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技不敢当,不过是比旁人多识得些计算之法罢了。”林阡陌谦虚应道。
苏三上上下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并没多大变化,仍旧是那个清瘦的女子,笑容带着些许羞涩,眉目间尚存几丝稚气。
“这样吧,年终各个店铺收上来的帐目甚多,这几日我这里正好忙不过来,从明日起你就过来帮忙,薪酬不会少了你的,绸庄那里,我另派人看着。”
苏三是个精明人,单家的铺子多,不光是浦城的,还有分布在其他地方的分店,到了年终帐目都会往这里送,偏偏帐房最是缺人手,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忙得不可开交,他这几日拨算盘珠子拨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没想到林阡陌竟是个心算高手,正好解了他一急。
出了单府,柳月儿羡慕地说道:“能够得到老板青眼相看,离你发达的日子不远了。要知道帐房一般都是要信得过的人,看来老板挺信任你的。”
林阡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知道此刻柳月儿心中定然是有着妒忌的,不然不会话语这么酸。帐房的薪酬可不比普通人,想着工资要涨,她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其实之前不是没有计较过,只不过哪个时代都一样,用会计当然是要信得过的人,当初她找工作时,首先人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就算给了,要是她露了这么一手,且不说主家会不会雇她,同行相忌,只怕那些个帐房反倒会生出事端来,来个先下手为强,只怕这条小命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所以她只能从底层干起,慢慢取得老板的信任,没想到的是刘婆子一番心机想害她,倒给了她早日出头的机会。
绸庄的人不知道她的底细,她志不在此,有钱虽好,商人身份总是低微,风光的人生,光有钱不够,她的目的,是要博取功名。
接下来的日子,林阡陌十日里倒有九日在单府大院住着。还别说苏三这样的老板真是会为员工考虑,给她单独安排了房间,就在帐房隔壁,活儿干累了可以到里边休息,养足了精神又接着干,也没有限定她一天要做多少。不管是给她安排的卧房还是书房,时刻烧着几大笼燃得通红的银炭,暖得林阡陌都不想回到那个冷风四透的家。要不是林二也有事做,她都想叫了他来做帮手,姐弟俩有福同享。
林阡陌并不是那贪享受,只顾眼前的人,之所以把时间全留在了单府,还因为苏三的书房里有很多好书,好些是她未曾读过的孤本,颇为珍贵,苏三不是时时在跟前,向来他只有半天功夫呆在此处,有半天照例是要去别处的,他不在时,林阡陌就抓紧时间读书,苏三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她,倒给她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学习环境。
书是好书,碰到读不懂的地方,林阡陌便停下来思索,有时候脑中偶尔灵光一现,几下也就想明白了意思,有时候却苦思不得其解。灵光一现的情形出现了多次,林阡陌便有点顿悟,人的记忆是储存在大脑里的,想来这就是本尊的记忆了,并没有随着灵魂的死去而消失,只不过等着她发掘而已。这么一想她更勤奋了,晚间等单府阖府人都睡下,她往往还会爬起来,点上蜡烛看书,只可惜不懂的地方依旧没个解惑的人。
林二在墨宝斋做得很是顺心,自从上次沈慎燚送了他一幅字,林阡陌得了夸了他一通,他对老板便上了心,听说沈慎燚书画双绝,只盼着什么时候能再得他一幅画,好拿回家讨姐姐欢心。
没想到沈慎燚自那日后便没再露面,就连书墨也只来过两趟,吩咐林二等几个好好守着店里,便匆匆而去。他倒是问了其他人,人家回说过年了,老板当然是很忙的,心想只怕沈老板也忘了要见见姐姐这回事。
苏三与林阡陌日日相对,一个算帐,一个查帐,房中只有帐本翻动的哗哗声,显得很是安静。单景瑞开始时每日里总要跑过来几次,苏三怕他打扰林阡陌,便让单青抱走了,不许他再来书房。林阡陌见孩子可怜,应允每日饭后陪他玩一会儿,单景瑞这才高兴起来。后面他便像个小学生,天天准时报道,苏三见他这么喜欢听林阡陌讲故事,干脆将饭摆在了一起,加上单青,四个人吃饭,看上去像是一家人。
