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缕想了一下道:“此事还需要将军定夺。奴婢去问一下将军何时能归。”
翠缕良久未归,沐芝兰有些担心,却不便出住处。等得不耐烦了,她拎着包袱,起身走到院门口,向外张望。
正烦操翠缕怎的还未归来,就见一群人匆匆往这边而来,沐芝兰心下好奇,脚下停顿,想要看看是何人。
须臾功夫,沐芝兰见一贵妇模样的中年女子在丫鬟仆妇的拥簇下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她心里寻思道:“难道是陆将军的母亲?”
心思刚放下,那贵妇已经到了沐芝兰的跟前,她盯着沐芝兰上下打量的目光,如同菜市场挑菜的大妈各种苛刻。还未等沐芝兰回过神,那贵妇就劈头盖脸训斥道:“这哪里有丝毫大家闺秀的样子,连小门小户的人家都晓得,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没父母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沐芝兰最恨别人拿父母说话,顿时来气,冷笑道:“您老很有礼貌,很懂礼节。这么冒不跌地来这边,当我是猪肉一样打量品评就是您说的教养?”
听闻沐芝兰话语粗鄙,贵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怒道:“嚓。还不给我张嘴?这是哪家规矩,对着长辈这么吆五喝六呢。”
沐芝兰见贵妇身边的丫鬟要动手,大喝一声道:“我看哪个敢动我一根毫毛。”发着狠,她亮出藏在袖子中的匕首,阴狠道,“谁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让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原本跃跃欲试的丫鬟仆妇立时停了脚步,都盯着贵妇看。贵妇觉得自己面子受挫,更是恼怒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动手。”

070章:转机(3)
众人都在观望,不知道谁推了一把,一人马高大、面相凶狠的中年仆妇被推了出去。那仆妇先有怵沐芝兰手中的匕首,可想到自己身高和体重优势,立马又有了气势。她趾高气扬地走上去,伸手就要夺取沐芝兰手中的匕首,却不曾想沐芝兰身手如此矫健。其他人只见沐芝兰一个错身,脚底快速移动,胳膊肘狠狠给那仆妇一记。
那仆妇上前后,其他人本欲打算浑水摸鱼,凑上两脚的,见沐芝兰如此了得,立时又没了动静。贵妇也被沐芝兰亮的这一手唬住了,回过神,却依旧厉色道:“看什么看?还不动手。”
沐芝兰吹了吹匕首,斜睨她一眼,拎着包袱径直往外走。
贵妇气急败坏地道:“没礼貌的臭丫头。我绝不允许你进我们陆家们。”
沐芝兰回头扫了她一眼,冷声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说我是没礼貌的臭丫头。你信不信,再说一句,我割掉你的舌头。”
现在的沐芝兰虽说没有疯掉,但是脑袋也没了之前的理智。她心中那股子拧巴劲儿占了上风。有什么可怕的呢,孑然一身,遇佛杀佛也不见得做不到。
贵妇从未被人这么轻慢过,怒火更胜,可看着沐芝兰眉眼中的阴狠,立时弱了气势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别跟我讲道理。”沐芝兰直接了当地道,“你们这里的什么淑女礼仪对我没丁点儿作用。我从来都不讲理,不讲理还得没理占三分。你有话就直接说,没话别妨碍我。该滚哪里滚哪里去。”
“…”
贵妇从来都没遇到过沐芝兰这样的人,满头黑线地瞪着沐芝兰扬长而去。
沐芝兰从陆峒的私宅出来,犹觉得不解气,原本还以为贵妇人手段多高呢,几乎狠话就能撂倒。她现在是盲目的,内心极度黑暗的,全然不顾别人感受。她只想把内心那个困兽放出来,狠狠发泄内心的不平衡和愤懑。
陆峒回来得知沐芝兰大摇大摆从自己家出去,还将嗣母给秒杀了,顿时大乐。可瞧着嗣母面容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装腔作势地问道:“可是谁给婶娘气受了?”
