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啸原又把县衙吏卒们凑的礼单递给魏泽钊,说道:“你造个册子,把这些归入公账,明示衙门上下人等,日后再有公务上的花销就从这上面支出。”
魏泽钊不禁错愕地看着老爷,因为这项银子是众人孝敬新长官的例银,应该归老爷自己花销,为何却要把银子划入公账?
蒲啸原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微微一笑。说道:“县衙支出庞大,每一分钱都出自百姓。我也是乡间长大的,难道不知这项‘孝敬银’哪里是吏卒们出,分明是向下面各屯的里甲收取。而里甲从何处治银?自然从百姓身上虽然我今日收了此银,可这银子用在公务上,节约了县衙开支也等于变相减轻百姓负担”
魏泽钊心中一暖,他也是穷苦的农人出身,还因闹灾经历了颠沛流离。年长后当了门子,看惯那些老爷们贪赃枉法的勾当,早已麻木了。
没想到这位蒲老爷都跟他伺候过的官员完全不同,他倒觉得这位老爷不是庸碌之辈,也许他真能把这个县变得政治清明,打破“重臣不出州县”的神话
第二天,消息便在县衙和六房中传开了:蒲大人不但拒绝乡绅送礼,还把全县衙吏卒们送的例银充入公账
有人说:“无非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做给下面人看的。”
也有人说:“大概是蒲大人嫌钱少,故意贴出来警示众人…”
清晨的议论还未烟消云散,新知县又叫仆僮在二堂之上贴出一张谕单,更是让众人咂舌不已。
原来是晓谕那些跟随他来的幕僚、门子:本官初到任上,倘有幕僚、官亲,及门稿书役等人不安分守己,私自向人索取贿赂,一经查实,按例严惩不贷。
这张红谕不仅让那些门子、长随们心惊,也让县衙的其他人疑惑不定。谁也拿不住这位大人是真的打算“清如水明似镜”还是为了弹压手下,抑或是装装门面?
典史杨勘悄悄来到主薄张德全的签押房相商,说道:“如果这位蒲大人一心要做清官那兄弟们怎么办?都是拿惯了的,难道让大家喝西北风不成?”
张德全捻着胡须眯起眼道:“哪有猫儿不吃鱼,只不过要看猫儿喜欢吃什么鱼人么,七情六欲,就算不贪钱,难道还没别的爱好?听说这位蒲大人鳏居一年多了,身边只有一个女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谁要是攀上这个关系,做了舅爷想干什么还不成?”
杨勘闻言不禁微微皱眉…张主薄的话正中他的心怀,他有个妹子正当芳龄,倒有几分姿色,不过要让妹子做续弦只怕那丫头心高气傲未必肯呢
他想了想说道:“老大哥,蒲大人心思如何现在还没有表露,不如试一试?”
张德全抬起头,混浊的老眼闪过一精光:“杨老弟的意思是用那人出面?”
“那人的后台显赫,就算闹出事来,蒲大人又敢拿他如何…”暗昧的房间内传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树影摇落一地,如鬼魅潜行其中。
入了“瓜月”天气愈加炎热,恼人的蝉鸣吵得人心烦躁,而渔容县衙内的签押房却忙得一片热火朝天。这几日常老师爷正领着手下几个书役和户房司吏核对钱谷数额,库存;还有下面村屯所欠征粮的税单。
而此时,内宅却是一片肃杀之气。谨惜端端坐在正厅一张太师椅上,眼眸微垂,面沉似水。
房间鸦雀无声,只见燕喜跪在青砖地上茫然地望着小姐。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小姐说话总是柔声细语,举手投足带着一股柔美,让人生出无限怜爱。可今天,她就那样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燕喜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她的唇小巧饱满,没有擦胭脂,那种自然娇嫩的淡粉倒如清晨新撷的蔷薇般诱人。
不过当她开口说话时,燕喜却被她的冷酷无情惊呆了:“你可知,身为奴仆就是把身体和性命全都交给了主子。就算主子打杀了不过卷到乱坟岗子上一埋,更狠些的丢弃于野让豺犬分食,也没有人敢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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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训婢
“我…奴婢做了何事,小姐要如此惩罚奴婢?”她还是不太习惯“奴婢”这个称呼。
燕喜倔强地抬起头盯着谨惜,眼中噙满了泪水。
那份不甘气怒都落在谨惜的眼中,看到她的手紧握成拳,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这丫头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她不知道,每个人活在世上都要肩负起责任。不认命、不服输没有错,想要改变命运也没有错,她只是错在不肯认清眼前的现实,不肯一步一步踏实的走下去
“请方三娘进来吧。”谨惜说道。
方三娘规规矩矩走进来给小姐见礼,然后侍站一旁,看都没看燕喜一眼。
谨惜道:“燕喜,昨日方三娘与你闲聊,你可曾对她说过内宅物品存放的事情?”