林阡陌本就是那不拘礼的,对于单青一个下人为什么能与主家同桌吃饭,她根本不会过问,倒也其乐融融。
转眼间堆积的帐本越来越少,林阡陌看着那些帐本,心里着实遗憾,帐算完了,她也就该走了,可惜书房里的书她还没看完呢。
“苏老板,要过年了,要忙的事情一定很多,如果有事你尽管去忙,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看到苏三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林阡陌说道。
“无妨,这些事自有单青做了,家里没几个人,不必准备太多。”苏三带着惯有的微笑说道。
林阡陌从他眼底看到一丝落寞,不过瞬间就淡了去。他继续低头看帐本,却很久没有翻页。
一个曾经结过婚的男人,独守空房四载有余,想来也是寂寞的。什么克夫克妻的典故,林阡陌并不信,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却是极为深信,若不是为此,以苏三这么好的条件,又没有单家的族人管着,想必早就改嫁了。
金陵国并不限制男子改嫁、女子再娶,只要你情我愿,这方面的制度还是挺自由的,若非如此,苏三曾为人弃侍,也不至于后来成了单家的正夫。
林阡陌不时偷偷瞟他一眼,他坐得离林阡陌很近,专注地盯着帐本,低垂的睫毛很长、很浓,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两排阴影,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不知是不是发现了林阡陌在盯着他,伸出手指翻动了一下,纸张发出“哗”地一声脆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林阡陌收回了视线,耳根不由自主地浮起红晕,心中暗骂自己,这时候发什么花痴!他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这样带着儿子过一辈子了?在心中偷偷揣测着,林阡陌越想越是惋惜,这样内外皆美的男子,本该有个好的归宿,虽然他很能干,但在金陵国,总还是女人当家,家里没个女主人撑着,只怕做事的压力也不会小。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不多时房里昏暗下来,单青进屋点起了灯,问道:“公子,晚饭准备妥了,是到厅里去吃还是在这里吃?”
“就在这里吃吧。”苏三说道。
“好,那我去叫人端过来。”单青说道。
单景瑞小跑着冲进屋内,也没顾上他老爹,直接就扑到了林阡陌怀里。
“姐姐,可以给我讲故事了。”
林阡陌掐了掐他嫩嘟嘟的小脸,说道:“吃完饭再说,姐姐快要饿扁了。”
苏三看着儿子,眉间眼角皆是笑意,也只有看着儿子时,他的笑才是真实的。林阡陌的眼光在他脸上一滑而过,抱了单景瑞去屋角的盆架边洗手,洗了手过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菜,不同于往常的四菜一汤,今日的丰富多了,鸡鸭鱼肉,全都俱备。
莫不是“最后的晚餐”?林阡陌心里嘀咕着,帐也弄得差不多了,不会是要她滚蛋了吧?坐下一看,竟然还有酒,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苏三给她斟了盏,再将自己的酒盅满上,对林阡陌举起了杯:“这段日子辛苦林姑娘了,我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林阡陌见他这么爽利,只得也一口干了,这酒不比平常她与秋霁喝的,想来是男人爱喝的酒,烈得多,滑到嗓子里,烧得她心直发烫。
单青也带着笑容向苏三敬酒,苏三笑着喝了,不多时又要劝林阡陌喝,只把个林阡陌苦得直皱眉头。这种酒她实在是不喜欢,本来她的酒量就不行,只怕喝醉了出丑。苏三见她连连推辞,也不强求,自己却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单青,别让你家公子喝多了,这酒挺烈的。”林阡陌抽了个空对单青说道。
“没事,今儿日子特殊,就让公子喝个高兴,反正在自个儿家里,醉了也有人服侍。”单青说道。
“什么日子?”林阡陌狐疑地问道,怪不得准备这么丰富,想来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还真是有名堂?
“今儿是公子的生辰,”单青说着,对苏三举起了酒杯,“公子,单青敬你一杯,这么多年来,多亏了你的照顾,我该谢谢你!”
