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在所不辞。”
“好!”我站起身来,指袖,玉佩自袖内飞出,暗风探手接过,细看之后,惊讶出声:“圣上,这——”
“暗风,接旨!”
她在隔日辰时醒来,抬眼睁眸,见我守在塌边,眸光只有刹那的迟疑,继而,是如常淡然之色。
只是,在她垂眸迟疑的刹那,我分明瞧见,她眸底深处,有深深掩藏的羞赧。那透明如玉的耳廓,隐隐的,泛起一层浅浅的粉色。
忽然,便是心跳加速。忽然,便是想将她拥在怀里。忽然,便是渴望吻上那如花唇瓣。
她就在我眼前咫尺之处,于我,是那需得用尽全身理智才能抵挡的天大诱惑。
所谓食髓知味,便是如此了吧。
心头百转千回,也不地是刹那的功夫。面上,是如常神色,看着她,道“姑姑可是醒了?”
她起身下塌,问我:“泊岸了么?”
我点头,走过去,取了她手心牛角梳,细细的,为她梳那满头青丝。
她垂眸,道:“三月二十了,真是快。”
我道:“用了早餐,烨儿陪姑姑回山庄。”
“烨儿——”她抬眸,透过铜镜看我,道,“你在船上等我,暗风随我回山庄即可,只消半日,我便赶回与你会合。”
取了簪子,簪好那满头青丝,我淡笑问她:“姑姑是在怕什么?”
她显然恼怒于我无所谓的言辞笑语,眉尖几不可察的拢起,旋即,道:“是的,我是在怕。”
“怕什么?”若无其事的问她,内心里,却是满是期待,又藏着忐忑不安。
“第一山庄终究是我夜氏核心所在,而烨儿你,终究是昭氏皇族的帝王。我自是怕的,怕你摸清我夜氏底细,若是临了,倒打一耙,我岂不是背负千万年引狼入室骂名?他日纵是入得黄泉,亦是无所颜面面对族人。”
字字句句,当是言辞有理,只是,我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难道,要她说一句,她怕我深陷族人围攻有所不测,是那么的难?
难道,要她说一句,她担心我,会是那么那么的难么?
“是么?那真是不能如姑姑所愿了。”我笑了笑,“暗风另有要事,所以,只能,联陪姑姑回去了。”
“烨儿,你——”她终于回头,眉目微含怒意,看我。
我摊开手,笑:“姑姑,若是担心朕会对夜氏图谋不轨,联允许姑姑一辈子守在朕身边,寸步不离,监视朕。”
“烨儿,你…”她终是放柔声音,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一如那些的少时,她偶尔给予我的温情,她说,“烨儿,别胡闹。”
顺势,环住她,俯身,将脸颊搁在她肩窝深处,深深的呼吸,心底漫漫的满足。
“姑姑,放心,烨儿自有分寸。”
“但是,…”她想说什么,终是轻叹口气,道,“罢了,那就一起回吧。”
一时默默,许久,我轻声唤她:“姑姑。”
她轻声应我:“嗯。”
“江南事了,你,真是,不会再离开烨儿?”
她忽然便是笑了,笑着拍抚我的肩背,道:“是,姑姑还要等着烨儿给姑姑养老送终呢。”
“那,孩子呢?”
她许久沉默,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时,她却是淡声道:“见了又如何?也许不见,更好。他们早晚要长大,要独自面对自己的命运,去承担自己的承担。”
也许,不见,更好!
内心里,隐隐的不安,却是,不知为何而不安。只是自信的以为,用不了多少时日,她所有的愿想都会成真,那是我给予她的,最大的惊喜。
如果,如果那时,告诉她一切,告诉她我心中所有的谋划,是否,结局将会重写?
当时,我只是笑着问她:“姑姑,江湖,是怎样的江湖?而大侠,又是怎样的大侠?”
她如斯回:“少时,姑姑以为,江湖是鸟语花香、英豪云集。而大侠,是父亲那样的男子。”
她还说:“烨儿,曾经,姑姑是整个武林最幸福的小公主。”
我环住她,她的肩窝,总也是我这一辈子,最留恋的摇篮。
我道:“姑姑,你还是公主。”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在不久的将来,我会给她,重续那少时的幸福光阴,做天下间,最幸福的公主。
她笑:“是啊,还是公主,放荡形骸,攻于心计的乾昭朝大长公主篱落。”
不的她说这些,便是松开她,执了她的手,道:“去用早餐。”
用早餐时,她忽然想起什么,问我:“慕容相的夫人,还不曾寻到么?”
