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挨饿是普天下最残忍的行为!没有之一!绝对没有!
不曾尝过饿得两眼发直滋味的人,将永远认为这个想法太夸张。不曾与爱人生别离的人,也永远不明白为何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夏虫不可语冰,咱不和他对话,咱捉麻雀去。
当我施展轻功在光秃秃的林子里一寸一寸地翻着,却遍寻不获时,我回想了十四五年来的人生,发现饥饿是最糟糕的,比…大师兄拒绝我还要无法忍受。
他拒绝我,我一抹脖子了事。殉情嘛,我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前有古人后有来者。人不痴狂枉少年,也算可歌可泣。
饿得挨不下去了,一抹脖子,就会很…荒唐。你不抹脖子也熬不了多久啊,何苦痛上加痛?油已尽,灯将枯,你不用吹灭它,它会自动熄掉的。留下这口气吧,再看看这个美丽却无法停留太久的人间,再看看吧,再看一眼…
没有什么能比熄灭更为形象地描述了死亡,难怪人们把垂垂老者称为风中残烛。
第八章:何事伤心早(13)
当我还是一支小蜡烛的时候,顶着洁白的线芯坐在雪地里,我的大师兄掌了一盏灯,牵我的手,带我回家。我的天地自那时起灯火通明,他知不知道呢?
你来了,我亮了,你走了,我熄灭了,他知不知道呢?
我所见到的两只麻雀,是这座小城最后的两只吗?黄昏时,我还没找着它们,却已得没力气了,索性在树枝上歇着。我追逐麻雀已远离了大本营,天都黑了,五个水果吃上了馒头吗?我的那只被谁吃了?
死地后生,绝处逢生,所有大难不死的人都懂得这两个词。夕阳中,一只翠鸟飞了过来,我一伸手就捉住了它。这是个干涸的大旱之城,土地龟裂,寸草不生,栖息于水泽的鸟类失去了家园,误闯陆地。
失望太久,原本存了诱捕之心的人,看着自投罗网的猎物,丧失了最初的热情。我捏着它细弱的腿,它不叫,也不怕,睁着黑豆豆似的眼睛,歪着头望着我。
一个瘦弱的人,一只瘦弱的鸟,安静地对望了许久后,我们都哭了。
第一颗星子升起来了,我放走了我的盘中餐。我想带走它,养着它,可我的手空空如也,我养不了它。
被你牵过的手,剥过葡萄的手,放过烟花的手,空空如也。
坐在树干上,晃荡着脚,在无边无尽的幻想中,我吃掉了一只八珍鸭,两碗豆沙馅汤圆,三根红烧排骨,四个鸡翅膀,还喝了半锅青菜豆腐汤。
满天繁星亮了,我对着浩瀚的星空虔诚祈愿。现世报,来得快,母仪天下那一天也快快到来好吗?册封大典后的酒宴能提早赐予我吗?
“皇天在上,薛十九愿以两锭元宝换…一只鸡腿。若是贪心,就换…一碗米饭,配两根辣萝卜丝;若两锭元宝不够,那就…薛十九愿洗心革面,勤于行医,多救几条人命,只为肚子不饿。你若佑我一辈子不挨饿,我就救死扶伤一辈子。”
可我还是很饿…
坏人才代表了力量和自由!好吧——
“老天爷,你当什么老天爷啊!你连顿饭都不给我吃,何必让我出生?”
老天爷跟我一路货色,欺软怕硬。因为——
我闻到了鸡翅膀的香味…
我闻到了白雪的香味…
我闻到了美梦的香味…
我闻到了你的香味…
我闻到了你的香味。
是旧历年销金窟里炸开的爆竹香,是你的小院子里的梨花香,是你清晨早起舞剑时的发香,是你归家时屋檐滴落的春雨香,是贴在你的胸膛时,你衣衫上的皂香。
是你的香。
我又在做梦了,但它太美,我只愿长睡不醒,闭着眼向虚空伸出手,却——
跌进了温暖的怀中。
第八章:何事伤心早(14)
“我的小师妹啊,就是饿不得。”一声轻笑有如清风吹拂,衣袂飒飒,来人伸手替我擦去脸上的泪珠。
我知道是谁来了,但我不相信是他来了。
蓦然睁眼,火折的光团跳跃下,黑袍宽袖,剑眉星目,英俊得让人心折,正是梦见了千百次的那个人。
两目交接,多少情绪涌流转,却被哽在了喉咙里。他拢好我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眼中似也起了湿润,反手从左肩拿下包袱,解开绳结,掏出一个沁着油的纸袋:“饿坏了吧?”
