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是你嫂子啦!不过佳明倒还是你的小侄子。”左思纯边说边坐上了车。
金嘉媛立即发动了汽车,车子轻快地开了起来。
这车性能优越,虽然高速行驶,但车内一点噪音都没有,感觉极为平稳。
车内一阵沉默了,佳明似乎感到妈妈有心事,意外地没有出声嘻闹,只无聊地玩着车上挂着的一个平安符。
“其实我大哥心里还有你。”金嘉媛忽然打破了沉默。“他一直在找你,我帮他找的,可惜这三年都找不到。”
左思纯坐在后面,从车内的后视镜中看到嘉媛好看的眼睛,圆圆的,亮亮的,眼睛下面还有几颗不明显的雀斑。她就像是一个精致的玩具娃娃,不算美丽,但很可爱。
“这些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既然我们已经离婚了,他再找我就有些多余。”左思纯不留情面地说道。当初把她赶出去的不也是他吗?干嘛事后才表现得一往情深的?
“我大哥做得是过分了些,但他很快就后悔了。要我看,他早就爱上了你,只是他自己心里不知道。不然,如果只是出于心软,不会一找就找上那么久。我亲眼看着他对着结论为‘查无此人’的调查报告发呆,对着一个个断了的线索表现沮丧。三年中,无数次了,我看着都心里难过。”
跑车轻松地拐了一个急弯,周围的车自然地被甩在了后面。顶级跑车的性能就是好!左思纯看着外面的街景心想。
“我大哥当初是做错了事,可是你能不能看在他有悔改表现的份上,原谅他?”金嘉媛继续帮大哥求情。“他昨天对我说,他想重新追回你…”
“你不用说了,”左思纯打断她。“他已经是我的过去式了,我们两个没有可能再在一起了。会让儿子和他相认,完全是看在儿子需要爸爸的份上,别的…都不可能了!”左思纯说得很坚决,没有留一点余地。与外表的坚决不同,心里却是酸酸的。
“唉,”金嘉媛一声叹息。“我已经尽力了,帮不了大哥也是没办法。”
左思纯没有说话。这事本来就是她和毛嘉康自编、自导、自演的一段短短的折子戏,本已曲终人散,任何人再想来推波助澜都是多余的,又怎么可能帮得上忙?
佳明听着妈妈和小姑姑的话,似懂非懂,却懂事地没有出声打扰他们,只是无聊地一下一下用手指拨弄着那个平安符。
“你这车很棒!” 为打破车内的尴尬,左思纯说道。
“嗯,是我老公的,他很喜欢这部车!”金嘉媛随口说道。
她老公?“你都结婚了?”左思纯有些惊讶,看她的年龄可不大。
“嗯,快八年了!我大学没毕业就结了婚。家里安排的,他又追得紧,结就结吧。所以,别看我长着娃娃脸,像个小姑娘,其实我都是有着八年婚龄的老女人了。”金嘉媛自我打趣道。
“老女人”?左思纯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个词按到面前的女孩身上。在她看来,这女孩不但长着一张娃娃脸,还长着一副瘦弱的少女身材,头发黄黄的,面色有些苍白,倒是“黄毛丫头”四个字与她更贴切些。
布加迪·威龙停在楼幢门口,引来聚于周围闲聊的邻居们关注的目光。这种车到哪里都会被特别关注吧?
貌似最近自己受到的关注有些多,又是宝马又是威龙的,这些邻居们闲来无事,不定在心里怎么YY自己呢。左思纯谢过了金嘉媛,一边往楼里面走,一边想。
早早地把儿子哄上了床。今天发生的事真让人头大,左思纯想早点安静下来,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
偏偏佳明还不肯马上入睡,一定要妈妈给他讲一个睡前故事。左思纯只好给他讲了一个《小马过河》,才把他哄得入睡了。
“这件事给我们的启示呀,就是遇事要仔细调查研究,最好亲自试一下,不要听信道听途说…”
佳明用鼾声来回应左思纯。看来这故事是听了,启示却被儿子还给了她。左思纯看着儿子憨憨的睡颜,无奈地一笑。她靠向椅背,把头枕在椅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帘。
白天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在脑中回放,毛嘉康、金毛、嘉媛,他们每个人说的话都在脑中回响。
“对不起,思纯!”
