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跟世子爷客气啦”方内相打着哈哈,给左右施了个眼色。
小太监们何等伶俐,无声无息的退到外面守候。
方内相从袖中掏出一个精美的倭国进贡黑漆五彩螺钿小药盒,说道:“这是御用的续骨丹,生筋壮骨,很有效果…”
他意味深长地说:“这宝贝原本是十三公主赏给我的,我想着世子爷目前最需要,所以就转送给您了”
方内相是十三公主派来的,这番话既不跌了公主的千金身位,又婉转的表达了公主的关心之情。
萧赫风不动声色的说:“既然是方公公抬爱,那我就不客气了”
方内相似乎在期待他能说些什么,可萧赫风却顾左右而言他,丝毫不提及麟趾宫,更不提十三公主。
最后方内相也只能略带失望的告辞而去,萧赫风叫陆循送他出去。
萧赫风闭上眼睛像是已经沉沉欲睡,其实,心中却如海浪翻滚不能平息。
方内相虽然是十三公主的人,可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绝对不是十三公主那样有心机的人能做出来的到底是谁想要抓住他和十三公主的把柄?
方德忠…看来得找人提醒十三公主,若方德忠是皇后或太子的人就麻烦大了
这时,云斑进来小声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听说您受伤了,前来探病。您若不乐意见,我就推说睡了。”
他蓦的睁开眼睛,幽蓝的眸子闪着灼灼的光:“请两位哥哥进来。”
他披着锦袍懒懒倚在云蟒宝相纹的大迎枕上,手中摆弄着一只镶玉嵌宝的纯金蒙兀小弯刀。微微挑眉,饶有兴趣的盯着走进来的两个年青公子。
他连动都未动,只是懒洋洋地说了声:“大哥,二哥你们来了。”
这两个人就是定国公的长公子萧赫明和次公子萧赫扬,不过却要称行三的萧赫风一声“世子”。
他们的母亲就是如夫人颜氏,一个王宝钏般“苦守寒窑”十几年的女人。
当年萧琰随武帝起兵之时,中原富庶之地遍处烽烟,战乱年代,无媒嫁娶亦是常事。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自己或所爱之人是否还能活着。
不过萧琰与颜氏却颇为恩爱,育有两子。只是他身为军人,战斗就是他的责任,只能把颜氏留在安全的地方,继续与蒙兀人血战,颜氏就这样带着两个子儿苦苦等待…
终于汉人又夺回了自己的江山,萧琰因战功卓著被封定国公,“王宝钏”以为自己终等到了苦尽甘来的时候,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夫人,被封为诰命。
结果却没想到皇上竟然把被定国公俘获的蒙兀第一美人怀王郡主纳失里赐给了他,这是皇上的恩宠,是不能拒绝的光荣。被多少男人垂涎的美人就这样落在已年近四旬的萧琰怀中,他简直如在梦中。
不过面对没名没份却跟着自己吃苦受罪的颜氏,他也怀有愧疚之心,上报朝廷为颜氏争了个“如夫人”的名份。
如夫人…虽如“夫人”可终究不是“夫人”当颜氏携二子入京时,那个蒙兀女人已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了。
虽然挺着大肚子,可那绝美的姿容也让颜氏心如寒冬这样的女人别说男人,就算女子都会深深为之倾倒,她用什么去争?
可她真的不甘心她耗损了青春,度过一个个担惊受怕的日子才熬到今天,凭什么这个蒙兀女人就轻轻松松的夺了去?她夺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地位,还是儿子的继承权从此,她的儿子只是庶子,只能管那个蒙兀女人的儿子称一声“世子”
她恨…她的恨如钱塘江的潮水,肆意翻滚,想要冲破堤坝,淹没那些不公平…
“原本就应该是我的明儿当世子,如果不是那个女人”
声声绝望的叹息蓦然响起在萧赫明的耳旁…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走神了——面对着那张与国公夫人酷似的面孔。
那些郁结在心的往事让他心如刀扎,可却不能表露分毫,他不能对母亲和弟弟的安危置之不理。
当年那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已长成了绝艳惊才却性格残暴的少年,记得小时候,孤独的他总是偷偷跟着自己和二弟,看着他们在荷花池中划船,在绿茵丛中蹴鞠,他就忍不住跑过来,粘着他叫着:“哥哥,哥哥,带我玩…”
可是,他们母亲之间的恩怨如鸿沟般横亘在面前…他们注定不能成为真正的“兄弟”。</p>
36上路
萧赫风一脸纨绔相,对萧赫明说道:“大哥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不会是听我说京城新来了几个金陵歌女,你就动心了吧?”
