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臣来…只是,想…”
他在斟字酌句,说得痛苦,我亦是听得几多不耐。
我放下手中把玩的稀罕玩意儿,笑一笑,起身,站在软榻边,隔着梳妆台看他,打断他,问:“本宫现下只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孕妇而已,慕容相还想如何?”
慕容凝好似一个激灵,转眸看我,眸光重影,幽幽灭灭,不甚明朗。
我再向前一步,问“慕容相,在你眼里,这这么容不得我夜氏,容不得我夜婉宁?”
慕容凝仿或又一个激灵,长睫垂了垂,掩去眸底光泽,半响,低笑一声,道:“臣知道的,公主千岁对臣是恨的——”仿或自语一般,又道,“如何会不恨?”
我看他片刻,道:“慕容相,你与本宫,独本桥也罢,阳关道也罢,自始至终,不过是各走各的路罢了。本宫不曾否认过,你是一代好丞相,这是圣上的福气,朝昭朝的福气。”我又笑了笑,“只可惜,于本宫来说,遇见你这位绝世好丞相,非福是祸。”叹口气,“慕容相,请回吧。”
“不管公主千岁是信,还是不肯信,臣——”他好似深深吸了口气,定睛看我,“从不曾想过,要取公主千岁之命。”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眉眼弯了弯,绕过梳妆台,走至他身前,彼此之间唯有一指的距离,我对他道:“是的,本宫何足惧,慕容相惧的,是可以让我夜氏东山再起的夜朝歌,是本宫的师兄,是莫寻。”我问他,“本宫说得可对,慕容相?”
慕容凝站着,纹丝不动,看了我片刻,点头。
我又一笑:“本宫倒宁愿,慕容相想要取的,是本宫的命。”回转身看向斑驳光影,“我的师兄,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本宫的一世安宁,他珍视天下生灵,他从不肯枉杀一个好人,就是这样的人,慕容相,你以为,他会虎视天下?”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慕容相精心设局,只为让他命丧边城。”我回身,望向慕容凝,一字一句,“是的,慕容相,本宫恨你,如何会不恨?你取的,是他的命,而你杀死的,是本宫的心。本宫从来不是纯良女子,本宫亦做不来以德报怨,本宫恨你,可是,本宫不能报仇,因为,那不是那愿意看到的。”饭┳饭小『说论坛---橘子香%味』手打,(转载请注明..)
“所以,本宫请慕容相远离本宫视线。”我反问他,“慕容相,本宫这个请求,过分么?”
他看我,许久,摇头。
我道:“那就请慕容相回吧,怒本宫不送。”
慕容凝站着,又看了我片刻,抬袖朝我拜了拜,转身。
我看着他离开,他在屏风处立住脚,他说:“东海有处孤岛,与世隔绝,哪日,公主千岁无去处时,不妨去那边住住,生活用品丫鬟仆人一应俱全。”
我愕了愕。
又听他道:“臣欠公主千岁一条人命,早晚,臣定是相还。”
再定神看去,慕容凝已然离开,如清风一场,来去了无痕。
奶娘端了茶水过来,我问:“不是去找圣上的么?来的怎是慕容相?”
奶娘将我上上下下瞧了个遍,吁了口气,这才道:“姑娘有所不知,老奴气不喘儿的去御书房请圣上来,孰知半路听说圣上出宫去了,老奴一时急得不行,这不,正巧儿遇见了丞相大人,老奴起先不知是丞相大人,只奇怪,怎是有如此年轻的一品大员…”
奶娘为我蘸了茶水,续道:“他倒是认识老奴,一张口便道,怎是如此急,是公主千岁遇有麻烦事?”
奶娘笑了笑:“老奴一听,就喜了,心想,这大人定是与姑娘相熟,又听他道,圣上出宫未回,他是慕容凝,当朝丞相。”奶娘见我面色如常,更是说得起劲,老脸笑如深秋绽放得正是盛时的菊花,“老奴一听是慕容府的,寻思着,圣上不在宫里,这丞相大人可是慕容府出来的,绝好的忠臣,便是放心了,这不,就紧赶着来了。”
我当是在听奶娘说书,奶娘说,我便是听,心里只寻思着,如何去见云翳,还有明日去皇陵见上官老将军一事。
“姑娘!姑娘?”奶娘喊我。
我回了回神:“嗯?”
