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的疼,那么的疼,眼前的姑姑,在慢慢的摇晃,我不敢让自己倒下去,我问她:“姑姑,你想要什么?”
朦胧亦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了,姑姑刹那如花的笑靥,映着明亮夺目的日头,映着御花园的争妍百花,天地的一切,在姑姑那如花笑靥中,瞬间失色。
姑姑说:“姑姑想要烨儿夺了这个天下来给姑姑。”
我不知道,这个天下,究竟有怎样的魔力,让我的皇兄们,让后宫的妃子们,包括,让我那与众不同的姑姑,如斯沉迷,如斯,孜孜以求。
八岁的我,如斯迷惑。
但是,八岁的我,更加恐惧的,是姑姑眸光中,那淡淡的失望,淡淡的不屑。
那一夜,我躺在姑姑怀里,坐在伏波宫高高的阶梯上,看那落樱纷纷,姑姑对我说:“生在帝王家,这是你的宿命,你无法选择。纵然你不争不求,依然有人要算计你,要加害你。所以,要想活命,要想保住自己想要保全的东西,你就必须争这天下。”
姑姑说:“烨儿,生在帝王家,最无用的东西,是温情。”
“烨儿,你的母后,便是死于温情与善良。所以,你必须舍弃。要得,必先舍。”
她向来不惮于借由任何有可能的时机来让我看到人性中最阴暗亦最真实的一面,贪婪、残忍、暴戾、狡诈、自私、奸邪。是在那一夜,她告诉了我,关于我的母后,那个美丽善良的女子,也曾与我的父皇青梅竹马,也曾齐案画眉看天下。但是,她死了,死在一场莫须有的“不贞、不洁”罪名里,获罪的缘由是,她救了一名欲行刺帝王的受伤男子,而无巧不巧的,在她将那受伤昏迷的男子救醒的同时,恰被帝王瞧见,而那受伤男子,竟然,一口咬定,帝王的皇后与他是有染的,且是帝王的皇后勾引了他,并是帝王的皇后撺掇了他去行刺帝王,意欲皇后与他的腹中骨肉出生后登基为帝。当时,皇后正是怀胎十月,即将临盆之际。
男子说完,拔过一侧护卫的利剑,自刎而死。
死无对证。
我那可怜的母后,被我那盛怒的父皇赐予凌迟,立时处置。
待我的皇祖母匆匆的,从相国寺赶回,一切,都晚了,见到的,是我那母后尚且余热温温的尸身。
而我,是个意外,是从母后失去心跳的身体内,分娩出来的一个意外,是我的父皇眼里,皇家不祥的征兆。
留下了我,不是因为我的父皇,尚且念及夫妻间曾有的恩情。只是因为,我的皇祖母,以自己的命来相胁。
那个月夜,月光罩在我与姑姑的身上,我只觉,彻骨的凉,但是,我的姑姑,却在笑,笑得那么的云淡风轻,姑姑说:“烨儿,你的母后,真是傻。”
“宫里阴谲多变,人心隔肚皮,她却连最起码的警惕之心都无,无缘无故的去救一毫不相干之人,相信什么‘人之初,性本善’的废话,你看,还不是,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你母后的死,怨不得他人,要怨,只得怨她自己。”
“烨儿,这里还疼么?”她的手指,按在我后脑勺处被包扎的伤口上。
我疼得白了脸色,忍着泪,说:“疼。”
她便笑:“烨儿,那么,你要让他,更疼更疼。”
我不解,二皇兄是那么蛮横那么强悍的一个人,我如何能让二皇兄更疼更疼。
但是,我的姑姑,却说:“烨儿,让一个人消失,并不难。”
那夜过后,我受了惊,整个夏季,我缠绵病榻。
皇祖母来看我,我扯着皇祖母的袖子,哀哀的问:“皇祖母,孙儿的母后是被父皇凌迟处死的么?孙儿是从母后的灵柩里出来的孩子么?”
我的皇祖母,立时白了和蔼的脸颊,转身,走了出去。
自皇祖母走后,连续的,有很长的一段日子,我不曾看见姑姑。
我问奶娘,问所有来伺候我的宫女,但是,他们不响,只是沉默。
直到,皇祖母再次来,我问皇祖母,姑姑去了哪里?
皇祖母说:“姑姑犯了错,在领受惩罚。”
我问:“姑姑犯了什么错?”
“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才让我的宝贝孙儿的身子久久不见好转。”皇祖母将我搂在怀里,柔声的说,“既是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是皇家的规矩,不能破。”
“皇祖母,真的不能破么?”
