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只玉手挥动,我回神,揉揉微肿的眼睛,“额娘,说哪儿了?”
“看你丢魂儿似的,你姐姐说大汗率兵征服了喀尔喀五部,三日之后将至科尔沁。”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哲哲含笑道,“听说这回带旽哲格格一同入来,可又是桩喜事儿。”
“那是自然,格勒朱尔根城早忙翻了天。”
我完全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只猜多半是满蒙联姻,兴趣索然地啜着奶子继续走我的神。
“奴婢给大福晋,两位格格请安。大福晋吉祥,格格吉祥。”玉林就在这个时候捧了张白笺进来。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还是大福晋问,“有什么事儿?”
“回大福晋的话,这儿有张拜格格的帖子。”
“我的?”我颇警惕地看着那白纸外封的未知数,像看一枚信笺型的定时炸弹,到这里后“人无三日宁”的情形让我本能觉得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抽出了帖子,雪也似的笺纸上数行弯曲不定的字儿,估计不是满文就是蒙古文…反正看不懂就对了。虽然我能用蒙古语口头交流,可却一字也看不懂,至于那个差不多由蒙古字母拼出来的满文就是彻底一窍不通了。发现这个问题并不晚,可至今没得到解决措施。
我转手便递给身边这位嫁给满洲人的正宗蒙古人,哲哲笑着接了,显然是为能帮我感到高兴,她只粗粗扫过一遍,便抿嘴笑起来,手腕一转,却是递给了大福晋,“额娘,您看。”
这个不寻常的举动让我捉摸不透,正纳闷帖子转过一圈又回到了我手里,她笑道,“找你遛马玩儿呢,说是要好好指点你箭法和马技,这么些年,跟着大汗上好几回战场了,倒还是这不服输的小孩子性子…”
一头雾水,对着大福晋那同样暧昧的目光。我忍不住问,“说的是谁?”
哲哲瞟过来的眼光分明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大字,“除了我那个没一刻闲着的十五弟,谁还有这个心情?倒是亏他有心,怕你不懂满文,还特特用蒙古文写了。”
******
谢谢大家~
P.S.郁闷中,为什么所有人的眼光都在多铎英雄救美上,就没人看看他算计女主…
回答一下疑问——多铎是真的生性风流,这个色,嗯,不是一般的色…
谢谢大家来捧场,我已经在努力更新了,每天还是有很多事情的…
八 汉广泳思
在四只期待的眼睛下我换好骑装,揣上帖子,提着长弓与箭筒,带上玉林出门。耳边还回荡着两女人乔太守乱点鸳鸯谱般的笑声,完全可以想象我走后她们急不可待地开始八卦帖子的模样。哎,八卦永远是女人的最爱,无论古今。
看额娘两眼放出的光,我有充分理由相信她已忘记她的女儿是为了什么才昏迷一月不醒,早已投身于新一轮的嫁女联姻计划中。
“玉林,那帖子只有送我这儿一份么?”走在通往马厩的路上我问。
“奴婢不知道,是苏茉儿给送过来的。”
“是她送来的?”真是黑暗中的曙光,我忙道,“你去与玉格格说,今个儿围猎我不去了。”
“围猎?”