“谢什么,你是我兄弟,你虽坚持咱俩是主仆关系,非要与我主仆相称,我却从来没当你是仆人。”苏三拍了拍单青的肩膀,他脸色酡红,不知是烛光映在脸上,还是醉意上头。
苏三的好心林阡陌是领教过的,对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尚能出手大方,想来对单青的恩情也不会小。有钱人一向抠门儿,像苏三这样大方的,确实少见,若不是有一颗善心,也不会如此。
两个男人只顾着喝酒,林阡陌只得将照顾小朋友的责任揽在了自个儿身上,夹了满满一碗菜,与单景瑞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满嘴流油。苏三已是半醉,眯眼看着两人直笑,摇了摇头,取出汗巾来,擦了擦儿子嘴边的油渍,递给了林阡陌:“你也擦擦吧。”
醉里挑灯看剑
苏三知道林阡陌的年龄,明明是个大姑娘了,行为举止有时候却像个孩子,看着她,心头没来由地想笑。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还真把她当成了孩子,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样的林姑娘,却是个不亚于天下第一算的计算高手。他看着她,回忆起初见时她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人都说好心有好报,若不是当日的一次善心,今日她也不会成为他的助力吧?以后有了她,单家的生意只怕要更上一层楼了。
林阡陌呆了一下,不好意思要伸手接过,道了声谢。用汗巾擦过嘴角,心头忽然浮起一个想法,不知他是不是也用它擦过嘴?这么一想便红了脸,不敢去看苏三。
单青的眼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良久,末了忽然提议道:“公子,难得今日高兴,不如舞一曲,让咱们也饱饱眼福。”
林阡陌睁大了眼,难道苏三会跳舞?老实说她没钱,如今是整一个土包子,还没逛过这金陵国的烟柳之地,歌倒是远远地听过人唱,舞却是没有见过。
苏三见到她惊讶的目光,心情大好,笑道:“好!取我剑来。”
单青乐颠颠地出门,很快捧了一把三尺青锋进来,递到苏三手中。林阡陌这下更呆了,他是要舞剑!一个翩翩公子,手拿长剑相舞,光是想想都要让人流口水,那只在电视画面中看过的场景,将在眼前来一场真人秀,她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地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三。
他饮尽杯中酒,脱了外面的丝袍,单衣上阵,平举着剑微一颔首,蓦然舞起了身形,其身法矫捷,当真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挥剑自如,一时如拂风摆柳,一时似海涌波涛,当真飘逸潇洒,无人能及。
等苏三收了势,林阡陌呆了半晌,才鼓动着单景瑞一起拍手,拍得掌心都红了。
“可惜没有乐曲相伴。”苏三回座,气息略有起伏。
林阡陌笑着点了点头,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地想学琴,若是刚才是她奏琴,他舞剑,那该多完美。看这个样子,苏三并非外表看起来那么手无缚鸡之力,他应该不光是会舞剑那么简单,定是也会武功,撑起这么大一份家当,还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最后苏三真的醉了,双眼迷离。单青接过林阡陌怀中睡熟了的单景瑞,说道:“我抱小少爷回房,麻烦林姑娘照顾一下公子,就扶他在书房的榻上睡了。”
林阡陌伸手去扶苏三,他半睁着眼看着她,甩了甩手:“不…不用麻烦,我…我自己来。”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绊着了椅子腿,就往前方倒去,还好林阡陌眼明手快,赶紧扶住了他。
“还是我扶你吧,否则明日苏大老板若是满头包,可就不好看了。”她笑道。
苏三咧嘴一笑,半醉半醒之间,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便将大半个身子歪在她身上。林阡陌费力地扶了他到榻上躺下,两人相贴很近,呼吸可闻。他闭上了眼,感受到一双温暖的小手从他的颈下抽出,又试探着落在他的额上,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他还闻到了一阵少女身上特有的芬芳,如山中玉兰,清新又醉人。
“澄玉!”他喃喃念道,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谁是澄玉?澄玉是谁?林阡陌被这一声呓语惊得呆住,任由他握住了手,感到那掌心中的热力,一时间心跳如雷。