风云变,天地陷,万千生灵翘首眺望自天际奔来的救星。我从救星手中接过纸袋,拿出一只鸡翅膀,咬了一大口,想证明这回不是梦。
这回不是梦。
便放心了,心头一暖,再也按捺不住,呜咽着去抱他,像梦中渴望的那样。他也不挣扎,反而回手紧紧地揽住我,我的心砰砰直跳,只觉这一刻幸福得漫无边际,像躺在宽阔谷场上,四肢大大摊开,被阳光铺天盖地笼罩。
若是以后二十年,四十年,直到死去,都能这样和他抱着,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
“找了你一路,鸡翅冷了吧?有你爱吃的红豆团子,来。”大师兄松开我,双眸深邃坚定如昔,似又夹了一抹宠爱忧切,“饿了怎的还跑这么远?”
“捉麻雀,没捉着。”我抱着包袱,鼓囊囊的都是吃的,笑花了眼。
他在荒野上坐下,一掀袍角,示意我坐住一块:“夜露寒凉,坐吧。”我乐得腻在他身旁,赶紧恭敬不如从命。
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偷看他的侧脸,见他脸色沉凝,似在思索,就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把头靠近他的肩,再一点点地,一点点地,靠着他的肩。
他没有拒绝我。星空下,他略一沉吟:“饿的时候别用力气,悠着点。”
“悠不起来,我怕死,急。”
“傻,不动就不会那么容易饿。”
不爱就不会那么容易痛。是这样吗,大师兄?
那人身不动,探过左手轻轻巧巧来握我的右手,两掌相贴间,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前几日和刺客交手时那一跌的疼痛,经内力一催,舒缓了好多。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我受了点小伤。我想问他是不是来接我回家的,但我没把握,话到嘴边就变成:“大师兄怎么来了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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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何事伤心早(15)
我在他的左侧,瞧不见他的眼神,他的脸庞有着刀斧削刻般的线条,唇抿得紧,透着天生的坚毅宏阔。火光在风中跳了跳,他简洁道:“处理一些事。”
我的心沉下去,只盼他专程为我来,却仍只是顺道。但念及于此,脑中一响:“老三老四出事了?”
临行前师父说老三老四要来西北辽宫执行任务,若顺路就护我一程,但他们并未出现,现下大师兄也来了,难道…
“老四受了伤,已返回家中,小师妹别怕。”
老三老四的武功很高,十余年来从未失手,连他们联手都无功而返,对手是劲敌。我又问:“那老三呢?”
“为掩护老四,没能…”大师兄喉中一哽,“逃到半途就…”
老三老四是情侣,我不常见着他们,男人高大女人窈窕,都使刀,来去如风,偶尔遇见时,会笑着和我说说话。去年春天时,他们订了亲,筵席上的酒水是我和师娘酿的,老四很开心,送了我一匹绸缎,说等我再长大些就带我去做几身衣裳,样式她帮我选。
我被说不出的凄呛压得难受,抚额忧叹:“所以派你来了…有人和你互为照应吗?”
“我一个人来。”他警惕地侧脸看我,“小师妹且在夏营里安着吧。”
这么容易就被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沮丧死了:“要偷的宝贝价值连城吧?”
“价值连城。”
我问了句蠢话,销金窟接的生意都是奇珍异宝和重要文书,匆忙去摸纯钧:“神器会助大师兄一臂之力,我把它还给你,我先前不知道它这么贵重…”
“小师妹留着用吧。”他抬手拭去我唇边的糕点渣,定定看住我,倦意如暗影覆在眉间,“物怎及人贵重?”
我坚执把纯钧塞给他:“对,物不及人贵重,我在夏营很安全,用不着它。这次任务太险了,有它在你手上,我,我,我…我会放心些。”
他挡回来:“小师妹,我答应你便是了,我会活着。”语气里竟有一份痛切的温柔,“我会活着回来找你,好吗?”