“嗯。既然是苏茉儿拿过来的,多半是十四贝勒让人递的,我猜差不了就是围猎,可能也有旁的人在,你只道有我不想见的人在,推个身子不爽,玉格格自然有分寸。”
“格格,可这十五贝勒…”
“不打紧,我不去,想他也不敢拿我怎样。”头也不回,我已从小厮手中接过了马缰,“不留这儿就是了,省得被人找上门来,咱们自个儿去转转。”
玉林在我的催促下犹犹豫豫地去找大玉儿,我牵着两匹马慢慢踱到外头。天气这样晴朗,难得见雨丝儿,五月的温暖却以周身遍野,极目远望,倒是很快决定了今日去的地方——西辽河。
感觉像重走长征路,颠过西北那片林子用了近一个时辰,一路上玉林引着路,我便放着小青蛇缓缓地走,自个儿前瞻后顾,时不时伸手去摸摸那些个没见过的植物品种,现代没得的空,现在都得了,像是返璞归真。
玉林的不安依旧存在,便沿路喋喋不休。先有私下跷掉围猎,现下又来这个“不祥”的林子,最后还准备跑去西辽河边,我的“三大罪状”留给人民群众无限的控诉空间。
“格格,上回咱们就在这附近遇上了十四贝勒和十五贝勒,那时奴婢还真没认…”
我极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今儿不准和我谈起十五贝勒的事儿?嗯?”可不是为了避着他,才出来的么?所以这是禁语,坚决抵制。
没见着西辽河之前,我对其印象来自《乌仁图娅》那首长调,以为是波翻浪滚的大河,看到真品时不由得大跌眼镜,两岸对望不足三丈宽,水清见底,莹莹晶亮,并无急湍剧流,景色倒是秀丽得很,不知齐尔雅真当初是如何在河边坠的马。
撩一撩水,手背微微生凉,原本有些想下去玩玩水,可到底还只五月的天气,估计我是经不住这乍暖还寒的水温,只好作罢。牵着马顺河往上流走,沿岸都是原生态的密林,青翠欲滴,勃勃生机,确实比经过人工修剪的有看头,微哂一声,却听得玉林忽然叫道,“格格,前面有人!”
我抬头远眺,不错,前面确实有人,还有马。这古人的眼睛真不是一般的好,若以我原本拿掉博士伦后的水平,估计看成一只熊也没一定。
“看得出是什么人么?”我问。
“太远了,格格…像是个男的。”
我点头,这里西辽河谁人不知,来个一两人没什么奇怪。
“格格,不是咱们的人,看来到有些象是满洲人…”
满洲人?走得近了,可隐隐看到他身材高挑,着深蓝长袍,我下意识就想正蓝与镶蓝,这次来的有这两旗的人么?正暗自捉摸,那人已到河边,蹲身不知将什么往河里倒。
看着倒挺有趣,忽然“扑通”声响,河面上绽开一朵水花隔了老远都看得一清二楚。
“玉…玉林?”我迟疑地指着那里,嘴角抽搐,“他,不是跳河自杀吧?”
“格格!”
下一秒,我已飞身上了马。
心口怦怦跳,河里真有人半浮半沉的在挣扎,一边大口喝水一边伸着两只手在水面上徒劳地挥舞。
这姿态,一看就是旱鸭子。
“格格,怎么办?”追上来的玉林慌得抓紧我衣角,“奴婢去…去叫人…”
“来不及了!”从这里穿过林子打个来回起码得一个时辰,一头大象也淹死了,亏她想得出来。我下马,估量着河水的深度道,“你在岸上等着,我去救他。”
跳下去后才知道,水比我想象的要深,该死的折射原理!瞬时的寒冷立刻叫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根本不是适才只触及手时的微寒,就算奋力滑水,牙关还是打颤个不停。
他落水离岸不远,加之水势平缓,我很快就到了他附近,只不过我虽会游泳,却从来也没救过人,理论是看过的,尽量照着游泳理论课上的那种理论教程,绕到那人背后,小心翼翼地环过手去,一手套过他脖子,托住下巴,一手奋力划水,双脚踩水,先将他头托出了水面。
我人小,他人大。我已是不习惯侧游,他还无意识挣扎,几次都差点反将我拖下水去,好不容易游到岸边,我已呛进好几口水,气喘如牛。攀着河岸的石头,使劲将他向上顶,玉林终于把那人给拖上了岸。
待玉林扔下他,手脚并用地将我也从万恶的西辽河给弄到岸上来时,我已连最后一分力也用尽了,趴在草地上一动不想动,头脑清醒起来倒知道了后怕。
“格格,您可别出事儿哪,”玉林跪在我身边满面焦色,我冲她无力地摆摆手,指指那个大虫似瘫着,牺牲我半条命才拉上来的人,“看看他去。”可别死了,让我白忙活一场。
“格格…”在我注视下她战战兢兢地过去探那人的鼻息。
“啊!”手才伸到鼻端,玉林的尖叫声已先响了起来。你这个样会让我产生他没气了的错觉好不好,我无语,好容易聚着点力气,软绵绵地一步一挪着走到他跟前。
人已醒了过来,睁着眼正云里雾里地望天,水气缭绕下三分黑七分白,瞳光散乱聚不到一点上,看起来倒有些傻傻的。二十来岁的男人,虽然浸了水,还是英气勃勃,没事儿,不过像灌多了水胀饱而已。
“玉林,”我喊过她,合力扳起他身子翻过来,搁在腿上,头向下,脸朝地,就往他背上一阵猛拍,等“哗啦啦”开闸泄洪似的吐完了水,多半就算拣命回来啦。
“怎么样?”我见他逐渐清爽,只坐在那里虚弱地喘气儿,便一边搅着湿嗒嗒的辫子问。
“嗯,多谢格格相救。”他哑声道。
我打量他的长相,一时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否见过,便问,“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想不开的?”
