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还是以六成的价格买了一斤鸡蛋。
我只得无上感佩的说:“烨儿,你真真是个人才。”
虽说都是寻常事,真是做起来,时间倒也过得快。
在住进来的第三日,在我还不曾有所发觉时,烨儿竟然已与整条巷子的人热络得紧。待得我发觉时,便是第三日的黄昏,有人叩门,我去应门,门外站了头扎蓝共布的妇人,身边还站了个四五岁的男童。
妇人笑容无害,递给我一个酒坛子,道:“赵夫人,这是自家酿的米酒,送来给赵爷尝尝。”
赵?昭。也亏得他想得出来。
我瞠目结舌,也只得接过去,始作俑者在屋内问:“是谁来了?”
“赵爷,是奴家,给您送米酒来尝鲜的。”女人柔着嗓子说话,又赞,“赵爷,夫人真是生得好貌相,怨不得整条巷子的人都说,夫人是仙子下凡尘呢。”
“原来是米三嫂子,快进来坐吧。”听听,未见得人,只是听着声音,便是知道这妇人是什么米三嫂子。我站在门边,听着这一对一答,只觉可气又可笑。
米三嫂子倒也不曾停留,又站在门边说了几句话,便是要回去洗浆衣衫,我忙返身,抓了一把糖果炒货给那男童。
那男童在他母亲的点头许可下,才伸手接过,我柔了柔他的头发,甚是柔软,心生喜欢,低声问:“伢子多大咯?”
“哎呀,原来夫人也是本地人呀。”那米三嫂子一拍大腿,笑意更是灿烂,软语便是不绝于口,无非是邀请我闲暇去她家坐坐,我这才清楚过来,她家就在隔壁的隔壁。
米三嫂子好不容易走了,闩了门,回央,便是看见烨儿双手环胸,依着藤萝花架朝我笑,道:“姑姑果真是一鸣则让烨儿惊艳啊。”
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入了灶房,想想,又回头,存心恶心他的,对他道:“伢儿,洗手吃饭咯。”
他愣了愣,旋即,笑得不行,直接跑过来,也不顾我满手湿,将脸颊埋在我肩窝,身子在我后背蹭了蹭,软着嗓子腻着声音道:“姑姑,不啦,伢儿要喂喂——”
倒真是佩服他了,没几日,竟然江南话也学得七不离八的,再看他学小女儿娇声怪气的,我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木勺给坠地,笑着去推他,越是推,他越是粘得紧,甚而扭着身子不依,一味学小女儿娇态:“不嘛,不嘛,人家要喂喂,喂喂呀——”
我实在撑不住,笑得直喘气。
心头只想着,原来,也可以这般快乐的笑着,闹着。
真是好。
可是,能一直这么贪恋下去么?
不能,只怕越是贪恋,越是难舍。
隔日,是住在米巷的第四日,用了午餐,我说:“烨儿,回京吧。”
烨儿的手便是顿了顿,然后,什么都不曾说的入屋。再出来时,倒是心平气和得紧,道:“好,回京。”
幸福也罢,欢乐也罢,终究有时。
该面对的,终究还是得面对,无法逃脱。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四十九章:输之不得
离京之日,是三月初四。
再回京,是四月初一。
正是暮色四合时分,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瞰而去,偌大的京城笼罩于半明半暗光影里,春风过耳,往事轮回。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这里。尤记当年,藏起真我,隐忍仇恨,走向深宫。那样长长的抄手回廊,我一直一直的向前走,不曾回头,走向那条自认为的复仇之路。如今,还是要一直一直的走,不能回头,无法回头。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眼前的,这样的一座城,不是生命的起点,却必然是人生的终点。
身边的,这样的一个人,不是生命中的唯一,却必然是此生的骄傲。
暮色如巨大帘幕,慢慢的,遮合了天光。
在依稀的光影里,回头,再一次,将身边的少年深深打量。
那样的眉目,那样的深眸,那样的轮廓,那样的唇鼻。
“烨儿——”低低的,唤他,敛去心头所有异样,只如平常声色。
“嗯,我在。”他捏了捏我的手,旋即,又握紧。
我笑了笑:“又回来了。”
“是啊,又回京了。”他亦是微微的含了笑意。
“风很暖,柳絮很轻,又是一年春来早。”其实,想说什么?想说的话太多。却是,又都不能说。只怕,单单说出一个字来,警觉如他,便是瞧出端倪。于是,只能这么的,不着边际的,说着不知所谓的话。
“是啊,又是一年春来早——”他蓦然收了话音,旋即,笑着摇头道,“不,今年的春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来得早。”
“伏波宫的血樱,应是爆出新绿了吧。”
“姑姑——”他忽然喊我。
我扬眉看他,听他沉默片刻,方道:“其实烨儿…烨儿是…”天色深黑,我瞧不清他的五官轮廓,只感知他握着我的手微微沁出细汗,嗫嚅许久,终究是,未曾讲话说透。
烨儿要说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难以向我启齿的?
