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再多新鲜的人和事,再苍茫的山水风光,再深邃的人世冷暖又如何,我都只想和他说,只想有他陪在身旁,听我说。他说我内心有惊马,可如果前行的路上没有他,这匹野马不听话,它横冲直撞,自行掉头,要和流星一道踏上归途。
也许还有别的途径能弄到云豹,我该先回家一趟…我是在后悔吧?我怎么能让自己离他这么远!
我后悔了。我想见到他,一刻都等不及,都不想耽搁。我要回家去,骑一匹快马,连夜动身,不管不顾奔向他。
再不管不顾,一头扎进他怀里。他推开我,我也要抱住他,像从未抱过人那样,抱住他。
檐角下响起一声清咳,打断了我的沉思。一人青衫淡净,缓步走来,月光下,他目光疏落,尚算有礼。
是槟榔。许是我治好了云天,水果们对我虽称不上友好,较之从前倒和善了些,连这冷淡自持的艺术家也不那么少言寡语了,多了几分人味。
云天说他是不善言辞,我看他是另有用意,连寒暄都别出心裁,闷闷道:“你是男人。”
“啊?”这没头没脑的话语险些让我露馅,赶紧圆谎,“啊,是啊。”
他第二句话是:“你挺笨的。”
“啊?”他是来打架的?我摸着剑,不怕了。打就打,我跟刺客都胶着了几十招,他个书生,不是我的对手。
艺术家这是疯了吗,第三句话来了:“你贪财。”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10)
我嗅了嗅,没闻到酒气,他眼眸炯炯有神,直盯着我的脸,也不像喝醉了啊。
没喝醉你找什么茬呢?你同伙都在开会,没人救你。就算云天来了,他也未必向着你,就冲他和他哥的关系,我也晓得他是个讨厌内部分裂的人,极有可能两不相帮,把你我拖出去军法处置,各打五十大板。
我怕痛,但你的身板也不结实。这场斗殴的结果将是,你被我打了一顿,再被板子打了一顿,而我只被打了一顿,二比一,你亏了。
损人八百,自损一千。你不是个生意人吗,这种蚀本买卖也做?
除非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可你和我有这等血海深仇吗?死了都要恨?我不就让你买了点白粥和草药吗?这就伤害了你的自尊了?那你一上来就讨伐我,我就没个自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学无术也明白事理,你算什么读书人?战争一触即发,我提了提剑,微弓起腰,抢占率先出招的主动权。
他的第四句话应运而生:“你欺软怕硬。”
我本来就长得矮,几顶大帽子重重地往头上一扣,我便渺小得低入了尘埃。他却再接再厉:“你没殿下好看。”
我再不爱听也没法否认,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被你这样一一数落和批斗?
夜凉如水,连环杀手甩出最狠的一句:“你也没绿袖姑娘好看。”
好了!我该出击了!他要是一张口就祭出这句撒手锏,我何至于自取其辱地听了这么久?我提剑,恶毒地问:“你对人的鉴赏和审美有待提高,还没找着相好的吧?”有才有钱还有貌,却落得无人要,他跟他主子一样,有性格缺陷。什么样的元帅带什么样的兵,他们一丘之貉满门忠烈。
夸一个女人才高八斗,冰雪聪明,贤良淑德,都不如夸她貌美如花,不论她十四岁还是四十岁,不论她美不美。销金窟的女人多,从十九岁的老十一到四十六岁的师娘,有没有自知之明,都爱听,是不是真的也不要紧,都爱听。
赞美不费吹灰之力,女人好容易哄的,为什么那么多男人都不知道?夸女人时,请尽情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吧!跟虚伪无关,这叫与人为善,是美德。
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损一个女人,最毒的也是这招,双刃剑。捧一个踩一个更是毒中之毒,槟榔犯了大忌,他死定了。我奸笑着拔剑,飞掠,一气呵成——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11)
对手不避不闪,清清淡淡地立在原地,像棵千年老树,风来雨往他自不动,连眉毛都不抬。我的剑生生停在他的心口,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我杀气腾腾,他雍容有度,我权衡了半天,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太不光彩了,一横心,收回凶器。
以强凌弱,胜之不武,非侠女所为,再说我也没想真要杀他,既然没吓住他,那就舌战儒生吧。喔,舌战一个说话很费劲的人,我有绝对优势。
都怪我见识短浅,活了快十五年了,就没见过长了一张好人脸的人却阴毒如斯。论刻薄,他不如云天,但我不怵云天,反唇相讥便是,纵不能凯歌高奏,也不会一败涂地,我们的对战多以互有伤亡,握手言和告终。
槟榔连铺垫都没,干巴巴地骂着人,我都被他弄傻了,张口结舌地听着,懵了半天才想到要还口。你来闹事就投入点啊!言语连珠炮,气势飓风暴,再配合情绪,表情和举止,我一定奉陪!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总有一些人不按常理,用你意想不到,闻所未闻的方式镇压了你。起先,你以为他来找你聊天,然后,你觉得他在开玩笑,最后,你听出来了,他是来骂你的。而这时你才意识到,你已经被迫地听了一大通批评,昏头转向丢了第一局。
我要扳回来!变被动为主动,拨乱反正:“首先,你说得对,我现在是男人;其次,我是很笨,反应很慢,所以被你几棒子打懵了才记得该报仇;再次,我是爱钱,但按劳取酬天经地义…”邪恶地逼近他,“莫非你认为,皇子殿下的命不值钱?”