田氏将茶盅狠狠地丢在案几上,朝陆峒开炮道:“我绝对不允许那样的无礼粗鄙的下溅胚子进我陆家的门。我告诉你陆裴文,你要敢娶她,我就去宗人府告你,和你断绝母子关系。”
陆峒最受不得别人威胁。闻言,眉角一挑,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婶娘不就是早就进过宗人府了?怎么状告下来了吗?断绝母子关系啊?好啊,我巴不得了。”
“你,你不孝。”田氏想起皇后谢氏的话顿时没了气焰,可心里头的火苗乱蹿,郁结不发,她憋得难受。
“父母不慈,儿女可以不孝。”陆峒一本正经地道,“法理都允许的。婶娘您慈吗?”
“我哪里不慈了?我给你,给你儿子吃喝拉撒都照过来,我怎么不慈了?”田氏嘴一嘟噜,愤愤不平地道,“不是我不想奶你,是你进我家门就已经不要吃奶了。我能怎么办?”
陆峒正喝茶呢,被她这话弄得当时呛到鼻孔去了。他好一顿咳嗽,望着田氏得意洋洋的样子,颇有些无奈。他心里思忖道,这种人就该沐芝兰那样没理占三分的跟收拾了去。
田氏见陆峒吃瘪,暗自高兴,而面上却不显,虎着脸道:“我郑重警告你,那种女人绝对不能进陆家门。舞刀动枪的,心思还那么歹毒,指不定哪天她就把轩儿给怎么样了呢。”
听到儿子的名字,陆峒沉吟一下,道:“我倒愿意轩儿干动刀动枪的。”
“你什么]意思?嫌弃我没把你儿子带好是吧?”田氏立时炸了毛,气道,“嫌弃我带的不好,你别他一生下来就不看一眼啊?现在跟我论仁孝呢?你还差得远呢。说我不慈,你慈啊?”
“其实断了母子关系也好。”陆峒也不是那种做等人打脸的,他风轻云淡地道,“皇后娘娘觉得威远侯府阳气严重不足,怕我会惹上什么阴病呢。断了母子关系还好。”
田氏可不敢忘记谢氏说那番的话神情,可是明白地告诉她了,现在谢氏不动威远侯府全凭陆峒的面子,若是陆峒有个万一,这些人就等着陪葬吧。陪葬还死不足惜,甚至会凌迟,灭九族,甚至十族。反正谢氏不姓陆,她生母也去世了。以当年老侯爷对付他们母子三人的手段,她若是谢氏,她恨不能生啖老侯爷的肉,死了让他被鞭尸。
田氏这边把皇后谢氏想得无比阴险毒辣,偷觑了陆峒一眼,咳嗽道:“好了。我警告过你了。你要是敢娶,咱走着瞧。我告诉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哪天,她用匕首这么一捅,我们都完蛋了。反正,我言尽于此。”
田氏说着要起身,见陆峒老神在在的,丝毫没有恭送自己的意思,她虚荣心又起来了。又坐了一会儿,陆峒依旧没有表示,田氏咳嗽一声。陆峒只翻眼看了看她,唤丫鬟和暖道:“送客。”
田氏气鼓鼓地从陆峒私宅出去,刚一出大门就碰见晃着扇子的乐无极,目露凶光地道:“嚓,你个坏种,看打。”
乐无极没防备田氏来这一招,下意识的伸手防备,就把田氏给推倒了。
很不幸的是田氏撞在门上了,丫鬟没及时扶住,摔倒在地,顿时骨折了。
乐无极虽是医生,却不是那种什么人都救的好人。看了一眼被丫鬟仆妇环绕的田氏,他嘟囔一句:“真是个二到三。”
进了上房大厅,乐无极还在说“你个二到三”,瞧见陆峒也在,双眼放光地道:“门口有个二到三。”
陆峒瞥了他一眼,什么二到三。
乐无极得意洋洋地道:“不知道吧?二货到二点五到小瘪三。晓得了吧?”
“没懂,没意思。”陆峒今天心情不错,还跟他说了多废话一句。
乐无极极为兴奋地道:“你知道吗?”
