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库兽!(畜牲)”日本人随手抽出了佩刀。老村长也拔剑相向。两方人马僵持在当下,一触即发。
“哈哈哈!”那日本人忽然得意地狂笑几声,阴险地说道:“你,以为没有地图我就没办法了?告诉你老头,地宫入口的干活,我,早就找到了!要那个只是为了避开暗器,既然现在没有地图,用人肉盾牌来探路也不错!你说…是先用小孩,还是先用女人?…啊哈哈!”
“呵,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机会了!”老村长将手中的剑横着指向一侧。这是给他身后那些人的一个信号:随时准备,立剑则攻。

云端咬着唇,死死抓着树干,身体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栗。
这边,枫庭他们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了押解人质的几个突厥人的身后。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血腥的?惨烈的?血流成河的?尸横遍野的?…她不敢去想象,甚至…不敢去目睹。她宁愿闭上眼睛,假装这是一场梦,可是,却又偏偏不能…
而事实证明,无论规模大小,无论是战争还是打斗,但凡兵戎相见的场面,容不得半点天真的幻想。
这一战,残酷得超乎想象。
不记得是如何开始的,只知道人的呼喊,狗的狂吠,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尖叫,还有刀锋裂帛,穿透身体的声音,交织成了这个夜晚最恐怖凄惨的死亡之曲。
有片刻的时间,云端的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周遭的声音蓦然消失,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红。空气中愈发浓烈的血腥之气充斥着所有的感官,让人窒息晕眩。
梦!是那个梦!她猛然醒悟,原来,那样不祥的梦境并非偶然而是真实的预兆!而她先前所有的不安和惶恐都不是没有缘由的!只是,这一切,她明白得太晚。事到如今,已经再也无法阻止,亦不能挽回了…

村长他们在正面和那伙人交锋,枫庭他们在后面偷袭。虽然那伙人个个身怀不弱的武功,但双方起初也还算是势均力敌,只是不成想,那些盗墓贼居然还带着大量的火药!当爆炸声响彻山间的时候,云端终于回过神来,混战中她看到枫庭一面护着怀里抱着的小孩,一面挥剑抵挡着几个突厥人的围攻。一些女人带着孩子正往她这边跑,而秦鹏和另外几个人在前面奋力抵抗。天哪!她刚刚在干什么!在这样的时候,她居然还在发呆!…不行,无论如何,她都得去帮忙不可!
云端小心地支撑着半蹲起身体,低头向树下看了看,黑漆漆的,完全看不出与地面的距离,不过按上来时的感觉,应该不是特别高。她略一迟疑,来不及细想,便决定用最快最省事的办法-------直接跳下去。她掀起裙摆塞进腰带,身体重心移到树外,咬咬牙,不管不顾地奋力向下一跳。落地的时候,她被地上的石子划破了手掌,腿也被下坠力震得几乎断掉,但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勉强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迎上前去接应那些女人和小孩。待把人质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她便又急急地往前面跑去。
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有对方的人,也有秦陵村的人,只是那破碎模糊的血肉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云端强迫自己不要低头去看,只是凭着直觉跨过那些正在变得僵冷的障碍物,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脚步踏下去,血水浸湿了她的布履,粘腻而冰冷,死亡的腥气从脚底直窜入恐惧的内心。
“姑娘!你不能过去!”一只拎着血剑的手臂蓦然横伸在眼前,将云端拦了下来。
她抬眼去看,只见秦陵村的一个小伙子正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往回走。他浑身被鲜血染透,似乎受了伤,但一双漆黑的眼眸却透露着无畏无惧的光芒。
“那边,太危险了!刀剑无眼,你会受伤的!”小伙子见她没有动,好言劝说着。
她像是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眯起眼睛向枫庭所在的地方张望。远处,火药不停地炸开,她本已寻到枫庭的身影,可是一眨眼,他却又隐没在浓烈的烟雾里,再也看不见。
“谢谢!”云端说着,忽然夺过他手里剑,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
“喂!姑娘!姑娘!不要去-----”小伙子急切地喊着,可是他的声音却被蚀骨的夜风吹散,心有不甘地留在云端身后,犹如一声无奈的叹息…

