢,看着仪熙殿内人丁兴旺起来,酒意阑珊,觥筹交错。过了一个时辰,酒兴尽到,又慢慢变得寥落,众人纷纷离去。
郑伯、秦老夫人和秦梧都已告辞,小满只把秦文留了下来,杯盘冷落,凉意沁人,他们两个也只是在说话。
小满面色极不好看,沉声说道:“长公主为人重情义,她去见宁公子只是因为他曾经帮过她,她向来最顾义气。”
秦文面色凛然:“她既对左相公子重情义,我看他们两个也很般配,结成良缘,也就不必牵扯秦家的名声。”
小满半晌无语,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说了一句:“秦将军是觉得,长公主出嫁之后,就不能再跟男子来往?那她以后岂不是再不能上阵?”
秦文不语。
小满接着说:“她在契丹有血仇,一直说要亲自征伐。不让她上阵,她一定难受。”
秦文听到“血仇”这个话题,声音一下子更冷了许多:“她是女子,所谓血仇,也不需她来承担,报仇是男子们的事情。”
“可是她全家被戮,只剩下她一个女子。秦将军的意思,莫非是愿意帮她承担报仇一事?”
秦文似乎想转换话题,沉吟半晌,答非所问:“我一直以来都想出征契丹。”
“那,你若出征契丹,难道把长公主留在汴京?她熟悉军事,箭法称冠,一定想亲自与契丹军对敌;何况,她是一员良将,咱们朝中有几人可以与她相比?”
又是一阵沉默。秦文终于开口:“我本来就没打算这么早娶妻。我也早就说过,要等到击败契丹、收复吴越之后,天下平定,方迎娶家室。”
小满无奈地叹气:“当初说那些话,无非是为了拖延与田倩如的婚事,你现在拿来推搪我?这种话也能当真?”
“怎么就不能当真?契丹作乱,吴越未平,正是国家用人之时。我一早就有此誓愿,要等天下平定,才成家立业。”
小满抬头看着他:“这么说,你是不愿娶长公主?“
“不是不愿娶,只是现在太过仓促。”
“她年纪已然不小,别人家的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是孩子母亲。”
“孩子将来总会有。”
“击败契丹、收复吴越,谈何容易?蹉跎得年岁大了,许多妇女会难产而死。”
秦文莫名其妙抬头,他觉得大王今天十分奇怪,尽是纠缠些无关紧要的小节。他知道大王十分厚待陶花,可是他想着,既然祖母都已经允婚,这也是算是给够了面子,怎么就在这里锱铢必较起来,连孩子都谈到了。在他想法里,这些都是最细枝末节而不重要的东西。他近来本就有些烦闷,一时也就没有刻意应对,随口说了一句:
“秦家之后,也未必一定要长公主所出。”
他自己,也并不是父亲的正妻轩云公主的亲生子,所以他也并没觉得这句话有多么过分。既然害怕难产,那就不生孩子好了。他性子寡淡孤傲,也不觉得那有多么不好。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大王却一拍桌子站起来,震得杯盘叮当作响,大怒喝道:“早说这话我也不会容你们到今天!”
陶花送走了宁公子,刚刚走到仪熙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乱响。她推门进去,小满赶紧换了神色,陪笑说:“你回来了?”一边收拾着身旁的位子让她坐下。
陶花一夜应酬,十分疲惫,只是点了点头。
小满却追问了一句:“宁公子来做什么?”
陶花看了秦文一眼:“他…拐弯抹角好像是在问我和秦将军的事。”
秦文冷冷接话:“你怎么答的?”
“我没听懂他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反正最后他说,秦将军才是那有福气的尔朱荣。”
秦文慢慢把手中酒杯放下,到桌面时猛地一顿,森然道:“朗朗乾坤,能容得他如此栽赃?尔朱荣目无天子,是个残暴无比的大奸臣。他这话,我定要问个清楚!”
小满一笑:“将军多心了,他是另有所指吧。或许他是想说,将军的相貌也如尔朱荣一般俊美呢。”
陶花听见这尔朱荣是个奸臣,知道不妙,赶紧解释:“那天在太和殿,他跟我说起尔朱荣被杀,旧部为他报仇的事。”
秦文仍是冷着面孔:“尔朱荣的旧部为他报仇,杀进国都洛阳,放纵手下兵士淫辱王妃公主,这等劣迹,也好在长公主面前提起么?”