我虽慢热但耐力好,能打持久战:“欺软怕硬?这说明我有大局观,认得清形势,做人有分寸,讲原则,有所为有所不为。”再摸着自己的下巴,嘿嘿一笑,“相貌嘛见仁见智,美也好,丑也罢,我都活得挺带劲,不比你的殿下和姑娘糟。”
皎洁月光明晃晃地落在艺术家的肩上,他不言不语不动,我趁热打铁,再下一城:“我认识薛十九比你认识她时间长得多,她的缺点我最知道,干脆爽快点,知无不言吧:我罗嗦,虚荣,气量小,花痴,不检点,矫情,认死理,不思进取,碌碌无为…我的优点比芝麻绿豆还小,就一条,心地善良——却只会帮倒忙。”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12)
他是斯文人,我就以无赖嘴脸对之。只有坏人才代表了自由和力量!偶尔心血来潮无事献个殷勤,就会给人惊喜,先惊后喜。
比如说,大善人的前半生都是大坏人,曾经丧尽天良坏事做绝,他的钱都流淌着肮脏的血,但人们却管他叫慈善家,对他微不足道的义举善行歌功颂德。
坏变好,是脱胎换骨,金不换,好变坏,是晚节不保,大浑蛋。我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体谅他说话慢,却落了个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的结局,做好人不合算,真悲催啊!
我忘我地置身战争中,思想的火花乱坠,槟榔却误打误撞迎合了我,缓缓道:“你医术高。”
咦?是在夸我?想必他在空白期里组织语言去了,顺便给长句分了段,我喜上眉梢,耐着性子听。
欲扬先抑太漫长,但人们通常会对改邪归正的举动给予鼓励和宽容,我也是。当一朵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又飘远了后,他添了一把火:“武功比想象的高。”
嗯,他在陈述事实。我舞剑时,他看了片刻吧?空花翻是本门绝技,能震慑看客不足为奇,我再勤奋点,会让他对我的看法有改观的。我要一雪草原前耻!
然而,从一个说话有障碍的人口中听到表扬太辛苦了,他只能说几字短语,一句话要掰三段说,我等得快睡着了他才道:“你和殿下很像。”
这句听着不像是优点,加两个字“长得”很像才是。但他才诋毁过我的相貌,说的是性子吧?可云天此人没个正形,我才不要和他很像。
渐入佳境,我还想听,但艺术家竟转身就走,背影淡如薄暮。
啊?坏话一箩筐,才两句半好听的?这不相当于给我六巴掌,再在我垂死的身体旁,丢下一颗糖嘛。我还没摆好架势就输了,也太窝囊了吧?我去扯他的袖子:“别走!”
书生槟榔是个威武不能屈的人,我拿剑指着他都无惧色,对我的拉扯置若罔闻,不挣脱,但也不说话。我急了:“这就走了?”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12)
我可不能成了吊睛白额大老虎,连百兽之王的威风都没抖出来,就被武松朴实无华的拳头一拳又一拳擂死了。日后有人送吊唁回销金窟,大师兄问:“小师妹怎么死的?”