云端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杀人。
但是,当她赶到枫庭身边,他正被几个人围攻。眼见着一个突厥人的刀锋向他劈下,而他亦躲闪不及,她唯一的反应就是举起剑,毫不迟疑地刺下去。剑身穿透人体的感觉令她的手惊悸地抖了起来,而那柄没入对方胸腔的剑,却无论如何再也拔不出来了。一个日本人看到同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刺杀,顿时恼羞成怒,放弃了对枫庭的进攻,转而举刀向云端劈来。
“蓝儿---!”枫庭瞥见那人的动作,奋不顾身地冲过来,飞起一脚精准地踢在他的手腕上,那人猛然吃痛,手一松,大刀应声落地。可是他尚来不及护住她,另外一个突厥人又向他劈过来,为了保护怀中的小孩,他唯有旋身闪过,但在另一侧,却被一个日本人划伤了手臂。
“枫庭!小心---!”云端什么都顾不得了,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把剑,向那几个人冲过去。在这个时刻,她早已忘记了什么叫做害怕。对她来说,生与死的界限便是他。
“蓝儿,快回去!”枫庭隔开砍向她的刀,而云端亦紧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中的剑,管它是砸,是砍,是劈,是刺,只要她有武器,只要她还能动,就一定可以保护自己,不成为他的负担。她得帮他!即使毫不留情的刀锋不时割断她的发丝,划破她的衣裙和手臂,但她已经全然感觉不到这一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每一个机械挥剑的瞬间,她平生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做战争…

枫庭和云端背抵着背,四个敌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与他们肉搏厮杀。
“蓝儿!”枫庭喘息着低声唤她,“我数一二三,你先逃!到外面接着孩子!”
“不----”此时,她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连发出一个音节都是那么的虚弱无力。
“不然我们都会死!”他低吼,可是愤怒的声音却又似乎满是伤感。无论如何,她不能有事。因为他不允许。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得不远处有人用日语喊了一句:“快闪开!”
还未待他们反应过来,只见几道火光一闪,爆炸声便在身畔接连响起。被炸飞的碎石、泥土飞砸过来,在裸露的皮肤上割开无数细碎的伤口,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白色烟雾模糊视线。
“蓝儿,快跑!”混乱中,枫庭抓住她的手臂,想要带她冲出去,却没料到,一柄剑直直地向他们中间刺来。
一个人用日语咒骂道:“巴嘎!想跑---!”
“走!”枫庭将歇斯底里啼哭着的孩子往云端怀里一塞,猛然将她推离身侧,便又和那人厮杀开来。就在这时,又一团火光乍现,直直地朝着云端胸口飞来,而她一时竟怔仲在原地,忘记了闪躲。
那团即将爆炸的火焰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枫庭转身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惊。
“蓝儿----!”他撕心裂肺地呼喊,本能地想要飞身过来扑救,却在闪神之间,被与他缠斗的人在背后划了一道伤口。

炽热的火焰刺痛了云端的双眼,枫庭的呼唤令她猛然回魂。虽然为时已晚,但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唯一想到的却是转身,护住怀中的孩子。然而,当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受到预期中的烧灼和疼痛,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人给扑倒了!那人压在她的背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她。枫庭…枫庭…是你么?…
“丫头,没伤到你吧?”一双苍老枯瘦的手小心地将她和孩子扶起,那熟悉的声音令她一愣。
“…爷爷!”当她终于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时,不禁惊呼出声。天那!这不是在做梦吧!救她的居然是…居然是天问星君!

