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曾打算瞒上官老将军,当下,道:“姑姑说,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是太过任性,在适当的时机遇到适当的人,却是只任性贪恋那人对自己的好,来不及对那人好,便是分开。”

上官金老将军眉心颤了颤,哑声问我:“她,果真如此说?”
我点头:“本宫没必要来寻老将军开心。”笑了笑,“那日宫变,本宫是故意气老将军,才假借姑姑之意,说了那些的话,其实,都不过是本宫胡诹罢了。”
“万贵妃眉眼像及了姑姑,不是么?”我笑了笑。其实,上官老将军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年轻时,因为彼此任性,错了真爱,换得的,不过是此生相思入骨苦,相思太苦,所以,总是不经意的,寻求那些眉眼间像及了心上人的那些人,对之是恨不得掏心窝子的好,恨不得将来不及付出的好一下子都付出在那个相似的人身上。
“姑姑还说,她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是在适当的时机离开那个适当的人。”
我从不曾想到,只是这一句话,那样铮铮傲骨的男人,瞬间苍老,苍老的男人,仿或失去了所有的狂傲与尊严,如一头迟暮野兽,仰天悲鸣。
那样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在暗室内,久久回旋。
我有些愣神,亦是,有些伤感。

也许,这就是爱吧。
我听上官老将军呜咽的悲鸣,喃喃自语:“你怎是如此傻?…我知道你在那里…可是,我不能去找你,因为,是你不要我,是你舍了我,是你说,你不爱我…我恨了你这么多年,怨了你这么多年,想了你这么多年…是的,错了,都错了…你要成全,你在成全我的仕途,成全我的前途,你不愿我舍了家人陪你去天涯看云看海看山看水…错了,错了,错了!”
一口血箭,喷涌而出。
我急声:“不——”
但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上官老将军死了,竟然是,自振经脉而死。
暗室内,一片静寂。
夫子将上官老将军平放于石床。
我慢慢的,走过去,苍老的面容,竟是含笑,是的,眉目唇角,含着深深的笑。
“夫子,也许,是本宫错了。本宫,不该来。”我若不来,他不会早死。
我知道,夫子听不见。
默立片刻,正要侧身示意夫子带我去接头之地。肩头忽然被谁轻轻拍了一下,身子猛然一沉,等不及我回神,意识已然涣散,只模糊感觉身子落入一个怀抱内,依稀的,听见似曾相识的声音:“快,来不及了,小皇帝要破门而入了,速速按计行事。”
那声音,应是阎寒。
我想问,阎寒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何不按着我先前交待的行事?

只是,意识不由我,瞬间陷入黑沉梦境。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十一章:慕容凝之相见不见
乾宁三年,腊八夜,她终是重回京城,重回深宫之中。
夜寒如水,城楼外,静看那迅捷隐于沉沉夜色中的身影,耳畔回旋的,是年轻的帝王惯于清冷无波的声音:“慕容凝,你应该知道该作什么。否则,别怪朕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帝王对我,是真的,起了杀心。这是我预料之中,从那一日的宫变,她剑伤昏迷,到这一次的漠北边城,她最爱的人在我一手策划下命丧边城,她恸至深处。哪一次,不是足以,让帝王在内心里,将我慕容凝处死千千万万次?天下人谁不知,帝王无情,纵然,因着贤妃那一场闹腾,市井传言,帝王心系帝姑,也随着漠北边城那一出计,不攻自破,边城那一出计,我终究是如愿,莫寻痴情死,谣言破,而她,安然活着。这就是我的愿想,我终是如愿了。只是,终究是差了那一着,终究是,她还是回了京,还是被帝王带回了深宫。她回京,而我,又能去往哪里?只能,重回这京师,帝王一日不让我死,我便还是这乾昭朝的一日丞相。其实,早该想到的,这个世上,帝王是无情,却亦是至为痴情之人。对天下人的无情,对她的痴情无二。痴情至,可以不计较她所有的过往,不计较她一次又一次对他的欺骗,对他的利用,只要能将她守在身边,便是足够心满意足。