答曰:“擂死的!”
不成,强攻对强攻,好戏登台,刺激满怀。要死也得死个火光四溅!我扯着他的袖子不放手:“把人教训了一顿就走?暴君啊!”
想走不能走才最寂寞,艺术家苦恼了:“我是来说话的,不是来和你说话的。”
道可道,非常道,我咂摸了两遍才懂:“你对我不满大可对着月亮说!”何必当我的面说呢,太得罪人了吧?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尊的好不好?
“…月亮没有耳朵。”
他在讲童话,我以神话对之:“月亮上住着嫦娥,她有。”
“…不关她事。”
战争又陷入冷场,冲锋的号子变作了离歌飘荡。当云天出现时,他看到了无比诡异纠缠的一幕:他的医师和他的搞钱能手混成一团,一个欲走还留,一个欲说还休。
杨柳岸,晓风残月,古往今来,有多少情侣在明月夜依依话别,难舍难离,其实不想走,其实我不丑…
随后出没的水果跟班一族震惊地停住了脚步,互相丢了个眼色,果断地抛弃了三角恋成员们,迅速离场。
云天阴沉着脸,锐目如电,在我身上绕了圈,停在我拉着槟榔的手上,声如寒冰:“薛神医对老本行倒是一往情深。”
他在挖苦我是贼,一日为贼就终生为贼么?被揭了老底,我恼羞成怒:“逢场作戏的新欢而已。”
为什么被欺负了的,还要被质问呢?我本以为这一路行来,患难相携,出生入死,他对我也有着自家人的情意,谁料这一眼,竟仍当我是外人。
一有状况就拿我开刀,教训我而护着旁人。槟榔是你的亲信,那么我呢?我呢?连别人送给我的礼物,都被你索要了去,转送你的心上人,我在你心里,可真不值分文啊。
皇子殿下笑眉如天上初弦,话语却如尖刀刺骨:“打家劫舍,窃玉偷香,薛神医,你胃口不小。”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14)
你这小鸡肚肠的男人!
我本以为…
我还以为…
我竟以为…
我以为我不同于别人,我以为你会对我有所不同。
原来,所谓不同,是不如。
我是绿袖,你舍得这样待我?你是大师兄,你忍心这样待我?
你的生命中,有取有舍,有主有次,而我就是那个“舍”和“次”。我怔怔地看着怒发冲冠的他,从未有过的失落和委屈突然间一起涌上来,心底狠狠一痛,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情事总归不公平,我是破落户,但绿袖坐拥广厦千万间。我松开抓住槟榔的手,摇摇晃晃地向房间走。他前日那句“未奉行军令,擅自杀敌,等着军法处置吧”,像惊雷,一再在我头顶轰隆隆地炸开,炸开。
我想要一个不问原由,只一心维护我的人。我不知道大师兄会不会这样待我,但尊贵的皇子殿下是不会了,偏袒意味着目无法纪,但他拿军纪压过我,而且也许将来他说的话会是王法。当皇帝要大公无私,他不会对我偏心。
他不会。他不可能。
大师兄却是我的可能。我要骑一匹快马,奔向我的可能,我要去问他,清清楚楚地问:“在你心里,什么最重?”
老七说,别人对我们不好,是本分。但爱人是不同的。云天说我不配做女一号,但在我自己的人生里,我就是至尊红颜!哪怕一个优点都找不着,男人都得爱我,对我好,以我为重,必须的。
因为,我也会这样待他啊。
我说过,我对自家人有敝帚自珍的情意,不分是非地袒护。如果你和王法对着来,我就和你一起,与全天下为敌。
帮亲不帮疏,帮亲不帮理,这才是我的准则。它不高尚,但圣人从不是我的目标。束缚太多,圣人们一定活得郁郁寡欢,可我应付不了太沉重复杂的人生,只想尽量简单快乐。
我见了一回世面,我该走了。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15)
一刻也不想多呆,我转身向马厩走去,去挑一匹高头大马,星夜驰骋,我要回家。
大师兄,今夜我不关心战争,我想回家。
才奔出几步,忽觉一阵柔风拂过,有人凌空而来,翩然落在我身旁,手搭在我臂上,手掌慢慢收紧,又是一句冷冷的问话:“哪里去?”