燕喜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方三娘。怒气冲冲地喊道:“没想到方三娘是这样搬弄是非的人燕喜有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如此陷害我?”
“住嘴”谨惜呵斥道:“方三娘是我派来故意试探你的你身为奴婢不知轻重,被人几句话就问出主子房内的事情。今**可以泄露我房内首饰银两的位置,明**就能做出卖主子的事留你这样眼中没有主子安危的奴才有何用?给我堵住嘴着实打五十板子”
一旁的方三娘眼皮都未抬,冷冷道:“小姐,不必五十,衙门中的公人这点手段还是有的,只需十板…若死了只能怪她身子‘弱’,命比狗贱的东西死了有谁还会过问不成?”
此时燕喜方才醒悟,原来小姐是真的要她的命她没想到小姐真是这样心冷意狠的人,她的性命原来如此脆弱,主人一句话便决定了她的生死…原来这就是身为奴婢的命运
她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嗑头不止:“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胡说,一定安份守已。再有下一次就是活剐了奴婢,都不敢怨言小姐,您就饶了奴婢这遭吧”
她伏在地上不停的头磕,不一时青砖就染成一片鲜红,斑斑点点,那样触目惊心。恐惧死亡的本能已让她顾不上疼痛,可是小姐却没有说一句话。
她心中却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是不是悔过的太晚了?难道她的性命只能在此时结束?她真的不甘心,她想活下去,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渴望活着的权力。
这时,方三娘却突然开口:“小姐,老妇人代这丫头求一回情。看在她是初犯,小姐给她一次机会,若以后再发生,定不轻饶。”
燕喜抬起头望着小姐,惊恐、期盼、懊悔在眼中闪烁。泪和血混成一片朦胧了视线,她的生死只在一瞬。
点点寒光流于那双秋水眸子,谨惜开口道:“看在方三娘的求情的份上,笞杖五下,就地执行,以儆效尤。”
这是最轻的处罚了,没有把她拖到中庭示众。
燕喜趴在长凳上,狠狠咬住嘴唇不叫出声来,毛竹板子笞在身上的痛楚牢牢烙印在记忆里,让她永生难忘。
紫苏扶起她时,声音低不可闻,在她耳边道:“主子留了情面就说明还想用你,别左强,去谢主子恩典。”
燕喜强忍着走到厅里跪在谨惜面前,声如蚊蚋:“谢…谢小姐恩典。”
谨惜摆手叫紫苏把她掺下去,映雪端上刚温热的汤药。说道:“才刚好些就置气,大暑天的,打人事小,若气着了可怎么好?”
谨惜端过药一饮而尽,吃了颗掐丝珐琅小盒里的话梅桃干。自从那天吃了梅傲霜的珍珠蜜枣,她已经喜欢上当地这种特制的赣州蜜饯,连随身的小荷包里都装着几枚。
谨惜忙叫方三娘坐,又叫映雪给方三娘上湖州的顾渚紫笋茶。方三娘忙欠身接了,品了一口,味道鲜醇,沁人心脾,果然是茶中上品。客气道:“又讨小姐的好茶喝了”
谨惜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御供的茶,父亲同窗宁御史送他的。我脾胃不适这种茶,三娘若喝着好我那里还有一罐,送与你罢了。”
方三娘忙站起来道:“是老大人赐给小姐的,我怎么敢要”
“我从未把三娘当外人,三娘对我如何,我心中自然有数。就拿今天这事来说,三娘若避嫌疑定然不肯帮我;我若不是视三娘如心腹,也不会请你做这种事了。”
方三娘知道这位小姐出手大方,办事也有雷厉风行的手段,所以很快就投到她的麾下。当她知道小姐要收服不贴心的丫头时,毫不犹豫的一口应答。内宅的这点小事岂在她眼中?监牢中没有天理的黑心事若逼到眼前,不也得咬着牙做吗?若真有阴司报应,那她早就死过几十遭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敞开的槛窗卷来一阵淡淡花香,外面促织鸣叫的欢愉。屋子里没有点灯,只闻啜泣声时断时续。
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燕喜没有抬头,她不愿让紫苏看到此时的难堪。同样是买来的丫头,紫苏很快就得到小姐的认可,已然站在映雪身后,成了她最得力的帮手,而自己竟然被当众笞刑
“觉得委屈,是吗?”清冷的声音响起,惊得燕喜抬起头,竟然是小姐她挣扎着起身,却被小姐按住。
“趴着别动,我给你拿了点药,一会叫紫苏帮你敷上。”黑暗中看不甚明显她的面容,对上那双清水般的眼睛让燕喜更觉无措。
燕喜趴在床上低声道:“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乱说乱动…”
“从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变成别人的奴仆心中一定有很多不甘吧?何况你又是如此聪慧。可是燕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难要面对,譬如你、譬如映雪、譬如我,都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是要随波逐流还是抓住机会争取,为了以后能改变命运而努力就看自己的决心了”
燕喜抬起头,两道泪痕在夜色中晶晶亮亮:“小姐…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机会?”