夹菜的手,微微顿住,旋即,摘下,抬眸看她:“怎是想起问这个?”
她笑了笑:“忽然想起,随口问问。”
当真,只是极其偶然的,忽然想起,随口问问么?
“姑姑莫不是,对慕容相…”好似玩笑一般的开口,天知道,骨鲠在喉,内心里积压着一块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当时尚且不知,那正是后宫女子才有的,所谓“拈酸吃醋”。后来的后来,见惯太多所谓的名门之后,江湖侠士在她身边大献殷勤,才慢慢的明白过来。
她看了我一眼,神色依然如常,只停筷想了想,道:“我都差点忘了,慕容相之于帝姑,可是求而不可得的。”
心头那块积压的石头,莫名其妙的,便是烟消云散。还是免不得了,问出心头多年疑问:“慕容相曾对联说,姑姑是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真是如此么?”
她终于放下碗筷,看我,半响,道:“慕容相果真是精明过人。”
“因为,他?”怕触及她痛处,还是不敢,真真切切的,说出夜朝歌这个名字来,其实,细细想来,确实也是,慕容相正义、端凝、风雅翩翩,若非身在朝堂,定然是江湖一大少侠。
“明明,梦里想望几千几万遍的人,一直守在身边。却是一直的无视。去寻找什么替代。”
她摇了摇头,道,“确实是可笑。”
“慕容相终究不是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那句话,就这么的,脱口而了, 。
她点头:“是啊,怎么会师史呢?经历了那么多,师兄还能恪守少时理想,匡扶正义,爱惜生灵。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师兄。”
我自始明白,她的师兄,夜朝歌,是她心中的江湖,是她心中的大侠,是她最美的桃花源。
而我,可以替代么?好在,有那么长的大半辈子陪她走,应该,慢慢的,可以替代吧。
因为她,我昭承烨可以做无情帝王,可以成为她眼中合格的帝王。又怎不能,成为她眼中的,合格的大侠?不就是宽怀济世、行侠仗义、仁心仁术么?又有何难?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四十八章:幸福有时
青山依旧,断垣依旧。
推开一扇扇破败门扉,手指抚过一砖一瓦一桌一椅,焦黑的琉璃佛珠散落一地,在漫漫的光阴里细细的陈述着过往的繁华、曾经的惨烈。
“姑姑,回京后,烨儿会下旨,将之修葺如旧时。”静静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在空旷大殿内,回旋久久。
我仰头,看那焦黑金身佛像,摇头:“不必。”这寺庙可以修葺,这大火烧毁的花草树木可以重新移植嫁接,甚而是那些在大火中付之一炬的佛学典籍亦是可以撰写,但是,那些曾经的寺人,我的祖师伯伯,我的祖师爷爷,他们呢?
他们永久的,长眠于青山之颠。
“姑姑,…”身后的烨儿,欲言又止,向来淡缓深凝的嗓音亦是深有歉意。
我回身,朝他笑了笑:“什么都别说,陪送姑姑走一遭,走一走这些姑姑儿时曾走过的路,好不好?”
他默了默,深深瞳影里有流光闪,终是,唇角抿了抿,点头:“好。”
曾经的藏书阁。曾经的讲武场。曾经的牡丹园。曾经的…
慢慢的走,慢慢的看,偶尔,烨儿会在我气喘之时,适时的揽臂过来。没有任何言语,只有修长柔韧的臂膀传透而来的安心感。
其实,这最后的路,不管如何,有人陪着,总也是不会觉得孤单。
何况,相陪之人,是烨儿,是我一手教大养大的烨儿。
其实,真好,真的很好。
在青山之颠驻足,千年古银杏依旧是盘根错节。
殷姨曾跟我说,叭有这株千年古银杏一如往昔,开枝散叶,葱郁非常。于是,殷姨率人,收殓了三千四百零八僧众尺骨残骸,葬于古树下。
“小的时候,师兄跟我说,在佛家里,银杏树是佛教圣树,又称之菩提树。那个小时候,祖师爷爷总是喜欢在树下打坐,或是说禅。”走过去,蹲下身来,抬袖揩拭青石碑文,道,“这碑文原是父亲与众师伯树下说禅比剑时挥剑所成,唯有这四字——慈悲度世。”
我轻声笑了笑,道:“那时,又有谁知,这四字碑文竟是最后的最后,成了青山寺三千四百零八众墓铭。”
背后的烨儿,没有任何言语,唯有风声过耳。
手指抚过碑文痕迹,轻声道:“祖师爷爷,祖师伯伯,师伯伯们,诗儿来看你们了,你们可是怨诗儿了?这么久才来看你们。”
在心底,轻声的道:“诗儿要走的路,即使族人不懂,天下人不明白,你们会懂得,父亲也会懂得,师兄更会懂得,因为,苍生索然无辜。”
回身时,却是看到烨儿缓缓跪了下来,长身背对日光,面容模糊,唯有那个下跪的动作,在我眼前无限拉长。
“烨儿——”他少时登帝,九五至尊,只祭天祭祖时单膝跪地。现如今,却是,双膝跪地,跪的,是我青山寺的僧人。内心里,如何没有震撼,没有感触?