我笑了笑,抽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点头道:“烨儿,姑姑明白的。”又点了点头,肯定的道,“姑姑也理解,姑姑理解的。”
又笑了笑,道:“当日,离京,在那小院,其实,姑姑早是醒来,听得你与旁人谈话,那人说,不管如何,会为你守住你的江山天下。”侧转身,看向九重深宫的方向,“一开始,姑姑确实是不曾想起那人是谁。后来,便是想起了。那人,是,先帝的师兄,一真国师,于十年前便被凌迟处死的一真国师。”
“这么多年,姑姑在你身边的时日并不少,自以为懂你至深,直到,烨儿你真的做了皇帝,渐渐的,姑姑便发现,姑姑心目中的烨儿与身为皇帝的烨儿,其实,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姑姑总是想着,烨儿再无情、再狠厉,终究还是那个姑姑一手带大的烨儿,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所以,姑姑还是担心着,烨儿在朝堂上,会不会哪里做得不到位,会不会压制不住重臣,会不会处于被动。”我笑着摇头,内心里,却是骄傲的,“是姑姑错了,若真是拿姑姑与烨儿比,纵然几千几万个姑姑,也比不得一个烨儿的难耐。”
“姑姑——”身后的烨儿,嗓音有微不可察的疑惑,还有,些微的忐忑。
我笑了笑,不待烨儿开口,续道:“烨儿,姑姑没有说你不好,相反,姑姑是开心的。因为,烨儿将会是,乾昭朝千古一帝。”因为,这样的烨儿,可以足够强大到面对一切挑战,可以将自己保护得很很好很好。
是的,烨儿的心机,无庸置疑,是深不见底的。烨儿的心,无庸置疑,是坚硬不催的。
这样的一个烨儿,也许,永远再也不复幼时的纯真无瑕。这样的一个烨儿,也许,在以后的帝王岁月里,会无情的双手沾满更多更多人的鲜血。但是,那又如何?至少,这样的烨儿,可以让我放心,可以肯定,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烨儿。
其实,说到底,我还是那个怎么的帝姑,太多人的死生与否,我无暇顾及,也顾不得。我只要我的烨儿能够稳座帝位,一世强大。我只要我的烨儿身座高位,杀伐决断,皆在他一念之间。唯有我的烨儿操纵天下人,而世间绝无一人威胁到我的烨儿。
我回身,伸手,依稀的,摸着他的脸颊轮廓:“烨儿,自今往后,做你想做的事,不管你做什么,姑姑都会站在你身边,姑姑都会觉得,烨儿做的每一件事必然是对的。”我不需要他因为我,而心存犹豫,更是不愿他因为我,而背负千秋骂名。
昏暗中,他将手心贴在我的手上,许久无言。只是许久旋久过后,微凉的唇角擦过我的耳廓,启唇,唯有二字:“姑姑——”
头颅内,撕裂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突然,毫无任何预兆的,便是席卷而来。
紧紧的闭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去隐忍,不敢让他觉察丝毫异样来。
“婉宁…婉宁…吾妻…”耳畔,轰鸣作响,那丝丝的声音密密的刺入耳膜深处,不绝于耳,抵挡不得。
是连理蛊毒。
真是快啊。
唇角,轻不可见的,划过冷笑。
“烨儿。”强自压住头颅内欲裂的疼痛,将身子朝烨儿怀里偎了偎,下平声唤他,就在他俯脸颊要应我之际,指间银针迅捷刺入他的膻中穴,忙伸手扶住他的身子,纵然知他听不见,还是柔声的,在他耳畔低语,“请原谅姑姑这般做。”