第八章:何事伤心早(16)
从前每次分别,他从不言生死,但这一次,他却…
分别才数日,他却清瘦得吓人,当他拥我入怀时,我有硌痛感。我的大师兄,他肩扛重负,却一字不提,这些年来,当我在闲适玩耍时,他历经了几多生关死劫?
此番前去,比他说与我的,肯定要血雨腥风得多。他这就要孤身犯险去了…到底是怎样的重担或隐情,阴狠到连我的大师兄,都憔悴操持至此?
心像被什么利器一扎,酸楚而疼痛,我拼力抱住他:“我武功不好,我不能拖累你,但我会好好练功,以后我要跟了你去。你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大师兄,我不想你独自背负,你明白吗?”
老十一对我说,她辛劳攒钱,是想在二十五岁金盆洗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她说过,江湖人不得善终,她要保住小命,逍遥去也。我抬眸,大师兄眉心的忧倦那么重,却那样宁定地望着我,我胸口一阵窒痛,殒身送命就是江湖人最终的结局吗?
不,如果你有未竟之事,我陪你流血陪你受苦,陪你完成。但是大师兄,生命不是为了受苦而存在的,老十一可以,我们也可以,苦难过后,我们应当有一个挥洒自如的未来,轻裘白马,征歌逐酒,诗书风流。
走过遍地荆棘,远方将是我们的梨花山庄。
“我知道我很笨很没用,我太贪玩,我很后悔,我太笨了,我帮不到你,我会好好练功,我…”
我分不了你的忧,至少不能给你添乱。你等我好吗,等我把武艺练得好一些,我想跟你并辔远征,去看这朗朗天地,大师兄,你等我好吗?
风雨江湖无情天地,他抱住哭得浑身颤栗的我,双目中悲意深切:“小师妹,你且放心,我要护你周全,我不会死。”
时至今日,我能问出盘旋多时的那句话了么:“在大师兄心里,我是小师妹,还是别的什么人?”
第八章:何事伤心早(17)
这不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抬头望他,但等了许久,四野只有风声。
那人静如灰烬,静如深深海洋。
静得就像此时此刻此地此二人会…海枯石烂。
我鼓起勇气问了你,你不答。而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死去的老五对你倾了一世的铭心刻骨,哀艳归去,你为她的死那般痛过,那么我死了呢,大师兄,你会为我哭吗?
下唇咬出一排齿印,我站起来,一身冷彻。他没有回答我,因为他无法给我另外的答案。在他心里,我是小师妹,他待我,是从小风里雨里相濡以沫的自家人情分。
我是他的小师妹。
小师妹这就走了。但你放心,我会活下去。
我死了,你会难过。我不喜欢你难过,所以我会活下去。
那所有的温柔和关怀,是雪中送炭的情意,是给予小师妹的情意。我背着两只包袱,提着剑估摸着向夏营所在地走去,可笑清晨时还一心想逃离的魔窟,竟是我惟一可去的庇护所。
耳中只听衣袂微闪,风声破空,大师兄已到我身侧,扶住我的肩,呼吸拂在耳际,他只静定道:“小师妹,你多珍重。”
经年不改的小师妹。
如果一开始,我喊的是莫念远,念远哥哥,会不会好些?称谓根深蒂固,从而让我们的关系止步于同门师兄妹,是这样吗?
我拂去肩头的手,你不要我,我珍重什么呢?此去经年,我行了再多苍翠山路,喝到再多好滋味的酒,见过再多妙人儿,又能与谁诉说?