陶花愣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圆场了,只好转开话题:“你们刚刚吵什么呢?吵到要拍桌子。”
小满笑道:“秦将军刚刚说天下不定,不娶家室,我们就说起了契丹吴越,说起敌人自然就拍桌子了。”
陶花抬头看了秦文一眼,他却低着头不与自己目光相接,她等了半晌见他终究无语,于是点头说:“天下疾苦,确实不宜谈婚事。”
“不是不是”,小满忙笑着解释,“婚事早就订下了,只是这婚期要再酌情商议。我当然是希望你们尽快,我还等着把大周虎符交给我的小表弟呢。”他虽然封陶花为长公主,那是姊妹的辈份,但称呼还是一直叫姑姑顺口了,而姑姑的孩子当然是他的小表弟。说着他向陶花一笑,又转目去望秦文,神色瞬间变得严正。他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虎符,他是打算交给陶花的孩子。
秦文端然迎视他的目光,两人谁都不说话。静了有一会儿,秦文拿起酒杯向小满遥遥微举,一杯饮尽,而后淡淡一笑,斜斜挑目睨向陶花:“等他长大?今晚洞房不知能不能赶得及。”
陶花顷刻间面红过耳,在他的目光中深深低下头去,小满却是大怒道:“你敢调戏公主!”
陶花立刻抬头,仍旧红着面孔,语声却是不容辩驳:“小满你说什么呢!”她把声音放低些,“两夫妻间说些私话儿,你一个小孩子多什么嘴!”
小满没答话,拿起刚刚被震歪到一边的酒杯,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这一天把陶花累得不轻,往后几天都是睡昏昏的,也没再看见秦文。数日之后,郑伯请陶花去田府抄家。田太师在朝中相熟之人众多,谈不上党羽,多为门生幕僚,所以抄家之事选了陶花这样跟他素不相识的人最合适。
陶花带了小满的亲兵侍卫过去,监督着他们把东西一件件记录入库,家人则一个个押入牢中待审。正在院中看着众侍卫动作,忽听得一声娇叱,一个女子自押解队伍中冲出来撞向陶花。
陶花站得距离押解队伍很近,而且正看向别处,毫无防备。两边侍卫见这一队都是女子,且都有绳索捆绑,也没有太上心,结果施救不及,让那人正正撞到陶花身上。
陶花被撞得跌倒在地,只觉胸口十分疼痛,早有侍卫过来扶起陶花,剩下的上去拎起那女子,连着搧了好几个耳光,那女子瞬间口唇流血。
陶花喝止众人,走过去拨开她乱发,但见眉目颇为熟悉,稍一寻思,便想起与在宫中见过的田妃颇为相似,是个娇媚的美人。
旁边的侍卫过来告诉她:“这是田倩如,田仲魁的独生女。”
陶花猛然省起,此女曾是秦文的未婚妻。但见她此时鬓发凌乱,口角不住往外滴血,曾经的美貌佳人,如今十分可怜。
陶花知道她和秦文之事,自是秦文对不住这个姑娘,当下也有怜惜之意,对左右说:“善待于她。”
田倩如冷哼一声:“你这妖女,何必假仁假义!你害我家破人亡,帮赵恒岳弑父杀…”
陶花一伸手捏住她的嘴巴,阻住她的话,她狠狠咬住陶花的手,鲜血汩汩流下。
陶花面不改色,喝止两旁要动手的侍卫:“你们别管!”说着把田倩如拖到房内。
关上房门,她抽出手来。田倩如恨得很了,下了死力,一路都是血迹。
到了屋里嘴上空出来了,田倩如开始狠狠咒骂:“你这妖女擅使媚术,骗得我夫君反叛朝廷、杀我家人,这些全都是要诛九族的罪行!天子驾薨?谁不知道是那赵恒岳杀了他!哼,你和那赵恒岳,倒是正好一对,弑父杀弟,禽兽所为!”
“弑父杀弟”这句话,直刺到陶花心中,这是她从十五岁便开始的梦魇。她不由后退几步,半晌才回了一句:“没有,我没有杀我爹爹。我杀陶若,是不得已。”
田倩如斜着眼睛冷笑看她:“父亲早就跟我讲过你的身世。你陶氏一家,难道就你武功最高强?如何一家人惨死,只有你一个女流逃了出来?你未亲手杀你父亲,你父亲也是因你而死!那赵恒岳弑君,难道还须亲自动手不成?”