“格格…”玉林插进来。
“怎么?”我问,却下意识捂住了嘴,汉语,我说的是汉语!玉林的眼睛已经顿成了铜铃,这是…转头过去,我也罢了,可这个人不仅听得懂,还用汉语回答我?
“格格无需惊讶,在下碰巧有幸学过汉文,也曾与汉人打过交道。倒是格格,如此年纪居然精通汉语,让在下好生佩服。”他再说话,真是温文尔雅,字圆腔正。
“阁下真的不是汉人?”第一次能用汉语对话,我激动得语无伦次,连比带划地刨根问底,一遍遍确定他的民族。
他好性子地一一作答,原来却是镶蓝旗随皇太极先来访科尔沁的旗人,说到名字,便拣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下“金福”二字。
“金福?”我诧异,土也就不说了,“可这明明是汉人的名字。”
他微笑,神色谦淡,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咱们这会儿说的是汉人的话,我自然说汉人的名字。格格若想知道我原名,在下当坦诚相告。”
呵呵,没想到他是个这么有趣的人,我兴致上来摇摇手道,“这扫兴的事我们自是不必做了。不瞒你说,我不懂满文,你真写了我也不认识。不如我也说个汉人的名字,算是扯平。”
“恭敬不如从命。能得格格闺名,在下实是三生有幸。”金福笑着学汉人文绉绉道。
我接过他手上的树枝,照着样子在地上写了大大的“黄笙生”三字,好久没写过自己的名字了,骤然看到,居然亲切无比,连带着手微微发颤。
“笙生,好风雅的名字。不知有何意指?”
这个,容我汗一汗,我爸叫黄笙,我妈叫赵生。两活宝嫌取名麻烦,组合之后我便叫黄笙生,风雅是风雅,可总不成这样说吧。想了想,记起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药师来,金大侠你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诗,谓‘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笙’,因而取了其中两字为名。”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笙…”他喃喃念了遍,看样子是准备记到心里去,“绝好文采,倒是我的名字俗气得很,让黄姑娘见笑了。”
这句“黄姑娘”受用非常,反正我也不用告诉他那句诗本来是“碧海潮生按玉箫”,为了应急我稍事修改,当下笑嘻嘻道,“金公子此言差矣,这‘福’字不仅不俗,还可爱得紧。”
“哦?姑娘有何高见?”
“不知金公子有否去过江南?江浙一带惠山的民间艺人常做一种泥人,便叫‘阿福’,有大小之分。阿福头顶莲花,胸垂命锁,怀抱青狮,因驯服了一头名叫‘年’的青饕而得人纪念,有富贵、长寿、避邪和少年登科之意。”我说罢,以手比其大小。
“多谢姑娘吉言,”他双手抱拳,礼数周到,“在下若是有机会下江南,必定是要去看一看这‘阿福’了。”
“若你现在想看,其实也没什么难处。”忽有雄心万丈,我以手挖河边软泥,和着树下硬土,掺成泥团。学艺术这么些年,这大阿福还真是小case,想当年模型室里的那些大件玩意儿不知要复杂上多少倍。
转眼间,憨厚的大阿福被摆到金福手上,团头团脑,扁胖身材,肚兜上刻个极小的倒福,“怎么样?”