“爷爷…”云端嗫嚅着,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又忽然哽咽了。在这个时刻忽然看到他,就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霎时之间,恐惧,难过,委屈,无助,无措,还有那一点希望混杂在一起向她袭来,脆弱的眼泪就那样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
“傻孩子,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快跟我走!”天问星君以手刀劈开冲上来的一个日本人,拉着她向后面退去。
“不!爷爷!枫庭他----”
“那小子不会有事的!要是连这几个杂兵都摆不平,那真是枉做了我的徒弟!”天问星君一边说着,一边运了轻功,拉着她飞快地往回走。直到,把她和孩子送回到秦陵村人质所在的安全地带。
“在这里呆着别动,很快就会结束的。”天问星君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身形一闪,转眼之间,人已不见了踪影,神乎其神的身手看得周围一众人等目瞪口呆。
云端把孩子交给了快要急疯了的母亲后,便一个人靠坐在一棵树下休息。早已被汗水浸湿的身体此时被风一吹更是冷得瑟瑟发抖,散乱的发丝垂在额前,因沾染了血液而变得僵硬。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已然虚脱,轻飘飘地没有一丝重量。远处的厮杀声似乎正在慢慢变小,爆炸声也开始弱了下去。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却在心里不住地为每个人的平安祈祷着。爷爷说,很快就会结束的,很快…呵!爷爷,枫庭…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请你们无论如何也要回到我的身边来啊!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永远不要….

这场护卫秦陵之战直到过了丑时才以秦陵村的勉强获胜告终,而双方均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秦陵村的男丁几乎死了一多半,而那伙盗墓贼事先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强悍的抵抗,并且完全低估了秦陵村人的武功,所以尽管他们准备了大量的火药,却并没有因此占到太大的便宜,死的死伤的伤,但凡没有咽气的最后都被绑了起来,留待日后报官审问。
就在众人检查战场,捆绑俘虏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意外的小插曲。
一个诈死的日本人趁大家不备,偷偷跑到他们先前准备好的火药箱那里,点燃了一整箱火药的引线。
“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哈哈!只有你们唐人才稀罕秦始皇的财宝!”他癫狂狰狞地大笑,用日语叫嚣着,又再接连点燃了另外几个事先摆好位置的火药箱。“我们只要毁了这里的龙脉就行了!有朝一日,我大和民族定能雄霸天下,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话,令唯一能够听懂日语的枫庭一阵心惊。破龙脉!原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破了骊山的龙脉风水!想不到一贯对大唐敬畏有加,俯首称臣的倭国,居然也暗藏了如此险恶的野心!
秦陵一破,天下必亡!
倘若他们早有准备,那么那几箱火药所摆放的位置…
思及至此,枫庭不禁暗叫糟糕,冷汗顺着脊背渗透出来。“快!阻止他!无论如何不能让火药燃爆!快!”
他声嘶力竭地朝其他人大喊道,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在第一箱火药爆炸前挥剑斩断了引线。另外几个人也都及时阻止了其他几箱火药的爆炸。这时,眼看最后一箱火药的引线就要燃尽,那个日本人却持刀护在前面,抵死反抗。秦陵村的一个小伙子眼见情况紧急,毫不犹豫地舍身,任由他的刀刺进自己的身体,在火药爆炸的一瞬间,推着那个日本人一起跌到箱子上,以血肉之躯阻挡了爆破的威力,随着那声沉闷的巨响化作火光里的一团灰烬。以自己的死,完成了对秦陵最后的保护…
当一切平息,云端便随着秦陵村的女人孩子一起赶到前面和其他人汇合。并不算长的一段路,却走得无比艰难。因为,不断地会有女人和孩子停下来,在某具冰冷的尸体旁恸哭,将凄厉惨绝的泪水,抛洒在未明的天光里,哀悼着她们的丈夫抑或父亲兄弟。这样的情景,令云端不忍目睹。她所能做的,唯有别开眼睛,本能地逃避。麻木的双腿机械地向前快赶,此时此刻,她只想快点见到枫庭和天问星君,确定他们平安无事…

