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山庄一切,井然有序。”
黑衣人便是送了口气,旋即,从袖袋中取出一副卷轴,递过去。
方为熊摊开来,是一副画像。
黑衣人道:“尽快查处此人下落,探明此人身份。此人曾在御书房现身过,之后,便是不曾得见。”默了默,“现如今,只愿老家再无任何意外,如此,大计可成。”
方为熊眉目一紧,将画轴入袖,问:“你是担心,此人有可能嵌入老家山庄内,是宫里眼线?”
黑衣人只道:“以防万一,不得不防。”
方为熊点头,沉默片刻,道:“宫中近日可有什么情况?”
黑衣人唇角浮上一抹讥诮的笑:“慕容后端庄容智,掌管后宫有方,后宫和睦安宁。朝堂稳固,四海升平,能有什么事。”
方为熊便是点了点头:“如此,便是好。”顿了顿,道,“慕容相那边,我于言谈中探了多次,倒不是,并无所获。”
黑衣人倒是笑了起来:“南光,别忘了,我与慕容相原也是古交,慕容相心里想什么,无须言语试探,我也能猜得一二。”
“那倒是,所以江湖人称,南轩辕,北慕容。”
黑衣人又是一笑,道:“慕容符那边,自是不成问题,没有你我,亦是还有第三人的。”
二人举杯,相视一笑。
这么久的布局,精心筹划,也不过是等那一日的反戈一击。
现如今,一切皆在掌控中,如何不胸有成竹?
夜深了,黑衣人搁下酒盏,起身,道:“云氏,可利用,却是,不可全信。”
方为熊点头,亦是起身:“放心罢”油灯光影中,眸中闪过一抹杀意,“只要是解了小主体内的蛊,那云裔自是留之不得,留着亦是祸害。”
“派出去寻解方的人,可是有消息?”
方为熊摇头,旋即,神秘一笑:“派出去寻解的人是没有消息,倒是跟着云裔的人送回来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
方为熊看一眼黑衣人,蓦的,突兀问道:“云裔此人,你如何看?”
黑衣人顿了顿,道:“平心而论,是条汉子。”
方为熊点头:“说到底,哪里来的错错对对?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都是各自使命。”默了默,道,“只不过,他对小主,我看,也不全是那日相国寺他自己所言的,都是利用。”
黑衣人倒是不敢苟同,反问:“若不是利用,又何来的蛊毒?”
方为熊闻言,笑了笑,道:“不消多时,你便是明白了。”又道,“只可惜,他再好,也终究是外姓族人,留之不得。”
黑衣人点了点头,走到门前时,想起什么,又回头交待道:“老家山庄那边,南光你再派人妥善护好那谢氏痴儿,毕竟,只要他在我们手里,于我们他日举事大有益处,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方为熊点头:“放心吧。”
黑衣人又站了片刻,半响,叹一声,道:“他日,九泉下,得见师傅他老人家,不知,他会不会赞许我们近日所做一切。”想夜氏百年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到如今,确实营营役役,步步设局,只为夜氏一组大仇得报。
方为熊亦是长久沉默,许久,亦是叹息,道:“主子爷泉下有灵,会体谅你我近日所做一起。”
“是啊,近日一切,只为形势所逼,不得不为。”黑衣人说完,提足掠身,消失于夜色深处。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四合小院,灯影绰绰,声息浅薄。
简陋木床上,年轻公子已然是白日里的月白色秋袍,双眸阖上,凝神打坐。灯光映照处,清晰见得年轻公子玉雕容颜上遍布的汗,黄豆粒大小,有清白烟雾从年轻公子头顶心缓缓冒出,袅袅回升。
足有半个时辰之久,年轻公子缓缓启开双眸,眸子轻垂,看向一侧软枕,许久,修长食指抚摸过去,轻轻缓缓的,拈起枕上一根长发,瞧了半响,复又将那根长发轻轻放在软枕上。
