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怕死,怕得要死。”病号突然开腔,虚弱地回应了我,我始料不及,被他唬了一大跳。
他低低地呻吟了一下,双眼缓缓睁开,和我的视线对上,想冲我笑,嘴唇刚咧开,伤口就被牵动,五官都疼得错位了,还有心思油嘴滑舌:“神智里…早就泪流满面地…求了你一夜。”
水果们听到声响,冲进屋,像几只大鸟,呼啦啦收住翅膀,停在云天床边,表情似悲似喜,一个劲地问:“殿下,你醒来了?”
这帮人练武都练傻了,尽说废话。睁着眼,还能说话,哪有死人是这个形状?
大功臣被晾在一旁,无人搭理。我的存在感就这么微弱吗?草原悲剧又乍现眼前,我黑着脸,将槟榔往旁边一扒,问司马常德:“药呢?”
他们这才回过神:“哦哦哦,还在熬着!”
“你们的大将军的毒还未解尽…”发财良机到了。
如我所愿,众人一听又慌了,眼巴巴地瞧着我。
“司马大人,你手下可有文官?”
“有有有。”他不知我的意图,却点头不止。
“皇子殿下大难不死,总该有人亲书回京,向皇上报喜吧?”我救了皇子一命,皇上该给我赏点钱,加官进爵吧?当官我不在行,就委托老七全权代理,但神医的名头,我是要定了,我想要个封号——大靴子。
大厨,大管家,大将军…冠以“大”字才够神气。我专门挑人多的时候开口,不怕他们赖账。
当官的全是人精,司马常德心领神会,对我大唱赞歌:“薛神医实乃绝世高人,本官这就…”
我保住了云天的命,也就保住了他的乌纱,等私底下再敲他一记竹杠,搞些钱财回销金窟。我得让老十一知道,赚钱不只是卖命这一种方式,人生苦短,我不想活得太辛苦。
第六章:今朝江山又风雪(28)
云天已被橙子扶起,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半靠在床头,虚软地笑:“薛神医本事不小,在座诸位有目共睹,可谓无冕之王也。”
我要打他老爹的算盘,他就把我往外推。想不认账?没那么便宜。你还没好利索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回敬他:“本太医不成器,就爱真金白银,好不荒唐。”
殿下,这话耳熟么?醇酒美人你所欲,真金白银我所欲,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我们各取所需,多实惠。
众水果为之侧目,槟榔更是深深地瞧着我。禀承和气生财的原则,我不准备反击。我从贼窝来,从未自诩正人君子,他们齿不齿我无所谓,达成目的就好。
水果们恭恭敬敬地将他们熬的药呈上,学富五车的槟榔又发问了:“这…这药真能治伤?”
藐视神医的权威么?换你来治治看?我不欲多说,一门心思地搅着药汁。云天怜他们守了一晚,命令水果们和司马常德回去睡觉,他们都不走,他挥了挥手:“养好精神,以大局为重,去吧。”
草药苦涩的气味在房内飘浮,人一走,我就将它们都倒掉。云天凝注我:“倒了?”
“他们碍手碍脚的,我就找了个借口支开。”
灯下看云天,丰神秀骨,面色煞白反使双目亮得如同燃烧一般。在这样的目光中,我的心没来由地一跳。他轻轻笑了起来:“我是否能理解成,你想与我独处一室?”
“错!我不想让他们知晓我是用什么治好了你。”绝活哪能让人学了去?我的必杀技用途广泛,绝不外传。
“真阴险啊,小奸妃。”他抿唇一笑,“本将军给你讲讲鬼门关历险记如何?坐过来吧。”
有故事听,我依言坐到他身旁,他拥住我,将我的发丝捋到耳后,语声中有一丝歉然:“连累你了。”
“嗯?”他一温柔我就不知所措。
“你也伤着了,却还为我驱毒…”他的双唇紧贴在我的鬓边蹭了蹭,呼吸气息不绝如缕,“我中毒后,你担心吗?”
“你手下高手如云,哪里轮得到你出手?”他说过要军法惩治我擅自行动,我还在生气,“你自己找死,活该!”
“啧,真是人情冷漠。我找死不就是想让你活着嘛!”