待她走到那边,一眼便看到了枫庭的身影。他正背对她跪坐在地上,似乎抱着什么人,而在他的一侧,秦一和一个年轻女子也以同样的姿势跪坐着,还有一些人围拢在旁边。
“枫庭----!”云端小跑过去,轻轻拨开人群,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
“蓝儿!…”他抬起头,脸上静静淌下的两行热泪,令她猛然心惊。
“你怎么了----”她急急地开口询问,却在下一秒硬生生地止住。她终于看清了枫庭手里抱着的人是谁!没错,那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父天问星君!
“爷爷------!您怎么了?!爷爷!…”云端惊慌不已地抓住了天问星君的手。
“呵…没事,爷爷…没事…”天问星君轻轻地回握她,看起来已是很虚弱了。
“啊!…村长爷爷!您------”当她看到躺卧在秦一怀中的老村长时,情不自禁地惊呼道出声。只见他的胸前插着一柄短剑,此时伤口处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而他的手臂,大腿和肩膀也各有几道极深的伤,有的已经深可见骨。秦一身旁的年轻女子正跪伏在老村长的旁边,伤心地抽泣着。想必,那就是秦楼玥了!
“呵呵…”老村长牵动嘴角轻轻笑了下,微微侧过头去,艰难地将手伸向天问星君。云端见状连忙将帮忙将他们的手叠合在一起。
“这么多年…没见…这…这会儿,真想和…和你…喝一杯…叙叙旧…”老村长气若游丝,勉强说出这句话来。
“呵…50多年都…等了,也不急在这一…一时。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嗯…好啊…”老村长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我…等你啊…老朋友…”
“呵…不会太久了…”天问星君也淡淡地笑着。

“爷爷!爷爷!----”秦楼玥忽然大声地哭喊着。只见老村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角不断地涌出鲜血,眼神已然涣散。
“玥儿…”老村长抬起手臂,想要去摸秦楼玥的脸,却猛然停滞在半空中,颓然地垂了下来,断了气息,就此故去了。
秦村的人见状顿时全部跪伏在地,痛哭声响成一片,哀不能述。
天问星君轻轻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中似乎一下子有了神采。他看着云端,慈爱地唤着:“蓝儿…蓝儿啊…”
“爷爷,我在这儿!…”云端见他这个样子,心知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而记忆深处某个被深埋的画面仿佛正在被唤醒。她的眼泪不可遏制地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天问星君的手背上,滚烫的悲伤。
“傻丫头…别哭啊!爷爷阳寿已尽,注定有此一劫…这是天意…躲不开也逃不掉…”
“不,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我不信!”云端泪眼婆娑,拼命摇着头。
“呵呵…”天问星君轻叹一声,颤抖着将手伸进怀里摸索着。“蓝儿…这个要收好!一定要…收好…”
说着,便将一串佛珠套上了云端的手腕。那熟悉的檀香味让她愣了下,低头去看,不觉大惊。离空珠!竟然是被她扔进风吟谷寒潭的离空珠!
“爷爷!这是…这怎么会…”
天问星君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却是将眼光转向远处仍然黯淡一片的天际,喃喃地说道:“生死之劫…隔世…离空,福祸难料,但凭…天意!”
“师父!…”枫庭失声唤着他。
天问星君看着他,叮嘱道:“庭儿…照顾好…蓝裳,不许,不许欺负她…她只有你…只有你了…”
他的话让云端心如刀割。没有人能明白天问星君那句“她只有你”的真正含义,可是她懂!他早已洞悉一切,知晓一切,他明白她舍弃亲朋,舍弃过往留在这里的决绝,他亦体会得到在她内心深处潜藏的不安。事到如今,他对她仍是放心不下。这份毫无亲缘的爱护与怜惜,怎能不让人悲伤心碎?!
“爷爷…”云端情难自已,哭倒在他身畔。
天问星君轻轻抚着她的头,“朵朵…我的小朵朵啊…”
朵朵!朵朵!…这个名字犹如一道霹雳在云端脑中轰然炸开。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又像是被针刺到一般弹起,一旁的枫庭亦万分不解地看着他们。朵朵?师父他老人家是在叫蓝儿么???
云端的嘴因为震惊而微张着,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天问星君,心中那排山倒海般的剧痛令眼泪更加汹涌。
朵朵!全天下,会这样叫她的人就只有一个!爷爷!只有她的亲生爷爷,那个最最疼她,从小将她擎在手心里来呵护的爷爷才会这样叫她!
“天上的云彩都是一朵朵的,爷爷以后就叫我们云端朵朵吧!”
“好啊好啊!…可是爷爷,这是我们的秘密哦!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这样叫…”
是的。那是她和爷爷的约定。而爷爷他,在她六岁那年便因车祸意外去世了。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想起那人生中最痛苦最恐怖的画面,可是,在这一刻,面对着有一张和她爷爷相似面孔的天问星君,听到他叫她朵朵的时候,所有的记忆便毫无预警地在眼前再次重放。
爷爷当初是为了救她才死的啊!他推开她,却让自己被那辆货车撞倒在地。那天也是这样的吧?小小的她,跪在马路上,惊恐地哭着,拼命地叫着爷爷。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裙子,像一朵朵诡异妖艳的花。
朵朵…我的小朵朵啊…
就是这一句。这是爷爷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天问星君似乎对她震惊又迷惑的表情毫不意外,他看着她,露出欣慰安然的笑,“呵…是命中注定啊…我们有…三世祖孙之缘…这一世,爷爷能看到…看到朵朵长大以后的样子,有个好…好归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三世祖孙之缘!三世…祖孙…那就是说…
“爷爷!…爷爷!…..是你么?!真的…是你么?!”天问星君的脸在云端的视线中渐渐模糊,儿时的记忆与眼前的一幕悄然重合,触动着她深埋心底最深刻的悲伤。“爷爷…我好想你…你知道不知道,我好想你…”
“你要…好好的,知道么?…要好好的啊…别忘了还有一世…爷爷还会…再见到朵朵的…朵朵,我的小朵朵啊…”
天问星君握着云端的手,安详地合上了双眼,一滴泪水自他的眼角轻轻滑落,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惦念与不舍。