帝王对我起了杀心,但是,他不杀我,至少,在这当口,他不会杀我,而且,只会当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他不是顾念我慕容府世代忠贞,亦不是顾念我慕容凝所走每一步绝无私心只为乾昭朝的天下,他不杀我,只因,他必须以这表象的平和,来瞒天过海,为她神鬼不觉的重回伏波宫作幌子。
是的,我自然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接下来,我慕容凝,必须为帝王,守住这永久的秘密。
天下人,当帝姑已死。而我慕容凝,纵然知她,还活着,就在那伏波宫之内,却也只能,当她,真的死了,不再存在。如此而已。
其实,真的都无所谓了。
我于她,当真是,除了仇人,再也是,什么都不是了。
明明内心里,亦是早有准备的,哪怕是,她恨我,甚而是,以她的心性,会为了莫寻之死,而找我报仇。都是一早心有准备的,既是踏出了那一步,当真是,无法再回头的。
只是,只需闭眼,脑海里,耳畔里,回旋的,只是她那一刻,足以让天地之色的绝美笑靥,大雪纷纷飘在她的衣袂裙裾,她笑着说:“敛思,敛思,自此,你我是陌路。”
不愿去想,只是,总也是不经意的,便是想起。
想起时,终是明白,原来,自己的心,也会如此撕心裂肺的疼。那样的疼痛,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日渐膨胀,渐至麻木。麻木的心,麻木的疼,麻木的听着,一路上,车内,那如九天弦乐之音,被风吹散在四野。
是她,一遍一遍的,在向那死去的男子,倾诉衷肠。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遍又一遍,如此之轻,又是,如此之重。
总也得,走到这一步,才醒觉,原来,对她的在乎,远比自己想象的,来得要深要沉。
夜风中,我长久伫立城楼下,夜,是如此的苍茫深远,而我,慕容凝,再也无法回头。
茫茫的夜,牵起嘴角,擒起一抹笑来,我对自己说,慕容凝,是你,注定了,要欠她一条命。
那么,便是欠着吧。|
早晚,还给她,便是了。
只是,今昔何夕,我慕容凝再见她一面,又是何时?
能再见面么?不能么?
日子依旧,朝堂,公务,偶尔,安慰失意的夫人。
只那一日,是除夕前一夜,好不容易安慰了夫人入睡,为她掖了被角,走出房门时,黑暗中,闻得哭泣声,只得重回身至她榻前。
她在昏暗光线中,握了我的手,不甘问我:“相公,你既是爱她,缘何不娶她?既是娶我,缘何又不肯与我有夫妻之实?”
我只愣了半响,从她手心抽回手,哄她入睡:“睡吧,什么都别想。”
也许,那一刻,那向来低眉垂首的女子再也忍不住心头所有的不甘心,她猛然起身,紧紧抱住我,在黑暗的光线里,湿润的唇紧紧贴着我的唇,只哽咽:“相公,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只有你…相公,给我一个孩子,只要一个孩子…”
胡乱的,她伸手来扯我的衣襟,轻叹口气,我按住她的手,将她推离寸许,她湿润的眸子里漫生的哀伤与无助,她说:“相公,不可以么?真的,不可以么?…”
再叹口气,缓缓的,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对不起,是为夫的错,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成婚大半年,第一次圆房。
夜,那么的深,怀里的女子,那么的柔。
只是,漫生于胸的,只有愧疚怜惜,别无其他。
搂着柔软的女子,也曾幻想着,是那个人。那个人的笑靥,那个人的眉眼,那个人的嗓音…
可是,意思是那么的清醒,身体是那么的理智。
始终,燃不起的,是激情。
黑沉的夜,自嘲的笑:“夫人,真是,对不起。”
是的,不是那个人,一切,都是枉然。
终究明白,身体,远比理智,要来的忠诚于情感。
那一刻,怀里的女子,终究是,失声痛哭。
那一刻,我才知,伏波宫的那个女子,于我,是此生所受的蛊。
怀里的女子,终究是哭累了,睡着了。而我,那一晚,从无任何缘由的,那么的那么的,想念那个女子。
可是,那个女子,再也不会,看着我,唤我一声——敛思!
