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掀开眼皮,黝黑一片,依稀的,有一抹天光般投射而来。
“宁宁——”微带疑惑的,惊喜的,孩子气的声音从手边传来。
我愣了愣,垂眸看去,依稀的,是大大的头颅,从榻侧抬起,措手不及的,凑近来,映入我的眼帘深处,嗓音拔高,欢呼的,喊我:“宁宁——”
五官俊朗,笑容醇厚,眸光潺澈如幼童,在静黑的夜,扑棱棱的,闪烁再闪烁,只是瞬间,满溢的,是润泽的泪水。
当近乎呜咽的嗓音从我怀里传来时,我叹口气,伸手拍抚那颤抖的双肩,轻声道:“煌,听话,别哭。”将怀里的头颅给抬起,问他,“告诉宁宁,这是哪里,好不好?”
内心里,直是祈祷,千万别是离了京城之地,但是,能见到煌,除了身在江南,又能是身在何处?阎寒啊阎寒,你怎是如此意气用事,坏我大事?
随着我的话落,只听轻微的开门声传来,紧接着,烛光灿亮了一室,层层纱幔外,欣长身影隔幔而立,恭声道:“小主子,可是醒了?”

确然是阎寒。
我披衣下榻,煌殷殷的伸手来扶我,我朝煌笑了笑,煌微含泪湿的脸颊便是露出孩子气的灿烂笑容来。
在临窗软榻坐下,我抬眸去看阎寒,还是那样精致的眉眼,绝伦的五官,只是,抬眉垂首之间,总也是多了些什么,是我不太能读懂的深意。
我看着阎寒,不温不火的,道:“阎寒,你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阎寒直眸看我片刻,半晌,亦是笑了笑,只是,那样的笑容,再也不复当日江南青猿寨初认时的殷切与生动,是那般的僵硬与勉强。
阎寒笑着道:“小主子,您能回来,就好。”顿了顿,眸光掠过我身侧的煌,复道,“您能回来,我们大家,亦是有了主心骨。”
我垂眼,看着烛光下,自己的影子,眼前明明灭灭的,莫名闪烁的,是那样入水夜色下,少年琉璃灿亮的葡萄紫双眸,深含笑意,唇角上扬,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他说:“姑姑,我等你——”
“姑姑,我等你——”

“姑姑,我等你——”
不禁有些苦笑,终究是,离开了,便是开始了,想念。
烨儿,请你,一定要,好好的。
再抬眉,示意阎寒坐下。默了默,问阎寒:“难道,你没有什么,是要说于我听的么?”
阎寒在我的笑眸注视下,慢慢的,起身,慢慢的,在我脚边跪下,郑重的,三叩首。
我静静看着,并不阻挠,只是袖内的手,不由的,攥紧又攥紧。
该来的,总也是,要来。
“小主子,天地既于我夜氏不仁,我夜氏又何须一忍再忍?”
阎寒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叹口气,终究是,不曾料错,阎寒从未放弃过复仇。那日的宫中寒玉潭烨儿遇刺,以及,慕容凝遭遇的那些刺客那些暗杀…
伸手,抚了抚额:“阎寒,你先起来。”