扶着他,仰眸,朝着无边夜色,平声道:“一真国师,本宫知你就在近处,出来吧。”
话间甫落,春风忽然变疾,黑影依稀掠过,下一瞬,手臂已然空空。
我看着眼前两步处那黑乎乎的影子,只大致看到那宽大披风随风猎猎,与黑夜融为一体。
“公主千岁果真是厉害。竟然知晓老朽就在暗处。”声音苍老,不高不低,不怒不喜。
“本宫鼻子向来厉害,而生来带有死亡气息者,举目看去,当世并无几人。”强自压住快要涌向喉口的血腥,我道,“一真国师既是允诺圣上,助圣上守住江山天下,那么,就请一真国师信守请诺言,永不食言。”
“这是自然。”一真国师忽然干笑道,“老朽害天下人,亦不会伤害他的后人。何况,老朽可是与圣上有交易在身。交易未能兑现,老朽自然是要护住圣上与圣上的江山天下的。”
我点头,闭了闭眼,轻声道:“那就,带圣上回宫吧。”
“若非,人主千岁另有他事,不欲同行。”一真国师看似问我,实则无需我回答,单调平实陈述。
强自撑住身子,我道:“是。”
“那好。就此别过。”一真国师说罢,转身,旋即,又回身,昏暗中,道,“圣上这一辈子,也许就只对公文千岁一人不怀警惕之心了吧。”
我冷声:“那又如何?”
“不如何。”一真国师忽然阴谲笑了笑,“坊间近日传得可真是厉害得紧,说什么公主千岁实则人世,且深得圣上眷爱。这可真真切切的是圣上的致使弱点呢。”
我不动声色:“是吗?”
“自然了,公主千岁非比寻常人,又岂会在乎凡俗伦常。”一真国师不阴不阳的啧啧两声,“可惜啊,对上若不是对上,那倒真是好。可惜了,可惜了…”
我不为所动,平声:“国师,夜风甚大,请护送圣上回宫。”
夜风刮过,再一转眸,黑影已然不见,消逝于无尽的夜色下。
撑着城墙,身子慢慢的滑落,已然是一身的汗水。
嗓子干痒,再也隐忍不住的,咳嗽出声,鲜血顺着咳嗽喷薄而出。
无视唇角滑落的血渍,我冷笑:“允裔,我不好受,你又岂能逍遥了去?”指尖两枚银针,分毫不差的,被我刺进了自己的枕骨穴。于我,可缓解短暂疼痛,于那施蛊毒之人,可起反噬之效。只怕,现如今头痛欲裂的,是允裔了。
待得平缓了气息,这才抚着城墙慢慢站起身子来,又看着夜色半响,这才抬袖,发出五彩袖箭。袖箭直冲云霄,瞬间点亮夜空,如烟火绽放,绚丽多姿,旋即,消逝水见。
不多时,两抹人影,悄然而现。
“帝姑,你——”随着惊惶之色乍起,凌尘身影掠来,于昏暗中,扶住了我,“你…受伤了?怎是你一人,那…狗皇帝呢?”
我摆手,止住凌尘,正要开口,只听清冷的声音淡淡道:“帝姑竟是以剧毒压制蛊毒,现又为求得清醒,不惜针刺枕骨穴。如此逆天而为,比起蛊毒,更是伤身。”
“本宫既是做得,自是权衡利弊在先。”我笑了笑,不想再说什么,闭了闭眼,“问天鼠,劳烦你了。”
“好说。”问天鼠默了默,道,“走吧。”
有谁知,问天鼠潜伏京城这么久,所住这地,竟是冷宫。
真正应了一句,最危险之处,身来是最安全之处。
我斜靠引枕,问天鼠点亮了烛台,道:“这原是贤妃在冷宫的居处,后来搬回了贵妃宫,这处冷宫便是被封了起来,鸟都鲜少飞来。”走过去,关了窗,俨然当成了自己家,“倒是那慕容相,偶尔还会来这冷宫走走,不过多半是往东南那处,离这也隔了好几进院子。”
帘子晃了晃,凌尘捧了瓷碗进来,在灯下吹了吹,递给我:“快喝了。”
扑鼻一股浓郁药香味,问天鼠道:“喝了它,至少可让你有精力处理完你想做这事。”
我对问天鼠展眉笑,道:“问天鼠,其实,本宫觉着,你比起你那大哥凌霄来,更来得神秘。”神色清冷,眸光精锐,言语精准,想了想,点头,“也难怪,你善于问卦占卜,懂占卜之术的,又有几人不是奇人?”