陆峒无语。
乐无极道:“你赶紧把那丫头娶回来吧。贼好玩。”
陆峒白了他一眼:“好玩,你自个娶啊。我没那么下溅,自己作践自己,娶一个看不上我的二到三。”
乐无极哈哈一笑道:“你个二三。”
话说沐芝兰从陆峒私宅出去,自己不知道方向,就顾了一轿夫,说了叶家的府邸,被人送了过去。
她从轿子上下来,丢给轿夫一金叶子,瞧轿夫咬了咬辨别真伪,便道:“这是从陆将军府邸顺来的。保准真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拿着去问问。”
轿夫听了这话,面色骤变,也不要了,陪着笑,扛着轿子一溜烟跑了。
沐芝兰点点头道:“算你有眼色。”
金叶子确实是陆府的,也确实顺来的。都是乐无极顺便给她带来的。她出来的时候,倒是很想去陆峒小金库看看,顺便弄点零花钱。不过想想还要费工夫,她就放弃了。包了有三百多个金叶子,少说也能活个十几天。
抬头看了看叶府的门匾,已经换成了张府的门匾,沐芝兰竟然丝毫没有伤心难过,而是怒不可揭,走上去,狠狠地踹了一脚。守门的人气哼哼地道:“谁啊?干什么,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来爷这里撒野。”
等到门一打开,沐芝兰随即给了那人一肘子,而后阴冷冷地道:“谁让你们搬进来的?”
看门的人捂住肚子,哀嚎着,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爷花钱买了这地儿,就是要住进来的。你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在这里逞凶斗狠个什么劲儿?你知道这府邸的爷是谁吗?”
沐芝兰推开他道:“管你是李刚还是李双江。快去告诉你家爷,就说这房子原主人回来了,让他怎么搬进来,就怎么给我搬出去。”
沐芝兰的话刚完,就见一群家丁模样的人操着棍气势汹汹地出来了。见看门人受了欺负,一五大三粗的男人,木棍狠狠立在沐芝兰面前,瞪着乌鸡眼道:“这年头,一个黄毛丫头,也干来惹事儿。不要命…”
话还没说完,沐芝兰已经动手来了个撩阴腿,那人立时丢开棍抱着下面滚到在地。其他人见自己人受了欺负,便将沐芝兰团团围住:“够狠啊。瞧着是个小娘们,性子怪野的。”
沐芝兰大喝一声“看招”,然后包就被拎了起来朝众人砸去,就在众人晃神的功夫,沐芝兰以极快的速度撒了一圈胡椒粉。那些人立时被呛得眼泪鼻涕一把,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有人骂娘道:“…竟然是个老江湖。”
有人道:“这招太阴了。”
沐芝兰没功夫听他们废话,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往里面闯荡。又被一群家丁围住了,沐芝兰不耐烦了,打开包袱,撒了一把东西。只听到“噼里啪啦”很快就烟雾四起了。
很快一路畅行无阻,进了第三进院子,看到坐在正厅上好整以暇喝茶的男人,沐芝兰气不打一处来。

071章:你个二到三(1)
“你何时将叶府买下的?”陆峒听完乐无极洋洋得意的叙述,对他所谓的调戏了自己未婚妻很不以为然。
“我白云城还用?别逗了!”乐无极拍拍陆峒的肩膀,以无比豪迈的语气道,“放心,我整个留下来给你当新婚贺礼。”
陆峒眉头一皱,抚了抚被乐无极拍的地方,瞥了他一眼道:“你跟叶少文私下交易了?”
乐无极冷哼一声:“可能吗?为了区区一个宅院。别说白云城看不上了,就我个人也看不上眼的。是他老子。跟沐家一样,全部家产一早备了案的。怎么心疼你媳妇儿了?早知现在何必呢?说起来你也不觉得丢人,人家才十二岁,十二岁啊,以你的年龄当人家爹足够的。你还真下得去手的。”
陆峒不咸不淡地丢了一句:“英雄多出磨砺出。”
“真的自己是英雄了?我看你是狗熊还差不多。”乐无极吐槽几句,岔开话题道,“我家小师弟失忆了。”
陆峒翻眼看了看他,道:“皇后娘娘比较属意顾家二房的长女,你怎么看?”
乐无极正喝茶,听他这么一说,“噗嗤”一口喷了出来,阴阳怪气地道:“什么我怎么看?又不是我娶老婆。你到底怎么想啊?就算你对那黄毛丫头不动心,看在她的身价上也动一下呗…”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陆峒甩了这么一句话,起身到了门口。见陆阳在,他招手示意他过来,而后附唇在他耳际轻声吩咐一番,就去看自己儿子去了。
乐无极见他走了,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语道:“难道我要把叶少文抓回来?”