谨惜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素帕,轻轻拭过她的面颊,说道:“每个人都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去争取更好的生活,你看紫苏她就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映雪是我最倚重的人,等她到了年纪,我准她自择自嫁,还会陪嫁丰厚的嫁妆…这就是得到我信赖的回报,也是丫环改变命运的最好归宿”</p>
45砚炉
“小姐…”燕喜猛地起身,急切的说:“奴婢明白您的苦心了这罚奴婢挨得值了以后奴婢一定会学习如何做好丫头应该做的事。”
谨惜微微一笑,说道:“你很聪明,悟性快。只是吃亏在心直口快,对人没有防备之心。既然你的记性好,从今天起,每日睡前你把当日所见的人、说过的话都回忆一遍。要想明白别人对你说话的深层含意,要想想自己有没有说错话办错事,这样才能慢慢板住你冒失多言的习惯。”
虽然被小姐责打,不知怎的却恨不起来,还觉得心中暖暖的。手中攥着小姐送的药瓶,视线又模糊成一片。
吃了半个月的药,谨惜的旧疾渐渐平复。梅医官又进来诊视过两次,开了几副固本培元的方剂让谨惜慢慢调养,过个三年五载若不再犯就有望好了。
蒲啸原听了也很高兴,心中着感激梅傲霜。他发现梅傲霜虽然为人冷傲孤僻,可每当有穷困百姓来请他医病,他不但不收诊金有时还送药给人家。一个月中除了上山采药,还会抽时间到慈幼局和养济院给那些弃儿孤老治病。
因此蒲啸原钦佩梅傲霜的人品,对他愈加青目看待。因为蒲啸原知道医官为官眷诊病是不收诊金的,所以跟女儿商量,想要送点实用的东西给他。
谨惜眼前突然闪过他握着半秃的毛笔写药方的样子,于是说道:“不如送他一套文具吧。”
蒲啸原点点头道:“谨儿做主吧,为父这几日着实劳累,要去休息了,明**把东西包好叫秋实送去。”
因为喜欢书法,谨惜对文房四宝颇为了解,所选的文具都样子精美并且实用:豆瓣楠的墨匣上面嵌着玉花板,内衬大红姑绒,里面装着两块松烟卧蚕墨锭。四管棕竹兔毫湖笔,一方“墨梅临池”样式的贺兰砚,还有一座小巧玲珑的黄铜砚炉。
砚炉一般是冬天才用的,因为天气寒冷墨水一遇寒气便冻结了,若是有钱人家还好,地龙、火炉,兽炭添香,被拥貂裘,室内的温暖如春。可那些穷困人家怎么舍得用炭,想写字时,刚用嘴呵开冻墨却发现笔又凝了,烤热了笔墨又冻上了…
有了这个携带方便的砚炉,只要放进一小块炭就可以用一夜。铸方的孔中透出热气可以让砚台始终保持温暖,下面一层还可以搁笔,又省了带墨盒和笔掭。右边还有个圆形的小孔,还可以放一个小茶壶,在冬季也能喝上热茶。如果梅医官冬天到穷人家出诊,带着这个小巧的砚炉就不用担心冻笔难呵开不了药方了。
这个小铜砚炉是谨惜在京城铜器店中一眼看中的,因为每到冬天她都倍受煎熬,陈家管事总是故意克扣她的炭,那时的她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寒冬中披着棉被冻得缩手缩脚的翻着字贴。所以一看到这小巧的砚炉,她竟然一口气购了十只过后连她都暗笑自己“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了。
次日,她叫映雪把这几样文具用紫绫包袱包好交给父亲的小厮秋实,给梅医官送去。
梅医官也住在县衙的吏舍,所以秋实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他站在台阶下面隔着湘妃竹帘给谨惜躬身说道:“回小姐话,梅医官只留下铜砚炉一座,其余的让小的送回来。”