他对萧赫风的挖苦充耳不闻,只是温和的笑了笑:“这玩笑不可当着下人们说,传出去父亲要生气的。”
萧赫风的嗤笑声和眼底那抹嘲讽让二公子萧赫扬不悦的抿紧了唇眯。他的面容更像定国公一些,性子也更阴鹜急躁。
“有些事不用人传,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盯着萧赫风,不愿在气势上输与他。
长公子赫明却微微皱起眉,给弟弟使了眼色,却丝毫不见效果。正好云斑端上茶点,他为了转移话题,品尝了一口点心,称赞不绝。
萧赫风挑眉接道:“当然好吃,这是宫中御赐的丝窝虎眼糖你们从来未尝过吧?云斑,把糖给大哥二哥包一点,也算见回世面”
“你”二公子萧赫扬猛地站起来,却被大公子按住。
他的手紧紧握住赫扬的手腕,目光严肃而认真。二公子赫扬只觉哥哥的手是那样坚决有力,这是在告诫他,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只得颓然坐在椅子上,咬着牙不吱声。
长公子赫明冲萧赫风拱了拱手,说道:“那就多谢世子了,你好好养伤,我们就不打扰了”
真的这样沉得住气么?他冷冷一笑…这样游戏才好玩,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身影,他把手中那柄金刀猛的抛了出去,正好钉在定国公所书的那两个大字“谨行”的中间。
行之易…谨慎难…
忽然,他想起某人的名字好像有个谨字…
宛平县城——
谨惜隔着竹帘看到那个灰衣青年痴痴的望着自己的车,虽然看不见什么,可那惆怅却丝丝缕缕飘了过来,让谨惜难忍笑意。
而映雪一脸愠怒,转头啐道:“哪来的野小子,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奸猾之辈,这样的人应该告诉老爷不能留用”
谨惜手托香腮,懒懒的说:“我倒觉得他挺勤快的,你看每次走到泥泞处他都抢着去铺草,生怕我们的车陷在泥里。遇到路窄处帮车夫拽牲口,比那几个偷奸耍滑的人实在多了”
“小姐…”映雪咬唇不语,瞪着她。
这时,穿着谨惜亲手缝制蓝夏布衣的钟实已迎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才总角的小童,两个梳环髻的小丫头,看上去都是肤色健康身体结实的农家孩子。
他匆匆走到近前给蒲啸原见礼,却被蒲啸原一把拉起。
谨惜也掀起帘子高兴地叫道:“钟叔”
钟实冲她微微颔首:“大小姐,我给您买了几个使唤的人,都是家世清白老实肯干的孩子…过来见过大小姐。”
四个人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礼。
农家孩子没见过世面,见人难免缩手缩脚的。谨惜看得出来,钟叔是用心调教这几个孩子的。他们除了微微有些不安,动作都非常标准。
“那两个小童留在父亲身边答应,这两个小丫头留给我吧,钟叔,你费心了”
钟实就是这样的人,总是不用人支使,就已经把事情处理妥帖。
车队在宛平县停留了一天整,谨惜给两个小丫头起名:性格老实不太爱说话的那个叫紫苏,脸圆圆的一笑有俩酒窝的那个叫燕喜,交给映雪学规矩。
这两个小丫头除了挺能吃的,干活还算麻利,也老实听话,倒让映雪卸去很多重担。
谨惜觉得钟叔在身边就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有依靠了,她悄悄请钟叔过来,把这些举荐来的门子、长随的情况告诉了钟叔,让他仔细盯着点,把这些人的底细摸一摸,能用则用,若有奸猾惫懒之人想办法告诉父亲打发了才是。