“小主子若不应允,阎寒绝不起身。”阎寒那双绝魅的桃花眼闪烁着决绝之光,那般坚定,那般仇恨。
我叹口气:“阎寒,你让我,允你什么?观铖朝老皇帝死了,他死了…”再叹口气,“阎寒,怨怨相报,何时了?就这样吧,活着人,都好好的活着——”
我尚未说完,阎寒蓦然截断我的话,抬起脸颊,逼视我,问我:“小主子,您真以为,夜氏一切,是凤铖老皇帝主谋?还是——”阎寒一字一句的说,“主子您,私心里,不敢去想?”
我拂袖起身,垂视阎寒,冷声道:“阎寒,闭嘴!”
阎寒仰眸看我,许久,轻笑一声:“小主子,果然,其实,您是明白 的,您又岂能不明白?您只是,舍不得罢了。”
“够了,别再说了。”我手指门外,“出去。”
阎寒看着我,许久,默默起身,慢慢的,走向门外。
“小主子,您离开皇陵的当晚,皇陵起火,上官老儿死了,夫子亦是烧死其中,还有,一位孕妇——”我愕然抬眸,直直的,看向近门槛处的阎寒,只见阎寒一脸淡漠,好似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之事,“那孕妇,与您身量仿佛,亦是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我沉下所有的脸色,厉声斥问他:“阎寒,谁给你的胆子?擅自妄为,草菅人命,这就是你身为十大护卫之首的使命么?他日九泉之下,你如何面对你阎氏先人,你那仁义侠心闻名江湖的父亲?”
面对我的质问,阎寒神色甚是淡漠:“仁义又如何?悲悯天下又如何?他们还不是烧死的烧死,战死的战死,临了,化成了灰,且无不枉死成灰,如此而已。”
我凝眉:“阎寒,我在问你,为何要火烧皇陵?那是夫子,不是仇人,还有,那孕妇…”这样的阎寒,是如此的让我陌生,如此的让我心寒。
阎寒漠然,道:“那是慕容府远房亲戚,我们寻了很久,得来不易。而夫子,他是自愿的,他 为能够助主子离开深宫而感荣幸,那死,于夫子,是荣耀。”
我只觉血气瞬间上涌,浑知震颤,煌扶住我,紧赶着焦急问我:“宁宁,你怎么了?哪里疼疼了?是宝宝,是不是宝宝不乖乖…”
我伸手扶住桌缘,稳住身子,半晌,沉声道:“煌,先出去,好不好?”
煌看着我,摇头。

“出去,就一下下,好不好?宁宁有事,要与他说。”我手指阎寒。
煌还是看着我,只摇头,不肯移动半步。
阎寒笑:“主子何须如此在意,横竖不过是个痴儿,又能听冻死什么?”
我伸手拍了拍煌的手背,只软声哄煌,一如曾经,对待幼小的烨儿。
煌终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我一步一步,走近阎寒,在阎寒身前站定:“阎寒,告诉我,你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近乎偏执的恨,如此近乎疯狂的偏狭。我笑了笑,“别告诉我,只是因着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炎,是的,那场大火,是我们所有活着的人,心中难忘的痛,但是,你所做这一切的一切,应该不仅仅是因着那场大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
阎寒直视我,视线绞在我的眉心,答非所问折,道:“主子,如果,那绝世水珠尚在,可否,救他一命?”
他、或者,她?那又是,谁?我眉心微拧。
阎寒的视线,慢慢的,有些虚无,嗓音亦是虚无又缥缈:“那样好的 人,最后…最后…”咬牙声,在夜色下,如此清晰可闻,渐渐的,又是含了笑意,“幸好…幸好…放心吧,我给他,最好的一切,最好的最好的一切…那原是,你该得到的一切…”
我听着不知所谓,其中的,“你”定然不是我,其中的“他”或“她”亦是让我迷糊。

我问阎寒:“那人,是谁?”
有朦胧的笑,从阎寒眉心倏尔划过:“那人,是我的此处江南,我的——神”阎寒顿了顿,继而,一字一句,虔诚的,坚定的,吐出一个字来,“神。”
我只觉头甚是疼,许久,叹口气,问他:“阎寒,我只想问你一句,请你哪实回答我,可好?”
阎寒看我。
我问:“阎寒,你可,真心,当我是你的主子?”
没有任何迟疑的,阎寒点头,半晌,道;“百年来,守护夜氏,效忠夜氏,是我阎氏唯一使命,主子您,不该如此问。”
我松了口气,继而,问他:“若是,在我,与你那神之间,只能选一,阎寒,你选谁?是背叛我这主子,而就你那神?还是,舍你那神,而就我这主子?”
阎寒愣了愣,旋即,坚定的,道:“我,阎寒,此一生,效忠的,惟有夜氏。”
“此主一出,驷马难追?”我问。
阎寒道:“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我便是松了口气,只要他还当我是主子,他还听我的,一切,自是好。
而我,当时却是忘记了,他说的,是夜氏,而不是,我。
而我,自以为是的,以为,夜氏即我,我即夜氏。
阎寒看我若有所思,便道:“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明日,主子可以见到,另外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看着阎寒转身外出,看着慢慢闭上的门,长夜漫漫,不知身在何处,亦是懒得再相问个仔细,只是睁眼闭眼间,总是会不期然的,便是晃进那双葡萄紫的眸子。
烨儿——
烨儿——

