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自己不属于毛嘉康时,才会被他珍视。若是自己克服了对他的心理障碍,全身心地投入他的怀抱,他就不会那么在乎自己了吧?
那么金毛呢?会不会也是这样?
左思纯很奇怪自己会突然想起金毛,在这与他相隔着数千里、只有她和毛嘉康的地方。
毛嘉康叫左思纯去吃饭,打断了她的冥想。他已经在起居室的矮桌上摆好了午餐。
左思纯以为所谓午餐只有些带来的面包和熟肉,没想到竟然有新鲜的菠菜汤!这让她眼睛一亮,她最喜欢喝菠菜汤,尤其是放了一大把虾皮的。
他怎么知道?
是因为这些天老妈经常做这道汤,而自己又恰好喝得多些?
主食也不是她想像的面包,而是烤成金黄色的馒头片。与西式面包比起来,她更喜欢馒头。这也是她奇特的嗜好之一,她的这个嗜好,曾经被与自己相熟的人嗤笑为“土得掉馒头渣儿的嗜好”。好像是王东东说的吧?
来之前她刚与王东东通过电话,还有John、杜程峰、甚至还有雪姨。尽管左思纯对杜程峰很是厌烦,对雪姨一直秉承着敬而远之的原则,但这次,她需要与他们联络。
当然这一切都不能让毛嘉康知道。
渡假
午后的阳光总是很暖,尽管是在冬季北方最冷的森林中。左思纯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脚上是一双特制的高筒雪地靴,靴子里面厚厚的翻毛让她的脚丝毫也感觉不到寒冷。这些都是出来前,毛嘉康从行李中抽出来,让她换上的,还有头上这顶白色的翻毛皮帽。
左思纯看到镜中的自己,简直像个古代北方游牧民族的少女。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
毛嘉康也像她一样全副武装,他比她手里还多拿了把猎枪,身后多背了个帆布袋。
两人走在满目雪白的林中,脚下踩着树上落下的枯枝败叶和厚厚的积雪,每一步都发出树枝折断的“咔嚓”声或是积雪被踩的“咯吱”声。
毛嘉康带着左思纯绕过了积雪覆盖的湖面,来到房后,他指着掩映在树丛中的那一汪冒着热气的小水潭,对左思纯道:“这是个天然温泉,温度适宜,我们可以在这里洗澡。”
难怪刚才在木屋的浴室中没有发现洗浴设施,原来这里有天然的浴场。夜幕下,在冰雪的包围中,泡在温泉里丝毫感受不到周围的寒冷。欣赏着月光下的冰雪世界,如广寒仙境般迷人的景致,却又暖意融融,真是好享受!
“正是因为这个小温泉,我才选择在这里盖这间木屋。”毛嘉康边走边说。“这里的水与屋前的那片湖很可能是通着的,所以,别看前面的湖面上冰结得厚,说不定有的地方水温较高,冰层并不结实。千万不要踏足前面的那片冰面。
左思纯点头记下他的话。
他们在林子里跋涉了一个小时,发现了许多小动物活动的足迹。毛嘉康指着雪地上的脚印告诉左思纯,这里是兔子出没的地方,那里有松鼠和山鸡,前面的足印大概是鹿留下的…
他的野外生存能力还挺强,倒不像从小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发现左思纯沉默不语,似是猜到她心里所想,毛嘉康解释道:“小时候常跟着外公到山林里打猎,就学会了看着脚印分辩动物类型。外公极喜欢住在山林里,每年都要在山林里待上好几个月。”
“你外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么喜欢住在山里?”左思纯不禁对此好奇。
“外公,是干某种特殊产业的,他手下有许多人,他们做事的方式有些暴力,但往往很奏效。”毛嘉康选择着词句说道。
暴力?这个词让左思纯联想到庄岫岩对她说过的话,似乎少年时代的毛嘉康也崇尚暴力。那些事…难道他的外公干的是黑社会?那不是像电影《教父》中唐·科瑞奥似的人物?
想到这儿,左思纯暗自吃了一惊。毛嘉康从小跟着他外公混,那他不是也有黑社会背景?左思纯想起电影《教父》中,新任教父的爱妻发现他的身份,决心离开他,却付出了永远无法再见孩子的代价。
联想到自己左思纯更加心慌,佳明!
