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冤枉!”
“这也太霸道了!诗歌自古就是随意传唱的,岂有收钱的道理!”
“就是就是!” “真不讲理!”…
云端在一旁站着听,看着眼前这些人义愤填膺,委屈不平地抗议,无比坦然地接受来自各方的白眼,怒火和指责。她想,若是眼神也能杀人的话,只怕此刻她和枫庭早就被这些人给千刀万剐了!只是,纵然如此,她也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一派大家闺秀的优雅从容。
转过身,云端与站在一旁的枫庭交换了下眼神,却见他正蹙着两道浓眉,似乎对着满堂的混乱吵闹颇感头疼,她飞快地朝他吐了吐舌,一脸内疚抱歉,像极了一个闯了祸的淘气孩子。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却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这小丫头啊,他终究是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无论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这,就是他的心甘情愿。
同样感到头疼欲裂的还有曹大人。他看看左手的诉状,再看看右手的证据,抬头瞧了瞧下面那些正说的口沫横飞的人们,还有那气定神闲的原告,只希望这是一场噩梦,能早点醒来。
“啪!啪!啪!”他颇有几分恼火地狠狠拍了3下惊堂木,最后一下所用力气之大干脆直接令那块可怜的木头身首异处了!那断掉的一半直直飞到堂下,撞到柱子后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堂下众人一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齐刷刷地向曹大人行着注目礼。
“行了!你们说了这大半天,意思呢,本官也都听明白了。”曹大人抚了抚额,发现自己汗都出来了。“现在,就请宝明斋一方再说说吧。”
“大人,民女要说的,状纸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各位也都了解,就无需再赘述了吧!”云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她看了眼曹大人脸上的表情,料到他毫无办法,不禁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于是又再故意说道:“一切,全凭大人您来裁决就是了!”
嘿嘿,烫手山芋丢给他!
曹大人心里一惊,真是怕啥来啥!这季小姐不是逼他么!他们的状纸上只说要追究责任,却又没说他们到底想咋办。裁决裁决,没有相关律令他怎么裁决?这会儿他只恨不得能够自裁,先把自己解决了算了!哎…
“嗯…这个嘛…”他迟疑片刻,故作镇静地捋着胡子,“依我看,这事双方都有道理。我大唐律例虽不曾写明有侵犯那什么…著作权…这条罪状,可这宝明斋的契约那也是白纸黑色写得清清楚楚的:诗人李白把诗稿卖给季小姐独家使用,随意传唱者必纠。所以呢,我想…”曹大人顿了顿,然后决定道:“做生意都讲究个以和为贵,你们双方谈谈条件,就和解了吧!诸位意下如何啊?”
堂下一阵沉默。
众人思忖着他的话,三三两两地耳语商量着。正当他想让云端他们先提出条件时,却见人群里有个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制止道:“等一下!大人,小的有话要讲!”
“哦?”曹大人疑惑地挑眉,“你说!”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那人的身上,云端和枫庭更是饶有兴味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既然宝明斋说李白和他们签了契约,除了那张纸,又有什么证据呢?他本人不出来当场对质,何以服人?谁都没有见过他,是否有这个人还是未知数,我们怎么知道和宝明斋签下契约的是不是李黑李红李绿的?这签字画押也是可以做假的!所以,我们想请李白来这里对质,还望大人明鉴!”
曹大人这时才想起自己还忘了一件事。只见他抽出另外一张纸来,一边交给衙役拿给被告方传阅,一边说道:“那李白,本官已见过了。昨天他随宝明斋的这两位一起来过,亲自向本官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原委,我已命人将他所言逐句录下,并按了手印画了押,不信你们可以自己看看。”
众人一时无话,片刻,不知是谁带头喊道:“看了我们也不信。谁不知道宝明斋有靠山,官商勾结的事古来有之,没啥稀奇!”
底下还有人不怕死地应和着:“对!别是曹大人拿了人家好处吧?”
“就是,朝廷命官岂能徇私枉法?!我们不服!”