是我,将这一切,造就,怨不得谁的。
乾宁三年,除夕夜。依着朝廷惯例,帝王于宫中设宴,与重臣同守岁,寓意岁岁年年,君臣同欢。
举目四望,今年的除夕夜,好似与往年并无不同,同样的笑颜,同样的歌舞,同样的精致餐食。只除了,今年的宴会,少了贵妃。两位贵妃,一位是我的表妹,囚于冷宫深处,一位是我的亲妹子,恩准回府省亲。多了一位淑妃,凤铖朝进贡来的小公主,原也是貌美倾城,只是不能言不能听,坐在帝王身侧,恰如依人小鸟,楚楚可怜。
她向来是这深宫的一个特别存在,前几年,她从未出席这类宴会。
而今年,除了那高坐在上的帝王,便是我,还有谁知,她还活着?
在霓裳舞起乐曲声中,寻了个空,出来透气,走着走着,便是不知不觉的,入了冷宫,表妹囚于冷宫深处,不得帝王令下,不得探视。自然不是,来看表妹的。只是,不由自主的,便是走在了那冷宫回廊处,曾经,与她在春风里,遇见的地方;曾经,与她在夏阳下,再次遇见的地方。
她,可是,还会在?
那一刻,我真是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竟然,看见了她。还是那一身的素色宽袍水袖,长发披散,侧颜如玉琢。
我忽然不敢出声,定在原处,不敢走近,只怕近了,便是幻象破灭。
终究,不是幻象,当她的声音传入耳际时,是一如旧时的微含调侃笑意,却是,听在我的耳里,是那般的让一颗心揪裂的疼痛。
那轻笑的语声里,含着那么清浅的漫不经心,那么深深浅浅的漠然。
是的,是漠然。
记得,那一晚,城楼外,她站在莫寻的灵柩边,对帝王说:“其实,篱落真的是死了。”
忽然,我是那么的害怕,我怕她转身,我怕看见那曾经想望着思念着的容颜,我怕看到那绝色的眸光里深深的漠然。
那一刻,我只想,抽身逃离,只想,如空气一般,从她的眼前消失。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十二章:慕容凝之相欠终有时
想要远离,脚底却是生了根,生生的,无法挪开寸步。
看着她回头,看着她看向我,喜庆的除夕夜,她的眸光,是那般的静如止水,无喜亦无怒,她看我,只若陌生人。
是的,我又怎是忘了,那冰寒雪地,她含笑说过的那句话,我在她眼里,真的,只是陌生人罢了。我,慕容凝,此一刻,站在她眼前,在她眼里,却是,不在她心里,永不在她心里,如此而已。
她看我,眸光淡凝,那样无波无绪的淡与凝,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宽袖下的十指紧紧的掐在掌心,是刺心的疼与痛。眸光里,她面色静然,朝我礼节性的点头,从我身前走过。
明知,只能如此。
却是,终究,忍不住的,还是开口唤她。
那一刻,我不知,我缘何要唤她,只是,想着唤她一声,想着她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是说一句话,是的,哪怕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只要是她说,也是好的。
她果真是停步,回头,看我,精致的容颜,夺目的眸光,眉眼挑起浮起深深的笑,眉心一点嫣红是夜空下栩栩彩凰生动若鲜活。那样的笑,那样的言语,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
她称呼我,慕容相。
她说,她与我,已然无甚话题可说。
那些的旧时光,但凡遇见,,她驻足含笑,唤我——慕容相;偶尔情急,唤我一声——敛思。
那些的旧时光,她说她对我的痴恋,对我的仰慕,只要我愿意,她是有那么多的话可以与我说,她是有那么夺目灿烂的笑可以展露与我看…
那些的旧时光,再也不在,再也不寻。
而我,却是开始,如此的想念,如此的难舍。
拿得起,放得下的,从来都是她。
是我慕容凝,拿不起,亦是放不下。
在那样刺眼讽刺的笑靥下,我还有什么,是可以说的?