“在下再奇,也不会有回天之力。”我喝了药,听问天鼠说京城诸事。
听罢,我手指轻叩床沿,问:“你说,坊间传言,本宫未死。”
问天鼠点头,凌尘叹了口气,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呢?且,传得这么的…”凌尘噎了噎,不曾再说下去。
是啊,一夜之间,京城四处相传:帝姑原是诈死,且不再心念慕容相,继而勾引年少圣上,罔顾伦常,祸国殃民。圣上江南,原是与帝姑同往,颠鸾倒凤,天理不容。长此以往,朝将不朝。
我笑了笑:“是啊,听着都觉,天理不容,臣民共愤。”
“帝姑,你还有这闲心笑?”凌尘看我,憋红了一张俊脸。
“事到如今,再好已好不到哪里去,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既然如此,笑一笑又何妨?”我眉眼弯弯,转头,看问天鼠,见问天鼠亦是拧眉打量我。
问天鼠道:“谣言一出,你再无选择。”
我点头:“是啊,再无选择,要么,反戈一击,取而代之。要么,一死以谢天下,成全了圣上的江山天下。”
问天鼠问我:“那么,你选哪个?”
我反问:“你觉得我会选哪个?”
凌尘道:“这还要选,自然是反了。咱们又不是没有胜算。”
“胜算?”问天鼠嗤声,“就凭着漠北云楼鬼兵,还有这京城内外夜氏的人?你以为,那乾昭朝是吃素的?单是一个慕容凝就…”问天鼠转了话音,看我,“当然,夜氏也未必见得会输。”
我点头。是啊,未必输,未必赢,就这般耗着,遭殃的是百姓,涂炭的是生灵,然后,不管是哪一方赢了,赢来的也将会是满目疮痍的江山天下。其时,一将功成,枯的是万人之骨。那万骨里,有我夜氏族人,亦有乾昭皇室。
如此,夜氏未必输。
而我夜婉宁,是必输。不管谁输谁赢,只要战争挑起,便是输。
我扬起脸颊,静静的笑:“我夜婉宁绝不会输。”也不能输。
问天鼠沉默片刻,对我道:“好,两日后,我们兄弟二人陪你。”
“多谢!”
“不必言谢。”问天鼠眉目依然清冷,道,“我只想看看帝姑如何扭转乾坤。人生之中,能亲眼目睹这一番盛事,亦不枉此生。四弟,你说是也不是?”
凌尘未见回答,不知何时,凌尘早已不在室内,问天鼠轻斥:“真是不经事的小子。”说罢,与我道了晚安,走了出去。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五十章:大结局之此岸彼岸
她说,她不离开我,她将会永远守着我。
于是,我信了。
但是,她还是抛下了我。
抛下我,一人在这偌大的深宫,空旷的宫殿,死一般的沉寂。
“帝姑是聪明人,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做法。”平实甚而冷绝的声音在身后淡淡陈述。
转身,冷眼看向大殿中站立的一真,看他那苍老容颜在灿亮宫灯下裂出满意笑纹,听他道:“现如今,坊间谣言四起,民心动乱,帝姑离开,可固帝位,不失上上之策。对上自该乐见其成才是。”
就是他,是他,让我丢了她,丢了我此生唯一。
怒火瞬间浇灭所有理智,身随影落,利刃出鞘,寒刃直抵一真眉梢,我盯视一真:“一真,联不是先帝。你也别忘了,当年,若非联偷梁换柱,你一真早已身首异处,真个做了那皇位祭奠品。”
一真伸手,慢慢的,挑开眉心利剑,死一般苍老的容颜绽放出诡异的笑,道:“老朽知道,论治国平天下,先帝不及圣上。但是有一样,圣上远不及先帝。”
“先帝为了帝位,可以舍了老朽,可以一纸亲谕说老朽妖媚惑主、颠鸾倒凤、凌迟处死,以正皇统。”一真看向我,“那么,圣上你呢?为了帝位,可否舍了帝姑?”一真又是笑了笑,斜挑眉目,依稀之间,是当年风华之貌,“皇室之人,为了帝位,又有什么是不能舍不能弃的。老朽不恨你父皇,他做了他该做之事,是真正的帝王。老朽想,帝姑也不会对圣上有所怨恨的,不管,圣上做什么。
我冷然收剑,转身,走向殿外。
”圣上,古来成大事者,从来绝情绝爱。“
我负手,看向庭前血樱,真是如她所言,爆出丛丛新绿,荧光幽然。我忽然便是笑了,抿唇,凝眸:”天下,朕要。她,朕也要。“
直觉,她尚在京城。何必去找她,绝好的时机,赌上一赌,赌她待我这心,赌我在她心中之份量。
四月初一,子时,悄然探入慕容府。
万籁俱寂,慢慢的靠近那婴儿房,伸手探开床幔,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那双晶亮的眼,不哭不闹,不声不响,在暗黑中静静的看我。心神微动,俯身,将他抱入怀里,小小的手挥舞着贴在了我的脸颊,嫩嫩的嘴唇蓦然咧开,朝我无声而笑。
心,被那笑容烘焙得愈发柔软。轻轻的蹭了又蹭那小小软软的脸颊,在黑暗中与那纯真的瞳光相视:承宁,假以时日,父皇再为你添一个妹妹,你说,好不好呢?