你,可是,真的,接受了,姑姑的死?
也罢,等一切尘埃落定,过个两三年,再找个机会,帮烨儿解了那蛊产。
如此,这一辈子,也便是,再无所遗憾的了。
70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十四章:欲争天下
一夜未眠,倒是倚在榻边不肯离去的痴儿,睡得甚是香甜,偶听得痴 儿的梦呓声,纯稚的笑着,嘟囔着:“宁宁…宁宁…”
昏暗中,我静静看向痴儿趴在榻边的头颅,轻声应他。
“…宁宁坏…不乖…都不要煌…”
我觉轻笑出声,笑着笑着,便是泪湿满面,黑暗中,轻声的,对睡梦中的痴儿道:“是啊,宁宁不乖,宁宁骗人…”
一边说着,再也不离开,一边却是,一直一直,在与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散落天涯。

曾经,亲口承诺痴儿的,不管在哪里,会一直一直,将痴儿待在身边却是,分散的日子,比相聚的日子更长更久。
曾经,缠着莫寻,坚定的,说着,此生相守永不弃的,却是,相聚的时光总也是那么的短促,尚且来不及回味相守的欢乐,下一瞬,又是彼此相隔,从此,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曾经,一边笑着对承烨说,好,再也不离开,就这样吧,一辈子在那伏波宫安稳度日。一边却是想着远离,策划着如何神鬼不知的,远离深宫,远离承烨。
“…呵呵…煌还是很喜欢宁宁…最喜欢最喜欢宁宁…煌喜欢宁宁…他们说,只要煌乖乖,就带煌去找宁宁…煌就乖乖,很乖乖…他们没有骗煌,宁宁就真的回来了…”
我抚摸煌柔软发丝的手顿了顿,旋即,坐起身子,在昏暗中,将煌摇醒。

痴儿当我如那时在京郊佛堂的夜,被恶梦惊醒,惺忪着眼,忙探身过来,握住我的手,迭声道:“宁宁,宁宁,别怕哦,煌在哦,不怕不怕哦。”
内心里一阵的暖,在黑暗中,将煌揽住,彼此相依,我轻声问煌:“陪宁宁说说话,好不好?”
煌无限乖巧,点头应我:“好。”
“碧瑶呢?”当日离开江南,我特意将痴儿托付于碧瑶,只是,自打晒来,一直未曾见过碧瑶。
痴儿沉默片刻,如犯了错的孩子,小声且忐忑的道:“我,是偷偷的,跑出来的,他们说,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就不带我找宁宁…”
痴儿抬起眸子,黑暗中,眸光纯真清澈如山涧泉水,轻声的,道:“煌很想很想宁宁。”想了想,又道,“他们是好人,没骗煌。”

双手捧起煌的脸颊,我问煌:“是刚才进来的那个人说要带你来找我的吗?”
煌点头,又摇头:“还有好多好多人。”
我沉默片刻,问:“那好多好多人里,有宁宁认识的人么?”在煌的意识里,我与他共同识得的人,也不过是宫里的那些人了。而阎寒能够如此自由出没京城,且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刺承烨与慕容相,不能说没有内应。想起阎寒决绝偏执的恨,想起承烨精明果断的性子,无端的,我便是心底一阵的凉。一边是我至亲的夜氏亲人,一边是自小被我带大的承烨,哪一边于我,都是手心与手背,两相争斗,不管谁输谁赢,于我而言,都是无限悲哀之事。
头又开始发疼,一脚踏出皇宫,便是以为就此天下太平,成全了承烨江山,亦是成全了我的自由。

却是,迎头而来的,是又一团难解的结。
也罢,是福是祸,该来总归要来,躲也躲不开,唯今之计,也只得尽力化解,只希望,一切能够如我所愿,天下太平,各得其所。
煌低头想了又想,忽道:“有,那个,胡子长长,白白的,姑姑宫里的…”
我眼皮跳了跳,道:“是宋太医长?”
煌点头。
那是我身在伏波宫无法脱开身来,只得请出入自由的宋老帮我暗中联络阎寒,煌见到宋老亦是不足为奇。
我又问:“还有其他我认识的么?”
煌想了想,摇头。