“你儿子?说得好,那么这三年,在他们母子最虚弱、最痛苦、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你在哪里?”
“其实我大哥心里还有你。”
他们的声音交替出现,每个人都在诉说着自己的观点,似乎只有左思纯自己没有想法,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门外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左思纯被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那脚步声停在门口,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既来了,何必犹豫不决?左思纯起身去开门。
金毛,大名金嘉健,站在门外。他头发凌乱,衬衫扣子掉了两颗,白色的裤子上污迹斑斑,脸上…左思纯摇了摇头,一只眼睛青肿,左侧额角还渗着血。
样子真够狼狈的!
金毛斜倚在门框上,脑袋向下耷拉着,眼睫却向上抬起,偷看着左思纯的脸色。样子就像是在外面受了委曲的小男孩,跑回家来寻求妈妈的安慰,却又怕妈妈生气发飚。只好讷讷地看妈妈,眼睛里有小心翼翼、有气愤倔强,还有几分委曲,那样子真是让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阳光下的伤痛

“快进来吧!”左思纯把他拉进门来,让他坐在一把舒服的椅子里。她转身找来家里常备的急救药箱和一盆清水,用医用纱布沾着酒精为他细细地擦拭额上的伤口。
酒精刺激到伤口,“嘶”金毛一呲牙,眉头跟着皱了皱。
“疼了吧?看你下回还跟人打架!”左思纯气恼地说道。看他疼得皱眉,她的眉毛也蹙了蹙,好像自己的额角也跟着疼。
“呵呵,”听了这话,金毛反倒笑了起来。“现在好多了。”金毛看着左思纯给他擦拭伤口时的认真表情,似乎真的不怎么疼了。
“为什么要动手打架?难道你们男人非要这么野蛮地解决问题?”左思纯就是无法理解,便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
金毛却沉默了,他的目光固定在面前的药箱上一动不动,似乎在发呆,或者思绪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左思纯继续给他处理着伤口,手上的动作放轻了很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架,”沉默良久,金毛却忽然开口说道。“也许别人会以为是男人好斗的天性使然,但…我和大哥的争斗却不是这么简单…”
金毛回忆起了最早见到大哥时的情景,那些是遥远的过去了,但他对着左思纯耐心地一一道来。
原来,金毛的母亲是他父亲金再义的第二任妻子。毛嘉康的母亲才是他父亲的原配。
毛嘉康的母亲在毛嘉康六岁那年去逝,四岁的金毛随后才跟着母亲正式踏入金家。
合着毛嘉康两岁那年,金毛就出生了。金毛的母亲跟他父亲属于婚外情。大家族的内幕果然不是一般人家可比。左思纯心里暗忖。
“四岁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每天都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他们每天都可以见到爸爸,而我的爸爸却只有很少的时候才回来,一星期只能见一、两面。”金毛目光悠远地看着远处角落中的阴影,似自言自语地说道。
“直到踏入金家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爸爸另有一个家,他平时都回这个金壁辉煌的家。跟这里相比,我和妈妈住的两室一厅,就太简陋了。也是从那一刻我才知道,除了我以外,爸爸还有一个儿子,那是比我大两岁的哥哥金嘉康。”
左思纯给他擦拭净了伤口,再用干净的纱布敷在他的额头上,并用橡皮膏固定好。又去厨房从冰箱里拿来了一些碎冰,用纱布包上,敷在他肿了的那只眼睛上。
金毛身子后仰,把头枕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继续说道:“哥哥见了我总是爱理不理的,我叫他哥哥,跟他说话他也总是装作听不见。我奇怪地问爸爸,爸爸说他刚失去妈妈,心里悲伤。他的妈妈,是爸爸的另一个妻子,就像我妈妈一样。”
冰袋靠在他脸上的那一面已经有了些融化的迹象,左思纯把冰袋换了一面敷到他的眼上。
金毛并未受她影响,继续说道:“我起了同情心,于是,常去找他说话。即使他不理我,我也仍然每天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他烦了,就凶巴巴地赶我,要我离他远点儿。”原来毛嘉康小时候曾因失去母亲抑郁自闭,左思纯压紧冰袋。