他捧在掌心,左看右看,呵呵笑个不停,倒是人面阿福相映红,怎么看两人怎么像。
“黄姑娘,这个可以留给我么?”。
我在河边净手,闻言便答,“本就是为你做的自然留给你了。可惜缺些油彩,若是上了颜色便更好看。”
他道了声多谢,起身去马背上取下个方锦盒,小心翼翼装了进去。这举动自是颇投我意,好感便多给两分,忽然想起还没问他为何落水。
“不瞒姑娘,在下今天实是为缅怀先父而来。若干年前,先父曾带我一马共乘到西辽河边,故地重游,物是人已非,心下感慨,因而取酒与河水对饮,不想失足落水,幸得姑娘相救。”
不是自杀而是孝子,我汗颜。
能有个人说说汉话,实在叫我高兴,顶着日头一聊居然聊过了近两时辰,直到他提起围猎可能结束,再不回去得被人逮住,我方想起还有这一回事。于是忙忙地套上半湿的衣裳,与他辞别,还未行远,身后忽传来金福的歌声,字字清俊旷雅,“…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我怔一怔,这是《诗经》中的句子,只是,我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转回旗里,还没待到晚上,我便开始发烧,势头可谓凶猛至极,多半是落水后没及时擦干,又在外头吹了半天山风的缘故。以前还没对小孩的身体有何关照,现在算是有了清晰的认识,被迫灌下味道浓重的汤药,我躺塌上昏昏欲睡。
“齐尔雅真…齐尔雅真…”耳边有人轻唤,是在做梦吧,我翻身,连梦里都被人这么叫,看来是真的没的回去了,迷迷糊糊我对着梦里的声音道,“叫我笙生…”
没有人回答我,我微微睁开眼睛,却是一大片轻胧胧的黑,头很痛,于是放心地闭上眼。
“雅儿…”那声音又响起,嵌着一丝喜悦,低低回荡在黑暗中,比刚才更轻却更温柔一些,恍恍惚惚地觉得有人握着我的手,“谁?”我问,自己都觉得虚无缥缈。
“是我。你醒了么?”
你是谁?烧痛的大脑告诉我这是在做梦,这个声音我很熟悉,只是说的是汉语。嗯,没错,我说的也是汉语,“我没醒…所以你要叫我笙生…”放心地耍赖,拉着那只手作势轻扯了一下。
那人轻叹,一只手摸过我的额头,有些粗糙的指腹掠过我的嘴唇,“笙生,你知道今日我等了你多久…”
“嗯,”我不理他,只捏紧他的手道,“再叫我…好不好?”
“笙生…”
“笙生…”
“笙生…”
“格格,您退烧了!”
我看着喜上眉梢的玉林眼睛下两个黑眼圈,略有欠意,“去睡会吧,昨晚辛苦你了。”
“玉林不辛苦,格格,只要您好好的,玉林做什么都成。”
我褪下腕上的一支镯子,拉过她的手套上去,“这个给你,不仅谢谢你照顾了我一个晚上,还要谢谢你没把我到河里救人的事说出来。”
“格格…我…”玉林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终磕了个头道,“谢格格赏赐。”
“快起来,傻丫头,哭什么…”我要的又不是这效果,“我还有事要问你。昨晚,我睡了以后,有没有人来过?”
她皱眉想了想,摇摇头。
“是么?”我沉吟,看她不明所以的样子,“没什么事,你去睡会吧,让乌雅来陪我就是了,再不躺会儿,眼睛要变熊猫样儿了。”
“熊猫?”