“那刺客怎是不见了?”奶娘左张右瞧了,不放心道,“老奴还是找回大统领才好。”又叹口气,“唉,圣上未登基时,这宫里不得太平,原是想着,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圣上与姑娘可算是永享平安了…唉——”奶娘再叹口气。
我止住奶娘出外去找暗风,摇了摇头,对奶娘道:“那不是刺客,是故人,并无恶意。”
奶娘颇为匪夷所思的表情:“若是故人,岂有蒙面而来,见面就挥剑这般架势来打招呼的?”
我头有些疼,抚了抚额头:“奶娘,此事你就别管了,待圣上来,记得千万勿提起此事来。”
奶娘毕竟是老宫人,向来低眉垂首识得时务,当下敛身:“姑娘放心吧,老奴记下了。”又走过来,关切道,“老奴见姑娘面色泛白,是累了吧?老奴扶姑娘去榻上歇息。”
我由着奶娘扶了去榻上躺下,横竖无法入睡。
奶娘燃了宁神香,见我在榻上翻来覆去,便是轻轻浅浅的叹了口气。
我眼望纱幔顶子,问奶娘:“奶娘,为何叹气?”
奶娘又是叹了口气,道:“姑娘,您受苦了。”
我抿了抿唇,示意奶娘近前来,握住奶娘的手,轻笑:“本宫懂的,这些年,奶娘心里惦记着的无非是圣上早日长大成人登基称帝与本宫早日嫁人相夫教子安宁一生。”
我不说还罢,这一说,奶娘的泪便是如洪水冲了关堤,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我便摇了摇奶娘的手,笑道:“奶娘,横竖本宫与圣上不都好好的活着么?圣上做皇帝亦是做的有声有色,凡事不可能万分如意,总得有得有失。”

奶娘更是泪流得厉害,半响,才道:“姑娘,您还年轻,这一辈子总得有个依靠,不能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宫里埋汰下去啊。这于您,如何公平?”
我无所谓笑了笑:“于本宫,在哪里都是一样。”莫寻走了,这宫里宫外,软红千丈,于我,不过都是一样,只要有一处安身之地即可。若非因着承烨的天下安定、帝王伟业,我何须费尽心机还要走?拍了拍奶娘的手背,叹口气,道,“奶娘,若哪一日,本宫真的走了,不再回来了,烨儿他就烦你多费心了。”
我止住奶娘要开口的话,手指自己额心彩凰印记,笑问:“奶娘,你觉本宫这鹅黄贴得如何?”
奶娘便是笑了,边笑边流泪,边流泪边笑道:“姑娘原是天生丽质,世间罕有绝色,无须妆扮,已是倾倒天下。”
我便是笑得欢了。
唯有奶娘,愈想愈暗自垂泪,我知奶娘在想什么,不过是想,我终是应了戏文里的那句话:“自古红颜多薄命,从来绝色多福浅。
戏文里还说,花无千日艳,红颜多薄命,祸水东流复不清。
我的姨母,先太皇太后说,我的母亲,她最小的妹子,是最鲜活的佐证,所以,她感慨,她说:“宁儿,你天生继承了谢家与夜家最完美的容颜,这是幸,还是不幸?”她看着我,睿智的双眸满是忧虑。她说:“宁儿,日后,你会明白,哀家让你守在太子身边,教养太子的真正苦心。”
是的,我一直都明白的,她将我送到伏波宫,教养承烨,一是为了承烨不再孤单,为了承烨能在帝位之争中活下来,登基为帝;二是为了我,她说过的,有了承烨的万里江山,方有我夜婉宁的一世安宁。

她指望着,我与承烨,同进同退,彼此祸福同享。
她坚信着,前面的十多年,是我在保护承烨,承烨登基了,后面的大半辈子,是承烨以他的帝王威严来护佑我一生平安。
她以为,唯有这般,我不会走我母亲的路。
我的姨母,那样睿智的女子,终是智者千虑亦有一失,她如何能够料到,就是她以为最完美的布局,到临了,困了承烨,也困了我。
能怨谁?是该怨承烨违背伦常的不悔深情?还是,该怨命运的错位?
若真是要怨,该从何怨起?追根朔源,是从我夜氏一夕灭门怨起?还是从我的母亲不该遇到痴情的凤铖朝老皇帝开始怨起?