我不该问的啊,大师兄。水落石出后相对无言的萧瑟,我承不住,你又何尝会麻木不仁?师兄妹的情谊,只怕从此会尴尬些了…
我不该问的。
夜凉星黯,我一个人走在荒野上,越发虚就越撑着一口气大步流星。身后传来马蹄答答,在我身边停下了。大师兄的出手轻捷如豹,我脚下一空,被他左臂搂住,往怀中一带,就掠上马背。
“马停在树林外,刚去牵了来,送你一程吧。”他搂定我,另一手一抖缰绳便疾行。
第八章:何事伤心早(18)
夜凉星黯,我一个人走在荒野上,越发虚就越撑着一口气大步流星。身后传来马蹄答答,在我身边停下了。大师兄的出手轻捷如豹,我脚下一空,被他左臂搂住,往怀中一带,就掠上马背。
“马停在树林外,刚去牵了来,送你一程吧。”他搂定我,另一手一抖缰绳便疾行。
夜雾已起,但他听风辨形本领极好,骑术又佳,在幽沉的星光下竟能找着夏营的方向。快马如风,一柱香的时辰,我便望见了一城灯火。
离城门尚有数十丈远,大师兄提缰勒马:“去吧,小师妹。”
我跃下马,回望他,他的面容在黑夜里看不真切,惟有双眼烁亮如常,那份我不懂的悲意又浮上来,深浓彻骨却转瞬而逝。
“是我负你良多…”他的目光掠过我的面容,再不多言,拨转马头,迅若惊鸟,渐行远去。
别走,大师兄,你别走,别走,别不要我,大师兄。
泪水倾落如雨。
你说让我见见世间大好风光,我便见着了这四通八达,阡陌交错,但你只肯送我一程。我的大师兄啊,路的转角,你向北,我往南,任哪一条路,你竟都不与我走到尽头。
在前方,你会遇上怎样的女子?有怎样的生活?在暴风雪的夜晚,在烟火繁盛的夜晚,在冷雨空寂的夜晚,你会怀念起我吗?
你的双臂会甜蜜地圈住谁?你会用那般温存的目光看着谁?
余生终成陌路一去千里,你的未来,我已不能再知晓。
大师兄,你说过要护我周全,但你放手让我一个人走往后的路。
往后的路,我要一个人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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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天子呼来不上船(1)
城门外,两盏灯笼在风里轻荡。
三名守卫踏上一步交戟相向,我还没吭声,他们就惊喜地喊道:“是薛太医?”
这几天我就没出过城门,他们竟认得我。看样子也是普通的士兵吧,我这么闻名了吗?只因我杰出的医术?我想笑笑,但嘴角一扯,笑不出来。
“刚才我们听到了马蹄声,是大人的吗?马呢?”一个高个子士兵跑来接过我的包袱,问了句。
“友人送我回来的,人已经走了…将军他们回来了吗?”
“回大人的话,他们还未回来,小的们也很焦急,一有消息即刻禀告。”城门已开,高个子士兵提着我的包袱向城里走,他是个长得像丁丁的男孩子,娃娃脸,爱笑。
水果们都还没睡,看到我回来,齐刷刷地俱是一愣。鸭梨当下变色,喝问道:“你去哪里了?”
槟榔扯了扯他的袖子,轻轻阻止:“别问了。”
哈密瓜瞧着我的脸,忍不住叹气:“让薛太医静一静吧。”
槟榔低垂着眼睫走到一旁,从方桌上拿起两只馒头,递给我:“吃。”
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吵了一架,又打了一架,他对我倒比原来好了些。
我吃饱了饭,我被大师兄拒绝了,人生在世,哪有什么两全其美?我把馒头还给槟榔:“我不饿,你们吃。”
橙子诧异地瞧了我一眼。这人记性真好,我不就是那天吃饭时没和他谦让吗?这回我行个善他倒不习惯了?
也就数个时辰不见,我和水果们成了陌生人,可他们却和我的感受相反,没那么排外了。哈密瓜又说:“司马大人下午来找过薛太医,说是备了几个菜,但等到夜里,还不见你回来。”
“那多不好意思呀,我又不打仗。”
怨怨相报何时了,他们对我客气,我也不便黑着脸。想起小时候,有一回我和老七溜出去玩,跟人吵起来了,当时我们都还小,武功很差,被打得好惨。师父他老人家教育我们说:“花花轿子人抬人,人在江湖中,要擅长表扬和自我表扬相结合。”
老七比我大胆率真,问:“什么意思?”