“是的,不能破。”
“如果,孙儿的病尽快好起来呢?”
皇祖母摇头,说:“普天之下,只有帝王一言胜九鼎。除了帝王,能破,亦能立。”
那一刻,我终于懂得,帝王的权势威严。
那一刻,我看着窗外的落樱,如血的艳丽,零落了宫前阶梯,我知道,我必须成为一代帝王。如姑姑所言,这是我的宿命。
只有,成为一代帝王,才能,如姑姑所言,保护自己所要保护的。
姑姑,烨儿会努力,烨儿不会让你失望,烨儿要捧了这个天下,给你,让你,展眉尽欢,此生无虞。
姑姑,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
成长,真的,只需一刹。
第二十四章:初赴漠北
策马扬鞭。星夜兼程。
出了皇城,出了京畿重镇,一路向北,耳边呼啸的风声愈来愈烈,视野内广袤的草原愈来愈近。直到,风吹草低,牛羊成群。直到,孤雁朔风,黄沙万里。
不是不曾察觉到莫寻沉默亦担忧的目光。
亦非不曾留意到暗夜震惊之余疑惑深深的眸光。
其实,又有什么值得疑惑,值得震惊的呢?我与少年帝王,纵然,自少年帝王登临九天、位及至尊的这三载光阴,他处理他的朝政,宠幸他的妃子,而我在我的篱落宫内结交我的蓝颜知己,宠幸我的面首,彼此甚少来往,甚少过问近况,两不相干,姑侄之间甚显生分。终究是,如我的姨娘所言,有少年帝王的天下安稳,才有我的现世太平。说得再通俗一点,在他登基前,我与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他登基后,我与他,只剩下,他荣,我荣;他损,我亦是跟着完蛋。只怕是,他一个不幸,我随之而来的便是,被那朝堂上以慕容相为首的忠贞臣子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以正皇家风尚。
三日两夜的行程,在落日熔金时分,穿过数万里沙场,勒紧缰绳,骏马扬起前蹄,仰天嘶鸣。
举目远眺,数丈外,是高耸入苍穹的城楼,孤然立于漠北天地之间。
几缕狼烟,被漠北特有的狂风吹散四处,袅袅余烟,可以想见,也许,就在不久前,在这漠北边关,有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事。
城门倏然敞开,几抹马上身影疾驶而来,在数步外立住。
我隔着蒙面青纱看去,为首之人为一虬髯大汉,从身上战袍可看出此人身份,定是守关副将。
“漠北守关副将卫忠见过大统领!”虬髯大汉端坐马上,抱拳作揖,视线停在我身上,微露疑惑,“这位是…”
我晒然,夹紧马肚,打马从副将身侧走过,在狂风大起时,微微侧眸,是与卫忠近在咫尺的距离,打断卫忠的话音,低笑一声:“小十叔。”
掀开军帘,室内昏暗,沉香暗浮。
我挥手,低声道:“都在外面守着。”
走过去,在榻侧坐下,伸出手来,抚上那尤自昏睡不醒的年轻俊颜,俯低脸颊,轻唤:“烨儿——”
他不应我,灰白色容颜依然沉沉昏睡,只是瞬间,眉心倏然展开,薄唇依然深抿,只是唇角轻微的荡漾开一抹笑痕。我细细的瞧了半响,不觉亦是轻笑出声。
纵然只是昏睡中一抹极轻极微的笑痕,却是有多久不曾见到了?自他八岁后,好似就不曾再见到这般的笑颜吧。
其实,有谁想到,历来以冷肃无情、雷厉风行而威仪四海的乾昭朝少年天子,展眉轻笑时,依稀可见的,是孩提时稚气可爱亦纯真的笑颜。
这个孩子,这些年来,有些东西,在他身上倏然消失,再也难寻踪迹,比如,性情里那些继承了他母后的温良、纯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隐忍、果断、决绝。因隐忍果断决绝,而强大至无坚不摧。
这个孩子,又有一些东西,在我的不察觉中,好似悄无声息的保留了下来,比如,这八年不曾再见的如旧时笑容,这摸在掌心下依然柔软如初的脸颊肌肤,这披于颈侧依然丝滑如昔的黑亮发丝。
只是,我以为,他已然强大到足够面对世间一切迎面而来的挑战与算计,已然修炼到足够的泰山崩于身前而面不改色。
难道,不是么?
这三年,他将一个内忧外患的朝廷引领至繁盛颠峰,杀伐果断,皇权是从未有过的集中一统。
但是,烨儿,如你这般,以身涉险,又如何是身为天子所该做出的明智理智之事?