一路长行是疲惫而辛苦的,过了几日,那些人渐渐不太安份起来。他们见蒲啸原一副儒雅气度,吩咐他们做事从不说长道短,就认定他不过是初次做官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慢慢开始试着倚势弄权。
这些人都是在官府滚出来的老油子,看上官懦弱就步步紧逼,挟持住上官以后衙门便是他们的天下,上官对于他们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所以这一路上,既是互相的磨合,也是互相试探能力的过程。
谨惜冷眼看去,便知不妥。父亲交代的买的东西不是价格奇高就是粗制滥造,更何况穿州过府需住驿站,他们就经常打着官府的旗号不是多要供给就是欺辱驿卒。其中长随中一个叫吴三的人更是把官府那套欺上瞒下的招数用得熟练,那些年长的长随都以他马首是瞻。
谨惜想着,若不压制住这些人,到任上借着父亲之名欺压乡民,鱼肉百姓岂不要闹出大事?而父亲却和没事人一般,谨惜心中着急,暗暗把钟叔叫来商量。
钟叔微微一笑,低声回道:“是老爷吩咐按兵不动的,大小姐放心,老爷做事自有分寸。不过是要他们放松警惕露出马脚,才好观察到这些人的真实能力和品性。若上来就雷厉风行,只怕他们就会掩盖住本性,反而不好下手。这些人都深谙衙门事体,有些文笔出众,有些可做暗探,我们只需震慑震慑,让他们知道惧怕,以后认真办事,杀一儆百即可,不可能全部都撵了回去。毕竟一则碍于座师同窗举荐的面子;二则也不能没有手下办事出力的人。”
听了钟叔这番解释,谨惜才放下心来。可能是因为对前世父亲因“治署不利”而入罪的事太过耿耿于怀,她有点草木皆兵了。
就这样又行了三四天,当车队行至清阳驿时,一辆赘重马车的车轴突然断裂。因怕耽误了行程,蒲啸原命吴三和张保奴去跟驿吏说,对换车辆,把那辆车轴断的留在驿站整修,换一辆好车,并给驿丞留银子做修缮的费用。
不一会只见张保奴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老爷…不好了,那帮驿卒不但不借车,还说您一个七品小官摆什么官威吴三哥跟他们理论还被打了”
因为他们是以私仆的形式跟随蒲啸原上任,所以叫他“老爷”以示仆从关系,而不是叫他“大人”。</p>
37立威
蒲啸原目光盯着张保奴,面色愈加严肃,看得张保奴心里有些发虚,他拭了拭额上的汗水低下了头。
蒲啸原平静的问道:“你说的可是实情?”
“小的…小的不敢撒谎,他们的确不肯借车。”这话听着虚了几分。更何况借车是一回事,驿卒打人骂官又是一回事,明显的避重就轻。
谨惜早已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微微挑起斑竹帘子,向外张望…
与吴三关系不错的那几个趁势起哄道:“竟然敢看不起老爷,还打了我们的人今天跟他们没完”说着,从车上抄起家伙就要走。
这时,钟实站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大声喝道:“住手老爷还没说话你们就擅自行动,眼里还有老爷吗?”
那几人自以为摸透了蒲啸原的性格,根本没把这个文弱的“老爷”当回事。虽然停住步伐,可手中的长刀短棒却依然握着。
蒲啸原的目光冷冷扫向众人,开口道:“事情还末弄清,你们就贸然行动。都在官府当过差,难道不知刑律侵扰驿站是什么罪名吗?”
一番话说得他们变了脸色,把手中的武器悄悄放下。另一帮年青的小门子见他们被呵斥了,都面露讥色,只有那个常常窥视映雪,名叫魏泽钊的青年端正的站在那里皱眉不语。
其中一个瘦高苍白的青年叫武光祖,趁机出来显好,说道:“老爷,定是吴三说话不客气,得罪了人家,不如小的们前去交涉交涉。”
蒲啸原抬眼望了望他,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是何人?”