全场暴动。“不服,我们不服!”…
曹大人见状,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冤死了!想他跟随严大人多年,两袖清风,秉公执法,别说收受贿赂,就是连杯茶都不敢随便吃人家的,深怕落人口实。这会儿到好,因为这么场莫名其妙的官司,累得他几乎毁了一世英名!
云端看了看这有些失控的场面,悄悄捏了捏枫庭的手,给他一个暗示。他看她一眼,点点头,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各位,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并不很大,但是很奇怪,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所有人都渐渐噤了声。
“此事与曹大人并无半点关联,李白李公子今天不能前来公堂之上作证是另有原因的,这我们暂且不管。”
枫庭泰然自若地说着,抬手制止了想要打断他的人,继续道:“现下与诸位对簿公堂实在失礼,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江某的前辈就是同行,大家本应和和气气,一同发财,但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也只是想为普天下的文人讨个公道而已。”
他停下来,只听有人不耐烦地反问道:“咱们只是做生意,文人的公道关我们什么事?!”
“当然与你们有关,而且关系还很大呢!”云端忍不住开口反驳。“就说诗人吧。除了读书写诗,也没有养家糊口赚钱的法子,
就算好不容易呕心沥血写得一篇好文章呢,也换不回一斗米,挨饿的仍挨饿,受穷的仍受穷。可是诸位呢,唱着人家写的诗揽客赚钱,却一点表示都没有,那说得过去么?!”
这…众人听到她的话,不禁一震。她说的这些,是没有任何人想过的,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的么?几时听说文人要贩卖诗文来赚钱了?
“呵!季小姐果然不愧是商人之后,真是生财有道!”一个老头不屑地讽刺说。“只是文人的气节清高岂能用金银污折?以诗文换钱,古今未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要帮诗人赚钱,人家还未必与你等同流合污,那个李白,若真有其人也怕是个异类!”
云端听了也不恼,脸上仍是带着笑,对老者盈盈施礼,说:“晚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诗人也要吃饭啊!如果温饱不济,整日饿得头晕眼花的,还能写出什么?那咱们还唱什么啊?既然您老沏了杯茶都可以卖个三文五文的,人家绞尽脑汁写首诗出来卖点钱又有何不可呢?”
“照你那么说,砍柴的和作诗的也没分别了!” 老者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发笑。
“从这方面说,还确实没分别呢!”云端忽然找到点从前在大学里参加辩论赛的感觉,“砍柴是劳动,写诗写文也是劳动,一个凭体力,一个凭脑子;无论柴禾或者诗文都是劳动成果,如果柴禾能卖钱,那么诗文也能卖得。”
一席话,顿时让老者无语。想反驳她,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怎样说。
她环视众人,径自说下去:“不管怎样,我只是说了我们的想法。李公子和我签了契约,宝明斋演唱表演他的诗歌是预先付了银子的,试想,前辈您若买了一件好看的衣裳,别人拿过去随便穿,您能愿意么?”
“行了,我总算听明白了。”老者冷笑道:”归根结底,你也不过是想问我们要钱吧?”
“嗯,确实是这个意思。”
云端对他的轻蔑不以为然,直言不讳道:“我和李公子有约在先,其他商号如若演唱他的诗歌赚钱,那么我们宝明斋是要收费的,钱呢,七成给李公子,我们只留三成。谁都不吃亏。”
“呵!想得挺好!那么敢问季小姐想要多少?”
“不多,每首诗一两银子唱一个月。”
云端的回答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也松了口气。原本他们以为他是要狮子大开口的,没想到竟然是1两银子唱一个月!算起来,一个月也就十两银子不到就能解决,若早知道是这点钱,就直接给她不就得了,还弄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惊动了官家,犯得着吗?!
众商家各自在心里拨着小算盘,不得不承认,这宝明斋还真会赚钱!而且,听她刚才说的和诗人分钱的那事,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啊!怎么说呢,就算他们本能地心有抵触,但又无从反驳她的说法。即便没有被她说服吧,不可否认至少也被说动了几分。
于是,便有人问:“那,若是我们中的谁和某位诗人签了契约,买下他的作品,宝明斋或其他商家要表演,是否也要付钱呢?”