我微微叹息,抚摸他脸颊的手指慢慢下移,拉开他松垮搭系的亵袍,胸口处,白色丝纱早已染成黑红色,手指触摸上去,是深濡的血渍,扑鼻的亦是浓烈的血腥。
军医方才的话在我耳边回旋:“从箭矢飞来的劲道,可断定,射箭之人定是那素有漠北第一神箭之称的耶律飞鹰。中箭部位与心胸仅是毫厘之差,此为公子洪福齐天。箭失抹了‘漠北一点红’,公子中毒不轻,幸得公子内功深厚,方熬至今时今日,若是寻常人,怕是早已…”
军医为难:“公子警惕性甚高,纵然昏迷,但凡近前去稍许,公子竟是发功在掌,奈何众人无得近前去为公子清理伤口。公子受伤处简单包扎,亦是初时趁公子昏迷严重之际,才得以稍稍处理…”
我慢慢的拉开那层层细纱,摇头叹息:“烨儿,你这是让姑姑说你,任性好呢?还是真如军医所言,警惕性甚高呢?”
沁血细纱褪去,露出泉眼大的创口,黑血结疤,满目疮痍,伤口四周,连着整片胸口,青黑一片。
我低下头去,凑近那伤口,指尖轻触,揭开那一层薄薄的疤,只是瞬间,伤口处沁出更多的血,温热的浓烈的液体,湿润了我的手指。
我抬眉看去,昏睡的人倒好似无所知觉,依然眉眼轻浮笑意,那唇角边轻轻浅浅的一抹纯真笑痕足以迷倒天下女子。
烨儿,不疼么?惩罚的,恶意的,指尖力道加重,猛然的,将那层疤揭去。血腥愈加浓重,我侧眉看去,他竟是眉目不见丝毫轻皱。
不知为何,我竟然有些嫉妒,嫉妒昏睡之人此时的梦,那定然是美梦一场,及至的甜美酣畅,足以对身体的种种疼痛全然不在意,不在乎。
而我,这些年来,梦里梦外,何曾有过如斯美梦?从来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梦魇,火焰漫天,鲜血成河,尸体遍野,漫无边际的追杀与淫笑,不见尽处的昏暗与羞辱。
取过一侧白巾,将手指血渍与他伤口处的血渍稍微擦拭去。待那伤口处的血不再大量溢出,这才低头,凑近伤口去,一口一口将那泛黑的血给吸出,直至,吸出的血,嫣红如点点血梅。
PS:亲们,俺不是故意不更新,而是情况紧急,出差去也,今日方回!
第二十五章:漠北之夜
军帐外,遥遥传来野狼嘶嚎、孤雁哀鸣。
漠北的夜,悄然来临。
军帐深处,珠帘重重,纱幔轻垂,青灯下,映着榻上昏睡好梦之人胸前新缠的纱布,洁白如雪,偶有血点沁出,亦是星星点点的红与艳。
纱布四周,裸露于空气下的胸前肌肤,青黑色在缓缓褪去,手中湿巾慢慢的擦过,还原出少年略显白皙亦细致的肌肤好颜色。
我满意的收回眸光,侧身,将湿巾在新添的温水中洗净,将昏睡之人平放于胸前的手拉过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洗干净。然后,是他的欣长脖颈,他的昏睡容颜。
再取了一边案几上的象牙梳子,将那披散于颈侧的发丝理顺,最后,将他的亵袍缓缓拉上,系好带子。再握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睡颜,时光寂缓无波,一如那些久远的、遗落在伏波宫每一寸角落里的光阴。那时,他练剑累了,等不及宫女为他沐浴更衣,已是闭目入眠。熟睡时的他,如一头小小的警惕的野兽,一如军医所言,容不得他人近前三尺。除了,我。而我,早已习惯,在他每一次因读书、练剑累及而入睡后,亲手为他沐浴、为他更衣。
“烨儿啊,姑姑这一辈子,难道,当真是,注定了,要伺候你的命么?”
“你纵然远在关山万里处,但有万一,姑姑终是要千里万里的追寻而来,伺候你。”
“烨儿,是姑姑,前一世,欠你的么?”