他的笑容就尴尬地定格在脸上,憋了半天才嚅嚅道:“小人…小人叫武光祖。”
“我要如何做事还用你来教训么?退下去”
几个小门子也从未见过蒲啸原发火,只当他是好性儿,却没想到怒起来竟然如此雷厉风行。脸上嬉笑之色都渐渐退却,垂首侍立在马车边不再多嘴。
蒲啸原这才开口道:“留下两人看管车马,其余人等随我去驿站。”
坐在车内的谨惜耸耸肩,叹了口气:一场好戏看不到了
一回头却看到映雪双手紧紧的绞着衣摆,望着父亲忧心忡忡…
众人簇拥着蒲啸原来到清阳驿,只见门外木桩子上栓着三四匹驿马,吴三正在门口与人吵骂。
他一见蒲啸原和众人到了,马上来了劲,上前去推搡驿吏,口中还喋喋不休地骂道:“你这贱吏,你还敢狗眼看人低,我们大人来和你理论了”
“吴三,住手”蒲啸原怒喝一声。
吴三倒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见老爷满面怒容,马鞭攥得死死的,仿佛要一鞭子抽过来似的。
他忙松开手,跑过来跪到蒲啸原马前:“老爷,这狗奴才不肯借车,还出口伤人,骂您…”
“住嘴退到一边去”蒲啸原从马上跳下来,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驿吏面前。
他躬身施礼道:“在下蒲啸原,是前往江西赴任的县令。仆从无礼,请驿丞多多见谅事情究竟如何,还请向蒲某明言”
那驿丞见蒲啸原礼貌有加,不像是作威作福、包庇属下之人。忙回礼说道:“不敢,在下一介小吏,怎敢劳动蒲大人垂问。方才令仆前来要车,可小驿只有车辆四乘。正赶上广西巡抚回京述职,车子坏损不能行走,给了驿牌索走三辆,只有一辆还要备用。所以跟令仆说,让大人在小驿休整半天,小人派人去给您修车。结果他说什么也不肯,说我耽误大人赴任,还向我索要误路费…”
原来要给驿吏银子却变成向人家索要银子…蒲啸原转头看向吴三,目光无比严厉。
吴三忙跪下狡辩:“他耽误了老爷行程,还不应该给咱们误路费?咱们有驿牌,小小的驿吏还敢欺负人…老爷,小人一片忠心都为了您啊”
“来人,把他给我捆了”蒲啸原怒喝道。
随从们见他眉目倒竖知道是真怒了,忙上前把吴三按倒在地绑了起来。吴三还挣扎叫唤…
蒲啸原叫钟实过来:“你去拿我的名帖,把这眼里没有王法的奴才送到清阳县衙。就说这厮侵扰专驿,殴打驿吏,该判何罪从重发落,以儆效尤”
通常仆从犯错主子动用私刑就代表还能留他在身边,像这样送交官府处置,就是绝了主仆的情份。
那驿吏不知蒲啸原是真想处置长随还是为了演戏给他看,只好上前劝道:“蒲大人不必动怒,一点小事而已。”
那几个跟吴三要好的长随也忙跪下求情,蒲啸原愈加恼怒,用鞭子指着他们道:“何人再敢求情,一并处置若有觉得本官严苛的,现在就请转回京城,到了任署还有敢打着本官旗号招摇撞骗,收受财物者绝不轻饶钟实,送人”
钟实一把抓起吴三,不管他如何哭喊求饶,推推搡搡的把他弄上马直奔清阳县城,一旁报信的张保奴吓得也不敢吭声了。
蒲啸原对驿吏拱手道:“若贵知县传问,就请驿丞从实禀明。”
驿吏忙应承下来,找人给车辆更换大轴。
众人方才明白,原来这位老爷是这样雷厉风行之人,处理事情不留情面,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眼看着吴三不仅没能拿捏住上官,还被送进了大牢,都开始警醒,不敢再怠慢行事。
蒲啸原从这两拨人中选拔了两个素日勤谨的人,抬举他们做了管事:一个叫陈武浜,年纪约四旬,老实沉稳,办事细心。就算吴三闹事,他也没跟着那帮长随一样,可见是个有城府的;另一个年青的就是魏泽钊,他为人勤快认真,还没有沾染上那些老油子的坏习气,所以蒲啸原想把他收为心腹。
他对手下的长随、门子恩威并重,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因为在这一路上对这些人的秉性品行都已了解大概,所以他的赏罚没有人有异议。
经过这次事件,蒲啸原在这些人心中立了威信。长随门人办事都兢兢业业,不敢再轻慢行事了。
谨惜冷眼看父亲行权立威,心中却无限慨叹:官途奸险,就连做一个小小的七品正堂都困难重重。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要处理辖县境内的一切事务,上面还有许多不能得罪的达官贵人…未来的路还很长,只能加倍谨慎,绝不能行错一步</p>
38红谕
一向自以为是的绍兴师爷常久山有些悔得顿足捶胸,因为他早就知道门子长随积久的习性,就是要蒙蔽上官从中取利。