光线游移里,他的声音近乎梦呓,却带着奇异的牵引,我心一荡,可脑中却模糊地浮现出大师兄的脸庞,未及思索就落荒而逃:“你的毒已解,我好困,醒了再来看你。”
天已发白,我刚跑出门,就望见槟榔站在庭院里,见我出来,他揉揉眼,闪身进了云天的房间。
咦?他还不去睡?我把耳朵贴上窗,正听到槟榔在说:“殿下,粮草出事了!”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1)
历来打仗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云天此役艰苦,旱灾和雪灾导致各地欠收,战事又急,他的大军只得仓促上路,带的粮食仅够撑到珲州府。
他原本算好,在此地休整时,边等云杉和户部调集的大批粮草抵达,边收集敌方情报,制订相应战术。但户部的赵亮在押送这批物资行至雁霞门时出了意外,不知从哪里冒出数以千计的灾民,将粮草哄抢一空。
赵亮等人拼死护粮,饥民却越涌越多。官兵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于理,掠夺军粮是死罪,可当场诛杀。但于情,对方均是老弱病残,又同为大夏子民,杀之不忍。两难之下,粮食被抢得一干二净。
哀鸿遍野,满目狼籍,赵亮交不了差,一横心,抹了脖子。他的部下也急红了眼,既不能回京城,又不能两手空空来珲州府,呆立在雁霞门无路可走。而云天左等右等都没见着人影,便派了槟榔去接应,才得知事态突变。
我在庭院里擦拭着大师兄的短剑,云天被人扶出来透气,众将簇拥着他,一筹莫展。没有吃的,别说打仗了,活都活不了几日。珲州府也受了灾,有钱也买不着米,俨然死城。
听闻云杉特意多备了些粮食,作为赈灾之用发放给珲州府百姓,却落了空。鸭梨一拳捶在石桌上:“赵亮这小子妇人之仁!千刀万剐也不够!”
云天愁眉深锁:“我们打仗所为何事?是保一方平安。西北的百姓是百姓,雁霞门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以杀止杀的事断然做不来,赵亮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被逼上了绝路。橙子摊开地形图,叹息道:“根据殿下的指令,赵亮一行走的是一条奇诡之路,本应…”
云天轻喟道:“是敌方掌握了情报,煽动饥民作乱,不费一兵一卒,便断了我军粮草,这一计高明。”
司马常德疾步而来:“殿下,陈启阳大军已到!”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2)
云天的伤势未好,橙子、山竹、鸭梨和哈密瓜便随同司马常德代他去迎接,一时间,庭院又静了下来。我提着剑问:“没吃的,怎么办?”
“陈启阳那边的粮草还能撑,但也不是长久之策,惟有速战速决。”云天敛眉答道,“战争耗资太大,早点打完,省钱省力。”
“对,钱花在打架上,太不值了。”钱可以换来很多可爱的物事,用于战资太吃力不讨好了,敌人为何想不开呢?多得到一些土地又能怎样?睡觉时仍只能占据一张玛瑙床。
槟榔一双凤眼柔和安静:“殿下,属下已收到了绿袖姑娘的飞鸽传书,她将筹备粮草亲力送来。”
“不行!”云天截口道,“她身子弱,另派他人吧。”
他嗤笑我太沉,却心疼绿袖纤纤弱质,嗬,那美娇娘是他的心尖尖,醉里醒着都让他牵肠挂肚。我正要出言讽刺,槟榔已惊呼了:“好剑!”
他矜持得很,惯常是眼高于顶的架势,我的剑却让他在一瞥之下便艳羡了。嗯,大师兄使的剑,差不到哪儿去,我有数:“你个书生倒识货。”
他走上前仔细观看,脸色都变了:“是纯钧?”
“什么?”云天也动容了。
槟榔惊疑不定地瞧了瞧我,又瞧了瞧剑,难能可贵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可否借给在下一观?”
我大大方方地递给他:“看吧。”指端触及剑身,心头一黯,大师兄赠剑那夜的情景历历在目,可我们却已人隔千里。
槟榔执剑一挥,一道彤红色的光芒在阳光下闪耀着,像陈旧的血光,而剑刃如壁立千丈的断崖般巍峨,古意幽冷。云天也侧身细看,惊问:“真是纯钧?”
瞧这二人的模样,大师兄的剑是个好宝物了,我不大关心武学,问:“那是什么?”
槟榔急了:“纯钧啊!”