谨惜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知道那人孤傲惯了的。只叫映雪把东西收回来,转身回房里去了。
映雪挑帘子走了出来,秋实嬉皮笑脸地递过去道:“姐姐查点一下,看少不少东西”
“小猴儿,若少东西就揭了你的皮”映雪哼道。
秋实拉了一下映雪的袖子,小声道:“好姐姐,有蜜饯佛手赏小的两个。”
“佛手没有,巴掌倒有两个,你要不要?”映雪作势要打,秋实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
映雪气得骂:“馋鬼饿痨整日就知道偷嘴,再不小心当差,小心我告诉老爷打你板子”
过后蒲啸原问起,谨惜只说他收了,蒲啸原并不留意。因为公务繁忙,他已有好久都没睡过囫囵觉了。
自上任后蒲啸原以严谨的作风让手下的各级吏员役卒们都不得不谨慎行事。每天入夜,他亲自率领门子衙役等提着灯笼巡视各处,查看衙门内各处门户锁钥的封条是否完整、墙壁闸板是否完好。
还每隔五天就会同了渔容巡检司派的兵马夜巡城内外,遇到夜间闲游不遵宵禁的浪荡子、赌徒、游手便抓起来整顿申饬。如此一来,渔容县的治安到比以往强了许多。
蒲啸原一心扑在公务上,对女儿的关注也不那么重视。趁着父亲正忙,谨惜悄悄请来钟实研究开书札纸张铺子的事。
钟实皱着眉思量了许多,才道:“小姐,本钱和货物好商量。最难的是人选要找个老成实在的人,既要嘴严又不能奸猾,还得懂书纸文房这行的生意,急切间不那么容易找,待我慢慢寻到再跟小姐回话。”
“钟叔你留心寻访就是了,倒不急于一时。”谨惜也知道选掌柜是生意成败的关键,因此宁可等待也不急于投钱支起铺面,反正那些书籍纸札笔墨砚台也是搁得住的东西。
正赶上夏月季节,衙署后宅的花园种的蜀葵开得一片绚烂明媚。谨惜燕闲无事,倒想亲手做些葵笺。虽然她的手艺比不上专门制作彩笺的工匠,可也算得上纯熟。
前世,她经常用自造的花笺送端家亲友,就算婆婆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可也不能否认她是个文采飘逸的雅人。
她的字迹秀美又善于造花笺,在端言入京时考选时,常常尺素传书。精致的书信封皮上印有淡淡的水印花卉翎羽,打开里面,彩色信笺散发着幽香。而笺上没有絮烦的话语,只是写着几句优雅的短诗,字迹秀媚圆活,韵致古雅。她觉得自己唯有这点可以取悦于丈夫,所以就在这方面更加刻苦钻研。
一次被端言的友人所见,不禁感叹他娶了位有才情的女子。传扬开来便风靡一时,害得端言常写信给她,要她造大量花笺以便他送人。</p>
46花笺
匠人虽然手艺高超,可输在文化不高,所造之笺不是俗艳就是不够细腻。不像她所设计的花笺从信封到笺纸皆设色雅淡,水印的翎羽虫草、山水花木等图案都是历代名家手笔。
只可惜就算她再有才女之名又有何用?既没有权势门阀的娘家帮端言平步青云,又没能开枝散叶让婆婆顺心,所以她的那一世才活得如此悲惨。
她一心想做个“贤淑”的女子,可最终却落了个“恶妇”的名声。了然顿悟,她才明白,“贤淑”有何用?她的懦弱善良、百般忍让只能让她活得凄凄惨惨,而今世的强硬狠绝却为她博得一片自由天空。看来“恶女”的生活倒比“淑女”过得更舒坦
她不用再把自己的爱好拿来讨好任何人,以求卑微的怜悯。前世,颜料经常把她的手指染得靛蓝青紫,遇到世交宴饮,她都不敢伸出手,而现在她只要随心所欲的想做花笺才去做