左思纯也是要离开毛嘉康的,原以为可以凭着自己的计划得到足以抗衡毛嘉康的财富,就能带着佳明大大方方地离开他,永远不怕他的纠缠了。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自己的计划中,并没有把毛嘉康的背景考虑进去。
与她现在所面临的复杂情况相比,那个业已启动的计划显得太单薄了。这个计划只是针对合法的程序制定的,若是毛嘉康动用他的黑社会背景,以非法手段对付她,她就毫无还手之力。
那么,她是否会面临与教父的妻子所陷入的同样的困境?
佳明!她不能失去佳明!
难道停止计划?可是计划已经在她出发前启动了。她的计划像是一个满是齿轮和链条,设计巧妙的机械,一环套一环,只要启动了,就会自动运行起来。而且,计划中的重点人物杜程峰和雪姨,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私怨,他们是不会听从左思纯的命令,停止业已启动的计划的。他们之所以主动与左思纯拴在一起,上了左思纯这只报仇之船,只是想利用她对付毛嘉康。他们为她推波助澜,实际上,只是要把她推到他们希望她所在的位置。她只是他们棋盘里的一枚小小的棋子。
所以,左思纯很有自知之明地认为,她现在想停下计划,是毫无可能的。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毛嘉康却不知左思纯的满腹愁思,仍滔滔不绝地说道:“外公小时候住在山里,后来到城市闯荡,开出了一片天地,却总是怀念山里的生活。我也喜欢山里,我和他一边在山林里漫步,享受着山林里的野趣,一边听他讲着我母亲小时候的事,我母亲是他唯一的女儿。”
那时他母亲已经不在了吧?她对他们都是唯一。祖孙俩谈论起她,各有心酸吧?
突然想起她所了解的有关他母亲的死,有关他对金毛舅舅的报复。其实他母亲的死,罪魁祸首是雪姨,是雪姨为了进入金家,杀死了他母亲这个障碍,而他为什么没有对雪姨下手?而且,他的外公有着黑社会的背景,又怎会对唯一的亲生女儿的死无动于衷、毫无反手?
难道是因为雪姨家的背景也不简单?她家在公安系统的势力遏制了这祖孙俩的报复?
正想得出神,不防毛嘉康突然停住脚步,左思纯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左思纯回神,惊讶地看到毛嘉康举起猎枪瞄准,她这才发现前面雪地上有一只灰色的小兔子。
它正在露出积雪的一片枯草上啃食,它一边吃,一边转动着黑色的小眼睛四顾张望,显得十分小心的样子。
好可爱!
左思纯悄悄从头上摘下帽子,在毛嘉康身后使劲挥动。终于,小兔子发现了他们,极快地钻入树丛中不见了。
左思纯舒了口气,总算从猎枪下救了它一命。毛嘉康却在此时回过头来,好笑地看着她。左思纯讪讪地把帽子戴回头上,知道自己在他身后的举动被发现了。
“我们的晚餐跑掉了!”毛嘉康说话的语气却并无一丝责怪的迹象。
左思纯的脸却红了。可是那只小兔子实在太可爱了,她实在不忍心让它变成晚餐。
他们又继续在山林里寻找,可是一下午都再没发现任何猎物,只好两手空空地往回走。
左思纯更内疚了,决心以后不要再捣乱。
毛嘉康却笑了笑说:“不要紧,我们还有其它好东西。”
他带她进入一小片林木特别茂密的山坳,用树枝在树下一阵翻找,拨开厚厚的积雪和落叶层,下面竟然出现一小片白色的小蘑菇。
真是意外的惊喜,在这冰天雪地中,竟然生有鲜蘑菇!左思纯好奇地蹲下身,看着这一个个玉雪可爱的小东西。
毛嘉康侧头一笑,黑洞般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凌厉。“没想到吧?这叫雪菇,是这片山林独有的东西,只有冬天才长,夏天,就吃不到了。”
这里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左思纯大感惊奇。
“那我们把它们摘下来吧!”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拨,却被毛嘉康捉住手,阻止了。