起身时,脚步猛然一阵踉跄,毫无任何征兆的,一口血,从年轻公子喉口喷薄而出,有几滴溅落清灯灯罩上,不是鲜艳的红,而是深深的深褐色。
年轻公子看了眼地上那一摊的血,深邃无波的眸内,竟是慢慢的,浮上一抹笑来。拂了拂袖子,走出门时,还是那个无坚不摧的身影,淡漠无波的神色。
走出巷子,看着朦胧月光下,垂手而立的黑衣人,并不觉奇怪,只淡声道:“回宫。”
夜,很深,四野无声。
京郊小小的破庙,残灯光影,有风吹过,灯火摇曳,晃起庙中锗青色的影子,亦是摇曳幻灭。
那影子一直不曾见过,直如那桌案上破败的菩萨塑像。
直到,依稀的,问得鸡鸣声。
那锗青色影子才见动了动,然后,便是听得一声似有若无的浅笑自语:“我知道,你恨我,你真的是恨我的。”
旋即,又是长久沉默。
长久过后,是更为虚无缥缈的声音,轻轻浅浅的,道:“人生若无初见,初见。实是,不,不曾初见。”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二十六章:命运使然
殷姨从廊外走来,推门时,刮起的封掀得珠帘玲玲作响。
“小主,该歇息了。”
我放下手中帐册,抬眸看去。珠帘荡起门外清凉夜色,竟已是更深漏长。
我接过殷姨递来的羹汤,白玉的碗,红的枣子,白的莲子,绿的青豆,浮着热热的白气,煞是好看。
“小主,药堂子刘老爷子那边来了话,说新近来了个管帐先生,小主可否抽空见上一见。”
我侧眸,看殷姨手脚麻利的将那些我看过的帐册码好,又忙乎着磨墨,笑了笑,道:“这么些日子来,刘老爷子少说也淘汰了七八十位帐房先生了吧?此人难得刘老爷子那般挑剔的眼光看中,能差到哪里去?直接安排他来庄里便是了。”
殷姨磨墨的手顿了顿,沉默半响,道:“终究是我夜氏新一任的总账先生,何况,又是这般的非常时期,小主还是亲自见上一见的好。”
我将白玉碗放在案桌上,取过未看完的帐册,看了几眼,方道:“那便见上一见吧。”
殷姨问我:“那,我去安排,明日就让那新来的管帐先生到庄里来?”
我点了点头。
“刘老爷子还说,真是巧了,那新来的管帐先生,亦姓管。”
我蓦然抬头,看向殷姨,问:“姓甚么?”
殷姨清晰的,道:“管。”
我便是愣了愣,半响,唇角轻扯,道:“此管终究是非彼管。”顿了顿,“明早带他来追思堂见我罢。”
心,蓦然一阵的纠紧,我眉目不动,只静待这熟悉的疼痛感过去。
只是,这一次,竟是来得比前几次强烈,只似心脏被戳了无底洞,钝重的藤忠肝夹杂着茫然无踪的怅惘。
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不露丝毫异样来,道:“殷姨,你先回房歇着,我看完这帐册便是歇息。”
“小主,您…”殷姨看着我,眸露忧虑。
我知道殷姨在忧虑什么,不过是怕我身体吃不消这日日夜夜不停的处理庄中事务,我笑了笑,却是不容置辩的语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殷姨终是离开,看着门缓缓关闭,我终是支撑不住的,手抚心脏处,趴于桌案上,豆大的汗粒顺着额额滴在帐册上,泅湿了字迹。
我咬紧牙关,将帐册阖上,推于一边。
如此的疼痛,于我是熟悉又是陌生的。
直觉告诉我,这样的疼痛,必然是与烨儿有关的。可是,曾经亦是有多少次的心有感知,却是,从未如这几日,来得频繁,来得剧烈,痛感来得强烈。只是,据京城来报,宫中一切如旧,未见得大动静,而烨儿这个皇帝做得更是滴水不漏,后宫亦是宁馨,更是未曾听得有帝王身体抱恙之说。
难道,这疼,这痛,不是因着烨儿?
那么,是因着什么?因着那体内的连理蛊!?
我眉心拧紧,唇齿间泛溢了血腥,松了松牙关,暗骂一声:“该死。”我竟然是忘了,还有那连理蛊。云裔至今未回江南,算着日子,亦是有些日子了,莫非,真是连理蛊在发作?
