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刑警队,跟崔头出命案现场时,崔头最常和我说得一段话,只要听到崔头这么一说,无论是多么血腥、残忍的现场,无论我是多么害怕、恶心,我都能镇定下来,履行自己的职责。此刻,我横了横心,深吸一口气,对着尸体扭过身来,尽量把灯笼举高,以便我能看清尸体的样貌外观。
死者是一名女性,约莫15到25岁,衣着异常整齐干净,发辫也梳的很是精致。死者用于上吊的是裙带之类的丝绸织物,我向下看去,发现死者左手上攥着一块布,布上似乎还有字迹。
正在这时,王头离去的方向有人举着火把赶来,我看了看,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心说这也不是王头啊。只见那人离我越来越近,仔细一看,原来是小谢!!!
我呆立不动,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这小谢平常慢的出奇,怎么这会儿跑那么快。
“小柳…姑娘,”小谢喘着粗气,一把拽过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害怕”奇怪,上吊的又不是我。
宋慈、李威、小三哥都跟在后面跑来,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像见着亲人一样盯着我,王头跑的最慢,也赶了过来。
“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我被他们盯着发毛。
“你…不是…出…出事了吗?”宋慈说道。
“谁空口白牙的咒我!”
“王头说…说…你出事了。”李威结巴地说着,大家都转头看向王头。
“我不是那样说的!我说出事了,柳姑娘在,可大家没听我说完,就跑了。”王头一边说,一边那眼睛瞄小谢。
我白了他一眼,反手拉住正拽着我的小谢,同时扭过脸去,说到:“我没事儿,是她有事儿!”
“这…这…这不是我舅父家的侄小姐吗?!”宋慈鬼叫一样的声音,让我们所有在场的人都战栗了。
尸体接下来的时候,冀府的人也在。辨认了一下,确定是他家侄小姐冀梅娟。我和宋慈蹲在尸体旁边认真勘验,小谢站在一边不是时着。
此时,一个男子冲了上来,眼看就要扑在冀梅娟的尸体上,幸亏被王头拦下,他见状放声大哭:“梅,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等我?!不是说好了你会等着我八抬大轿娶你吗?”
“放肆!唐林九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家梅娟清清白白,怎由得你羞辱!”冀老爷气的胡子只颤。
那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冀老爷身前,满脸是泪,头如捣蒜:“老爷,我与梅娟早有好感情投意合,奈何我身份卑微,家贫无势,虽与梅娟私定终身,但终究不得明媒正娶。近日,严家来求亲,想是梅娟知道与我厮守无望,才做出了这等傻事。”
那男子声泪俱下,在场所有人都在抽泣。突然,那男子一把掏出尖刀,冲着心口窝就剜去。我“啊”的一声尖叫还没喊出,只见正好站在他右手边的小谢伸手就去夺刀,那刀虽然捅了进去,但只有寸长,无关大碍,可是锋利的刀刃划伤了小谢的胳膊腕,献血咕咕冒了出来!我立时腿脚发软,几乎是跌了过去。
“小谢,你的手腕!”我失声尖叫,一把拉起他的手,还好还好,虽然伤至皮下,但没有割到筋骨,更没有划伤血脉。我闭了闭眼,稳了稳情绪,颤着声音说不出来:“你…你…”,没想到再睁开眼,泪水居然顺着脸,流到嘴里。我哭了?!
第一卷 蓟县清平岁月 第十六章 铁饭碗也照常摔
“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小谢也是一愣,随即低声地说,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有些窘,下意识地扔开他的手,故作轻松地说:“我…那个…眯眼了。”
“嘶,”小谢肩膀一歪,倒吸了口凉气,我赶紧看他的手,血滴滴答答的还没止住呢,忙伸手扶他,心里又是一阵后悔。
“谢大人!”一个的女孩子的声音出现在我们身后,转头看去,原来是冀家的小姐,秋宜姑娘。此时她披着一件滚着毛边儿的暗红色大氅,弱风扶柳地向我们走来,那眼神怯生生又娇滴滴的,我看着都想上去扶她一把,在转头看小谢,他也是一脸的怜惜。哼!