只低低,唤了他一声,便是什么都明白。忽然的,便是眼眶酸涩。
模糊的视线里,是烨儿郑而重之的三叩九拜,耳畔回荡的,是烨儿的一字一句,他说:“世间事,若讲求因果轮回,昭氏人昭承烨愿担因之果。诸位若有灵,昭某惟求一事,借得诸位高僧佛家善缘,佑我姑姑此世无虞,一世安好。”
“昭氏种下的恶因,昭某定当竭力相还。”
他说,佑我此世无虞,一世安好。
可是,这样的一世,其实,分外短暂,眨眼,便是尽头。
他说,他竭力相还。
可是,怎么还?拿什么还?
纵然心如明镜,知一切早已注定,再无回头,但是,他有这份心,已然足够。足够让我无所畏惧的走下去。
回第一山庄时,因他在身边,还是避了众人,径直去了西陵。
正是日上正午,西陵是惯常之幽静。立于重幔深处,看过去,竟是见到了白钦,端坐蒲团,双眸深闭。白钦看上去很好。心内亦是不无欢喜,终究是以三海碗热血救醒了白钦,如此,殷姨亦是老来有靠。真是好。
身侧的烨儿好似感知我内心愉悦,握着我的手,微微的紧了紧。
“谁?”拍白钦的声音,悠然传来之际,重幔晃了晃。只是转眼,烨儿已然掠身而去,点了白钦哑穴。
我自重幔深处走出,白钦纵然口不能言,乍然见我,亦是满眸欢欣喜悦。
抬眸,示意烨儿解了白钦的穴,我笑:“白哥哥,是我,我回来了。”
“天呐,是小主,真是小主——”白钦低呼,又侧眸打量了一番烨儿,疑道,“可是,小主,你这是…他又是…”
我止住白钦,道:“白哥哥,我此次回来只是看看,稍后便走,是故未得声张。”
“走?去哪里?”
我走过去,拈香点火,道:“回京。”
白钦沉吟片刻,道:“属下知小主行事自有谋划,那么,属下需要做什么,请小主示下。”
我看向白钦,道:“守好山庄,未得我令,任何人,不得出山庄半步。”
“属下得令。”
“殷姨好么?族人,可都好?”
白钦笑:“都好,就是掐指盼着小主归来,盼着我夜氏真正大团圆。”
我道:“大团圆之期,定当不远。”
白钦看向我,是满目的信任,是的,在我的族人眼里,我看得最多的,总也是他们对我全心的信任。只要是我说,他们都会满心虔诚的去相信。
而我,如何能让他们失望?不能,再也不能。
“白哥哥,你先且在外面守着。”
白钦依言出了去,临走,又多看了烨儿几眼,烨儿自是眉目不动。
我回身,跪坐蒲团,仰眸,目光在那重重牌位间流连。父亲的,母亲的,姑姑的,叔叔们的,婶婶们的…
檀香缭绕,山庄的日光,依然是旧时的明媚。眼前历历的,是旧时的光阴,旧时的族人,旧时的欢笑。
缓缓的,低头,磕头。
临走时,又关照了白钦几句,尤要记得,我不在庄内的日子,替我于此,每日上三炷香,清明时节,更是要记得于西湖放流白烛福纸船。
因为,我的痴儿煌表哥,是因为我,丧生于西湖。
亦是因为,儿时不经事,看西湖水漾起无数白烛纸船,便是缠了师兄也要折叠船来祈福。师兄捧起我的脸颊,笑意温和,轻声道:“傻诗儿,白烛纸船是人们用来寄托哀思的。据说啊,每年清明夜,只要亲人们亲手放流白烛纸船,不管天上人间,还是人鬼殊途,总也能 够感知到亲人的思念,然后才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我问师兄:“可是,人死了,魂魄当真是记得回家的路么?”