“呵呵,那是自然的。”
云端爽快地回答,暗自观察众人神色,似乎已经有些动摇了呢!她心下偷笑,继续说道:“而且,不光是诗,若是有人作了首好听的曲子,我们也可以买下来,如此这般通过收费允许其他商家演奏。这样做,无论是对商家还是诗人和曲艺人来说,都是互利互惠的。只要与你签订契约的诗人艺人作品受欢迎,传唱的商家越多,你的利润也就越大。那些诗人啊曲艺人啊,也由此多了一份收入,衣食无忧也可安心搞创作嘛,那好诗好曲当然也就越来越多了。各位觉得呢?”
众人纷纷暗自思忖着她的话,无人应声。端坐朝堂之上的曹大人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只觉得一切颇值得玩味。这位季小姐所言,实在是新鲜,乍听之下甚至有些可笑,但是仔细琢磨起来呢,却又不是没道理的。坊间皆传言她天赋异禀,有别常人,今日他也算是领教了一二。先不说她那一套稀奇的说词,单是瞧那伶牙俐齿舌战群商的气势就足够了。
“曹大人。”片刻之后,枫庭忽然开口,“这桩案子不如就此了结了吧。”
“哦?江公子的意思是…”
枫庭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平静地说了句令全场惊讶无比的话,“我们撤状,不告了。”
“啊?!” “啊!这…”
众商家感到不可思议,折腾了这么老半天,又是争论又是说教的,到头来,他们不告了?真是匪夷所思…
这时,有人洋洋得意地说:“看吧!公道自在人心,现在他们自知理亏,当然是告不下去了!哈哈!”
一旁立刻有人闻声附和。
云端见状,款款走上前去,对着众人略一施礼,态度诚恳又谦恭地说道:“诸位前辈,今日多有冒犯得罪,万望海涵。我们之所以撤状,不是心虚,更不是理亏,只是诚心想求和而已。既然道理已经摆明讲清,那么利弊就由诸位各自去衡量。总之,告状并非我们本意,只是想维护诗人和我们自己的利益而已。另外呢,也是希望能和大家一起赚钱,毕竟多条入账的路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银子么,先前的这些就算了,我们也不打算再要,但是自下个月起,诸位再表演传唱李白的作品就要付钱给宝明斋了。大家如若仍是不能接受,那…我们到时再来麻烦曹大人裁断好了!”
“啊…这…”曹大人听闻她这样说,心里不免一惊,好不容易盼得他们不告了,他这刚松了口气,可不想再拖延下去,还下个月?算了吧!还是快刀斩乱麻为好!于是他急忙肯定道:“依本官之所见如此甚好!季小姐之前所说颇有几分道理。既然是对各方都有益处的法子,诸位不妨就先试试看。等赚了钱,就不会觉得不好了!”
众人听闻此言,也都无话可说,只在下面窃窃私语,议论商量着。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枫庭看似不经意地开口说:“三日后巳时,在东市学而堂书坊,李白的第一部诗集将正式对外发售。届时李公子将首次现身,签名题字售书,如果诸位对其人其事有疑,不妨到现场一看。”
他的一席话无疑如巨石投水,激起层层波浪。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公堂再次因这个意外的讯息而沸腾起来。曹大人皱起眉,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觉得自己对噪音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既然事有定论,他可不跟他们在这里耗着了,要议论要感慨让他们回自己家说去吧!
“好了!” 他拍了下那剩余一截惊堂木,宣布道:“宝明斋主动撤状,本案就此了结。你们都回去好好做生意吧!凡事切记以和为贵,退堂!”
云端和枫庭离开京兆府的时候走的是后门,因为前面基本上已经属于“此路不通”了,等在府衙外面的那些好奇心极度爆棚的人此刻看来仍是没有半点要散去的迹象。
云端看着这有些混乱失控的场面,不免有点担心:今日尚且如此,真不敢想象三日后李白出现时又该是一番怎样的情景?来的人铁定要比今天多得多,人们的情绪也一定比这亢奋,弄不好她家的学而堂都会被人给生生踏平了!