花开两朵,单表一支,且说沐芝兰这边。
虽说知道自己被乐无极这个小人耍了,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忍了。现在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白云城即将上任的城主,沐家和叶家的财富保管员。日后自己想要取得财富使用权须得经过这人同意才是。只是…只是她如何也想不到白云城的经济发到程度已经堪比她来的那个时代了。白云城竟然还承办类似信托、基金这样的事情。
叶府虽换了匾额,但事实上还是叶府,之前那群人全是乐无极寻来看护叶家门院,顺便找点来找茬人的麻烦。除了今日的沐芝兰,倒霉的还有叶少文,还有忻城公主。后来,沐芝兰听人说,当时战况激烈,这群被她撂倒的抠脚大汉,居然把忻城公主家的护院打得满地爪牙。最后还是陆峒带人来平息了战况,以陆峒与乐无极的关系,自然偏私乐无极甚多。沐芝兰很小心眼儿地想了一想,指不定乐无极卖了多身才得了陆峒那厮的照应呢。
手持乐无极给她的契约书,很细致地看了又看,沐芝兰确认自己着实没有理解错。这确实是一份类似保险基金的甲乙方协议书。从方式上来看,白云城对这两笔财富除了没有持有权之外,享有经营权和部分财产类借贷式使用权。而账目则是有一名叫长安富贵的钱庄做的。上面虽表明该钱庄与甲乙双方而已都是第三方,但是沐芝兰觉得还是应当审慎考虑,最好自己亲自去一趟长安富贵探探虚实。
看到红莲端着茶盘进来,沐芝兰将契约书收了起来,又想到叶家兄弟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这笔财富。
“表姑娘喝茶,你最喜欢的红茶,加了蜂蜜。”红莲比陆菀印象中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好多。若是之前是红芙蓉,如今就是凋零的红芙蓉了,只剩下枯叶断杆。因为叶家夫妇去世,叶家原本的奴仆一律白衣尽孝,虽说五七过了,府中没有主子,几个主事的一身素装,谁也不敢穿红戴绿。
“你也坐吧!”沐芝兰端起茶浅啜了一口,看向她问道,“府中的人可都还在?”
红莲微微颔首,轻声解释道:“老爷和夫人去世后,白云城就接手了咱们府。那时候大少爷在监牢里生死未卜,二少爷远在白云城。咱们又跟其他叶姓人家断了关系,老爷和夫人的白事就有那位乐公子遣人来操持的。”说着翻眼看了看沐芝兰,见她眼角蓄满泪,又加了一句,“虽然表姑娘,大少爷,二少爷,都不在,想必老爷和夫人地下有知也不会怪罪的。你们且都好好的,他们也能安心去了。白事没有失礼的地方,流水宴本要吃一个月的,后来因为战乱才断的。”
“姑姑去世前,可有什么异样?”沐芝兰以绢巾拭眼角,觑见红莲欲言又止,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红莲抿了抿唇,细声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番:“…大少爷出事了,老爷又一直没回来了,夫人就让王五爷去看老爷有什么需要的。王五爷走的时候还专程跟夫人说有可疑之人出现在咱们府邸周围…后来王五爷带着老爷的尸首回来了,他自己也落得一身残废…”
“王五爷在什么地方?现在!”沐芝兰打断红莲的话,见红莲一脸悲切,忙问道,“他也,他也死了?”
红莲摇了摇头道:“没。夫人和老爷的白事办完之后…”说到这里,红莲停顿一下,想了想道,“是京城乱的前一爷,他才走的。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沐芝兰怔愣片刻,才回神,喃喃自语道:“杏仁也没了。他要是再有个好歹,我…愧对杏仁!”
红莲见沐芝兰哭的悲切,想要劝,却见沐芝兰已经泪流满面。红莲也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原本好好的人家,半年不到就变成这番模样了。
沐芝兰哭了一场,小丫鬟端了水过来。红莲先伺候她净面,又和着她的净面水洗了一把脸。
两人说哭,哭继续说,反复再三,直到日落西山,红莲总算是把该说的都说了,而沐芝兰也把想到的问题都问了。
“这么说大表哥已经没回来?”听红莲的话意,叶少文根本没有出现,沐芝兰扫了红莲一眼,有些弄不明白叶少文干什么有家不回呢?