“不要这么拨,这样会伤了它的根。”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手势熟练地把小刀甩出鞘,在蘑菇下面的茎上轻轻一划,一小片蘑菇就被割了下来。“这样它们过几天还能长出来。”毛嘉康解释道。
虽然没打到野味,但收获了一大袋蘑菇,也不算空手而归,毛嘉康还算满意。左思纯第一次在野外林中收获山珍,心里十分雀跃,脚步也轻快起来。
两人从那片积雪很厚的林中跋涉出来,回到小屋,毛嘉康在门前放下猎枪和盛着蘑菇的帆布袋,使劲跺了跺脚,跺掉靴子上沾的雪,才走进屋内。左思纯亦步亦趋,还细心地用面巾纸擦了擦靴子边缘,才提起布袋走进小屋。
毛嘉康先往火苗渐熄的壁炉中添了两块木头,让壁炉中的火重新旺起来,然后一边脱掉靴子,一边对左思纯说道:“你去歇一会儿,晚饭马上就好。”他换上了在室内穿的鞋,就进了厨房。
一下午在雪中跋涉,左思纯早就累了,毛嘉康一说完,她就摊在壁炉前的沙发上一动不动了。
毛嘉康从厨房出来看到她这副软塌塌的样子,颇觉好笑。他招呼左思纯来吃饭。左思纯看到汤盘里盛的蘑菇汤,早就迫不及待。她抓起汤勺舀了一勺就喝,毛嘉康的那句“小心”都没来得及出口,她就已经被烫得张着嘴,用手狂扇舌头了。
毛嘉康递过一杯稍凉的水,拍了拍她的头:“怎么这么急?又没人跟你抢!”
左思纯也自觉好笑,在毛嘉康面前丢了丑,只好讪讪地吐了吐舌头。
汤的味道很鲜美,左思纯喝了两碗还看着汤盆。毛嘉康端起汤盆,把最后那碗汤倒给左思纯。
餐后,两人坐在壁炉前烤火,手里端着红酒,CD机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城市的喧嚣让人们忘了原来还可以这么安静随意地生活。忙忙碌碌地在红尘中打滚,在人群中为了名利争斗,回过头来才发现,这种返朴归真的惬意生活,才应是人们追求的极致。
安宁中,响起了一个不和谐音:
一件黑色毛衣
两个人的回忆
雨过之后更难忘记
忘记我还爱你
你不用在意
…
打破安宁的是手机铃声,左思纯忙翻找自己的手机,毛嘉康却掏出他的手机接了起来。
左思纯这才想起毛嘉康的手机铃声也是这首《黑色毛衣》,竟与她的一样。他们重逢后,彼此第一次听到对方的手机铃声竟与自己的一样,都曾惊讶了片刻。
对此,毛嘉康的说词是,这证明他们两个虽然分开了这么久,但仍然心意相通。毛嘉康翻找出当年左思纯给他编的那件黑色毛衣,对她说,他是为此才用了这个手机铃声。
而左思纯当年是因为听到这首歌,才给他编了这件黑色毛衣。歌词中那淡淡的离别后的忧伤,勾起了左思纯的情绪,当年觉得若是人的一生中,能有这么一段值得回忆的感情,也是种凄美的幸福。
可是,过了这些年,再听这首歌,却只有哀伤。这种凄美的爱情,当故事听很感动,落在自己身上,就只有痛苦了。
当年给毛嘉康织这件毛衣,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现在再听这首歌,却有了些“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的味道。
左思纯曾想改了这手机铃声,却怎么也不习惯别的铃声,在她漏接了好几次电话后,只得又把铃声改了回来。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毛嘉康的电话通了很久,是他的集团助理打来的。左思纯默不作声地在一边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毛嘉康放下电话,见了左思纯的表情,抱歉地笑着,说道:“是小E,关于与永泰签合作协议的事。很重要,他自己不敢拿主意。”
左思纯微点了点头,却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来之前左思纯曾与毛嘉康约定只渡假,不工作。若是允许电话追到这儿来,这个假渡得也不会安稳。
毛嘉康无奈,只得当着左思纯的面关了手机。“这些天我都不开机,行了吧?”