单夫人名元春,小字倒是有个雨字,却是雨晴,林阡陌是听说过的,这个叫澄玉的,定然不是单夫人,莫非是苏三原来的妻主?那个女子眼也不眨就卖了他,还卖给单元春这么个老妇,他竟然还记着她么?林阡陌心上一酸,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只手,抚上那精致如画的眉。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谁舍得弃了你,那人定是个傻子。”
说着感觉不对,猛一回头,单青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正愣愣地看着他们。
“哦,瑞儿没事吧,你来了,苏老板也交给你了,我也困了,自去睡去。”她定了定心神,声调平缓地说道,微微用劲掰开了苏三紧握的手,站了起来。
那人还在梦中呓语:“澄玉,别走。”
“苏老板一直唤着这个名字呢。”她笑了笑,也不多问,向单青点点头,慢慢走出了书房。
“林姑娘…”单青欲言又止。
“什么?”林阡陌转过身来。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心中巴不得单青快快说了,奈何那人张了张嘴,摇头说道:“没事了,麻烦姑娘了。”
“对了,今日不知是苏老板的生辰,也没备礼物,今日我不歇在府上了,回家一趟,明日也好备份礼送来,早上或许不过来了,不过事情不会耽搁的,麻烦你给苏老板说一声。”林阡陌说道。
既然知道是老板的生日,又吃了人家这么丰盛一顿饭,不准备份礼物说不过去,要知道难得找机会给老板送礼,这正是个好时机,不容错过。
单青见她执意如此,只得吩咐了个门房送她回去,幸好她住的地方离单府也不太远。回到家,秋霁的屋里已熄了灯,想是早早睡下了,林二的身影映在窗上,她站在窗下看了看,猜出这小子是在练字,欣慰地笑了。
拍开了门,见到是姐姐回来,林二惊喜万分,他已有多日没见过姐姐了。
“怎么今儿想着回来了,这么晚了,也不怕路滑,早说了我去接你。”林二怪道。
“单家派了车送我回来的,你操心什么。”林阡陌笑道。
“姐,你几天不回家,怪想你的。”林二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给她倒上了热茶,“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林阡陌眯着眼看看他,这还是那个做事毛毛燥燥的林二吗?墨宝斋还真是养人啊,这不过去了月余,面色白润多了,难得谈吐举止也变得比以前斯文了,她真该感谢那个沈老板呢。
心中浮起一个主意,她对林二说道:“对了,二弟,上次你不是说你们沈老板想见我吗,明日我和你一起过去。”
“最近他很少在铺子里出现,也不知明早去不去。”林二说道。
“在不在,去了再说吧。”林阡陌是想去会会那个沈慎燚,听说他的画千金难求,上次却送了林二一幅字,没准她能够骗一幅过来送给苏三。
睡前林阡陌一直祈祷,希望明日在墨宝斋能顺利见到沈慎燚。事实证明,她的运气一向还是不错的,死了都能活过来,果然上天站在她这边。第二天,多日不曾出现的沈慎燚早早就到了墨宝斋,与林阡陌进行了第一次会面。
乍相见,林阡陌并没有带给沈慎燚多大映象,她知道那些脂粉含铅过重,向来不施粉黛,面容纵然长得俊秀,配上单薄的身子,初看也是寻常。沈慎燚的脸上也有倦色,像是几夜不曾合眼,乌黑的眼底布满了血丝,眼底两个黑眼圈。
“沈老板,这就是我姐,林阡陌,上次您说过,她早就仰望您的大名,今儿终于得见您了。”林二说罢回头看了看,林阡陌赞许地对他点了点头,这个弟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林姑娘请屋里坐,书墨,备茶。”沈慎燚招呼道。老实说他现在根本没心情见任何人,前些日子他回了一趟京城,任凭他说破了嘴,就连外祖母傅老夫人帮着求情也没改变母亲的决定,这一次不同以往,亲事确定无疑,也就是说,年后他就要嫁给那个可以做他娘的妇人,给万娇媚那个浪□做后爹。
沈慎燚心里很苦,他不愿意,十分的不愿意,就算一辈子不嫁,他也不想进为万家的人,可是一切又由不得他,除非他死了,否则母命不可违。如果他是女儿家,起码还有些权力可以抗争,可是他身为男子,在这个世界上,男子就是为家庭服务的工具,为了家族利益,该牺牲时就得牺牲,没有人能逃得脱,就算是他的好友三皇子临安,也一样被迫离开所爱,远嫁番邦。
这些日子他急得上火,直想着法儿看能不能改变命运,可是想了多种方法,没一种能实现的,除非他死了,否则就是出家为僧,只怕也会给母亲抓回来,套了假发按上花轿。这话沈大人是说过的,就算是他剃了发,也一样会长出来,其中的意味不难寻味。唯一的方法似乎只有死,可是他舍不得,风光无限好,青春正当年,要死也该是万芝蓉死,凭什么死他!