第九章:天子呼来不上船(2)
师娘替师父回答了:“给人面子,予己机会。与人相处要多捧场,不拆台,君子成人之美。”
那时我听不懂,也听不进去,没多久老毛病又犯,又被打得一头包。师父跳着脚骂我是大公鸡,我遍体鳞伤,疼得要死,不懂他安这么个古怪外号给我是什么意思,大公鸡爱打鸣,吵得我睡不好懒觉,我可讨厌它了!居然把我比成它!又气又不敢问,隔了好些时日,趁他下棋赢了大师兄,捋着胡子笑呵呵,才蹭过去解了惑。
后来好长时间,我看到那种大红冠子的大公鸡就会局促地想到自己。它们发怒时,气势很猛,毛发倒竖,色彩斑斓的,看上去怪威风,哪晓得真打起来啊,就会比谁跳得高,扑棱了半天,落了一地毛。到现在我还记得师父对我横目的模样:“斗狠却没捞着便宜,又把狼狈叫人瞧了去,是世间最愚蠢的行为。”
当着大师兄的面被批评,我臊得脸通红,转身就跑了,隐约听见他对师父笑言:“小家伙嘛,难免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这个很男人的评价让我伤心不已,好几天都不去找他,只跟老七玩。他倒找来了,给我买了糯米团和山楂饼,我气愤地问,“我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他谦和有礼:“对,还孔武有力。”
我气得活不成,眼含热泪冲笑得打滚的老七道:“老七,送客!”
大师兄就被送走了,他背转身时,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立刻就明白他在偷笑了。他一笑,我就不生气了,他经常出门奔波,那么累,我为他做不了什么,能让他笑笑,我就觉得自己很能干。
那年我大概是七岁,老七八岁,大师兄十九岁,已长成了英气俊朗的男子。老十一说他是王谢家子弟般的人物,傲然出尘,但有时我还能逗他笑一笑。不像而今,目光仍明利如霜刃,傲色却淡去了些,添上了让我痛彻的萧索。
那语笑欢愉,胡作非为的童稚年代,再也,再也回不来了…
第九章:天子呼来不上船(3)
我记性真坏,我怎能又想他了呢。我怎能还想他!
可恨我从不曾忘…
可幸我从不曾忘。
人要是不长大就好了,活在生命里最快乐的那几年,不长大,也不变老,更不会死就好了。但死也有死的好处吧,他是拒绝我了,但我按原计划执行吧,人都有一死,我先去阴曹地府等他就行了。生不能相守,死却能相见,也好。
可一想到大师兄也会死,我就又想哭了。大师兄也会死吗?他说他会护我周全,他不会死,可他又说,他负我良多…他想照顾的,是他的小师妹,不是爱人…
一阵空茫倦悒顿袭心头,手软得拎不动包袱,扶着一旁的桌子想撑着身体,却全无着力。眼前片片发黑金星璇舞,意识随即涣散,倒下的瞬间,似有一道青影闪过,抱住了我。
醒时已躺在床上,头重脚轻眼皮沉重,隐约听到刻意压低的人声,是橙子和山竹在说话:“有殿下的消息了么?”
“派了几拨探子去了,却不曾有结果,只说杀声惨叫声不绝,极之惨烈。”
“也该回来了…”
“殿下肩上的箭伤还未好…”
进门时我就看到五个水果都敛容肃立,一晃我都睡了该有几个时辰吧,他们还在苦等云天和大军的消息。真奇怪,这几人都有好功夫,为何不随了他去杀敌?凭他们的轻功和身手,干掉一大帮敌人也不难啊。我刚想挣扎着坐起问他们,却听见鸭梨在说我了:“他倒也不算完全没良心,瞧那神态也不像在作伪。这都昏了三个时辰了,怎的还没醒?”
这汉子下午才骂我是孽畜,这下竟关心起我了,该是槟榔教导有方吧?昨晚那封降书就发觉他学会了反省,这么能文能武的人都谦逊,我也要改改脾性了。小时候多听听师父语录该多好!话糙理不糙,句句都是能让我活得顺利的小窍门啊。
第九章:天子呼来不上船(4)
我好想回销金窟,跟他老人家认个错,他说我顽劣得像大公鸡我还不服气,可我不是大公鸡又是什么?既吵闹又吃得多,还不能下蛋造福人类的口舌之腹,肉也不好吃,我的缺点跟它一一对应,师父太…善于类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