如此看来,时间于我夜婉宁,更是难得宝贵,我必须在身子彻底受连理蛊控制之前,安排好夜氏所有一切。
如此想着,我强撑起身子,取过帐册。
不知过了多久,心脏的疼痛几近麻木,而我,庆幸的是,自己到底不曾被这疼痛给折磨得晕厥过去。
“砰——砰砰砰——”
爆竹声,不远不近的传来,映得窗纸彤红一片。依稀的,能听得痴儿拍手欢笑的声音。我摇了摇头,搬回山庄后,百废待兴,时时刻刻的忙碌不息,痴儿起先还是缠着我,后来,亦是觉着多有不对劲之处,开始追着问我:“宝宝去了哪里?”
我起先骗他说,包包在睡觉。
痴儿竟是摇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说我骗他,痴儿说,为什么不见了白胡子老爷爷,不见了讨人厌的坏人,不见了会飞的神仙爷爷…
痴儿将宋老称白胡子老爷爷,称云裔是坏人,而称沈老爷子是会飞的身陷爷爷。
这些人,都不见了。连带的,他也找不到了他喜欢的三个宝宝。
痴儿看着我,满脸的泪,指控我,说:“宁宁坏,宁宁骗人,宁宁总是骗人…”
痴儿说:“宁宁不要宝宝了,宁宁不喜欢宝宝了,宁宁把宝宝送了人了…”
是啊,谁说痴儿单纯好欺骗?再单纯如痴儿,亦是从身边来来去去骤然多处的陌生面孔,以及那些骤然不见了的太多的熟悉面孔,甚而是庄里戒备森严堪比禁宫的紧张气氛瞧出一二来。
我终究无奈,只得对他说:“煌,你要知道,宁宁有很多很多的不得已,宁宁不能将宝宝带在身边,只能送他们去很远的地方…”
我以为,痴儿不会懂。
但是,痴儿竟是停止了哭闹,看着我,半响,将大大的脑袋钻进我的怀里,呜咽半响,只道:“宝宝可怜,宁宁也可怜。”
我愣然。
痴儿双臂却是环住我的腰,不哭不闹的,道:“宁宁,别怕,煌帮你。”
“帮什么?”
痴儿却是摇头,不肯告诉我,被我问多了,竟是摇头晃脑,憋出两个字来:“秘密。”
我哑然失笑,也便是随了痴儿去。终究是,自那日起,痴儿真的不曾再闹过,亦是不再粘着我,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在山庄里乱跑,小年夜那日,随着殷姨去了一趟街市回来后,迷上了燃放爆竹,往往是深更半夜的,猛不丁的听得一连串的爆竹声。我亦是随了他去,只吩咐殷姨派人好生照顾痴儿,山庄多寂寥,痴儿又是孩子心性,总也得找些新鲜的玩法才能觉得日子有意思。
爆竹声声,回应尚且未消退去,门外却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门被推了开来,随着吹进室内的冷风,灯光映拂下,是面色微白的殷姨。
淡淡的扫一眼帘子外侯着的一列人,皆是持械戒备,我冷声问:“何事?”
“回小主,有黑衣人夜闯山庄。”殷姨看我尚在,吁了口气,挥手,示意门外戒备的人退去。
我淡问:“人呢?”
“跑了。”
我挑眉:“可有留下什么?”
殷姨摇头,道:“小主,我…还是陪在你身边来得安心些。”
我笑了笑:“这庄子里,三步一暗哨,五步一明岗,不碍的,去歇着吧。”顿了顿,“何况,来了总比不来的好。”
殷姨站着不动,蓦然跪倒。
“殷姨,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忙放下帐册,绕过桌案,去扶殷姨。
殷姨不肯起身,只抬头看我,一字一句,道:“小主,我知道,其实,您是不愿走到这一步的,您是不愿的。您走到今日这一步,实则,实则是无奈。让您与乾昭争夺天下,与皇帝对决沙场,实是为难您,我都明白的,都明白的。”
我看向殷姨,听她说下去:“您若心里真是不愿,不愿走到这一步,那么,您说一句话,不管如何,夜氏族人终是唯小主是从…这仇,咱不报了。这天下,咱也不争了。”
殷姨的泪水纵横了沟壑疤颜,握着我的手,哽咽道:“殷姨只求小主您,别再这样,您越是这般没命的忙,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殷姨心头便更是没底啊。”
“小主,只有您活着,夜氏才有希望啊。”
我叹笑一声,终是明白殷姨心中所忧,她只当我是不想活下去,是故,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命的忙碌,不畏惧暗处的敌人。