“谢大人,柳姐姐。”秋宜团团一福,我站着没动,小谢连忙弯下身子回礼。
“哎呀,谢大人您的腕子流血了!”秋宜惊呼了一声,一边呼一边从袖筒中拿出一方帕子,伸出手想给小谢包扎,但又不好意思。我看着她那害羞的样子,心也有点儿颤。
小谢微微发窘,自己扶着手腕,也不好意接。我看着他俩那腻歪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了,还欲迎还羞。我伸过手,一把揪过秋宜的手帕,折成带状,又向李威大喊一声:“点个灯笼过来!”
在烛光下,我把小谢的手腕凑得近近的,仔细给他清理检验着伤口,然后仔仔细细包扎,一边包扎一边翻着白眼数落他:“差一点就割到你的神经和肌腱了,要是手废了,我看你还怎么写字看书吃饭穿衣,娶媳妇儿!…没法子缝针,我给你上了夹板,稍微有些紧,疼你就会说话啊?”
小谢听着我唠叨,笑嘻嘻地看着我:“不疼!”
我像看二百五一样看着他:完,这孩子被割傻了!忙活半天,终于止住了血,固定住了手腕。这时,秋宜说道:“真没想到柳姐姐还是个女郎中。”
“呵呵,我这郎中可是只看死人,不医活人呢!”
秋宜姑娘生生打了个冷战,嘴角抽搐着笑“姐姐真会开玩笑。”
“小姐怎么也来了?”小谢问道。
“哦,我听说是梅娟姐姐,就跟着来了…是梅娟姐姐吗?”秋宜抽抽搭搭地问,我眼看着她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颤巍巍的要滴下来。
小谢点点头。
“想不到她那么温婉的人,会如此贞烈。”秋宜抽泣着说道。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这位梅娟姑娘平时爱美吗?”
“姐姐当然爱美。”秋宜和小谢都惊奇地看着我,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么有水平的问题。
我皱了皱眉,向小谢努努嘴,眼光落到尸体的脚上。
“怎么没穿鞋子?”小谢疑惑地说道:“这…”,他突然间紧张起来,扭过头看向我,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我摊了摊手,正欲蹲下继续勘验,突然被人抓着胳膊拎了起来。
“是谁这么讨厌?!”我生气的叫道。一抬眼,赵彦玥那张桃花脸出现在我面前。
“真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他瞪着眼睛看着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是法医!”我脖子一梗。
“参见王爷!”只见小谢一边说一边躬身行礼。
赵彦玥冲他抬抬手,指着我问:“她怎么在这儿?”
“小柳姑娘她…今夜当值。”
“什么?”赵彦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别瞪了,眼珠子都快掉了!”我抽出他捏着的胳膊,怏怏地说:“你们先聊着,我继续了。”说罢蹲下身去,仔细查看起来。
死者皮肤发蓝,眼球血管爆裂,颈上有明显的绳索痕迹,且边缘红肿,绳痕与现场发现的丝带一致,尸体下身小便失禁,这明显是缺氧而死亡的状态。我抬了抬尸体的手,发现手掌处有非常明显的绳痕,除此之外,尸体十分干净整洁。
我抬起头,对着小谢摇摇头,向他示意没什么可疑。眼睛扫过,看见秋宜正看着我,惊得目瞪口呆,她身旁的赵彦玥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一副痴呆状。
小谢皱着眉头,蹲在我身边,仔细看了看现场,拿起死者手中攥着的布展开,那布并不是锦帕,而是从一整块丝绢上剪下来的,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小谢看了又看,又拿起死者上吊的丝绢一比,我“哦”了一声,原来,这布片就是从丝绢上剪下的,只是边缘很不齐整。小谢又看了看死者光着的脚,又是摇了摇头。
我凑近他,小声说:“怎么了?有可疑?”
小谢点点头又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又仔细勘验了一遍,脖颈处勒痕边缘红肿,说明死者吊上上时还是在生的;绳索痕迹与现场发现的绸带吻合,而且死者颈部的绳索痕迹呈倒"V"型的,这与自杀时,绳结会在颈部造成擦伤并形成"V"字形一致。我摸了摸死者的舌骨,发现并没有破损,应该能够排除勒杀的可能性。因为勒杀通常会弄断颈上的舌骨,但上吊是很少弄断此骨的。
我扭头转向小谢,低声告诉他:“从现有情况来看,死者自杀的可能性非常大。”
“有没有可能是先被击倒,然后再挂上去的呢?”