“师父-----!”枫庭来不及思考师父和蓝儿之间那匪夷所思的对话,他眼见天问星君咽了气,大呼一声,紧紧抱着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又再泛滥而下。
“不------!爷爷!爷爷!…不要!你不要死!”云端扑倒在他的身上,凄厉恸哭,“别丢下我…不要丢下我…爷爷…”
云端的心,痛到窒息。
他死了。爷爷他死了。这一生,他在她的面前死了两次!
心里面,那道蛰伏了近二十年的旧伤随着天问星君的死而再度崩裂,并且令她感受到加倍的痛楚与绝望。三世祖孙之缘…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个?!你怎么可以,让我两次像这样失去你!…既然你知道,又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让我去风吟谷陪伴你…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最无法释怀的就是此生再也无法去到你的身边!爷爷!爷爷…..你怎么可以死掉?!怎么可以两次抛弃我?!你怎么可以…

她哀哀地哭着,一直哭一直哭,几乎到昏厥,可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令那撕心裂肺般的痛减轻分毫。忽然之间,她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来看了看天问星君尚未冷却的身体。没有伤,这样看竟然没有伤!那些血…是从他的背后流出来的!背后…
思及至此,她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扳起天问星君的身体看了看他的背。那一眼,让她倒抽了口冷气,心头仿佛又被无形的匕首狠狠地插了一刀。
那个大大的血窟窿是被火药炸开的吧!她知道的,一定是的!就是那个时候,他扑倒她,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那威力十足的爆炸!…爷爷他,果然是因她而死的!又是她!又是她害死他的啊!…她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自己!永远都不能了…
爷爷…

风,依然冰冷地吹着。
丝丝风声犹如隐忍的低泣,和着生者的悲伤,为逝者做着最后的哀悼。
云端脸上的泪水风干了又再流下,留下了又再被风干。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在想着很多很多事情,过去的,现在的,她的,爷爷的…可是,当她试图去看清某一处回忆的片断时,那些看似清晰的过往却又在一瞬间飞快远离,变得模糊不清,怎样也抓不住。于是,她就只能疲惫地闭上眼睛,逼迫自己记取那些早已遗失的美好。但,那在她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画面却始终是红光一片,剧烈的爆炸声震撼着她的鼓膜,撕扯着她的身心。她看到爷爷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扑向她,代替她挡住所有的危险,代替她去死。而她,竟丝毫也不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