看来,回头还得去和严大人说说,请他到时候多派些官差去维持秩序,无论如何,安全都是最重要的,可千万不要有人受伤才好啊!
签名售书
季家的学而堂书坊坐落在东市的泰宁街上,据季老爷说,店名取自孔子《论语》“学而时习之”一语。
以印书坊而言,学而堂的规模在长安城里算不得是大的,充其量也就是中等而已。这里的布局属于店坊一体型,前边书店后边工坊,印出来的书装订好就可以直接拿到前面的门店来卖,倒是很方便。这里的工坊一共有三间,一间制版,一间印刷,还有一间装祯。唐朝时,活字印刷术已经相当成熟,虽然不能和现代的印刷厂同日而语,但是在云端看来也已经初具流水线作业的雏形,效率和质量都属上乘,更不要说那高超的纸张防蛀和书籍装祯技术,连她这个现代人看了都不免要啧啧称奇。
云端和枫庭回到学而堂的时候,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地为李白的新书而忙碌着。这边的大小事务目前是由安生来协助陈掌柜打理,他聪明好学,人又踏实肯干,这几个月一直在宝明斋里跟着云端和枫庭,着实大有长进。云端这次把他调来学而堂,也是想给他一个全面实践提高管理能力的机会,倘若安生能够独自挑起这根大梁,那么她在唐朝亲自提拔培养出的首位“职业经理人”也就算是正式毕业了!嘿,想想都觉得成就感十足呢!
“小姐,江公子,你们回来了!”
正在印刷间里检查印张质量的安生一间他们进来,立刻迎上来打招呼。他看了看云端的脸色,发现并未有什么异常,才又开口问道:“小姐,听说您和江公子撤状了,这到底…”
“啊?!你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云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会儿据他们离开京兆府最多也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消息传得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恩,在你们回来之前整条街就已经传遍了!”安生如实答道。
云端点点头,忍不住笑了笑,心想这唐朝的广大人民群众还真是个个都有当狗仔队的潜质,等有空她干脆再开间报馆得了,弄份娱乐小报八卦周刊什么的,肯定不愁没有新闻来源,估计那钱比卖书还好赚呢!
“哦,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吩咐安生道:“待会儿你去找些人,把印有李白诗集三天后上市消息的大字报贴出去吧。东市和西市的主要街道都别落下,严大人那边我已经请示报备过了,不会有官差阻拦的;另外一些比较大的茶楼食肆也送一些过去,还有平康里那边也别忘了,直接去栖凤阁找月姑娘,把东西直接交给她就行了。”
“是,我这就去办。”安生应着,转身向外走,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迟疑着问道:“小姐,江公子,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所以想问问…”
“哦? 是什么事?你尽管问,没关系的。” 云端一时间有些狐疑。
“就是这官司。我不明白,咱们大费周章告了这一状,为何到最后又放弃了呢? ”
“呵呵,原来你说这个呀!”
她笑,想了想对他解释道:“俗话说的好,无利不起早。其实打官司也不过就是个幌子而已。我的真正目的有两个,一来是想尝试着树立一种新规矩,就是诗文曲谱有偿使用,这对那些写诗作曲的文人是非常有利的,而且对咱们商家来说也不是坏事;另外就是想借此增加一个话题,勾起人们更多的好奇,为三天后新书上市做准备。要知道,关注咱们和李公子的人越多,到时候书就越好卖。明白了?”
安生听完仔细想了下,似是明白了几分,但转而又问:“那为什么一定要惊动官府呢?咱们可以把其他商家找来坐在一起谈啊,另外也可以像这样贴些大字报,我总觉得事情闹到了京兆府,有点那个…”
“你说的也不是有道理。”说话的是枫庭,他赞许地看了安生一眼,代云端回答道:“不过,要在一个行当里面立一项规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先礼后兵这一招恐怕不好用,所以我们反其道而行,先发制人,先兵后礼,这样一来他们措手不及,气势上先输了一截,咱们这时再撤状,而且还放弃了向他们追讨这个月应付的银两,他们心里反倒会有种得了便宜的感觉,再加上你家小姐讲的那一番以此法赚钱之道,他们就比较容易被说服了。”
云端点点头,又再加上一句:“至于闹到了京兆府,不过是想更轰动一些罢了。若要激起千层浪,扔块小石子儿是没用的,必要一块巨石才行那!”