“这…就需要进行验尸。”
小谢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这时冀府的人上来要收敛。小谢对他们摆了摆手,转头冲着冀老爷的方向说道:“冀老爷,冀小姐是否自杀,还需进行进一步勘验。”
“什么?”人群里炸了锅。
倒是冀老爷沉得住气,开口问道:“难道谢大人有疑?”
“人命关天,在下觉得需要仔细。”
“不知谢大人如何仔细?”
小谢头上冒出几粒汗珠,咬了咬牙,抱着拳说:“验尸!”
“岂有此理!”冀老爷震怒,在场很多人也交头接耳起来,
“明明白白的自杀,还验哪门子尸!”
“就是!”
这时,那个唐九林又哭号起来:“梅儿,生时我不能娶你做妻,死了,也没法保你全尸,我…我真是愧对于你啊!徘徊厅树下,自挂东南枝。梅儿,我的傻梅儿啊…”
唐九林哭声凄惨,更加使得冀府上下愤然起来。
“谢大人,老夫以为我侄女的死因已经明了,为情所困、已死保节。唉,这孩子太过刚强,不肯与老夫明说,也怪我太过固执…这才让梅娟走了绝路…”冀老爷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谢大人,我知您严谨公明,不失秋毫。但老夫认为,此事已经了解,不需要再做计较。”
我张口欲说什么,被赵彦玥拉住了手,他冲我摇了摇头。
冀老爷又说:“我这侄女命苦,自小父母双亡跟着我。我没能照顾好她已是对她不起,如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死后再被人亵渎,他日我死后,还有何掩面在地下见她的父母!”
我担心的看着小谢,说实话,我虽然也有些疑惑,但从现有证据和迹象来说,自杀是最大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小谢听冀老爷说完,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说道:“冀老爷,在下知道您舐犊情深,在乎小姐名节。但谢某以为,对逝者最大的尊重就是查明冤情,即使魂魄犹在,勿使之含恨九泉。今日所有征兆看起来虽为自尽,但谢某仍有疑惑不解。谢某乃天子门生,享食朝廷俸禄,为官一方,务必使我百姓安居乐业、法正天青。所以,自尽与否,案情如何,需待在下验明才可定案了解。”
小谢的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冀府的人虽有不满,但也无法辩驳,正在这时,秋宜姑娘站了出来:“爹爹,女儿以为谢大人所言极是。女儿也十分奇怪,晚饭时分,梅娟姐姐还与女儿谈笑风生,怎么一会儿不到就走了绝路,想想这前前后后,女儿以为还是谨慎一些好。”说罢,秋宜向小谢看去,小谢也感激地回望她,脸上还出现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我心里有些难受,想搓搓手,发现手还被赵彦玥紧紧攥着。好你个赵王爷,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吃我豆腐,我气不打一出来,一脚跺在他的脚背上,虽然没敢使大劲儿,但赵彦玥还是“噌”的跳了起来。这下好了,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只见赵彦玥放松了身体,努力稳住步子,脸憋涨的通红,见众人都在看他,他款款说道:“谢大人说的有理,至于冀家担心有辱死者一事,本王认为只要家属在场,验尸不是不可。”
见赵王爷也这么说,冀老爷咬了咬嘴唇,想了一会儿,随后看着小谢,恶狠狠地说道:“若是勘验了,未发现异常呢?你如何给我个说法?”
“若无异常,确定小姐确为自杀,谢某定然辞官不干,以告慰逝者。”
“什么?”
“啊?!”
“不行!”
听小谢这么说,众人反应不一。我也担心起来,心说小谢你这次可玩大了!冀老爷,狠狠盯着小谢看了半天,“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秋宜姑娘边走边回头,忧心忡忡望着小谢;赵彦玥在我耳朵后面骂了一句:“迂腐”,我听见回头瞪他,他突然低下头来,上下打量了我半天,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不许你再穿成这样,更不许值夜!”