我道:“再想一想。”
煌便是很认真的又想了想,然后又摇头,就在我快要放弃时,煌蓦然道:“还有,还有那个人,煌手指头从自己左腮划过鼻梁划至右眼睑下…”
我眉心突突的跳,嗓音微促:“那个人脸上有道长长的疤,去过你姑姑宫里请安,是不是?”
煌迭声应是。
方为雄,是方为雄。
我再问:“那有疤的人,是不是常常来?来的时候,是不是与那胡子长长的宋太医长一起来?”
煌摇头:“那有疤的人,经常来,一个人来。”煌想了想,凑近我的耳朵,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哦,那有疤的人,和他们,是好朋友呢,经常在一起说悄悄话哦。”
“你是说,那人,与阎寒是好朋友?”
煌点头。

我再问煌:“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不?”
煌笑着点头。
我问:“是哪里?”
煌笑我:“宁宁笨笨,这里是姑姑常常来念经的地方啊。”
我倏然惊怔:“相…相国寺?”
煌点头,旋即,又一脸委屈:“煌告诉他们,煌知道这里是京城,宁宁是帝姑,皇帝是宁宁的侄儿,煌可以带他们去皇宫找宁宁的,他们就是不听煌的,也不让煌出去的。”
我拍了拍煌的肩膀,轻声问:“那他们带煌来这里,除了说带煌来找宁宁,有没有让煌做别的事?或者,问煌其他的事?”
煌摇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让煌做。”
我问:“真没有?”
煌还是摇头,头摇得如拨浪鼓。
痴儿的好处在于,性子纯真,不会说谎,一旦说谎,总也是轻易便是能发觉。
我扶正煌的头颅,逼近煌直面看我,对煌道:“煌,不可以说谎的哦,不然,宁宁会不喜欢煌的哦。”

煌嗫嚅着嘴唇,嗫嚅了半天,还是摇头,道:“没…没有…真的没有…煌不骗宁宁的…”说着,便是更紧的依偎我,委屈的道,“煌不要宁宁丢下煌,真的不要,煌要一直跟宁宁在一起的。”
我正色:“煌,是不是,他闪欺负你,威胁你了?煌若是不说真话,宁宁真的会不要煌哦。”
煌委屈的看我,半晌,竟然起身,拔腿朝外走。
我看着煌消失的背影,也不去追,只从榻上起身,就着依稀的月光将燃了烛火,在烛光下托腮沉思。煌不过是个痴儿,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思维直如七八岁的孩童,除了身为谢氏嫡系传人的身份,还有什么值得阎寒来利用的?
是了,谢氏嫡系传人。
谢氏镇族之宝。
阎寒说:“天地既于我夜氏不仁,我夜氏又何必一忍再忍?”
轻轻浅浅的叹口气,阎寒啊阎寒,你总也是,让我无法省心。你以为,得了天下,便是,足以弥补夜氏这些年来的失去?你以为,这天下,是那么好得的么?
头愈来愈疼,强自撑起身子,走至轩窗前,轻轻的,推开轩窗。
不知何时,已是拂晓时分。

我仰首,看向泛了鱼肚白的东方。
微白的天光下,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我收回仰首的眸子,随意看去,那于冬日稀薄的晨雾里,付手立于株松柏树下的男子,是汉家服饰,一袭清白色织云滚边素袍,在萦绕的白雾里,飘忽中多了一丝出尘的韵味,五官如利斧雕琢,眸光深锐,静静的看向我,慢慢的,颊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笑意及眸,好似,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醒了?”
心里在瞬间百转千回。
云楼族少主,云裔。
夜氏身为十大护法首位的阎氏后人,阎寒。
乾昭朝京城守备,方为雄。
就是这看上去,天南地北,八辈子亦是打不着任何牵念瓜葛的三个人,凑在了一起。堂而皇之的,潜藏在帝王的眼皮子下,在这堪为乾昭朝国寺的相国寺。
这让我,如何能不,心生警惕?
揉了揉眉心,我不动声色的,看向那树下之人,淡淡笑道:“云大哥,另来无恙。”
71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十五章:夜氏之主
冬日晨风声中,云裔立于原地,与我两相凝望,不言亦是不语。
我笑了笑,返身取了一处看见披在身上,出了门,槛,步下高阶,在他身前三步开外站定,仰眸看他,半晌,叹口气,道:“云大哥,此处,你原是不该来的。”
云裔睫毛掀了掀,只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嗯——”
我拿不准云裔的心思,但是,云裔能在此,便是显而易见的,阎寒已与云裔达成某种共识,而这所谓的共识,于承烨的江山,总也是莫大的威胁。
还有,皇长子尚在云裔手里。