我什么都不怨。
因为,早已明白,怨天尤人,向来是无济于事。
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早做谋划。
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亦是为了承烨。
我的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这亦是慕容相所想吧,否则,又怎会说什么,东海孤岛。
东海孤岛,可真是,与这帝都,隔了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此生不相见,才是我与承烨,彼此最好的距离么?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八章:唯姑一人 ,
晚膳时,没有早一步,亦是没有晚一步,没有太监宣旨,亦是有龙御随鸾,如午膳时,承烨悄声而来。
无须吩咐,雁翎领了丫头们散去,独独留下奶娘随伺一侧。
一袭明黄色龙袍晃过珠帘,擦过碎花桌布,在我身侧坐下时,是这些时日来,时常得见的含笑眉眼,十七岁的少年帝王,眉眼弯弯,唇角上扬,愈是显得朗眉星眸,神采卓越,奕奕飞扬。
他夹了菜给我,见我看他,便是搁了筷子,凑近我,笑问:“姑姑莫不是不认识朕了?”
我笑着将他的脸推出去寸许,夹了他爱吃的藕夹肉,敲了敲他的碗沿:“莫调皮,用膳。”
他吃了一口,赞道:“味道真是好。”又问我“姑姑方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看看你。”我喝了口汤,见他正若有所思看我,心里叹口气,面上含了笑,逗他道,“只是想,烨儿的模样真是生得极俊。”
他打小便是忌讳旁人夸他模样长得俊。小时候,没少为了这,与他的那些皇兄们扯架。
抬眉看去,他果真是面皮微红,半晌未说出一个字来。我笑道:“姑姑本是不想说,是烨儿你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来着。这不,姑姑实话实说了,烨儿又不开心了。”
他喝了一口汤,囫囵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餐后,廊下散步,他照常不提朝堂之事,亦不提澳儿失踪一事,只垂眸问我:“明日午时,去往皇陵,可好?”
我点了点头。
他将我微凉的手捂在他掌心,又笑道:“明日是元宵节,不急着回宫的,逛了庙会,赏了花灯再回来,姑姑说,好不好?”
他不是性喜热闹的人,这般做,也不过是怕我久居宫里,闷了心。
心里有些涩,笑着点点头,道:“好。”
“现下正月里,孩子在四月出生,余下的八个月,姑姑得安心在宫里养身子。待过了今年,到明年春暖花开时,朕带了姑姑下江南,去江南小住一段时日如何?”
我笑:“好。”鼻子有些酸,微微垂下眼睫,看着月色下,我与他的影子。
“往后每年,姑姑想去江南了,朕就陪姑姑去小住一段时日,好不好?”他垂眸看我,笑容单纯亦简单,“只有姑姑闷了,告诉朕一声,朕便是带姑姑出宫散散心。”
怕他看出我的异样来,我笑着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道:“我的皇帝陛下,你当姑姑是三岁小孩来哄呢。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姑姑——”他正色看我,葡萄紫的眸子直直的望进我眼中深处,“烨儿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
内心的酸楚,在这一刻,沸腾泛涌,涩了眼眶,酸了鼻子。
我使劲眨了眨眼,眨回眼角酸涩,踮起脚尖,如待少时的他,拍了拍他的头顶,轻声笑:“烨儿,姑姑是在逗你呢。姑姑怎能不信你?你是姑姑看着长大的孩子,姑姑怎么会不信你?”