“记得的,只要顺着白烛纸船,便能够寻回西湖来。”
其实,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舍不得故土,舍不得族人,舍不得远在东海的少不更事的孩儿,舍不得这尘世的太多太多。
至少,有白烛祈福船,会让我记得,回故土的路。
百年来,我夜氏族人亦是世代铭记:魂归故里。
离了山庄,他倒也不急着回京,只固执的牵了我的手,在我耳畔低声恳求:“姑姑,难得来江南,就陪烨儿过几日江南逍遥日,好不好?”
低低软软的声音,伴着热气,氤氤耳畔,是久违的小儿撒娇。心,便是一下子软成一潭碧水。侧眸,在近晚的西湖岸边,落日的余辉下,细细看他,俊秀绝伦的容颜,眉目精致,五官隽永,睫影如蝶,瞳光深深,点点都是期盼。
是啊,这一辈子,真正守着他,看着他,伴着他,没有利用,没有心计,只是纯粹的与他相守的时光,其实算起来,也不过是掐指可数的时日。
那么,余下的光阴,为何就不能遂了他这微小的愿想?
何况,在江南停留几日,也不会耽搁了什么事。
如斯想着,便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便是笑了,那笑,从眸底瞬间蔓延开来,弯了眉眼,漾了唇角漩涡,柔了五官。是那般的璀璨夺目。
伸手过去,抚摸他那笑意弥漫的脸颊,好笑的摇头叹息:“是不是离京太久的缘故,怎是越来越没有帝王相了。”
他将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来回轻晃,笑得甚是无赖,道:“谁是帝王?这是城明明只有烨儿的姑姑,还有姑姑的烨儿。”
我笑着拍下他的手,笑着拖了他朝前走:“好,姑姑的烨儿,姑姑现下饿了也乏了,是不是该去找歇脚的客栈了?”
他由着我拖他走,蹭着我问:“姑姑,不住客栈,住寻常院落,如何?”
“寻常院落,哪里?”我笑着指了指西湖边上停停靠靠的无数画舫,“是那里?”
“随我来。”他神秘兮兮的拉了我,倒是轻车熟路得很,也不管天尚未完全黑透,掠波而去,倒也是迅捷得紧。
那是藏于街市深巷中的一处居所,倒也是闹中取静。
巷子的名字为“米巷”,只听着这名字,便是觉得甚是人间烟火。
再双脚站在青石板路上,鼻翼里充斥的是家家户户油烟米醋香,身边间或的,跑过三五成群的嬉戏孩童,耳畔偶尔的掠过:“伢子,回家吃饭咯——”
我甚是惊奇的抬眸看身侧之人,低声问他:“你怎么找到的?”就是我,自认对江南甚是熟悉,亦晃知,原来,西湖边上,喧嚣之中,竟然藏着这样的一个巷子,这样的一个闹中取静寻常巷弄。
烨儿挑了挑眉,唇角浮了笑,拉了我的手,道:“走,回家咯,吃饭喽。”他原是想学那江南软言哝语,终究学不来,听在耳里,倒是别有风趣,不觉得,便是想笑。
我笑着抬手拍他:“学不来别学,知道你这叫什么么?”
“什么?”
“邯郸学步啊。”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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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姑说来烨儿听听。”
“这——”离乡那么久,能听得来江南温软哝语,却是经年不说,才发觉,自己亦是记不得,如何卷舌,如何发音。
烨儿笑得开心:“呵,原来姑姑也不会说呀。”
“一时不知怎么转舌罢了。”我道,“姑姑这是不开口则已。”
“那姑姑什么时候开口则让烨儿惊艳?”烨儿打蛇随棍上的本领无人能比。
我见已然走到巷子尽处,便指着最尽处那一扇青檐朱门,问:“可是这间?”