云天叹:“它是越王勾践所藏的上古宝剑,相传有人花千匹骏马、三处富乡以及两座大城与他交换,被他谢绝。世人只道这是一则传说,竟真有此物?”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3)
“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鑪,天帝装炭;太一下观,天精下之。”槟榔朗声吟哦,四字短语是现成的,省去了他分段之苦,说得挺利索。
日头雪亮,他还剑入鞘,庄重地还给我:“拿翡翠碗盛白粥,豪气!”
他是想说明珠暗投,或是我有眼无珠吧?若晓得我还拿它削过仙人掌的皮,他该作何感想?我顿觉这把剑重如千斤,它是无价之宝,大师兄却慷慨地送给了我。时至今日,方知他对我的情意有多重,尽管他不曾宣之于口。
睹物思人,我心中百味杂陈,相思之痛直教我恨不能生出双翼飞到他身边。但云豹尚未到手,我还须忍耐,纯钧已让人惊叹,大师兄念着的云豹更珍稀吧?
云天打断了我的回想:“夜明珠,你会舞剑吗?”
“会。”我心道,昨夜我和刺客交手时,你不已见过吗?
他笑:“总算有一件会做的事了。”
我的脸垮下来,恨声道:“你…”
这下他可小瞧我了,舞剑嘛,我还行,这也是拜大师兄所赐。硬拼剑术的话,我练残了也不配和他交手,师傅说过,他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捞不着跟他并肩行动、一同杀敌的机会,那就玩点花架子吧,只求他偶尔看到时,会称赞一句我身手爽利——哪怕是看着而已。
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师兄真的称赞过。我耳根软,最爱听表扬,他一夸我就多加了把劲,挖空心思耍尽花招,舞得花团锦簇,热闹纷呈。简单地说,杀人需要技巧,非得苦练十数年不可,但姿势好看就好办多了。就像做菜,红辣椒和绿辣椒切成丝摆盘,比弄熟后的成品美,再摆到阳光下,就更美观了。
吃不吃不重要,看上去很美就行,同理可得,功夫好不好都没所谓啦,关键在造型。老七和老十一不约而同地笑我太投机,但人各有志,就让我们各有所得吧。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4)
碧空如洗,一望无际,我舞剑给云天看。可能是错觉吧,收势的刹那,我竟看到他眼中有泪光一闪,我走近了些,却一无所见。他闲闲地往树干一靠,鼓掌赞许:“小奸妃,你越发让我喜出望外了。”
槟榔不知几时已离开了,皇子殿下难得夸我一次,却没人见证。又不是情话,犯得着避人耳目吗?可叹损我时却当着大家的面,真郁闷。
我拉长了脸:“在你眼里,舞剑是我惟一所长吗?我又不是你老婆,你犯不着自谦,到处说‘拙荆厨艺粗鄙,招待不周’这类鬼话。”
联想到昨晚他责备我添乱,我越说越生气:“我又不是你老婆,凭什么被你挖苦?你要以我为傲,就像我人前人后都夸你长得帅。”
阳光如金,树下的人微微笑着,声调向上扬,轻快地问:“口口声声老婆老婆的,小奸妃,你是在向我提亲吗?”
“你…”我被他噎住,“我好几顿没吃上饭了,都快饿死了,你还有闲情说笑?”
他学我的腔调:“还不许我缓和缓和气氛么?”
我颤声问:“昏迷中你也能听见我说的话?”
“意识是有的,但混混沌沌。”他哀怨道,“你重复了两遍‘我又不是你老婆’,可见你内心很介意没有名分的。这个好说,我明天就修书一封,恳请父皇成全。”
坊间八卦有云,皇族讨老婆时,自身是做不了主的,他们讲究门当户对,强强联姻,想不到叛逆的云天也不例外。我鄙视他:“你老爹若不成全呢?”他和绿袖的血泪史是前车之鉴,民女想嫁他无异是跳火坑。
他的眼睛更亮了,挺直了背:“哇,我刚活过来,就和你谈婚论嫁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是句至理名言!我这就去找槟榔给我写幅字,裱起来挂墙上。”
战斗就要打响,他却胡言乱语疯疯癫癫,减压手段还真别致。我打击他:“你的红粉知己一堆堆一簇簇,人又轻浮,谁敢嫁你?”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5)
他抗打压能力奇强,不愧是从深宫里成长起来的:“你敢嫁,我就敢娶。你不嫁,我也敢强娶。我这种人,何尝把礼法放在眼里?”