当真是,无话可说的了。
可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还是提足拦住了她。
她笑得不动声色,她当我是欲取她性命,那一刻,我如何不知,她那水袖内自有乾坤。只要我稍有动作,难保下一刻,她不是扣动暗器,置我于死地而自求自保。
那一刻,我真切明了,原来,我在她眼里,不是陌生人,而是,仇人。
她是恨我的,只是,她那样的女子,将喜怒哀乐藏得极深罢了,惯于笑面以对、不动声色罢了。
多想告诉她,其实,若恨我,若杀我,真的是没必要费尽心机,次次派蒙面刺客偷袭的,只要她一句话,我自是将自己的命奉上便是了。
也罢,都亲口承认了罢。原也是我一手策划,当真是与圣上无关的。如此,也算是,消减她对圣上的误解与隔阂。
我不知道,那一刻,她是信,还是不信。
她这样的女子,我从来无法从她似笑非笑的眸光中,真正的看懂她。
她不想与我有所纠葛,她只想尽快离开,哪怕与我多说一句,多看我一眼,于她,已成多余。
我慕容凝,成了,那般,不让她待见之人。
那一刻,我说,“公主千岁若怨若恨,那便怨臣恨臣,是…”
她笑得无所谓,走出宫槛时,她倏然回头,直直的,望进我的眼中,那一刻,我在她琉璃夺目的眸子深处,真真切切的,看到一抹狠绝与无情,她说:“慕容相,本宫怨你恨你,我的莫寻就能回来么?”
她说:“若能,请相信本宫,本宫是不会介意穷尽心机,杀了你,甚而是你整个慕容府。”
胸口一震,喉口一阵腥甜,在那样的眸光下,我直觉垂眸,狠狠的,咬紧唇齿。
她终究是在视线里,消失在深宫的夜色里,鲜血从喉口溢出,我抚着心口的位子,在夜色下,惟有苦笑。
正月初一至正月初七,帝王传旨,斋戒七日,朝堂诸事,由我慕容凝暂行主持。
我跪下接旨,看传旨的暗风大统领离去,内心一阵苦笑。
除夕夜的夜宴,下半夜,圣上便是匆匆离了筵席,留下妃子重臣们面面相觑,却是无一人敢问出声来。
除了伏波宫,有那女子在的地方,还有哪个地方,可让向来无情冷厉的少年帝王如此耽于贪恋?
正月初八,帝王早朝,那高殿之上,九龙金袍,依然是威严冷厉的帝王,可是,那低眉垂眸之间,隐隐流露的欢欣轻松之色,可以避了百官司的眼,又如何,能够避开我的眼?
除了她,又有谁,能让少年帝王,忽喜忽怒?
看来,那七日,他与她之间,冰释了所有前嫌,有着不错的相处过程。
心头,有些酸,有些涩,有些沉,还有些…嫉妒。
正月十四,在宫中遇到那从伏波宫方向而来的老麽麽。
其实,我不知道,那老麽麽是谁?
想起今日圣上微服外出,而宫内外,欲置那女子于死地之人何其之多,心头不禁一颤。终究是,还是放不下,还是不忍心看她有丝毫危难。
于是,自作主张的迎上去。然后,便是听闻真是遇有刺客,心下一悚,再也什么都无法顾及的,向伏波宫方向奔去。
那一刻,我忘记了,她是恨我的,是不待见我的。
她不曾有丝毫损伤,好得很。心里,便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终究是,与她,再也没有一个可以用来交谈的话题。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淬毒的利箭,我生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不知该说什么,亦是不知,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是的,她不愿见我,我便是应该有自知之明的离开。可是,见她一面,何其不易。
她纵然是摆明了不愿见我,摆明了请我离开,我亦是舍不得就这般的走。
她当我,每一次的来,都是居心叵测,都是有所目的,都是容不得她,容不得她夜氏之举。
而我,又如何能够说得出来——我来,其实,只是担心她有恙。
终究是,说不出口。如同,这一生,永远无法告诉她,其实最初的初见,不是那一年的冷宫春日,而是,在更早更早前的京城破庙。我不知,这一生,可还有机会,问她一声,可还记得,那个持剑少年曾在大雪的夜,向她走去。
那一刻,在她的眸光,在她的笑靥,在她的清冷无波的语气下,我,是真正的万念俱灰。
见一次,如此不易。
谁又能说得准,这一生,我与她的再次见面,是何时何地?也许,是永别。也许,是至死,亦是再也不能再见她一眼。