“可不是。二少爷那边,奴婢也找写信托人捎去了,到现在也没个信儿。”红莲不无担心地说着,“现在表姑娘回来了。您看能不能找找大少爷,派人给二少爷送信?老爷和夫人的白事办完之后,咱们府里的人就没法出入,也是托那位乐公子帮的忙。”
红莲的意思,沐芝兰理解了,应当是担心乐无极没有下真心帮忙,所以导致叶少文和叶少卿兄弟两个迟迟没有消息。沐芝兰点头道:“我见过大表哥了。不过他有事情,暂时还不能回来。二表哥那里,我会写封信过去的。”
红莲说到这里,面有犹豫之色,被沐芝兰看了几眼,才吞吐道:“之前府中出事,几位小主子又都不在,府中的事情都是奴婢一手接下来了。现在表姑娘回来了,奴婢心也就落到肚子里了。姑娘你看什么时候要对账?”
“对账的事情先不着急。家里的仆妇确定一个不少吗?另外府中的人都有什么想法,你可清楚?”沐芝兰想了一下,“这样吧,你去通知几位主事的妈妈,晚饭后在这院集合,不管男女老少都要来。”
“奴婢这就去安排。”家里有了主子,不管年纪大小,红莲觉得他们这些个做下人的心里也就有了主心骨。年纪小不怕,家里这些人都是老人,叶家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有些人要走,想必也会留一下帮忙操持一段时间。真是要走的,红莲觉得以沐芝兰如今说法办事的方式,估计也不大会留人。
沐芝兰想了一下,道:“且慢着。”
红莲偏头看向她道:“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沐芝兰想了一下道:“姓乐的走的时候,是不是留了一群人?”
红莲有些暴汗,暗忖道,人家不但留了人,还留钱的。表姑娘也不知道跟那人什么关系,一见人家就骂人家“二货”最后直接升级为“瘪三”了。她觉得认识沐芝兰这么久,从未见她这么彪悍,也这么不淑女过,简直堪比破落巷子里的泼妇骂街,说话尖酸刻薄,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沐芝兰见红莲不说话,神色诡异地看着自己,咳嗽一声道:“莫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红莲忙回神,尴尬一笑道:“哪里话。姑娘没说错了,乐公子确实留下一些人手给咱们用。前院有护院。后院有几位妈妈也是极为老练的,夫人和老爷的白事多赖他们帮忙。乐公子人也很和气,给奴婢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表姑娘对他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是要劝和了呢。沐芝兰眉梢微挑,端起茶盅,透过薄薄的茶水雾气细细打量着红莲的表情,低声道:“误会是没有的。他那人就是一无利不起早之辈。且看着吧。”心里又加了一句,你见过他的极品行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不过有些话也不太好跟红莲说清楚。顿了顿,她道,“也请他们过来,我有事请他们帮忙。”
目无焦距地盯着红莲的后背,直到她消失在门外,沐芝兰才回神,思忖道,乐无极走的时候那句你们这府中可是卧虎藏龙应当不是随便说的。
你别看这人话多,都是废话,正经话,那是一字千金,甚至千金难求。这是他自己说的,白云城名头和神医的名头,行情能不高吗?

072章:你个二到三(2)
红莲领着乐无极留下那群人中的管事的进来,又起身去议事厅与府中几位主事妈妈商议事情。沐芝兰示意那管事的妈妈坐,端茶浅笑道:“瞧着妈妈面善,不知哪里见过?”