“我才不嫁你呢。”嫁皇族多惨啊,他们乐于讨一堆老婆,看着她们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好端端的人,全都成了笼中促织,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上窜下跳出尽百宝,也就攒个卖苦力的钱,最多房子住得大点。
先前我也以为皇帝家的日子很光鲜,深入虎穴才看出他们是打肿脸充胖子,靠衣衫亮丽撑着门面,其实啊,还得靠皇子出去捞钱。
我以我血荐轩辕,薛十九在此奉劝各姐妹,豪门梦随便做一做,过把瘾就行,千万别动真格,富人家嘛,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分到手里也没几个钱,嫁不得,嫁不得。
他静了半刻,半垂着脸,轻声问:“你为何会喜欢你的大师兄?”
嘿嘿,你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吗?嘿嘿嘿,我知道你想。谈到莫念远我就活了,手舞足蹈地忆起那个遥远的雪夜,他骑一匹乌黑神骏停在我面前,扬鞭勒马的样子,让我错觉是天神驾到,于是沦陷了。
云天听得专注,末了却刻薄了一句:“啧啧,哪个少女不怀春。”
“你嘴巴太坏了,不大气。”
他浓眉一轩:“我本是草民一个,小人物,要大气做什么。”
他若是草民,天下就没有刁民了。我摸了摸腰间的剑,心里一甜,战争结束后,我就带着云豹刀去找大师兄,我要对他说,走得再远,我也想着他,忘不了,也不想忘。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不介意千山万水蹈海独行,也不惧怕千年万载焚心苦恋。
守住一个承诺,我可以安然地过一百年。哪怕没有承诺也不要紧,我总在的。大师兄,我总是在的。我想得入神,云天喊了我几声我都没听见,他便推了我一下,我猛抬头,他看着我的眼睛,静静问:“你的大师兄喜欢你吗?”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6)
离得近,他的瞳仁漆黑,清晰地映出我的脸,我盯住那个小小的影象,把头扭向一边,小声道:“不知道,他没说过,我也没问过他。但那有什么打紧?”
那一晚,那一吻,余味犹存。他握过的剑,他手把手教过的招式,余温还在,但他不曾对我说过什么,我也就不敢相信什么。
我是个运气很坏的人啊,我很知道。太美好的东西,我拿什么和它匹配?幸福过于盛大,那必将是幻觉一场,我承不住的。我分析过,死去的老五比我美,比我聪慧,武功又好,大师兄都拒绝了,我懒,财迷,又懵懂,武功还不怎么样,没道理让他为我钟情。
我是个很笨很笨的笨蛋,非要别人亲口对我说不可,还得一遍遍地强调,我才敢信。他没说过,我便不能幻想。但他喜不喜欢我,有什么打紧呢,能见着就够了,这一生完结了,还有来生,还有永世,时间多的是。
生若不能与他同行,那就在黄泉路上走一走吧。是人就会死,我和他终究殊途同归,大不了我先死,等他到来,朝他笑一笑,跟他说声,嗨,我等你很久啦,这儿我熟,我带你四处逛逛。当向导没人比我更适合,我知道最好吃的东西在何方,最好玩的去处是哪里,我还会埋几坛梨花白,几十年下来,滋味一定极好。
活着,我爱着他,死了,我还爱着他。这很简单,比不爱他简单。
我撑住额,竟没发觉脸颊已湿热成灾,原是抑制不住,滴下泪来。云天徐徐伸出手,为我揩去泪,我缩了缩,他的手便停在我肩上,略略一笑:“明日就要打仗了,赢了我就带你去兰溪乡,那儿有家小饭庄,我想吃它家的糯米饭,是浸了卤肉汁的,香喷喷…”
阳光在他背后,开出雪亮的花。我摇着头想,路大将军真幼稚,满脑袋就想着吃吃喝喝…
可是,我也很饿了…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7)
大战前夜,草木皆兵,月亮圆得像个阴谋。
陈主帅和路副帅胜利会师,两手一握就谈革命去了,副将们也都来参见高级官员了,这场面可比销金窟的例会庄严多了。