左思纯暗舒了口气,给了毛嘉康一个满意的微笑。
毛嘉康无奈摇头,“我是金恒的CEO,你却是我的CEO。”
左思纯和毛嘉康在这森林小屋已经住了五天了,这五天里,他们白天在这无边无际的林海雪原中跋涉打猎兼游玩,左思纯用数码相机拍下了许多美丽的风景照片。晚上,就在烧着壁炉的小木屋中吃打回来的野味,喝带来的美酒,听美妙的音乐,然后天南地北地聊天。
毛嘉康去过世界上的许多地方,那些发达的欧美国家就不必说了,他每年出差都没少去,最神奇的是,他竟然去过南美的亚马逊雨林和非洲的马尔马拉这些目前地球上保持原始风貌最完整、也最蛮荒的地方。
他对左思纯说了许多世界各地的见闻,比如丹麦物价的昂贵,一杯咖啡就要两美元;比如非洲危险疾病之多,要进入腹地,光各种预防针就要打上二十多针;还比如亚马逊食人鱼味道的鲜美…
他应该是个有趣的伴侣,若不是左思纯与他曾有过那样的过去。左思纯有时也想,他现在似真心把她当作一生的伴侣来相处,那么,要不要放弃报复计划,就这样跟他过一生呢?
虽然现在雪姨和杜程峰都不大可能停下计划,但如果左思纯真想放弃,只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毛嘉康,她相信毛嘉康会有办法中止这一切。
可是,她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是她想报仇的信念太过强烈,她为此整整准备了一年,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二是中止计划的本意是想与毛嘉康尽弃前嫌,共度一生,可若是毛嘉康知道了她的计划,知道她曾那么算计他,他还愿与她携手一生吗?以他有仇必报的性格,到时候恐怕不但不会与她重新牵手,还会再次狠狠报复她。
一次就够了,她不想被他报复第二次!
不,这条路她绝不会选。
她现在已经处于骑虎难下的境地,虽有些不忍,却又不能说放弃就放弃。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现在后悔,也已经回不去了。
昨天趁着毛嘉康在温泉洗澡的时候,她悄悄与王东东通了电话,得知杜程峰和雪姨那边早已经动手,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顺利,而王东东也按照左思纯的意思做了配合。
“盯紧John,按我告诉你的话解释你们正在做的事,千万不能让他起疑!”左思纯反复叮嘱着王东东。
能说服王东东帮她,是她计划成功的另一个关键之处。对雪姨和杜程峰她都无法完全信任,又不能跟John说明她要做的事。John是毛嘉康的绝对心腹,毛嘉康用他这个投资总监来架空杜程峰在投资部的权柄。
所以,只有王东东,只有她才能让左思纯完全把计划合盘托出,而不必担心她会向毛嘉康告密,也不必担心她会自作主张超出她计划的范围。
当王东东第一次听到左思纯的计划时,她吃惊地大呼:女人真是疯狂!
好像她自己不是女人似的!
左思纯连翻白眼。不过,王东东竟然应承了下来,还唯恐天下不乱地给她出了不少主意,想把事件搞得再大些。王东东是金融专业毕业的,做起这些事来,比左思纯更加在行。左思纯采纳了她不少主意。
不过,左思纯也小心控制着不让事件闹得太大,以免最终使自己和王东东无法全身而退。
左思纯问王东东为什么如此热衷此事,王东东气愤填膺地说道:“最恨男人欺负女人!他当年那样欺负你,你就应该报复回去!思春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王东东来金恒快一年了,却一直思春姐思春姐地叫,在公司也不知改口。左思纯说了几次,她却还是这么叫,左思纯只好随她。
谁让这孩子是敢爱敢恨、我行我素的个性!
左思纯估计这些天,雪姨、杜程峰和王东东该做的手脚已经都做完了,她的计划该基本完成了。
自从那天毛嘉康把手机关机后,为使他不起疑,左思纯也自动把手机关了。所以,现在即使王东东他们完成了计划,也无法通知她。
一会儿倒要找机会与王东东甚至杜程峰通次话。
最后的沉沦
左思纯正想得出神,却听到毛嘉康叫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忙跑到房后,露天温泉就在那里。
原来是毛嘉康的浴巾掉到水中,他要左思纯再给他拿一条干浴巾来。左思纯回到屋中,给他拿了一条干浴巾再送到温泉旁。
毛嘉康伸手接过浴巾,对她灿然一笑。月光下,他的黑眸似变得清亮透明,里面折射出月光,没有白天黑洞般强烈的吸引力,却更加温柔而魔魅。
水只泡到他的胸口,露在水面以上的肩膀、胳膊和胸膛是那么的健壮,光滑紧绷的皮肤上挂着如水晶般清透的水珠,一粒粒反射着月亮的光华。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发顶反射着月亮的银光,更显黑亮。发梢挂着映着月光的水珠,时不时地滴下一滴,似珍珠滚落。
看到这迷人的画面,左思纯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活色生香!