我不想看到他,目不斜视,平静地说:“回家。”
那人箍在我右臂的手收得更紧,顿了一顿,讽道:“你会骑马?”
他肩头有伤,力道不如前,我深深深呼吸,抑止怒意,挣脱他,眼也不眨地应:“我有钱,雇得起马车。”
他管我用什么交通工具。不会骑马就寸步难行?笑话。那么大的夜明珠,买得起五驾马车和六个马夫。
“喔,那两个鸽子蛋。”他面无表情地斜睨我,“你走不了。”
想留未必留得下,要走一定走得了。他试着拉我的手,我甩开,不卑不亢地驳回去:“我走定了。”
他交握的双手一颤,一双眼看住我,哑声道:“小奸妃,我绝不放你走。”
皇子就能为所欲为吗?我顿生怒意,反手一挑,纯钧直指他的心窝。有些时候,王法不见得有剑法管用,他会明白。
他一惊,眯了起眼,唇际带了些笑:“你想杀我?”
“我杀不了你,你武功比我好,手下又高手如云。”我面不改色,静静握住剑柄,瞥着他,“我是想告诉你,我想走的决心。”
两下里目光对视,眼前人黑眸如玉,仍是犀利的美貌。他的目光转向纯钧:“是你的大师兄送的吧?”
月色秀雅,照见了他鬓边的一缕白,我暗惊,本能地想拔去它。他昏睡那夜,我瞧得仔细,他黑发如夜。
苦战在即,年轻的将军一夜愁白了头发。我望着那一抹白,抑住蠢蠢欲动的手指,抽回剑,慢腾腾地入鞘:“明日就出征了,你早睡。”
他的手握成拳头,松开,再握成拳头:“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16)
粮草和劲敌两块巨石压着他,十九岁的皇子殿下已有了白发,我看着他,心底喟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外战要紧,不和他内斗了,再说我全身乏力,吵不动架了:“不是离开你,是离开这里。不过,时候不早了,我明日再动身。”
“我也想离开这里,但不是这时。”他抬起我的脸,两眼瞬也不瞬地紧盯住我,眸光幽深,“你想来就来,要走便走,那今后我夫纲何振?休想!”
与他只有咫尺之隔,近得连睫毛的闪动都清晰可辨。我只觉口干舌燥得厉害,不忍再凝目细瞧,扭头就走:“殿下,当我策马归去,你将凯旋归来。”
夜深了,槟榔早消失不见。我提着剑忿忿然,这人莫名其妙地跑来骂了我,又连累我被云天骂,我得翻翻黄历去,看看这几天是否跟我的八字不对盘。
…可是雪地里的弃儿,哪知道自己的八字呢?师娘说,翻遍了我的襁褓都找不着纸片,我真正的生辰已不可考,但大师兄坚持说,是十一月初六,我乐意相信这个说法,
四岁那年的这一天,我坐在门槛上看雪,既而看到了他。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天神下马,披一身夜气,挟半斛风霜,走向我。
一只棕色的大头靴子,从这一刻起生而为人,具有了人的思维和…情感。那时天地尚清,我还是个不识忧伤,情窦未开的孩童,但我开始渴望见到他,每天都能见到他。
我的大师兄,是我梦寐以求的那个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他比五彩缤纷的糖果、白色的薄衫,以及天高云淡的自在生涯等一切我所渴慕的物事,都更持久,更悠长,也更…难得。
是我太想念大师兄了吧,人晕晕乎乎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似乎听到风把谁的声音破碎地送来,对不起,你拉着他,我就气昏了头…
如果不是梦,如果没有醉,我怎会感到虚渺的眩晕,听到不切实际的话语?可我不能回头,我怕回头只看到镜花水月一场空。我不能再让自己会错意,再一次陷入无地自容。我得走,一直走,再大的风,我也要走。
旷野之上,黄梁梦中,谁将红烛高照,引诱着门外徘徊的风?谁在对谁说着言不由衷?谁执战剑劈开夜空?谁将离去,似天地一孤鸿?
谁的心在钝痛?谁的泪流得正凶?
谁是谁的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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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亲,我每天都更了好多章哦,经常不止8章哦,
大家要多给我留言哦,55555。
接下来两天有点忙,可能没法上网,
当然,如果能上,我一定想办法更新给大家看!