我们是小生意,他们是大战役,隔行如隔山,我不听了,出来透透气,对着苍天拜拜佛。这仗很不好打,我们长途奔袭,他们以逸待劳;我们快没吃的了,他们住得近,随时都能回家吃饭;他们的骑兵很厉害,我们的骑兵人少经验也不多;最后一点,他们有三十万大军,我们才十五万,哦,号称了二十万。
再怎么兵不厌诈,浮夸作风,敌军也得有二十万人吧,还是比我们多。我越想越心慌,这比我偷云豹刀还难啊,我偷不着就跑,再找机会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一开战就会死人啊,死了就没了,一锤定音,长睡不醒,再没翻身的可能了。呜呼,可怜的云天,不,可怜的军人们。
我把各路菩萨神仙金刚罗汉都求了一圈,他们还没散会,那就练练武吧,大师兄嘱托过的,我基础不牢,空花翻要勤于练习。
再拿着剑我就谨小慎微了,云天和槟榔都眼馋的纯钧我哪能不珍而重之?一开始我还有些生疏,渐渐地就放开了手脚,连自己都能感到连步履都轻捷些了。名剑配绝招,上乘的东西能提升人,大师兄的话语又回荡在耳边,我心头酸涩,思念纷乱而来,不可断绝。
那一日,若听他的劝,留在销金窟,是否就有胆问问他,对我的心意呢?他赠剑授功让我感念,但疼爱和爱是有区别的,仅凭我作为小师妹的身份,他亦会做到这些。他疼爱我,我很清楚,可他爱我吗?像我爱他一样?
他什么都没说过。
可我们有过亲吻。
…但亲吻真的能说明什么吗?我和云天也吻过,可我们分头另有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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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8)
那位司马大人是个明理的人,昨晚就送来了几样礼物,说是我救活了皇子殿下,替他免了灾。我心痒难耐,很想据为己有,但这无疑犯了云天的忌。
迟疑间,司马大人又说,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连命都保不住,对我私下答谢也是应该的。我一想也是,就收下了,但回屋越想越怕,就去找云天招了。我这个人很孬,有贼心没贼胆,连我自己都唾弃不已。
云天并没多说,只让我把礼物拿给他过目。然后他从中挑了一面铜镜,递给了鸭梨:“这件送给绿袖吧,她会喜欢。”
我怒了,司马大人说得很清楚:“薛太医,区区薄礼,聊表谢意…”他凭什么拿我的所有物转赠旁人?我想去抢,“这是我的!还我!”
云天竟也没和我争,只道:“等回宫了,我折现给你。”
那也好,古董只能当摆设,兜售太费劲,不如元宝用途广。我转怒为喜,问:“那是多少银子?”
“这是西汉时期的草叶纹镜,价值不菲。”他笑,“绿袖喜欢收藏这些东西,送她合适。”
鸭梨很听话,小心地捧着它走了。我咂巴着嘴,有点舍不得。这面镜子样子挺丑又很旧,但刻于纽座处的铭文倒惹人喜爱,写的是“日有熹,宜酒食,长富贵,乐无事。”他选了铜镜赠美人,大抵也看中了这行字吧,很美的誓言,很美的日子。
我本是想送给老十一的,但谁叫云天是我的主子呢。先前总嫌他对绿袖爱得有所保留,不愿为她放弃皇族尊严,但一路上他收到绿袖的情信总会愁绪百结,发很久的呆,碰到可心的物事也会想着留给她,他对她,还算用情颇深。
我的生命中,也曾经有人视我为珍宝,去到再远,也会给我捎回礼物…可我竟生生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局面…
心绪嘈杂,招术却纹丝不乱,我已记不清我练了多少遍了,但他的样子,他对我说过的话,像刻在心底,睁眼闭耳,都在,一直都在。
我竟是这样地想着他…
第七章:一寸山河一寸血(9)
最欢喜,最悲伤,最沉痛,最不安,最平静…这所有的时刻,都在想着他,想和他说着话,把头靠在他肩上;想看他在庭前练剑;想端一碗热腾腾的元宵给他,听他说起那一年的烟花…
从很早的时候起,我就爱了他,如果那是爱。
如果那不是爱,也是一些从未给过别人的情意,任何人,我都没有给过,只有他。
剑光清寒,我又在想他了…我后悔了吗?我不该离他千里万里的,虽然是为着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