他原是浮了笑的双眸滞了滞,旋即,一把反拥住我,将脸颊搁在我的肩窝处,蹭了蹭。
我便是笑,拍了拍他的后背:“都做皇帝的人了,怎是还喜欢这幼稚的举动,也不怕别人见了笑话。”
他酸酸的,带了哝哝鼻音的声音轻轻的,从我肩窝处传来,甚是委屈:“姑姑,朕不是孩子。”
夜色下,我笑容苦涩,是啊,烨儿,你不是孩子,你若当真只是孩子,那该多好。
他又低低的重复道:“姑姑,朕不是孩子。”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笑:“还说自己不是孩子,现下不是正在做孩子才做的么?都十七岁的人了,还跟六七岁时一样,不顺心时就爱拿脸蹭姑姑肩窝。”顿了顿,又笑,“烨儿啊,其实,在姑姑眼里,你就是姑姑的孩子,姑姑疼你,爱你,牵挂你,舍不得你有丝毫的不顺心,见不得你有丁点的麻烦,想着给你姑姑能给你的最好的一切,甚而是,恨不得为你铲平前方所有的坎坷——”
我笑了笑:“也惟有一个母亲,才肯为自己的孩子,如斯付出吧。”
他的后背在我的手心下,愈来愈僵硬。
我只当未见,继续:“他年,待姑姑老了,入了黄泉地,你那未曾尽一份慈母心的母后见到姑姑,也应当向姑姑道声谢的,你母后来不及尽的教养之责,姑姑为她尽了。”
又拍了拍他的后背:“烨儿,你要记住,姑姑是爱你的,永远,一直。”
他许久不语,只将脸颊埋在我肩窝处。
许久的许久,只低声道:“你不是母后,你是姑姑,朕的姑姑。”松开我,他还是那个轻松含笑的他,顽皮的笑满满的溢在眼窝深处,唇角上扬,似认真,又似随意,对我道,“姑姑,昭承烨也爱你。”想了想,又道,“一直,永远。”
他说完,眉眼得更深,道:“时辰不早了,姑姑该就寝了。”不由分说,扶了我,朝回走。
回身时,我再回头看一眼这属于伏波宫的夜,这属于深宫的夜,从来是渗透至骨头里的凛冽寒意、沉沉寂寥。曾经,不止一次的,厌恶这样的夜,向往着高墙之外的天地。如今,真的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离开了,便是再也不会回来,心头,还是生出了些许留恋与不舍。
曾经,他送我回江南。我不曾心生不舍。
那时,我诈死,我亦是,不曾心生不舍。
那些的曾经,那些的时刻,从未有过对这深宫丝毫的留恋与不舍。
此时此刻,想着即将而来的离开,想着他一脸灿烂笑容的对我说着,元宵节逛庙会赏花灯,说着明年是江南之行,说着他不骗我,他从不骗我…
心,如刀绞一般打错疼痛。
是的,我不舍,我留恋。
我留恋他看着我时,灿烂的笑;留恋他如孩子一般的,将脸颊蹭着我的肩窝;留恋这伏波宫中,每一日有他相配在身侧是时光;留恋他细心的挑去鱼刺时的专心神情。
我留恋他,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喊我:“姑姑——”
以后,这漫长的人生,我到哪里去听这一声又一声的“姑姑——”,也惟有,午夜梦回时分吧。
是的,我不舍,将他一人,自此丢在这重重深宫中;不舍他一人,在这重重深宫里,度过漫漫的人生。
我知道,那时的他,是多么的孤寂。
沉沉的夜,终是久久无法入眠。
依稀的,是他压低的清冷声音,透过重重珠帘,层层纱幔,传入耳际:“她让你去找人你便是去?你该庆幸今日伏波宫什么事都没有,否则,你有几个脑袋?”
“臣,知罪。只,只是,公主千岁她…”暗风嗫嚅。
他冷哼一声:“亏你是三万暗卫首领,连这点小事,都要朕教你?帝姑不懂武,你走是没走,她怎会察觉?”心头再次翻涌了酸涩,面上却是想笑,他这样,如何不是在教自己的属下阳奉阴违?
暗风倒是从善如流:“臣谢圣上教导。”
又是冷哼一声,沉默半晌,只听他道:“暗风,接旨!”顿了顿,“命暗风领三万暗卫,守护帝姑,帝姑若有万一,尔等提头来见。纵天塌地陷、朝堂变更,朕处险境,亦与尔等无关,尔等唯一使命,唯守护帝姑。”
“臣,接旨!”
夜愈来愈沉,强忍的泪水,在无边寂黑里,再也无法抑止,漫溢出眼角,湿了两鬓。
隔日,特意穿了男装,亦是易了容,奶娘进来时,瞧着我,愣是怔了好半晌,雁翎噗哧的笑:“主子,奴婢说对了吧,嚒嚒瞧见了,保准一时半会儿猜不出是谁来。”
奶娘这一听,忙搁了手上托盘,惊呼着过来:“哎呀,我的姑娘啊,这都六个月的身子了,可不兴这一套的,若是束缚了孩子可怎么是好?”说完,又训斥雁翎,“你这丫头也不懂事,这种事儿,哪能由了姑娘?”