陶花又后退一步,呆立当地。不错,假若当日是她前去挡住追兵,让父亲逃跑,也许可以保住父亲性命,而不是她一人孤孤单单活在这里受“弑父杀弟”的指责。可是——
“不成的,就算我挡住追兵,我爹爹也逃不出契丹。澜哥哥能放得我走,却未必会放爹爹走。”
“呵,不错,我倒忘了,还有那契丹太子耶律澜”,田倩如咬牙切齿,“父亲对我说过,此次契丹退兵,契丹国内有传,是因你迷住了他们的太子。你这妖女,要害多少人才罢休?”田倩如一语未毕,竟然又直朝陶花撞了过来。只是这次陶花有了防备,一伸手挡住她,并未让她近身。
她抵住田倩如的肩膀,定下心神,正色对她说:“倩如姑娘,你和秦文之事,是他对不住你,欺了你一番女儿心意。可是家国之事,却容不得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契丹退兵,是我等将士血战而来。你父身为太师,总理朝中事务,可是周国境内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与契丹屡战屡败。这回幽州之战,若不是秦将军相貌出众些,被你田氏女儿看中,如何能够率军出征,一战传吉。”
陶花刚说到此,忽听得背后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疾步进来。看见田倩如躬身在地,一路都是血迹,陶花正抵住她的肩膀,那人一把扶起田倩如,又看见她面上口唇受伤,他恨声道:“你…你忍心如此对她!”
陶花骤逢变故,定了定神才看清面前的人是秦文,见他神色十分冷峻,眼角眉梢都是怒意,陶花不由也觉委屈生气,皱眉道:“我没有碰她。”
秦文冷冷看着她:“我刚听说你来抄田家,就飞马赶来,想让你对她宽容些,没想到还是晚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你把她打成这样干什么!”
陶花抬起头狠狠瞪了秦文一眼,再不愿解释,也羞于在田倩如面前一点点分辩,一言不发转身出门,上马飞奔而去。
一路上她越想越是委屈,越想越是生气,从宁致远的画卷,到婚事遇阻,再到今日无端受责。回到宫内,气愤仍无从排遣,她在世间已无亲属,只有小满和罗焰算是亲人一样,当下连想也未想就直奔小满的居处长宁宫而去。
到了门前,她心中难过懒得理会旁人,推门而入。几个侍从急忙拦阻,却又不敢碰她身形,只能大呼小叫围着她跟进去。到了内室,卧榻已可看见时,那几个侍从却不敢进了,全都退出去。
陶花一路叫着“小满”走入长宁宫内室,但见帐幕低垂,窗户紧闭,室内一地散落的衣饰,角落里一柱檀香静日生烟,与室内一股汗湿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顿觉有些异样,脚步缓下来,却懵懵懂懂并没有停住,直走到那帐幕前。
陶花停在榻前,倒是没有莽撞到直接掀开帐幕,只是停在那里,似觉十分不妥,又不知该如何安置。
小满掀开帷帐一角,慌张叫了声“姑姑,你怎么来了”,陶花无可避免地看见帐内有一女子仰卧,内心一阵惊跳,顿时连耳朵根都红透,转身出去。
刚走到外厅门口,小满披着一件袍子追出来,一手拉住衣带,一手抓住陶花,急急叫声“姑姑别走”。
陶花这一刻功夫已经想明白,刚刚的震惊也已经褪去。小满已不是小孩,虽然耽于国事动荡还未明媒正娶,在这宫廷之中却女侍众多。他贵为少年天子,此事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自己刚刚因为负气而过于莽撞,惊破了这一对鸳侣。
陶花觉得十分歉疚,侧头柔声道:“是姑姑鲁莽了,我…我就是有点难过,没什么大事。”
她的本意是说:因为自己难过,所以鲁莽闯了进来。没想到小满也在惊惶之中,会错了她的意,以为她是说看见此事才难过。他紧紧拉住陶花,急急说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姑姑你别难过。”
陶花一时觉得莫名其妙,想说这是人之常情,又羞于启齿,于是轻轻推他手臂想迈步出门。小满却牢牢抓住,怎么也不松手放脱。陶花回头望室内一眼,嗔道:“你不去安顿人家姑娘,在这里扯着我干什么。”
小满立刻朝内室高声叫道:“晓虹,快过来拜见姑姑。”室内有人低低应了一声,而后就是悉悉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陶花只觉尴尬,皱眉低声道:“不用见了。”说着就要出门。小满仍不肯放脱,陶花使力一推,手上被田倩如咬破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小满大惊松手:“姑姑你怎么了?”
陶花趁他松手将他向内室方向用力一推,不答话闪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