他一直稳住不动,就是想看看这位东翁会如何处理,拿捏不住这些下人,自然要来求他想办法。到时,他给东翁出了主意,在他面前也就站稳了位置,而且东翁以后也会对他言听计从。却没想到这位东翁不声不响竟是个有药性的炮仗——点火就着
杀鸡儆猴,收拾了吴三,一下就震慑住了随从。他坐失良机,因此懊悔不已,早知道他就先把自己的主意透给东翁,也能显示一下自己的高明。
结果现在东翁有事根本不和他商量,倒把他晾了起来。常久山为自己的失策而懊悔,他看走了眼,这位东翁根本不是看上去那般文弱可欺,他后悔不应该对东翁太过傲慢。
而现在时不待已,离任所越来越近,他再不出手已没有表现机会了。他忙不迭的趁晚上来到东翁寝处,极尽逢迎,恨不得把自己所知之官府事体和弊端都讲给东翁…直谈到半夜才回去休息。
钟实见他去了,冷笑道:“这样拿情作势之人就应该晾晾他”
蒲啸原揉着太阳穴,说道:“老先生高傲也是有的,不过管教随从这点小事也假以人手,岂不让人看得我无能?他可能认为我一直没找他议事,慢待了他,所以才来与我夜谈。”
“不过也好,收服了身边人,到了任上才能好好治理衙署,那边的事情更复杂难理。”钟实目光冷峻。
蒲啸原点点头,不由得望着烛火默默出神…
到了离渔容还有三站左右的郭家店,蒲啸原派了一个年青的小门子先驰快马到渔容县传“红谕”。
红谕的内容是告知六房书吏,新任县令即将上任,要六房书吏备好《须知册》。
各房书吏要开列本房吏员名单、充吏年限、籍贯,再开列本房应交接事务。这样县令到任后就可以按照《须知册》核对原存的帐册和档案、实物、人员,这也是每个县令到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说起来,知县上任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其中的繁文缛节多得让人咂舌,反正那位老师爷都五十多岁了,没有什么避讳,谨惜也可以在旁听常师爷给父亲讲解上任时的规矩。
什么入县城要从东门进入,这样才能“紫气东来”。到了衙门口,向南转半圈,这叫“兜青龙”。第一晚不能在县衙住,要在城隍庙烧香,斋戒宿庙,独自睡在城隍庙的宰牲房…可能是因为城隍是阴间的地方官,掌管阴间事务职权相当于一城或一县之主。所以每当新县令上任,是一定要祭拜城隍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官员都是孔子门生,读书人出身,可当了县官却一定要“敬畏神鬼”。越是虔诚恭敬越表示对百姓的重视,若是不肯拜祭或敷衍了事,一但发生什么天灾**,就一定会怨在官员身上,说是因为贪污无道,不敬鬼神,所以上天降罚。
每当遇到旱灾水患之时,县令还要带头在烈日下暴晒求雨或抬三牲往河边祭祀河神以示爱民如子…所以小小的七品知县虽官微言轻,却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
谨惜在一旁听得仔细…前世,她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大把的时间都浪费与妾氏无谓的争斗和对丈夫的失望伤心上。而现在她触及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一只在罐子里与敌厮杀落败的促织,突然跳出陶罐,才发现原来她与敌人争的那块方寸之地是多么狭隘可笑
讲了一通繁文缛节,老师爷拿出一本皇历来帮东翁选择入县城的黄道吉日,吉时。
定下时间后,蒲啸原派了陈武浜骑马到渔容县衙,传送一张牌票,又嘱咐了几句。
这张牌票直达兵房书吏手中,兵房书吏名叫王振泰,他拆开公文牌票,看到上面写着:
新任江西省东泽府渔容县知县蒲啸原为公务事,照得本县择于六月二十二日辰时初刻上任。
应用夫马,合先遣牌知会。
为此仰役前去,着落兵房各该吏书照依开后夫马、轿、兵各数,一一遵行,毋得违误取究。
须至票者。计开:大轿一乘,小轿两乘,坐马四匹,棕套四件。
其余铺兵、吹手、伞夫、皂隶、执事各役等项,仍依旧例俱于县城东门伺候。
右仰兵房书吏准此。
王震泰看完忙向送牌票的陈武浜拱手道:“老兄辛苦,请上复长官,卑职定当认真准备。”
又留陈武浜用饭用茶,陈武浜婉拒道:“兄弟还要赶回去呢,就不讨饶了。说不得请诸房吏员们辛苦几日,把手头羁留的公案和钱粮核对清楚,以备老爷查点交接。等过后我们老爷自然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