烨儿伸手推开了门,不大的小院,拾掇得干净整洁,藤萝花开得正好,院角迎春花亦是开得肆意。一看便知,被人刻意打扫过。看来,烨儿是早有准备。
烨儿随手头了门扉,插了门闩,问我:“姑姑,你可会烧菜做饭?”
我亦是一愣。
“不会?”烨儿笑了笑,道,“我怎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总是以为姑姑无所不能的。”
我挑眉,环胸:“烨儿,你这是在激姑姑呢?”可惜,明知是激将法,我还是非常凑趣的道,“虽说不曾亲手做过,想想,也是不难,只要有米有炊。”
烨儿闻言,笑意更甚,二话不说,直接拉了我闪进西侧的一间小屋,烨儿摸索着,点亮了火折子,我这才瞧清,油盐锅碗,一个不少,水缸里亦是装满了清水。
“姑姑,我饿了,晚饭吃什么?”烨儿站在灶台边,问得理所当然。
我笑:“姑姑掌厨,烨儿执炊?”顺眼瞧了瞧,蔬菜瓜果鸡鸭鱼肉,倒是一应俱全,不过都是生的。手指触了触,清脆的菜叶上竟然滴着水,显然也才清洗没多久。
“姑姑,古人有去,男儿远庖厨。”虽是这般说着,人已经自动自发的坐在灶台下小板凳上,将火折子凑近柴火,问我,“可以生火了么?”
其实简单的两菜一汤拾掇起来也很快,是江南人家寻常饭菜,爆炒蛳螺、清蒸白鱼、青菜蛋汤,又焖了一锅米饭。
烨儿自内屋取了灯笼,点亮,挂在院子中央的歪脖子树上,树下是四方木桌,圆实木凳,站在灶房门边,道:“姑姑,灶膛内柴火尚有明火。”
我点头,问他:“有明火不假,这又怎么了?”
他倒是问得极其认真严肃的样子:“要不要烧些热水?”
看惯了他做帝王的样子,只觉此时的他,以及坐在灶膛边烧火的他,摆桌椅的他,当真是分外的…可爱。是的,可爱。只是看着,便忍不住的,忍俊不禁,心神愉悦。
走过去,拿筷子敲了敲了他的头,道:“自己去揭开锅盖看看。”
烨儿果真依言去看,见我早已焖了水在锅里,便是笑得开心,走过来蹭着我的肩胛,道:“我就说了,姑姑是无所不能的。”
“好了,好了,别蹭来蹭去的,吃饭。”
其实,真的算不上色得味俱全,至少,我觉得,汤淡了,白鱼咸了,蛳螺老了。倒是烨儿,吃得甚欢,好似当真人间美味。
我看着杯盘见底,一点不剩,想来,烨儿是真的饿坏了。
晚饭后的碗筷,烨儿偷懒不愿洗,我蹙眉,问:“真不洗?”
“姑姑,要不,对弈吧。输的人要愿赌服输,谁输谁洗碗筷。”他倒是眼珠一转便是主意。
我无力,只得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自己对弈去吧。”认命的去收拾碗筷。
他倒是大爷,半靠着门廊上,看我收拾碗筷,还道:“方才走进来时,我看了一下隔壁人家,都是妇人做饭洗碗。”
我嗤他:“人家那是夫妻。我可是你姑姑,做晚辈的伺候长辈是古来皆有的道理。真是不孝。”
他竟是噤声,半响,道:“反正,姑姑洗碗,我在一旁看着,也是一样。”我彻底无言以对。
隔日醒来时,推开轩窗,才发现,真个是在西湖边上,轩窗便是临水而建,枕水而眠,远眺西湖,碧波万里,赏心悦目。真是不知,烨儿是如何寻得的好去处。
倒也没什么的事,也不过是如寻常人家,早起打扫,再去市集走走看看,看到可心的,便是买了回来。烨 儿倒是有样学样,见到别人家逛个市集总是要讨价还价,他也张口便 是砍价。一来二往,还甚是满有心得的对我说,首先要砍半价,然后再慢慢的向上调一点,一般来说,原价的六成便是能够成交。我初时不信,后来去买鸡蛋,咬着牙还了个半价,那卖鸡蛋的妇人倒也是牙尖嘴厉,叫道:“夫人,我见你衣饰清爽,又是这般好模样,看上去便是大富大贵之人,怎是还跟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似的,就为省几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