索性,半蹲下身子,与殷姨目光相对,我笑了笑,道:“殷姨,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如何不想活下去?我是那么的,想着要长长久久的平淡安宁。握住殷姨的手,“殷姨,是的,若说句实话,只要有一丁点的可能,我都不愿走到这一步,与我教大养大的烨儿反目成仇敌——”叹口气,“只是,我终究是夜氏的主子,我若不追究,还有谁,替那死去的八十八条人命讨还公道?而我夜婉宁,又如何对得起自己这个姓?殷姨,不管如何,我总也得,保全了我夜氏所有族人,不能再有丝毫的损伤。”
我没说出口的话是,殷姨因为顾虑我心头对承烨的那么一些牵念,宁肯放下自己亲生儿子命丧乾昭朝廷之仇恨,而我夜婉宁,又岂能因着心头那么残存的一些牵念,置我族人于不顾?终究是,不能的。
浩瀚命运长河里,我们终究是,谁也逃不开最初的使命。
起身,走至窗口,许久,一字一句:“我夜婉宁,与他昭承烨,命运使然,终究是,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他与他的臣子,终究是哦,忌讳我眉心一点凰记,忌讳我夜氏百年传说。
而我与我的族人,终究是,放不下新仇旧恨,放不下我夜氏百年繁华毁于一旦。
既然,人生从来便是,上位者的天下,当权者享其荣。
那么,就这样吧。为了各自的使命,尽全力,走下去吧。
我,夜婉宁,曾经,按么的不肯信命,如今,我屈服于命运的纠结与安排,甘心臣服。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二十七章:初识凌霄
我是被一个梦给惊醒的。
从睡梦中惊坐而起,浑身的冷汗,心脏亦是止不住的疼痛。
我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只是记得,梦境里,是蔓延的大火,大火尽处,是高高的城墙,城墙上,那个男子的面容时那般的模糊不真切,我只是听见那轻轻的一声唤。
“姑姑…”
好像还是有什么话要说的,火苗窜起,火星子漫天劈啪作响,淹没去所有的影像与声响。我只是记得,那大火如叫嚣的猛兽舔噬着城墙,高墙上,那抹身影,缓缓坠落,落于火海无尽处…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我皱着眉心,将自己,紧紧的抱作一团。
“呵…”
似有若无的低笑声,若一抹游魂,穿透死寂的黑暗,擦过我的耳膜。
我猛然警醒,黑暗中,睁大双眸,厉喝:“谁?”
没有回应,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黑暗中,我自嘲一笑,缓缓的躺平了身子,东之夜,万籁俱寂。
近了,再近了。
我果断亦迅捷的,扣动了袖中机关。
暗器全数射出的瞬间,我一坐而起,手中紧握的是出鞘匕首。
匕首寒光穿透暗黑,恨恨的,刺向榻前闪身避让暗器之人。
暗器自然是淬了剧毒的。
而匕首,亦是淬了剧毒之毒。
我自是算准了的,弹指一挥间,纵有再高深武功之人,即便是能避的了暗器,未必能在同时避开匕首,暗器与匕首,只要一样未能避开,自是必死无疑。
就在匕首离那人后背心处毫厘间隙时,那人,倏然转身。
电光火舌间,匕首寒光直直的,映出那人五官眉目。
眉如远黛。眸如星辰,唇方口正鼻悬胆。
那唇角一抹笑…
握匕首的手指,是再也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看着那容颜,那恍似梦里容颜,只觉是梦里:“师兄…”
匕首,就这般,被那双手从五指间取走,然后,我听得那人压的极低极低的调笑声:“呵,这天仙一半的人儿,可真是出手狠辣得紧…”
冰凉的匕首刃背贴在了我的脸颊,我盯着那仅在咫尺的弯长眉睫,盯着那眉睫扑棱下请俊的容颜,许久,唇角轻扬,扯起一抹笑靥,问:“阁下是…”
“更深漏残,闻香而来,自然是采花贼喽。”拖着长长尾音,显得轻佻亦放肆。那眼眉唇鼻,是如此的想象,只是,声音,是如此的迥异。
下巴,被一只手指头给托起,我唇角含笑,直视那双眸子。
“小娘子你,怕是不怕?”
我眉心微扬,反问:“你有这个胆子么?”