我毫不畏惧,挑衅似的看着他,那神情分明就是: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我与赵彦玥两个人互相瞪了半天,赵彦玥撤下阵来,丢下句:“笨蛋”,还没等我来得及回骂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顿折腾,已经是四更天了。冀梅娟的尸体被暂时安放在县衙小院后的停尸房内。我和小谢一起回了院子,小红害怕,说什么也不敢在小院待着,我让小三哥送她回家,看来这后半夜我要和小谢“共处一室”了。
屋内,小谢皱着眉头,盯着蜡烛发呆。我给我们俩倒了两杯菊花茶,坐在小谢通常坐的椅子上,想起一件事觉得好笑,咯咯笑了几声。
“何事发笑?”小谢转过身来。
“以前在法医队儿的时候,谁都不想和我一起值班。”
“为何?”
“大家都说我阴气重,一值班总能赶上命案。”
“你…你一个姑娘家,不害怕吗?”
“怕,当然怕了。最初报考刑警学院的时候,我们统一分配专业,结果就把我就学了法医。上课第一天,我死活不敢进解剖室,训导老师就罚我抱着一个人头骨在教室门外站了一天。傍晚的时候,医学大楼里只剩我一个活人了,剩下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人体组织。我抱着那头骨哇哇大哭。”想起以前的事情,我觉得很好笑,小谢却神色悲伤的望着我。
“老师终于过来问我是不是准备哭四年,或者一直哭到退休。我当然摇头了。老师就说只要我敢走进解剖室,就放我回去。我早就站的头晕眼花肚子饿,而且也真怕他让我在这里站一宿,所以赶紧点头。老师拉开门,我哆哆嗦嗦地走进去,一开始不敢看手术台,后来老师把我拉到手术台前,拽着我的手一寸寸抚摸尸体表面,我早就被吓破了胆,只是哭。”
想起当年的情形,我还记得那个老师姓康,是一个特别有警察范儿特别爷们儿的男人,摇杆永远挺得笔直,警服永远穿的笔挺,虽然他对我们很凶很严格,但正是那段日子,警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让我牢牢记在了心里。
我沉浸在回忆中,难得这么文静:“我一边哭,老师在一边骂我,我还清楚的记着他说身为法医就要做好与尸体打交道的准备,我们不信神不信鬼,只相信正义、证据和法律!”
“小柳姑娘的那位老师,虽然严厉,但也不愧为良师啊!”
“是啊,每一个法医背后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当往事成了每日都要进行的公事,就变成无聊时吓吓小朋友的故事!”我刻意加重“小朋友”三个字:“所以啦,我就不害怕了!”
说完了,我又恢复了往日的嘻嘻哈哈。小谢看着我,烛光在他头顶形成了一道光圈,此时他的目光悲悯,神色端庄,看着他,我活活打了个冷战,只觉得自己见了佛祖,心里赶紧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起身冲着小谢恶狠狠地说道:“你今天也挺大胆儿的嘛,敢空手夺刀,还敢连铁饭碗也不要了!”
边说我边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去,小谢没料到我会君子动口又动手,吓得连忙后退,我不理他,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摁到椅子上,附身下来。小谢这下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只是不断地说:“你…你…”
我白了他一眼,蹲下身子,拉过他的手臂,放在腿上,小心将手帕解开,轻轻看了看伤口,还好,割伤的部位虽然红肿,但总算是愈合住了。我抬头看他,声音明显柔和了下来:“你再忍忍,等天亮了,我去给你拿药,重新包扎。”
小谢怔了怔,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仰头看着他清瘦的面颊,很是心疼,颤着声音说道:“再深一分,割伤了动脉,你就…,他想死就让他死去,你…你真是傻瓜。”
小谢没说话,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抓住了正抚在他脸上的另外一只手。什么?等等!我立即回过神来,呀,自己的手正摸在小谢的脸上,贴着他能烫死人的温度!
我“噌”地蹦了起来,“嗖”地缩回手,“划”一不小心,挠了小谢三道手指印。我又害羞又窘迫又抱歉地看着小谢脸上的爪痕,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不敢再看他眼睛半分!
“天快亮了,你…你…今天受伤了,快休息吧!我…我…去外面走一会儿。”
说罢,赶紧低着头转身要离开。
“你去哪儿?”