前几天她在这里舒服地泡着温泉时,看着周围意境如画的月下雪景,曾想过,这画面里若是再加上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就更加鲜活好看了。看不到美色,还狠狠地遗憾了一下。今天,倒不经意地看到了这幅画面里的美色。
可惜,左思纯的脸皮太薄。她先是发怔地看了半晌,在毛嘉康不怀好意的笑容中,她反应了过来,就再也不好意思看了。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脸颊却已红透了,幸好在夜色的遮掩下,还不至于大过狼狈。
匆匆逃离现场,直到走回到木屋中,心跳还快得不正常。左思纯甩甩头,想把脑中那幅活色生香的画面甩掉,却不大见成效。正为此烦恼,造成烦恼的根源就凑了上来。
毛嘉康紧跟在她身后进了屋,他把毛巾往她眼前一递,说道:“帮我擦擦头发。”然后就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大喇喇地等着身后的左思纯。
这厮倒不见外!左思纯腹诽着,看着他脑后湿漉漉的头发,又看看自己顺手接过的毛巾,恨不得把毛巾扔回他头上。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慢吞吞地走到沙发后,左思纯隔着沙发开始给他擦头发。她用毛巾把他的头包住,左手固定住他的头,右手按着毛巾揉搓。没一会儿,他头上原本不断下淌的水珠就不见了。
正想着要不要停下来,却听毛嘉康突然说道:“别的小孩都不喜欢洗澡,而我小时候最喜欢洗澡,是因为每次洗完澡,母亲都会用一大块浴巾把我全身包住,像抱一件宝贝一样,把我抱进房间,然后用一块柔软的大毛巾给我擦头发。”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让我感受到深深的爱意,被她抱在怀里呵护的感觉,是那么的舒适而令人安心。”毛嘉康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左思纯却从中听出了深深的怀念。
“可惜,后来,她…”毛嘉康的声音一顿,才继续说道:“六岁后,再也没人那样给我擦头发。”
这是毛嘉康第一次在左思纯面前提起自己母亲的死。左思纯默默地听着,心里像被一根丝线紧紧地缚住,手下擦头的动作却放得更缓、更轻。
“我因此才知道,原来没有了母亲,就不会再有那种被温柔呵护的感觉了。我好怀念那种感觉,我好怀念她!”
“后来,雪姨进了我家,父亲让我叫她母亲,可她不会给我擦头发,所我拒绝叫她。不,她跟母亲不一样!母亲看着我的眼神是温柔的、满是亲昵和宠爱,而她,看着我的眼神是冰冷的,她从来不与我对视,总是移开视线。我知道她不喜欢我,甚至觉得她害怕我,所以才会逃避我的视线。”
“我当时很不理解,但后来我明白了。在一次偶然听到她与我父亲的对话后,我明白了。她确实怕我,因为我长着与母亲一样的眼睛。她看着我,就像看到我母亲。她,做贼心虚!她是不敢与我母亲对视,因为,她害死了她!”
“让我奇怪的是,我父亲知道了她做的事,只是斥责了她,却并没有把她赶走,更没有为母亲报仇。我不懂了,父亲、母亲、我,我们三个不是一家人吗?母亲被伤害了,难道不要替她报仇?我当时太小,实在无法理解大人的想法,只好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在我的世界里,我幻想着为母亲报仇。我蹲在花园的地上,用树枝画了许多画,画的内容只有一个:我杀死了害母亲的凶手,母亲在对我笑,她又回来了。”
“我不再与别人说话,我觉得他们都很奇怪,都不属于我的世界。我的世界里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
“后来,外公带走了我。他给我看母亲小时候的照片,她那时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外公喜欢跟我谈我母亲以前的事。她是那么有趣,那么活跃,又是那么顽皮。‘她像个有些古怪的小精灵,又像个总是淘气地眨着眼睛的小星星。’这是我外公对她的描述。”
“我开始与外公说话,我对他说起母亲给我擦头发,说起她抱着我说,我的嘉康长着漂亮的黑头发,是最漂亮的那一种,连天上的星星都会嫉妒。”
“我还在他面前画我画过无数遍的那幅画,他说要我好好长大,长大了才能做画上的事。可是他自己为什么不做呢?我母亲不是他的女儿吗?那时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