“所以,这一世,舍了最好的年华,忍了割臂的疼痛,舍了夜氏的血液,陪你、护你、救你。”
“…”
我知道他听不见,因为他的听不见,我可以,在这远离深宫内苑的广袤漠北之地,沉香袅袅,握着他的手,守在他的塌前,絮絮叨叨,轻言低语。
许是这三日两夜的奔波疲累,又许是失血的缘故,慢慢的,睡意袭来,我放任着自己趴在塌前寸许之地悠然入眠。
睡眠深处,没有梦魇,没有惊悸,有的,只是绵延宁然的沉香混杂了身侧之人清冷孤绝亦润泽的熟悉气息。
直到,尖锐的号角声,响彻漠北夜空,穿透我微酣睡眠。
“卫副将,突发何事?”是暗风刻意压低的嗓音,从重重珠帘外传来。
“回大统领,是…帐中军医,遭人暗杀了。”卫忠嗓音低缓,“人头悬挂于月桂树下,被巡夜的卫士发现,惊惧之下,鸣了号角…”
我骇然起身,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脚步趔趄,我忙伸手扶住床柱,低眉看了看昏睡之人,想来,没有两三日的功夫,是无法醒来的。
为他掖了掖被角,离去前,唇角贴着他的耳侧,低声道:“烨儿,姑姑只希望,这是姑姑,最后一次,为你,排忧解难。以后,当真是,别再让姑姑失望了。”
将垂纱斗笠戴好,走出去,莫寻瞧见我,忙迎过来,守在我身侧。暗风则是朝珠帘深处望了又望,脚步迟疑。
我淡淡开口,对暗风笑道:“你若是不怕被公子掌风所伤,进去便是。”
暗风闻言,迟疑半响,终是讪讪的收回目光,规矩立于我身边一侧。
我隔面纱抬眉看去,看清虬髯汉子写尽沧桑的眉目五官。
他亦是在注视着我。
我朝莫寻看了一眼,莫寻会意,探身入外,守于军帐外。
幸得蒙了面纱,遮去因失血缘故而显苍白的脸色,我找了张椅子坐下,问卫忠:“有多少人知晓,军医已遭暗杀?”
暗风道:“这位是公子的姑姑,卫副将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
卫忠闻言,单膝跪地,嗓音中有压抑的颤抖:“卑职见过…”
不待卫忠说完,我轻笑道:“既是轻装简从而来,繁文缛节自是全免,卫副将不必多礼,起身回话便是。”示意暗风将卫忠扶起,又道,“卫副将若是为如何称呼本宫而烦优,不妨随了本宫的贴身嚒嚒,唤本宫一声小姐,可好?”
“小姐!”低哑的一声称呼,没有人瞧见,面纱后的我,那双含笑的眸内盈然欲滴的朦胧湿润。
多少江南桑梓事,多少烽烟故人情,多少尘封心酸事,多少经年隐忍苦,在这一声“小姐”中,扑面而来,落进了心脏最深处。
心脏,涩了。
鼻翼,酸了。
眼眶,湿了。
再开口,依然是如常淡雅含笑的语气,我说:“公子的伤,已无大碍,诸位安心即是。只是,总也须得两三日,公子才得醒来。在公子醒来之前的这几日,边关之事,诸位若是信任本宫,全权交由本宫处理,可好?”
“全凭小姐吩咐!”卫忠蓦然跪地,嗓音铿锵,掷地有力。
我点头:“那么,先请卫副将封锁一切消息,圣上来边关一事,以及漠北守将与军医离奇遭暗杀一事,断然不可泄漏出去半个字,违令者,立斩不赦!”
卫忠自是点头应是。
“暗风,边关方园百里,有多少你的人?”我问暗风。
暗风道:“三百有八人。”
我点头:“即刻秘密召集,暂编卫副将麾下,依旧由暗风你带领,负责全城之巡查戒备。但凡再有暗杀之事发生,暗风你提头来见。”
暗风正色:“卑职领命!”
“军医遭暗杀一事,于天明前,昭示全体守关将士,不过是军医与诸位将士开的一场玩笑罢了。”
卫忠愕然,我笑,不急不徐道:“听本宫的吩咐即是。本宫偏偏不遂那暗杀之人心中所想,本宫要让这边关小城一切运营正常,人心安定。”
卫忠问我:“只是,小姐,如何再去寻来面容一摸一样的人来,充当军医?”
我问卫忠:“那军医,可是方才在帐外与本宫细谈公子伤势之人?”