种种形势,突如其来,皆不是我所乐见。
暗暗咬牙,真是该死!
一时之间,云裔不说什么,我再多说亦是无益,也便什么都不说,陪他默立晨曦中,两厢无言。
我站了一会儿,正要返回室,听云裔淡淡的道:“七月初七,江南、漠北、皇都,三处举事,万无一失。”
我猝然转身,瞪圆双眸,紧紧看向云裔,许久,轻声问:“你,方才,说什么?”
云裔看向我,字正腔圆,一字一句:“我,云裔,以云楼族少主身份,助你,一统江山,万民归心。举事定于七月初七。”
我愣愣看向云裔,错愕早已让我失去所有言语。只看着云裔朝我走近,近了,再近了,伸展开双臂,轻轻的,将我搂在他怀里,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那么远,那么近,如梦似幻:“我让你,得到天下最好的一切,生杀予夺,唯你独尊。”
瞬间,头脑内,如似有一根弦,在瞬间,崩然断裂。

我瞪大双眸,再瞪大双眸,视线里,漫然的,是茫茫的白,那么苍茫,那么深邃。而我,有一刹那,好似什么都看不见了,没有白,没有黑,什么都没有。眨眼,再眨眼,直到,视线里映入的是那无边无际的晨曦。只是,那晨曦白,不过是眨眼即逝,再一次眨眼,又是什么都没有了。
身子,忍不住的,颤抖。
“云大哥,我…”
云裔许是看出我的异常,在他的气息扑入我额际时,我茫然睁大双眸,空当的视线里,没有天地,没有他,我颤颤的伸手,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背:“我…我看不见了…”
云裔的手背,修辞估僵硬,然后,我听见云裔的喘息声,蓦然便得那般急促。
那一刹,我蓦然做了大胆决定,在云裔欲要出声时,我踮起脚尖,凭直觉将自己的嘴唇凑近他的唇,义无反顾的,亲了上去。
云裔没有推开我,只是,静静的,任由我将嘴唇贴在他的唇上,许久许久。

许久之后,我侧了脸颊,将嘴唇移至他的耳边,低声央求:“云大哥,带我走,天涯海角,随便哪处,我随你走。”
云裔沉默许久,将我更紧的搂在他怀里,再启唇时,嗓音微哑,却只道:“你无须逃离,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
我不觉苦笑:“我想要的,你们总也是不懂。”
云裔又是沉吟片刻,才缓声道:“是你自己,不懂得你该拥有什么。”
唇角浮上苦涩,我笑:“我只是,不懂得,我为何,忽然,莫名其妙的,便是看不见罢了。”
云裔道:“不是莫名其妙,亦不是偶然。”
我倏然推开云裔,依着直觉面对着他的方向,问道:“什么意思?”

云裔伸手过来扶我时,嗓音竟然含了轻笑:“时候一到,你自然会明白。”说着,不由分说,将我扶回室,“放心吧,只是暂时的,不消多时,便是可恢复视力。”
云裔说得没错,差不多两烛香的光景,我果真是眼前霍然开朗,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云裔便是站起身来,对我道:“你先且歇着。”
我喊住云裔,问他:“皇长子在何处?”
云裔在门槛处回头看我,眸内划过似笑非笑之光,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瞪着开了又闭的门,真正的哭笑不得,对云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更是一知半解。
我不急着出得门去了解其中真相,径自斜依软榻,将这前前后后的事给梳理了一个遍。
阎寒要争天下,不过是出于满腹仇恨,誓要与天地争个高低。
而云裔来,身为云楼族少主的云裔,一生使命也不过是光复故国,原也是与乾昭朝为死敌。但是,现在,云裔却说,是在帮我争取天下。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楚。
唯一确知的,也不过是,阎寒要这天下,云裔也要这天下,二人达成联盟,形成共识,那便是,要我这个额头有着凰记的女子登基称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