“可我不在乎,等他不那么凶了,仍然去找他说话。”金毛动了动后背,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倚得更舒服点。“也许是时间久了,他习惯了我的跟随,或者,他终于从妈妈离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不再像开始一样排斥我。他不再赶我,也不再对我凶,有时候还能跟我说上几句话,教我认上几个他在学校刚学的字。”
这两兄弟的童年原来是这么相处的,一个别别扭扭,一个紧跟不舍,但阳光般温暖的金毛最终感化了抑郁别扭的毛嘉康。左思纯的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嘉媛的出生,让事情有了更明显的转变。嘉媛很爱粘大哥,说也奇怪,对谁都冷冷的大哥唯独对她偶尔展现温柔的一面。他会跟她说话、对她笑、偶尔也抱抱她。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有一个正常的大哥。”
说到这里,金毛的唇边挂上了笑。但那笑容却转瞬即逝。
“本以为大哥会越变越温和,越来越爱说话,可有一天,大哥突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不理我了,也不再理嘉媛,还把要他抱的嘉媛推倒。他甚至比以前更凶,他会发脾气砸东西,甚至会打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心理伤痛正在逐渐痊愈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地情况恶化?
左思纯心中的疑问并没得到解答。
“我们当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有一天,来了个头发花白,身着白色西装的老人,他身后跟着一群穿黑西装、戴黑墨镜的人。他们一个个气势汹汹,样子十分吓人。母亲吓得躲进了卧室,一步也不敢出来…”
“我后来才知道,那老人是大哥的外公,要把大哥带走抚养。我很着急,不想大哥被人带走…”
“大哥的外公和爸爸关在书房里谈了一下午,夕阳照进了窗子时,他们才出来。那老人把大哥叫到跟前,对大哥说道:‘记住,从今往后,你就姓毛,叫毛嘉康,不再姓金。’我和嘉媛躲在远处看着,不敢上前。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老人把大哥带走。大哥连东西都没收拾,只带了他妈妈留给他的一条项链…”
袋子里的冰要融化了,左思纯又换了一些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刚换上的冰凉得厉害,金毛的眉头蹙了蹙,却继续讲道:“此后,大哥就到了远离我们的另一个城市,我一直没有再见到他,直到他十八岁时,回到了这里。”
“大哥变了很多,高了、壮了、黑了,也更冷酷、更不容易接近了。他平时见到我和嘉媛基本不说话,见到我们的父亲也冷冷的,在面对我母亲时,那眼神就更是吓人。”
“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小时候虽然也孤僻,但那是因为受到了妈妈去逝的刺激,本性里与别的小孩没什么不同。虽然表现冷淡,但他对我和嘉媛的亲近也是喜欢的。可现在,他的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好像对任何人都不关心、不信任,他的世界是灰暗的。”
“嘉媛寻着小时候的印象自然地跟他亲近,却被他冷冷地拒绝。对我,就更不用说。他似乎对我拥有的一切都有兴趣,都要抢。假小子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女生,我们一起上学、下学、做功课,一起游戏、娱乐、恶作剧。她家和我家是世交,我们自己虽然没有挑明,但在周围人的眼里,我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将来我一定会娶她。我自己也认同这一点,早就把她当作我的女朋友看待,可大哥一回来就把她抢去了。”
“父亲虽然是政府官员,但我母亲和舅舅一直经营着的家族生意,母亲从小就告诉我,这个生意将来是要交由我继承的。可大哥一回来,就着手抢夺生意。”
“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大哥似乎跟我们有仇。直到有一天,舅舅突然出车祸死了,母亲很伤心,也很害怕。她整天躲在屋里,不是以泪洗面,就是身体颤抖着自言自语。我抱着她安慰,她就放声大哭。她的反应让我很是迷惑,却在无意间听到她和父亲的一段对话才恍然大悟…”金毛忽然停住了话头。
左思纯拿开了冰袋,用手指轻轻触了触金毛眼眶上的皮肤,似乎没有继续肿起来,冰敷起了作用。她把冰袋放到了一边,用干毛巾细细擦拭冰袋留在他皮肤上的水迹。她没有催他,虽然心里也好奇这里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谜底。
沉默了很久,金毛才继续回忆:“他们的对话让我明白了,多年前,大哥母亲的死与我的母亲和舅舅有关!”