卫忠点头:“正是。”
既然是我瞧过的模样,自是无所难事。我笑道:“本宫瞧那军医身板,倒是与暗风颇多相似之处。卫副将你,去寻张驴皮来给本宫就是。”
暗风与卫忠各自忙碌去,我靠着椅背,半眯双眸,疲累不止。
一只手,搭在我右手腕处,旋即,不由分说的,掀开我宽大的水袖,当那臂上细纱曝露于微凉空气中,耳畔,传来莫寻低缓的声音:“公主千岁,您——”
“不是公主千岁,是小姐。”我反手,握住莫寻的手,把玩着他细凉的手指。我割臂放血,切肤之痛,我承受了自是应当,他却是也得跟着痛,且是比我本身所受的痛要痛上好几分,这份“痛不见伤,痛不见血”的连体之痛,当真是委屈了他。
许久,我睁开双眸,对莫寻道:“割臂放血疗伤之事,休得对第三人说起。”
莫寻沉默许久,这才点头,低声道:“请容奴才为小姐疗伤止痛。”
我放了莫寻的手指头,由着莫寻为我疗伤镇痛。
许久,我对莫寻道:“莫寻,总有一日,本宫会寻了解蛊毒的法子来。”
莫寻将我的宽袖放下,摇头,不语。
我不知道,莫寻所谓的摇头,是说,没那个必要;还是说,这个世上,并无那解蛊毒的方子。我对莫寻道:“莫寻,这个世上,没有我夜婉宁,实现不了的事。”
莫寻蓦然看向我,许久,双膝跪地,狰狞面具映着从帐外射来的月光,灿白清亮,缓缓的,将那面具脸颊贴在我膝盖上,亦是许久许久,才从我膝盖处传来恳求亦卑微的声音,莫寻说:“奴才只求您,岁月静好,现世安宁。”
岁月静好,现世安宁!?
我扬眉轻笑:“莫寻,你当真是处处晓得泼本宫的冷水。”我,夜婉宁,夜氏的女儿,此生此世,什么都可以得到,什么都可以实现,什么都可以不放弃,唯独,这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如何能得?早随了江南岸那场大火,燃烧殆尽,认命放弃。
“莫寻,本宫稍稍小憩,待那卫副将来了,记得唤醒本宫。”
朦胧的睡意中,是莫寻喃喃的声音:“当真是,不可求,不可得么?”飘散在漠北夜空下空旷回荡的狼嚎雁鸣声中,几多彷徨,几多哀伤。
莫寻的悲哀,我从未懂得,亦是无心探询。但是,莫寻,我应你之事,定会实现。
第二十六章:卧榻之侧
更深漏长,夜未央。夜广星稀,月如水。
当我将精心绘制的驴皮面具敷于暗风脸上,一侧的卫忠,惊异出声,盯着暗风,连声道:“像,实在是像,像及像及。”
暗风微带狐疑的看向一侧铜镜,旋即,亦是难免惊讶,迭声道:“神奇,神奇,太神奇了。”再抬眸看向我时,眸中除了恭敬之外,已然闪烁了几许崇拜,对我说,“小姐,暗风守护您的这几日,可谓时时惊讶,事事惊奇,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
我笑,打趣暗风:“难不成,先前本宫在你心目中,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暗风不若莫寻的沉默与淡定,言谈举止间,难免露出真性情来。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讪讪作笑,旋即,颇多恭维的道:“小姐又岂是寻常女子?能一手调教出公子之人,这世上,也唯有小姐了。除了公子,世间等闲之人,谁能有幸识得小姐内在芳华、满袖乾坤?如此,亦是不怨外界传言纷纭,多有失真。”
我笑骂道:“好了,好了,别再溜须拍马了,再说下去,本宫看自己早已得道升天,成仙去也了。”侧头,问依然处于愣怔状态的卫忠,“如何?”
卫忠点头,道:“小姐的易容之处,确是高深,足以以假乱真,只是——”卫忠略微迟疑,才接着道,“当真是要大统领于明日冒充军医,以正试听、定军心么?”
我笑,示意暗风卸下驴皮,问卫忠:“装神弄鬼,搅乱军心者,如何处置?”
“斩立决!”卫忠如实回答。
我点头:“正是,斩立决!”
暗风闻言,卸驴皮的手指颤了颤,看向我。
“自然不是暗风,否则,待公子醒来,本宫如何还公子一个活生生的暗风来?”我笑了笑,起身,朝珠帘内走去,“去找个与军医身量板相似的死刑犯便是。五更时分,在边关将士眼前,公然处决。”
卫忠问我:“明早处决,小姐可是要亲临监斩?”
我在珠帘处回头,望了眼卫忠,摇头道:“不必了,处理边关之事,是卫副将职责所在。待边关事了,公子无恙,本宫定当为卫副将论功请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