不能上的话,等我回来使劲更一大堆哦!
但我也希望我再更新时,能看到一大堆评论吖!谢谢谢谢~
第八章:何事伤心早(1)
枕戈待旦的将士们都睡了,夜静悄悄,我的门上插着一把短刀,钉着一张纸,在晚风中招展。
战书?想跟我比划功夫?想对我的夜明珠下黑手?我疑神疑鬼地想着,摘下了它。掌了灯,背靠着墙坐好,耳听八方攥紧剑,我展开纸笺——
哑然。
是槟榔写来的…道歉信。当然,我更想把它称为降书。
一介书生,搞什么江湖人的把戏啊?文采竟也跟江湖人一样烂,我看了三遍,又结合我们对峙了一个多时辰的对白,才大致搞懂了他想表达什么。归纳中心思想即是,你一身缺点,殿下竟不嫌弃你,我想不通。观察了你很久,想通了,因为我找到了你的优点!
我对着他的字呸了声,你会为他搞钱,我会给他驱毒,我们皆是国家的栋梁,半斤八两。
信中,槟榔向我提了几个问题,我支着脸在灯下想了又想,隐隐绰绰的,只觉又似惶恐又似…沉醉,可仍想不出答案。我的心很乱,人又不机灵,扣问灵魂这种事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实事求是地说,我还没长出灵魂呢,很多人都没有,我也没有。我只有一具枯瘦的肉身,让它长得饱满点就够难了,粮食和养料总不够,哪有余力再喂养别的。
灵魂要建立在物质丰富的基础上,它是奢侈品,像销金窟的珍宝。大盗小贼如老七,老十一和我,我们只是经手或目睹,从不拥有。
我喂不饱我自己,我总感到饿。我也不晓得是哪里出了错,可能我是太笨了。我瞪着槟榔的问题们发呆,才子如你都在发问,我哪儿答得上来?
或许要再多些阅历,才能回答他吧。我把信折起来,和夜明珠放在一起,往枕头边一搁。想睡一觉,但思潮如涌,槟榔的话久久地挥之不去,睡着时已接近天亮,迷迷糊糊也不太安稳,外面人声一起立即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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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把USB端口弄好了,勉强可以更新了。
各位亲亲多多原谅!
今天我多更一些,如果明天网络还没安好,大家就再等等我吧
第八章:何事伤心早(2)
归心似箭,迫不及待,便利落整衣起床。买马,雇人,都得一一着办,太医很忙。背起包袱在屋内踱了几步,自忖要不要和云天道个别,被他痛斥让我伤心,但说实话,认识才半年,心却有不舍——我无法否认。
但他是皇子,我是贼,我到他家是偷宝物的,哪有小贼和主人结交过深的道理?相识已是缘,却各有去路,终究要离散。
世事颠沛,天命难违,将来若能再会,我想告诉他,与他相处的半年时光里,有那么一些时候,我很快乐。快乐得让我错觉自己才是公主海棠,而不是贼窟小虾米。
但眼下我什么都不想跟他说。他才凶过我,我介怀。我小心眼,又矫情,我很介怀。相当,很,尤其,特别——介怀。我半点也不想再看到他脸上的鄙夷和恼怒,所以,他出征,我出发,孤身远走,不须相送。
把包袱绑得结实些,纯钧剑,夜明珠和槟榔的信都没落下,我拉开门,这就走——
门外,五个水果齐刷刷地站成一排,齐刷刷的黑衣,齐刷刷地抱着双臂望着我。
他们连武器都不拿,却摆明了不让我走。我屈辱得想仰天长啸,技不如人,活该有今天吧?他们大部分人的武功我都见过,我谁也打不过。
以弱凌四强,难度太大了,可我非走不可。
今日就要打仗,将军昨夜还在儿女情长,我还不跑路,等着殉城吗?我握紧了拳,硬着头皮闯,橙子拦住了我,客客气气:“薛太医,你不能走。”
我才不跟他客气呢,想扒开他的手,扒不动,身子便一矮,企图从他胳膊下溜走。大人物韩信能忍受胯下之辱,我小贼一个,胳膊下逃生,也没多丢人吧?丢人也不打紧,传播面不广,破帽遮颜过闹市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