啊!左思纯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但她却忍住了没有打断金毛。
“没有比这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了。我想起了大哥刚刚失去母亲时痛苦伤心,想起了那个抑郁自闭的小男孩,忽然感觉无脸面对他。母亲和舅舅一直是我的天空中最亮的两颗星星,母亲漂亮能干,舅舅温和可亲,可转瞬之间,星星陨落了,我的天空一团漆黑。”
也许是心情激动,也许是说话的时间久了,有些干渴,金毛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左思纯把一杯水递到他的面前,金毛大口地喝了下去。
“我开始躲着大哥,也躲着母亲,对大哥我是无颜以对,对母亲我是无言以对。”金毛配合着话语,抚着自己的脸和唇,让左思纯理解自己的语义。“我开始装得玩世不恭,不但打扮得另类,还逃学、喝酒、抽烟、打架,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一次在网上玩赌马,一下子就输了一百多万。这让我的父母十分头疼,他们开始觉得我是个不成器的孩子,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开始担心家族生意将来交到我手里,会被我败得连本钱都不剩。我趁机躲到了美国,开始了我颓废的异国游荡生活。”
原来阳光般的金毛,心里也有这么一条可怕的、痛楚的伤痕。人们的道德感使他们在面对自己的至亲所犯下的罪恶时,显得格外痛苦。
是啊,那是我们最信任的人,至亲在我们心目中地位的陨落,会使我们人生价值的天平发生严重倾斜。
难怪金毛会表现得玩世不恭,他是在向自己的家族表示自己是个不堪大任的人,他希望通过这种方法把大哥想要的家族生意送给大哥。他远远地躲到了美国,既是为了这个目的,恐怕也是心里承受不住人生价值被完全倾覆的沉重,而不得已的逃避吧!
忽然对面前这个高大却又脆弱的男人特别地怜惜起来,左思纯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树叶与风

他在美国一定过了一段自我放逐的极颓废、极荒唐的生活。他远远地看着父母对他失望、为他担忧,看着大哥一步一步从母亲手里夺过家族生意,并看着他复仇成功…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大哥,他当时的心里过得很艰难吧!
忽然对面前这个高大却又脆弱的男人特别地怜惜起来,左思纯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手指与脸颊相触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
左思纯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已经越过了两人多年来维持的上下属、合伙人兼朋友的关系。
手,就这么不经意地伸了出去,触到了他的面颊。在与他相触的一刹那,她,愣住了。
金毛也愣住了。他今晚对左思纯的倾诉,是多年来的第一次。这些掩盖在金家家族华丽外表下的丑恶,是家族内部最深层的隐秘。金毛憋在心里近十年,无人可诉。可不知为何,今晚就这么全都倒了出来,倒出了积压在胸中多年的抑郁。
他只是想轻松一点,想把母亲和舅舅塞给他的包袱扔掉一点,因为他已不堪重负。就算左思纯因他的至亲所犯下的黑恶而轻视他,也顾不得了。
只是,他没想到,左思纯竟是这样的反应。她对他伸出了手,伸出了那只白晳纤细的手,伸出了那只握惯了针炙,灵巧之极的手,伸出了那只有着温柔触感的手。
这只手代表的是理解、同情、不忍和…心疼。
这是他多年来在内心深处所藏的隐隐的希冀,是他平时不敢想的事。这情景,只在梦中出现,它太虚幻了,似乎无法存在于现实。
金毛知道左思纯的经历给她的心理造成的打击,她不再信任异性的追求,对所有对他表示好感的男人都冷然相对,不给对方一点机会 。这几年在她身边,他看到了太多。无论是钱夫人介绍的那个年轻有为的副总经理,还是通过庄岫岩认识的那个颇有风度的医生,他们都无法走进她的内心,甚至连她的心门都看不到,她把它深深地藏了起来。
所以,无论金毛心理如何希冀,在潜意识里有多么渴望,他都把它们小心地掩盖了起来,不让左思纯看到一点点迹象。他怕她也像对待别的男人一样,对他冷然以对。他不想打破现在这种两人之间相互信任、没有障碍的关系,虽然这种关系只是最平淡的朋友之谊。
金毛并没有想到左思纯听了他的倾诉,会有这种反应,而他也感受到了她伸出的这只手所代表的情绪。他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他,愣住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伸着手,一个仰起头,怔怔地对视,把一室的空气都迫得无法流动,时间似乎永远地停在了这一秒…