…我无力,让我继续昏睡吧。
******
这里先来伏笔一下,以后大家就知道金福是谁了…
这个梦里的人,知道是谁了吧。
九 满绿之盟
****放在前面,这章的进度超过我预计,所以改了标题。
始终不知那是幻是梦,也好,托这一晚不知道多少遍“笙生”的福,我的思乡之情也随着病情好转烟消云散。转眼,我又是那个所向披靡、生龙活虎的黄笙生了。
此后不曾见过多铎,想来那日围场公然被我放了鸽子,定然气得不轻,最好自此别来找我。可我卧床养病两日,居然都见着他贴身小太监小邓子来问安,只得唉声叹气,真真冤魂不散。
在努尔哈赤抵达前的最后一日,我终于弄明白了与科尔沁合亲是怎么回事,盹哲公主,努尔哈赤的养孙女,即舒尔哈齐四子图伦的女儿,将嫁与科尔沁的奥巴台吉为妻。
说来说去还是桩政治婚姻,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在这年代身为女人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一不小心便沦为男人权力与欲望的工具。这一回的联姻终于开始让我感到不安,前次察哈尔能给齐尔雅真混过去,那么以后呢,倘若满洲方面提出相同的要求,寄人篱下的科尔沁是不是就会把我双手奉上,来换几年或是几月的和平?那时是不是就算阿玛和额娘再百般不舍,也照样得顶着笑脸把我装进花轿,送往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想想就他妈的不爽…以及,悲哀。
这样的不爽,最后也得咽回去,谁叫我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悲哀更是于实际状况毫无用处,心理上不接受不表示行动上就可以逃避,事实是即没有逃也没有避的机会,努尔哈赤将于十里之外设宴,等奥巴台吉前去迎娶新娘,同时与科尔沁再结盟约。
事成定局。
喜洋洋的气氛在呼伦贝尔草原上弥漫,二次结盟的事想是一剂强力定心剂,双方“礼尚往来”已有十余年,复杂的姻亲自不必多。天命九年首次结盟后不久,林丹汗闻讯而至,曾围攻格勒朱尔根城数日不下,努尔哈赤履行誓约,派皇太极和莽古尔泰率精骑五千驰援,终解其之困。这些都是听吴克善唠嗑的,我不得不承认目前的进一步巩固关系在双方表面上不曾背信弃约的基础上确实可行。科尔沁,将成为后金向蒙古挥军的跳板。
无论哪一方都不愿失了身份,这场婚事势必隆重。
就当是去看这时代的历史名人大会师,别的什么都不想自然OK,我跨上马,随众出发。路上,大玉儿一言不发地靠过来,似有满腹的心事。无论何时她都有一种独有的风姿,便是静静观望着迎亲的队伍也不例外。有这一刻错觉,我以为她已看到了自己的命运,那终将与多尔衮一再错过的将来,所以才会在平静中带一份与年龄不符的了然。
草原上的晨风拂面,早开的紫萱花与苜蓿娆娆轻舞,一片儿浅红,一片儿睿紫,端的诱人,我暗叹如斯的景致无人欣赏,大玉儿却轻哼道,“…我要将这支歌儿唱,告别我心爱的情郎…我要你将这杯苦酒尝,忘怀分别时依依的悲伤…”转而问我,“你说,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会和乌仁图娅一般,担着一族一部的将来而远嫁,这一生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她眼中有点寂寥,我耸肩,“也许吧,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听天命之前总得先尽尽人事。”
“尽人事?”
“嗯,不能乖乖束手就擒啊。”
“说得好,”大玉儿扑嗤一笑,变恢复往日少女的狡黠与神采,“先尽人事再等天命。啊呀呀,怎么就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我点头,“对,只是随便说说。”
依旧是紧挨着大玉儿的位置,两女孩儿不过如此,坐着也不安静,东瞅西瞧,亲亲昵昵地对一个个进来的人物评头论足。对席乌央央一堆满洲贵族,什么色儿都有,衣饰分明,个个光耀照人。
只不过,我全不认识…基本靠了身边这位的指点。
因直系宗室的一律系黄带子,旁系支系的亲贵系红带子,八旗虽是五彩斑斓,重点也还算突出。粗粗一看,努尔哈赤儿子不少,加上得势的侄子,坐了满满当当一大席,尊卑长幼,有序的坐下去,不难分辨。打头的四大贝勒,除了皇太极我都没见过,免不了多看两眼。三者中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都极武相,唯有大贝勒代善眉目温润,气度是平和,霸气就略显不足了。女眷另坐一席,哲哲已嫁,自不与娘家人同席,我也是见着了的。宾客还在寒暄,我们便挨个儿猜人,最后看到多尔衮与多铎,倒都是尚未纳正室的皇子。
看到的不能装作没看到,多铎面上的几分薄怒,对上我的视线时变成嘴角一抹笑。呵,我捏捏拳,混世魔王!没兴致理会,转头继续和大玉儿八卦,却看到他冲着这边做了个手势。
不好意思,我不懂…根本没有思考下去的打算,我打了个呵欠,然后伸指捻住下眼皮,拉一拉,翻出个标准的白眼,反正这人山人海的地方,谅他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你真是…”大玉儿捂嘴“嗤嗤”地笑着摇头,示意我看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