“我去冷静一下!啊…不,不是,我去透透气。”
“可是,外面天还没亮。”
“快亮了,快亮了。”
正说着,小食堂的门“吱扭”一声开了,还张这大嘴打哈欠的胖婶儿来准备早饭了,我从没像此刻一样盼望着胖婶儿,看到她,我立马像小炮仗一样冲去屋去,一把搂住她,胖婶儿捂在嘴上的手明显使了使劲。
“胖婶儿,我想死你了,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我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抱着胖婶儿转了一圈,正好转到小谢屋门前。胖婶儿睁着惊恐的眼睛,放射出愤恨的光芒,指着小谢的屋子说:“你…你们…”
“我们也是刚从外面回来,我的手受伤了,小柳姑娘刚才再给我包扎。”说着小谢举了举被刀划伤的手。
第一卷 蓟县清平岁月 第十七章 终于验尸了
我在胖婶儿如同飞刀一般的目光中,紧紧张张地吃了饭。此时,天还没亮透,胖婶儿端着泔水去喂猪。我想起来,去猪圈必定会路过停尸房,刚要张嘴喊她,就听见胖婶儿杀猪似的嚎叫。
我和小谢相视了一下,连忙扔下碗筷跑了过去,只见胖婶儿坐在地上,泔水当头当脸地泼了她一身。胖婶儿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指着冀梅娟的尸体一个劲儿地哆嗦。
我正要拉她起来,突然发现死者略微鼓胀充气的腹部好像正在向外流着什么。我心中一惊,难道!
我赶紧唤来小谢,声音颤抖地说:“快,快去请赵王爷,还有冀府的人和唐九林来!”
一个时辰后,来的人都到齐了在县衙堂上等着。我在小谢的屋里,头一次非常严肃地对他说道:“小谢,这是我第一次解剖这样的尸体,也没什么把握。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可疑吗?”
小谢目光沉静,脸色威严,他缓缓地说道:“按秋宜姑娘所说,死者梅娟向来爱美,但为何衣着整齐,却双足赤裸;如要自杀为何不在府内,偏偏跑到街上;即便跑到街上,怎么足底没见一丝污浊。”
我略微想了想,没有出声,小谢继续说道:“还有,那唐九林是何人,怎么那么快就得知死者是梅娟,我拿起写着小字的遗书时,唐九林那么远就能看清字迹,并念出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小谢观察的好细致:“如果那唐九林悲恸欲绝,为何不在冀府众人处,而是一下子扑到咱们中间,我伸手拦刀时,感到他有一瞬犹豫。不过,最让我起疑的是,唐九林的哭声虽悲,但更包含一丝紧张和害怕。我料想,即便唐九林不是凶手,也必定心中有鬼。”
听他说完,我敬佩地看着他。昨夜慌乱之中,小谢不仅观察的极为仔细,而且心思细腻缜密,从哭声中都能听出这么多的门道。我冲他点点头,坚定地对他说:“无论如何,你说的我都信,你做的我都支持!让我们用事实说话,去破解每一个秘密吧!不过…”
“怎么了?”小谢低着头,温和地看着我。
我犹豫地说:“此次解剖也许会遇到…遇到极为惊悚的情况,你…你还是不要去了,等我勘验完毕,再…”
小谢握住我的手,皱着眉说道:“飘飘,你一个女孩子都如此勇敢,难道我谢天齐还会怕吗?”
我点点头,突然又抬起头来,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小谢:“你…你刚才叫…叫我…什么?”
小谢看着我,眼角眉梢都沁着笑意,他缓缓拉起我的手,温柔地说道:“飘飘…”
哎呀,我的脸那叫个红啊。尽管会很丢脸,尽管极力克制着,但我还是忍不住欢喜地笑出声来。
我和小谢红着脸并排走到正堂上,小谢先冲赵彦玥行礼,后对着大家说:“我与小柳姑娘一会儿要去验尸,此番请众位到来,是想要大家做个见证。”
小谢在说,我在一旁仔细打量每个人的神情,听到“验尸”两字,冀老爷“唉”了一声,摇了摇头;唐九林浑身抖了一下,神色紧张;赵彦玥…啊?咱们的赵王爷正瞬也不瞬地看着我,那目光又是愤怒,又是琢磨,还带着一丝不忍。我心里一沉,难不成是赵王爷?他采花不成,痛下杀手?我顿时目光凌厉了起来,与赵彦玥眼光一对,他愣了愣,不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