姑姑,那时,我看到承宁笑了,我们的承宁笑了,笑得那么欢那么欢。于是,我看到了属于我们的未来,那么美那么美,就在那不远处,触手可及。四月初二,子时,深宫寒玉潭。
看着那于夜色下,长久立于潭边的身影,我自树梢跃下,低笑出声。
“谁?”那人吃惊,四身时,长剑已然出鞘。
我不以为杵,轻巧避开斜刺而来的利剑,挑眉看向月色下白衣素服之人,男儿之身,却是世间鲜有的美色,眉目如画,皓额樱唇,映着深潭水雾,恰如一副江南山水画。
夜氏之人,从来皆是得天独厚好容色,纵是夜氏十大护法之首的闫寒,亦是不例外。
“狗贼,原来是你,你来得正好,纳命来!”
再次避开闫寒咄咄杀气,我抚了抚袖角褶皱,淡声道:“闫寒,你暗杀朕多次,应明白,休说是你,纵十大护法齐来,也未必是朕对手。”我冷嗤,“朕念人为夜氏之人,自不与你计较,否则,你觉得,你还能活在这世间?还能站在此处,口口声声喊朕狗贼?”
“闫寒,朕问你,以夜氏八十八条人命嫁祸于朕,值得么?”
“散播谣言,让天下人知朕心系帝姑,置帝姑于万人唾弃不齿,值得么?”
“为报人你一人私仇,不惜背叛夜氏祖训,勾结外族,意图征战,夺朕天下,值得么?”
闫寒并不应声,只持剑冷眼看我,满眸仇恨之色。许久,咬牙,冷笑:“值,如何不值,只要踏平你乾昭天下,血洗慕容府,便是值。”长剑悠然指向我,“我问你,他在何处?”
“他!?哪个他!?”我斜斜挑眉,手指指向寒玉潭,笑,“原来,你做这一切,也无非是为了一个夜朝歌。”
“狗贼,你住嘴,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我微翘唇角,做恍然状:“那么,闫寒你呢,杀害手足,勾结外族,夜朝歌若在世,会原谅这样的你?”
闫寒冷笑:“这无须你操心。只要报得大仇,我闫寒自会自刎谢罪,九泉下再去求得他的原谅。”
“哦!?你去了九泉,便是一抹孤魂,自古人鬼殊途,你又如何求得他原谅?”
“…”闫寒的剑,悠然落地,“他…尚在人世?”
“朕何需骗你。”我抬眸,看向京城的夜,是那么无法抑制的想她念她,“闫寒,你要夜朝歌,朕要帝姑。朕与你,无妨来场交易,各取所需。”
闫寒冷道:“我为何要信你?”
“信与不信,在你,朕强求不得。”我笑了笑,转身,回走,“他在相国寺,见到他后,再来告诉朕你的决定。”
我回身走时,闫寒蓦然问我:“你就这般笃定,我还会来找你。”
我点头::“是,朕笃定。”因为,朕太过明白,当一个人执着于某一件事时,其它一切,不过可有可无、可舍可弃的存在。如同,姑姑于我,夜朝歌于闫寒。
当闫寒再一次站在我面前,咬牙,问我:“昭承烨,这一切,是你所设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