左思纯终于意识到自己越过了两人多年来所维持的关系的界线,她有些窘迫,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虽然此时室内的灯光并不明亮,可这层红晕还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现了出来。自己太猛浪了些吧!左思纯想着就要抽回手。
她手腕一抬,手掌便要离了他的脸颊,却在此时,金毛忽的伸出了手,一下握住左思纯将要抽离的手,把它重新压在自己的脸颊上。
“别走,思纯,你的手很暖,我需要它…”金毛轻声说道,如梦中的呓语。
左思纯摇了摇头,这个场景是她过去从未想到过的。虽然她与他朝夕相处了多年,明白他对她的好,虽然庄岫岩也曾揶揄地提及此事,但她自己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她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同情她不幸际遇的好心人,就像花婶和王东东一样。她以为他对她的帮助完全出于同情,不可能含有别的成份。他们相遇时,他事业有成、年少多金、英俊时尚、出身豪门,在年轻女孩们的眼里,简直是钻石级的王老五。而自己却是被丈夫抛弃、一无所有、凄惨至极的肥女一个,后来又发现怀了孕,生下了儿子,成了名副其实的一个单身母亲。
那么,他凭什么会喜欢她?凭什么会对她产生那种珍贵的情愫?这,不可能的!
左思纯早就过了做梦的阶段,那些灰姑娘的梦对她来说只属于过去。她曾做过一次这样的梦,只是,梦早已醒了。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是一个生活在现实中的女人,再也不会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左思纯的摇头,代表她的不敢相信,也代表她的退缩和拒绝。她再次抽手,却被他牢牢握住,抽不回去。
“思纯,不要忙着拒绝,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机会!”金毛望着左思纯那犹疑退却的目光,坚持道。多年前就想说这句话,如今终于说出了口,便索性说到底吧!
“不,我们,我们中间,隔得,太远…”左思纯喃喃低语,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话其实已经不怎么坚决。
“不要用世俗的目光来看我!思纯,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金毛把左思纯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握在自己的双掌中。“世人喜欢的,我未必喜欢,世人在意的,我也未必在意。而我在意的,虽然往往不被世人在意,我却认为,那是值得珍惜的。思纯,你值得珍惜!”
思纯,你值得珍惜!
很简单的一句话,左思纯却被这句话定住了。
你值得珍惜!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样说时,是不是表明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爱,还有尊重、欣赏和叹服呢?
那么,他,会很珍惜她吧?
那么,跟着他,会幸福吧?
左思纯不知道,她没有经验。以前,毛嘉康从没对她说过“珍惜”这两个字。他甚至没对她说过“爱”,他只是做足了浪漫的事,然后向她求婚。他只说了“嫁给我”三个字,左思纯就傻傻地答应了。
现在想起来,当时真是单纯得可以呢!
从没有过经验的她,此时,面对一个“珍惜”她的男人,左思纯不知该如何回应了。“我,哪有,这么好?”她低着头,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样子的左思纯,就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呵呵,”金毛笑了起来,“在我的心目中,你比这还好,好到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
这人,怎么油腔滑调的!以前可没发现,还以为他一直是个谦谦君子,原来,也有这花言巧语的另一面。左思纯不禁叹息,难道,如此君子的一个人,也有这男人的通病?
“思纯,”金毛同时握住了左思纯的两只手,“考虑一下这件事,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金毛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灼热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