采蜀葵要等晨光初启,雾散露浓之际,把蜀葵的叶子带着露水一起采下。所以当清晨第一缕曙光撒向屋脊时,谨惜带着映雪、紫苏和燕喜抬着养蚕用的大竹匾筐来到后花园。
谨惜用巾帕把一头长发包住,穿着一件家常的窄袖旧布衣,挽起袖口,倒像要下田耕作的农家女儿一般。
她弯下腰把那带晨露的蜀葵叶子一片片采下来丢进竹匾筐里,三个丫头也跟着采起蜀葵叶子。不须几时,那一小片蜀葵花就被采摘一空。
谨惜低头算计着半竹匾筐的叶子能染多少纸,三个丫头却把蜀葵艳粉色的花朵都摘了下来,紫苏手巧,会用鲜花编花冠子。乡下人没有钱买金银首饰,就用最简单且便宜的鲜花来打扮,到了什么时节,就采什么花来编花冠,满头鲜花绕髻,走起来都是一路芳香,让人心旷神怡,也不失为巧思。
谨惜看着紫苏用灵巧的手不一会就编成了一副花冠子,不由得新奇,夸道:“没想到紫苏不光会烧一手好菜,还会编这精巧的东西”
紫苏不好意思道:“让小姐见笑了,不过是乡下东西,小姐看着新鲜罢了。”
映雪也没见过,喜欢的不得了,忙用说:“既然小姐看着好,给您戴上试试”
说着就和喜燕走过来,七手八脚的把谨惜的包头解开,瀑布般的黑发泻了下来。她们把谨惜的长发盘起,把娇艳的花冠子戴在她头上。
鲜花萦绕鬓边更衬得她颜如渥丹,面似芙蓉。谨惜亦觉得乡趣,索性就这样戴着花冠子继续干活。
她叫映雪去取两刀又硬又厚的白鹿纸,昨夜她早已用崇明裁刀把白鹿纸裁断好。这白鹿纸是曹祥庆记所造,每刀纸的边口都钤有“曹祥庆记”的专用印。曹祥庆记的白鹿纸纸质洁白,莹润如玉,滑如蚕丝,受墨柔和,是上等的贡纸。
谨惜叫紫苏和燕喜用捣锤把蜀葵叶子捣烂,取出汁水。再把一定比例的云母细粉和明矾放在汁水里,不停的搅拌均匀,不一会就成了浓厚的绿色汁液。
映雪和紫苏把绿色汁液倒在大盆中,谨惜亲自把纸放在盆中一张张小心拖染,待莹白的纸张染满翠绿的颜色,再把纸挂在阳光下晾晒。
等晾晒干后,就会呈现浅淡的绿意,远远望去,如身处绿野中,仿佛鼻子里也闻到那种原野青草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谨惜唯有一点不满意:如果能找到雕版匠人雕刻她喜欢的图案印在花笺上就更好了…前世她把所有的私房钱拿出来雇佣了一位师傅专门给她雕刻图样。
扬州杭集的雕版匠人最多,比较有名的是陈家、王家,这两家手艺都是世代相传,技术高超。看来她得派人去寻一位雕版师傅,现在的她手中有钱,父亲又疼惜她,就更不用忌惮了。
纸张晾晒要等一段时间,谨惜踱到花园的后墙边,突然发现门缝中透出一片碧绿,外面像是栽种了许多植物。
谨惜问道:“衙署后面是何处?”
映雪等三人面面相觑答不上来,她目光如炬划过每个人的脸上,说道:“住了这么久,连身边的情况都摸不清,若出了什么事岂不成了别人刀俎上的肉?”
说得三人不禁汗颜都垂下头,映雪上前一步,严肃地说:“小姐,是奴婢大意了这些日子太放松,以致忘记警惕,请小姐责罚。”
“这里情况复杂,怎么如此不留心?把周围的情况摸清,该拉拢的人要拉拢,该打听的消息要打听。整个渔容县是父亲的战场,而衙宅内就是我们的战场以后我不想再听‘奴婢不知道’这句话”
三个丫头垂手肃立,齐声曰“是”。
映雪道:“小姐,不如我去问问方三娘,看后面是什么地方?”
“不必惊动别人,”谨惜说:“钥匙不就在咱们手里吗?燕喜去拿钥匙,开了后门看看。”
燕喜是驿户家的孩子,手脚灵活,不一时就跑了回来,拿着一大串钥匙。
打开后园角门,谨惜和三个丫头都不禁呆住了,这些植物都不是家常栽种的花草,没有一个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