那托着我下巴的手指头便是顿了顿。
我径自拍开那指头,借由匕首寒光,走过去,打了火折子燃了高烛。
烛火在眼前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背后,传来那人的声音,很轻很低的道:“帝姑篱落。”一句话,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轻佻没有放肆,相反,自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威严在里面,容不得人小觑了去。
我回转身来,看那人一步一步向我走近来,脚边,是零落了一地的的暗器。我笑,道:“相较于帝姑篱落这个称谓,我更是喜欢以夜氏主子夜婉宁自称。”
“是么?”那人在我身边两部处站定,看着我,面色淡定微带思索,柔和了满室的烛光,半晌,那人笑了笑,为难道,“怎么办呢?我更是喜欢篱落这两个字。”说着,他唤我,“篱…落…,篱…落…”拖着长长的尾音,韵律自成。
他喊一声,走近一步。
两声罢,人已然站在我身前,咫尺相近的距离,鼻息几近缠绕,容颜是那般的相似,只是气息,是那般的陌生。
终究,不是他。
心底,划过沉沉的一声叹息。
“你在叹息。”他的声音,就悬在我的耳边。
他又说:“我看到了…”
我微微侧开脸颊,直视他,问:“你看到什么?”
他的手指,指向我心脏的位置:“这里…”笑了笑,又道,“好大的窟窿,再也填不完整的大窟窿。”
相近的距离,灯火下,我笃定,他不曾易容,自然不是如他所言,只是区区一个采花贼。普天之下,能这般悄无声息避开山庄戒备,自如出入我山庄的采花贼,只怕还未出世。我问:“阁下何人?”
他眉目慵懒,随意的,在我身侧藤椅坐下,道:“三个提示。”
我看过去,并不声响,只听他继续说下去:“世人都说帝姑篱落绝代风华丶聪慧冷智丶心狠手辣,今日得见,确然是倾国倾城之貌…”他晃了晃手上的匕首,又指了指那一地的暗器,笑,“一个是千里一点红,一个是曼陀罗,哪个不是毒中之王?如此可见,心狠手辣,亦非谣传。”
“至于这聪慧冷智么?”他扬眉,“我给你三个提示,但看你,能否猜出,我是谁来。如何?”
我沉默半响,在一侧藤椅坐下,笑了笑:“有生之年,尚能见得巫山四鼠真面目,也算是幸事了。”
一双手臂,倏然探来,不容我闪避的,下一瞬,我整个人,已然被那双手臂给带过去。那双眼,紧紧的,锁住我:“我什么提示都不曾给你,你如何猜出?”
因着挣脱不开他的钳制,也便索性省点力气,道:“既然是猜,自然是无所依据,纯属猜测了。”一扬眉,反问,“我猜对了?你是巫山四鼠中的老大五毒鼠,擅长使毒,杀人无形。”
“帝姑篱落果真名不虚传,在下领教了”
果真被我猜中,真是巫山四鼠中的老大。
只见五毒鼠松开我,退后一步,抱拳,道:“凌霄,在下的名。”
有客自远方来,自然是不能怠慢了去的。我倒了杯茶水,递给他,问:“凌尘可好?”
凌霄饮了一口茶谁,睨我一眼,似笑非笑:“怎么?我兄弟四人,能得帝姑挂在心上的,也只四弟一人?”不待我开口,凌霄又道,“莫非,我凌霄不如四弟来的风流倜傥丶文武双全?”
这个人,嬉笑怒骂间,亦是显然可见的心机深沉。
而凌尘,是不一样的,那阳光一般的大男孩,明亮的眸中,是能让人一眼便是看到底的单纯无暇。
“帝姑沉默,看来,便是真了。”只见凌霄洒笑一声,“横竖,我家老四这般卖命为帝姑效力,也算是值得了。”
想起凌尘,我确实内心里颇多感激。原也只是雇佣关系,我出钱,他们出力,只是,这么久以来,从最初的京郊初见到后来的漠北只因我一句话,便是四处奔走只为寻得根治师兄体内蛊毒的解药,当时,我说过的,只要寻得解药,自此,巫山四鼠是自由的,不必再为我效命。当时,凌尘什么都不曾说,只看我一眼,便是走了。后来,真是依约将解药带了给我,那时,我与师兄隐身于漠北,平淡度日。
那日,凌尘将解药给我,我看他离开,以为,此后不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