那管事妈妈笑得一脸坦荡,道:“老身这张脸长得普通。”
沐芝兰嘴角一扬,问了管事妈**姓名,家里情况。这管事妈妈娘家姓顾,夫家姓刘,人称刘妈妈。她年逾五旬,长相很普通,衣着也朴素,并不显眼。可以说丢在人群里根本找不到的那种。问询过这些平常事体,沐芝兰并未继续探寻她的个人隐私,浅啜了几口茶,斟酌道:“论说这是府中的事情,不该劳烦妈妈操心的。你也知道府中如今一团乱,大表哥和二表哥都不在,我也刚回府,即便想做个什么事情,也不顺手。”沉吟片刻,沐芝兰透过薄薄的水汽打量刘妈妈神情,见她一脸郑重,并不见紧蹙之色,便又继续道,“这事儿比较棘手,且不可让旁人知道。妈妈虽不是府中老人,但乐公子人品在前,想必妈妈也是稳妥可靠之人。”
刘妈妈应时笑了笑道:“姑娘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莫要用求字,老身万万承担不起。”
见她不卑不亢,沐芝兰又停顿片刻,好似很犹豫一般,而后才道:“这事情说来也是我自个瞎琢磨。我舅舅一向身体好,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去了。我心理上是难以接受的。而我姑姑好容易有了身孕,竟也这般没了。我也算是死里逃生,心思上比旁的人更多了一分疑虑。所以想请妈妈好生帮我查查府中的这些个人,可有吃里扒外之徒。”
刘妈妈错愕了片刻,很快神色如常,对沐芝兰道:“姑娘可是有什么捉拿内奸的办法?”
沐芝兰一脸哀戚,幽幽叹气道:“我一个女儿家,能有什么办法?可我如今已经怀疑了府中的人,自然不敢与他们相商的。这不才寻妈妈来给拿个主意,不然我这心里真如猫爪一般,吃不香,睡不安稳。”
刘妈妈抬眉觑了沐芝兰一眼,并不急于表现自己,审慎了半晌,才问道:“姑娘是想明办,还是暗办?”
沐芝兰面上一喜,问道:“妈妈可是有办法了?”见刘妈妈笑得谦和而自信,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明办如何明办法?暗办如何暗办法?”
刘妈妈并不接话,而是笑道:“老身听人说像咱们府这般门庭的有私刑的。”
沐芝兰故作错愕地惊呼道:“是吗?姑姑从未曾与我说过这般事体。妈妈既已知晓,可否与我说个明白?”
刘妈妈却话锋一转,笑道:“姑娘何不将此事托付给公子来办?定然是人不知鬼不觉,事情还办得妥妥当当的。”
沐芝兰面容凝重,吞吐道:“一则是事情只是我自己瞎胡乱琢磨的。二个是乐公子身份特殊,请你们这些人,已经所费不菲了。若是再将此事托付给他,只怕我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未给刘妈妈说话的机会,而径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且先试试,若是不成,再想其他。”说着话,她面容一凛,目光锐利扫了刘妈妈一眼,垂眸继续饮茶。
刘妈妈微一愣,面容不改地笑道:“姑娘的办法想必是万全之策了。不知老身可以什么可以为你姑娘效劳的。”
沐芝兰甜甜一笑道:“效劳倒是不敢。只求妈妈给给我几个人手。要嘴巴严,识文断字的。”
刘妈妈笑道:“此事好办。不知姑娘需要几人。”
沐芝兰微微皱眉道:“目前我也想不到所需几人,不如妈妈将所有能用到的人都支应给我,若何?用不了甚久,快则一天,慢则三天。”
刘妈妈本有些为难,一听沐芝兰如此说:“老身这边可以支应是十人。”
沐芝兰微微颔首道:“那就劳烦妈妈走一趟,跟那些人说一声。不用特别准备,只需要准备笔墨纸砚即可。”并不让刘妈妈立时离开,而是饮了半晌茶,才回神将自己的办法说给刘妈妈听。她道:“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只是记录一下每个人履历。出生年月日,父母兄弟,亲朋友好友,爱好,擅长之处,与何人关系好。受过什么处罚,得过什么奖励,做过什么不良事情。诸如此类。”
刘妈妈问道:“可否要备刑具?”
沐芝兰修眉掀动,却垂眸,道:“刑具就不必了。”
刘妈妈去唤人,红莲进来对沐芝兰道:“姑娘,人已经到齐了。”
沐芝兰起身道:“你再麻烦走一趟,安排几个人,准备十多个桌椅,放在院子空处。”
红莲有些问道:“可是有什么人要来?”