那么,还是,该说伯,说出来吧。
如此,对她,也少留一些遗憾与牵念。
告诉她,那东海孤岛所在之地。
我知道,有少年帝王的一日江山,少年帝王定是能项其所有护她安宁。
但是,我更知道,她那样的女子,总有自己的主张,自己的意志,谁也无法料到,下一步,她会有怎样的决定。我无法预料,甚而是对上,亦是未能料到。
但是,毫无任何理由的,我便是坚信,纵然世事再如何艰难,她定然会好好的 活着。
她这样的女子,原也是天地之间,绝无仅有的奇女子。
只是,世事多诡谲,人心自难测。这天下,欲置她死地者,太多太多。
告诉她那处东海孤岛之地,便是想着,总有一日,那一处地,能成为她,最后的一片逍遥所在。
那处地,原也是,我这辈子,为她唯一所做的事了。
离支时,我说,我欠她这条命,早晚,定是相还。
我只想让她放心,再也不必费心派那么多的刺客来暗杀我,夺我这条命。
五月十五,元宵夜,思园内,属下匆匆来报,只有一句——皇陵大火,帝在陵中,久未离开。
帝王于今日祭皇陵,原也是朝臣皆知的事实。
但是,总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皇陵大火,那般禁卫森严的皇陵,哪里来的火?
我敛眉,倏然,便是变了脸色。
是了,不一样之处,在于,帝王如何肯舍了大好的月圆之夜,留她一人独在伏波宫?
一路上,风平浪静。
没有暗卫,没有暗风。
伏波宫,悄然无声,甚是安宁。
一翦灯火,是老麽麽与宫女的对话声,从内室传来。
“麽麽,您说,主子什么时候会回来?都这么晚了。”
“难得姑娘高兴,又有圣上陪着,不是元宵节么,出去出好,沾染沾染这市井间的喜庆气儿——”
“麽麽说得极是。”宫女忽而想起什么,笑了出声,笑罢,道,“麽麽,其实,圣上在主子面前,真挺可爱的,那么听话,又那么温柔,还有些的调皮…”
麽麽叹口气:“圣上自小是姑娘带大的,只亲姑娘一人。”
“可是,麽麽,我觉得,主子心里,也是很疼很疼圣上的…”
她,真的去了皇陵,去了皇陵。
那么,那场火——
我不敢再想下去,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只是一遍一遍的在心底告诉自己,她是夜氏的女儿,她是传说中的凰神再现,她是夜婉宁,她没有事,她不会有事。
是的,有圣上在,她又怎么会有事?
是的,她不会有事。
就这般神魂不知的回了府里,夫人站在思园门外,那从来温柔的眸子射出冷冽的寒光,看我,一字一句:“皇陵失火,我的家人呢?她们怎么样?我父亲怎样?”
皇陵失火,是多么机密之事?而我这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竟然,这么快便是知悉,这其中…
我忽然头甚是疼,强自震惊,看她,问:“夫人打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
她忽然冷笑出声,那样的她,是我从来不曾得见的刀子,那样的恨,那样的怨,那样的怒,她说:“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一点,我还知,夫君缘何这般失魂落魄。”
她走近我,脸颊微微仰起,下巴抬起:“夫君,你去了伏波宫,你放心不下那世人皆唾骂的淫荡贱女人…呵,那女人真是有本事,勾引了自己的贴身护卫,又来勾引夫君,最后连自己的侄子都不放过,真是狐狸精一样的淫贱蛇蝎女人…”
“够了!”我倏然出声,这些年来,唯一一次,沉下脸来吼她。
“你…你吼我?你为了那个贱女人,你吼我?”
我看着怨怒俱生的夫人,漫生的无力,只道:“夫人,一切都是为夫的不是,与他人无关,你何必…”
她不待我说完,笑出声来,笑罢,返身离去。
隔日,管家来报,夫人失踪。
我自此,再也不曾再见到夫人。
隔日,早朝,帝王面色冷厉,朝堂诸事却是处理起来,照例雷厉风行,有条不紊,皇陵之事,一字不提。
69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十三章:偏执之恨
淡馨宁神的檀香,亘古的寂灭宁静。
我的手指,动了动,昏暗中,感觉指尖触及柔软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