因为心中烦恼,对林阡陌也就没有多加注意,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林阡陌却不知他有这么一段经历,她简直怀疑林二是在说谎,人家沈公子压根就没提过想见她的事。不过她来是有目的的,清了清喉咙,她说道:“沈老板,阡陌这趟前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能够赏脸应允。”
“你说吧。”沈慎燚也察觉到自己冷落了客人,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容,对上了林阡陌的眼。
求画
“听说沈老板书画双绝,上次得您相赠墨宝,今日阡陌想再求沈老板一幅画,不知…”林阡陌打的好如意算盘,先言明了之前的字是送的,摆明了是要画,生怕人家给他收钱。林二在一旁听得直眨眼,心道姐姐的脸皮原来也不薄啊。
沈慎燚心情不好,但让人前来是他的意思,心下有着歉意,也就寻思着满足了她,也好打发了她去,所以并未推辞,挥手唤书墨取了纸笔过来,问她:“不知林姑娘想画什么?”
“我想送一个朋友庆贺生辰,沈老板觉得什么合适就画什么吧。”林阡陌初见他颇有冷落之意,没想到会答应得那么爽快,摸了摸鼻子,心想莫非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沈慎燚闻之,低头沉吟片刻,饱蘸浓墨,画了一幅青松寒梅图,落笔苍劲有力,松干挺拔,梅枝弯曲,又换了朱砂,点上红梅朵朵,整幅画顿时生动起来。不愧是画坛奇葩,画得快,画得绝,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整幅画已完工。
林阡陌看着画卷,爱不释手,连连称赞,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想拜沈慎燚为师。
沈慎燚听她如此说,忍不住笑了起来:“拜师可使不得,互相切磋还差不多。”
林阡陌却不是说笑,她知道金陵皇族是惯附庸风雅之人,不然也不会搞出个什么金陵十二君的比赛来,整个金陵国的风气俨然如此,她多学一些,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首先是做学问,那个是一定要精的,其他的不能说一点也不懂,学一学修身养性也好,精不精倒在其次。
不过沈慎燚既然这么说了,她也求之不得,真拜师的话,还得行拜师礼,要给他下跪敬茶,身为自由社会的曾经一员,林阡陌可不怎么喜欢这种规矩,大家年纪差不了多少,能以朋友相交,那是最好不过,赶紧顺竿爬,说道:“如此说好了,我若上门请教,沈老板可不要借口推托。”
沈慎燚点头答应:“那是当然,教学相长,说不准我也有请教林姑娘的时候。”
“既然如此,咱们也不用太过客气,反倒生疏,我称你一声沈兄可使得?我小字意之,不如你叫我意之。”意之是林阡陌前世的名字,林大娘只给她取了名,并未有字,干脆顺手牵来,作了自己的字。
“如此甚好,我别号青莲,你亦可称我青莲,”沈慎燚点了点头,问她,“画上可要题字?”
林阡陌想了想,说道:“就题个联句吧,岁如松柏千秋远,人似梅花一样清。”在她看来,苏三正如那梅花仙子一般,清雅不食人间烟火。
沈慎燚落下最后一个字,让书墨拿到后面去请工匠裱了,趁这功夫,与林阡陌坐下说话,原想早些打发她走,没想到这一聊起来,两人越聊越投机,他暂且抛开了胸中的烦心事,专注与林阡陌辩起来。
他问林阡陌,古圣人说“百善孝为先”,那就意味着父母命,不可违,问她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他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想从她的回答中摸索困绕他的问题,如果他违背母命,就是不孝,金陵国以孝立本,如果他一意孤行,与母亲反目不说,自己的名声也将尽毁。
林阡陌说道:“孝顺父母,当然是为人子女应尽的义务,但并不是说父母所说的一切都要听之任之,假如父母说的是错的,难道也要遵循吗?若是父母让你做违背国法大义的事,你违背了他们的命令,并不能说是不孝。”
“如果父母之命不违背律法,甚至与他人无忧,却为子女所不能接受呢?”沈慎燚听她说的与自己想的一致,遂问道。
“那就要试着去说服父母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对待子女,他们总是希望他好,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人乎。其实圣人所说的孝,我的理解并非普通的孝道,而是大孝,即仁义之心,心存仁义,天下任何不正当的行为都不忍心去做,这才是孝为先的真谛。当一个人存有孝心时,做任何事都会先想是不是会给父母蒙羞,自己的行为会为父母带来称赞还是恶名,如此一来,必然会断绝恶行,以免令亲族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