“啊…原来如此!这回我总算弄明白了!”
安生闻言茅塞顿开,心下对云端和枫庭满时敬佩。他心中暗想,为了李公子这本书,书坊里上上下下忙了这么久,小姐和江公子又花了许多心思在里面,到了这个节骨眼,可千万马虎不得。更何况,小姐如此信任他栽培他,他也得格外用心才行!
呵,但愿所有的心血都没有白费,李公子的书能卖个满堂彩,他们这学而堂书坊也能打赢这一场翻身仗…
李白的新书终于在三日后千呼万唤始出来,于当天巳时正式在学而堂上市发售。
虽然大家对可能出现的盛况有所预料,但是现场的情景仍是令云端他们大吃一惊。从长安城的四面八方陆续赶来的人们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很多人甚至是自辰时起就等在学而堂门外的了。许多平日里在街上摆摊做生意的人今天也都索性歇业休息,跟着一起看热闹了。京兆府的官差曾试图强行将人群疏散开一些,让他们排成一列,但那无疑都是徒劳。人们拥挤着,推搡着,翘首以待,望眼欲穿,只为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云端让人在学而堂的门外搭起一座有5级木阶的小高台,高台上方悬挂着大红条幅,上面写着:长安第一才子李白个人诗集---《把酒问月》签名题字售书会。居中立着一个四方木架,外面垂挂着一大面红色绸缎。高台的另一侧连着一条长桌案,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好几摞书,两个小伙计站在桌后,一个负责收钱,一个负责给人拿书。而李白的座位就在旁边,笔墨早已准备妥当,另外还有朱砂印泥和他亲手篆刻的一方藏书印。在李白的侧后方摆了几把椅子,这是晁衡、严逸、枫庭还有云端他们这班朋友的位子。
售书会正式开始前,大家都在外面忙着准备,只有李白一个人等在学而堂的前厅里。他站在门口,透过缝隙向门外望了望,只见街上黑压压的一片,到处都挤满了人。在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兴奋与紧张。这些人,可是都来看他的?他们…都会买他的书么?尽管他知道现在自己在长安开始有了点名气,他的诗也渐渐得到了认同和喜爱,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等场面!眼前这般情景,让素来狂放不羁,不屑虚名的他也不免有些自喜了。呵,应该也是有着小小的虚荣心吧,他到底也未能免俗。
李白缓步踱回桌前,再次将那本散发着清新墨香的新书拿在手里。单从外观上来看,这书做得已是相当的精致。其他的书,封面不过是寻常的蓝纸,用白线装订好便罢了,他这一本却是特别用了一种质地坚挺的布料做封面,其上的图案和书名题字都是套染上去的,以金线勾边,不晓得要费多少功夫。里面的书页用的都是防虫防蛀的纸张,纸浆里还加入了整片的花瓣,浅浅的绿色,素雅好看,翻动之间便有淡淡的香气萦绕鼻端。这里面收录的都是他到目前为止比较满意的作品,算得上是他多年诗作的精华版,此刻拿在手里,感觉竟像是捧着自己的心魂一般,每一首的背后都是一段经历,一个故事,一份心情,无人知晓,亦无可言喻。如今,他所有的往事前尘仿佛都凝炼在这本诗集里,这样想时便不由得百感交集。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封面上的字,把酒问月。这是他和季小姐一起选定的名字,是早前写过的一首诗的题目,没想到他们竟然不谋而合。记得当时她说,公子你爱酒更爱月,所以用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呵,难得的默契,仿佛心有灵犀。他喜欢和她聊天谈诗,喜欢听她毫无顾忌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和观点,有时候他很奇怪,因何她看似柔弱娴静的外表下,有着那般自主的个性和思想?看她里里外外地打理偌大的家业,那份淡定从容的气度丝毫不输男子。若她是男儿身,他必定早已与她八拜为交,引为知己好友,但,她却偏偏是这样一个如花女子,且早已罗敷有夫,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