沐芝兰斜睨她一眼,淡声道:“请了乐公子的人来帮个小忙。咱们站着无妨,让那些人站着就太失礼节了。”
红莲应着是,忙又去安排。小丫鬟引着沐芝兰到了院子的空处,看着一片人头簇动,听着那些似有若无的窃窃私语,沐芝兰坐上了主位。红莲忙完过来,瞧着院子乱糟糟的,准备发号施令,让这些个人安静下来,却被沐芝兰拦住。她摆手让红莲一边歇息一会儿,却招手示意一个直勾勾盯着旁边绿豆糕看的小女孩上前。小女孩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瘦瘦弱弱的。她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咬着手指甲,不停地回头看她娘亲。她娘亲瘦高的个子,皮肤白惨惨的,倒是个久病之人。沐芝兰摸了摸小女孩的脸,笑道:“别怕,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吃糕糕。”
小女孩动了动嘴,双眼渴望地问道:“可以给我两块吗?我想让娘吃。”
沐芝兰冲她一笑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小女孩又要沐芝兰与她拉钩,才回了沐芝兰的话:“我叫小芸豆。”
沐芝兰示意旁边小丫鬟端了一盘绿豆糕让小芸豆自个拿。小芸豆拿了两个,又伸手,却有些犹豫,先看了看沐芝兰见她笑眯眯地,拿起来后却又放下,转而她娘亲。沐芝兰顺着她的目光望着她娘,笑道:“这一盘绿豆糕都给你了,端给你母亲吧。”
小芸豆双眼放光地道:“真的吗?”
沐芝兰微微颔首,却又道:“可惜盘子太大,你端不动,要让你母亲来端呢。”
小芸豆的娘上前,噗通跪在地上磕头道:“姑娘,求你不要赶我们走。孩子她爹去年没了。我身体不好,我以后不吃药,好好干活,求你别赶我们走。”
沐芝兰任由她磕着头,却不言语,垂眸神思了好半晌,才摆手道:“我何时说过要赶你们走的话?赶紧起来吧,让孩子看着多不好。绿豆糕拿过来给孩子打打牙祭。”
等到刘妈妈带着环肥燕瘦十个人进来,沐芝兰请红莲引他们坐下,才清了清喉咙道:“今日请大家来,是有件事情要说。”
下面一阵子议论,有胆大的甚至问道:“姑娘,这府邸如今到底算谁的?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到底是谁家的?您就给个实话吧。”
沐芝兰顿了顿,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也不管,直到众人发觉不对劲儿了,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沐芝兰继续又道:“这府邸原姓什么如今还是什么。”
下面有人道:“看吧,我就说没卖?你还不信,那乐公子就是来打马虎眼的。”
有人道:“就你能,成了吧。”
事实上,这府邸是姓了沐。看了乐无极留下的契约书,沐芝兰才知道这府邸早已姓了沐。这府邸原本是沐芝兰母亲的陪嫁,当年叶二舅分家没处住,沐芝兰的便将府邸给了叶二舅。叶二舅自己有了积蓄,重新在别处给两个儿子置办了宅邸,这府邸便过手转给了沐芝兰。只是一直没跟沐芝兰说,按照叶二舅的意思,本是打算将这府邸继续给沐芝兰当陪嫁的。可没想到事情走了样子,他根本没来得及就…
沐芝兰咳嗽一声,压了部分议论声,道:“如今府中没人掌事儿,我少不得要出面一二。我虽在府中住了三年多,可所认识的人却是极少。今日请大家来,一是先粗略认识一下,有个印象。二是大家都去那边做一下笔录,我心里有个谱。”
趁着底下人再次议论,沐芝兰让红莲上前,对她如是如是说了一番。
红莲听完沐芝兰的话,点了点头,拿出管事娘子的派头,对众人道:“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早一点忙完,早一点回去休息。姑娘说了,若是有谁有什么属意的职位,大可以来跟她说。若是谁有什么不便在人前说的,也跟她私下说一下。免得到时候让她察觉出来,就不好看了。”
这个所谓不便在人前说的,起初有人不知道,但是等到刘妈妈手下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来,那些个人总算知道了。一个个都汗颜无比,问得可真细致,几乎一天上几次茅厕都能问道,还真是事无巨细啊。
沐芝兰这厢将府中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而陆峒等人也没闲着,尤其是忻城公主,听说沐芝兰毫发无损地回了府中,次日便气势汹汹地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