雁翎委屈的朝我道:“主子,您瞧见了吧?奴婢就说了,您若是非得如此,挨训的都的奴婢。”
奶娘气得不行:“这训你还是小的,等圣上来,看由不这丫头受的。”
我笑着将雁翎护在身后,对奶娘道:“奶娘,真是没束缚了孩子,不信,你自个儿来瞧瞧。”我说着,作势解开外袍。
奶娘竟然真是凑过来,看来是,非得要自己亲眼确认了才行。我无奈耸了耸肩背,懒得自己手动,示意雁翎来提我解了外袍再解里袍,里里外外,穿了四层男式袍子,才见我惯常穿在身上的素色冬袍。
奶娘确认了,亦是笑得不行,连声道:“姑娘,您还真别说,这里里外外好几层的穿在身上,倒真是与男子无异了。”
雁翎尚有见地的道:“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不是腰粗的?一点都不稀奇的,何况,大冷的天,人再臃肿,也是衣服穿的,没人觉得奇怪的。”奶娘亦是应合:“这可不,咱们姑娘与常人比起来,这样子,这算是玉树临风的。”
“主子,等您回来,教教雁翎这易容术,好不好?”
我拿折扇抵了抵雁翎的小下巴,装出一副色迷迷的表情来,以假声道:“这有何难,但看爷高兴了,来,小美人,先给爷亲一个小嘴。”说着,便是作势凑过去。
奶娘直笑得不行,雁翎笑着去躲,边躲边道:“像,像极了,主子,奴婢真是太佩服您了…”
闹腾够了,我拿折扇敲了敲雁翎的脑袋,吩咐道:“去,将本宫昨日未作完的画取来,趁着阳光甚好,赶紧的将画收尾。”
等作好画,将画轴封存好,递给奶娘:“奶娘,这是本宫给圣上预留的生日礼物,你先替本宫保管着。”
奶娘喜喜的接过。
离午尚早,我唤了雁翎,将伏波宫里里外外走了一个遍,最后,站在琴案边,手抚古琴,无意识的弹奏着曲子。
雁翎神色微哀,问我:“主子,这是什么曲子?怎是如此悲凄?”
我微微回神,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弹奏的是离殇曲。
心头一惊,食指微痛,雁翎惊呼:“主子,您的食指被弦割破了。”
我笑了笑,吸取食指沁出的血渍,对雁翎道:“别大呼小叫的,这小小的伤口,于弄琴者而言,是常有的事。”
“主子,往常,您是不弹这种曲子的。”雁翎这丫头倒是聪明,看我,“主子,您莫不是,有什么心事?”说着,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还为那弯刀发愁?”
我瞪雁翎一眼,警告:“记住,此事不管何时,千万不许想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圣上。”
雁翎缩了缩脖子:“奴婢这不是只与主子说么?”
我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就数你这丫头精,好了,去忙你的吧,本宫一个人静静。”
雁翎走后,我盯着那核桃人儿许久许久,两两相依的青梅竹马,千年万年的光阴里,始终的并肩相携,眉目含笑。
“看什么呢?又走神?”耳畔传来轻笑。
我侧眸扬眉,是承烨弯腰凑过来的笑脸,蹭着我的肩窝,与我一起瞧那核桃小人儿。
我随意问:“下朝了?”
“嗯。”他答得随意。
“朝中一切都好?”瞥他一眼,换了龙袍,只一身常服,看来,是微服而行了。
“嗯。”答得甚是漫不经心。
“这一对小人儿刻得真是精巧。”
“那可不。”他笑得自豪。
我将核桃小人儿取过来,放在手心,睇他一眼:“老实交待,是何时学这雕刻的?”
他便是嘿嘿笑了笑:“练剑的时候。练字的时候。总之,是姑姑不在烨儿身边,去皇祖母宫里陪着皇祖母的时候。”
他倒是老实,俄哼了一声,问:“何人教你?”
他俊眉一扬,无限自信:“这还需要教?姑姑也忒小瞧了烨儿。”
我嗤他:“你还得意了?”又瞧了瞧这手心小人儿,笑了起来,“烨儿,你还别说,凭你这手艺,也可以街头摆个摊儿混饭吃了。”
“朕会的可止这一桩。”啧啧,真是愈说愈瞪鼻子上脸了。
我逗他:“可不,雕刻,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天文地理,把脉诊治…”我掰着手指头,啧啧赞道,“这会的,可真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啊。”
承烨笑,按下我的手指,连着手心的核桃小人儿,一并被他包在掌心,道:“朕还是又不会的,比如说吧——”他的眼睛在我脸上逡巡了一番,“朕不会这易容术,那日得空,姑姑得要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