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应该说,有朕在,还怕什么不成。”他朝我顽皮的笑,道,“他若是不规矩闹你了,小心朕以后打他屁股。”
我噗嗤笑出声来,内心里甚是苦涩,这样的日子,又能有几日?终究是,聚散两依依,相顾无来处罢了。
是他在伏波宫养伤的三日,原是他在弹琴,我在看书,他忽然抬眉,对我道:“姑姑,再过十二年,我便隐退,不做皇帝,可好?”
我疑惑看他:“说什么鬼话呢?”十二年后,他也不过是二十九岁的年纪,人生还长得很。
他坐过来,一如少时的他,伏在我膝盖上,道:“那个时候,姑姑都三十六岁了——”
我给他一个爆栗子:“原来,你是在含沙射影,说姑姑老了啊。”
他摸了摸微红的额角,嘿嘿的笑,笑罢,掰着我的手指头,道:“到时,姑姑想去哪里,烨儿便陪姑姑去哪里,看遍这世间的每一处风景。姑姑为了烨儿,将自己的半辈子埋在了这宫里,那烨儿总得公平了才是,陪姑姑烨儿二十九岁之后的所有人生。”
面上终究还得不以为然,嗤他:“姑姑看你啊,是高烧烧得脑子糊涂了,你也不想想,那个时候,澳儿才多大,怎么继承你的皇位,怎么驾驭朝臣?”
“澳儿是不能,可是——”他看向我的腹部,眨了眨眼睛,“姑姑的孩子一定能。”
“烨儿,有的话不许乱说。”我惊得不行,一把推开他,他不防备,跌坐在地。
许是碰疼了他的伤口,他龇牙咧嘴半响,我只得去拉他起身,好言好语道:“烨儿,不许任性,这哪里是一个帝王该说的话。”
他反手握住我,又将脸蹭着我的肩窝,腻了半响,才笑嘻嘻道:“好,不乱说,不任性。姑姑,饿不饿,改用晚膳了吧。”
话题就此被他岔开。
第四日,宋老照例来为他谕治,顺带为我把脉,看看胎儿安否。
他坐在旁边,看了半响,忽问道:“爱卿,这孩子是一对还是两对?”
其实,我在,雁翎在,三儿亦在,暗风也在。
一群人闻言,皆错愕回看他。
他倒好,一脸泰然,甚是平静的道:“朕有预感,少说一双,说不准会是四胞胎。嗯,四个号,老大老二老三都是男孩最好,这老幺一定要是女孩。”
我啼笑皆非。雁翎三儿暗风亦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到底还是姜是老的辣,宋老眉毛胡须抖了抖,平声道:“回圣上,据老臣从公主千岁的迈状看,应是龙凤胎。”
除了那个为皇帝人,在场所有人,皆是愕了愕。
还是雁翎先抗议:“宋老,哪有您这样的,圣上问,您就说,先前奴婢问,您就藏着掖着不肯说。”旋即,又沾沾自喜,回头对我道,“公主千岁,还是奴婢猜的准吧,奴婢就说了,一准儿是龙凤胎。”
宋老忙道:“雁翎姑娘此言差矣,先前不说,因着时候尚早,老臣尚未拿得准。”旋即,翘了翘胡子,对我说,“公主千岁,恭喜恭喜。”
一群人忙趁势向我恭喜。
只有他,思索半响,冷不丁的道:“这老幺,还得是女孩。”
我这一次是真的笑出了声,边笑边道:“你这皇帝管朝臣管子民,连我这腹中孩子是男是女尼也要管啊。”
“一定要是女孩。”他只坚持。
晚膳时,已然被我给默许得不分尊卑的雁翎私下对我道:“主子,圣上任性起来,真是可爱。”
我瞪她一眼:“死丫头,这话你也敢说?”瞪罢,自己也笑了起来,甚有同感的点点头,“其实,他也就是一个孩子。”
雁翎笑:“奴婢算是看出来了,也只有在主子您身边,圣上才会是个可爱又英俊无论让人忍不住就要多看几眼又不会心生畏惧皇上。”
“好了,废话少说,赶紧去练剑室看看圣上,别让他顾着练剑,又将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裂口子了。”
雁翎朝我笑笑,领命去了。
“三儿,去门口看着。”
屏风内,宋老递给我一张纸条,我看了看,沉默半响,将纸条凑近灯火,看它然为灰烬。
“公主千岁,您…”宋老犹豫半响,“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我摇头。
“老臣只是不忍心,看圣上这几日的开心,老臣怕…”
我阻止宋老说下去,只淡声道:“本宫必须在孩子尚未诞下前,离开。”
“对了,还有一件事。”宋老递给我一方手帕。
我打开,特殊的符号,是我夜氏暗记,绣在明黄色宫锦上。
我竭力稳住神色,问老宋:“这是从何处而来?”
“阎公子让老臣带来,说是,在上官府搜得。”
我变了颜色,将锦缎收好,只点了点头,对老宋道:“烦宋老告知他一声,离开之事,须缓几日,先且让本宫去见了一个人后再离开。”
这边堪堪说好,便是听得汤碗碎低声,旋即听得雁翎的声音:“三少爷,你没烫着吧?来,我瞧瞧——”
我笑着对宋老说:“三儿这孩子真是聪慧。”
“公主千岁喜欢这孩子的话,就请不管去哪里,都带着这孩子吧。”
我顿住脚步,看向宋老。
宋老道:“老臣不瞒公主千岁,这孩子是真心的亲近公主千岁,若要他离了公主千岁,他心里也不大欢喜。”
我如何能信这理由。当下也不便多问,只笑了笑,对开门进来的雁翎道:“还不赶紧去隔壁寝室找一件圣上小时候穿的衣衫来给三儿换上?”
雁翎忙带了三儿去找衣服。
“这雁翎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承烨走了过来,宋老忙着跪拜,被承烨挥手止住,只道,“若无事,跪安吧。”
待得宋老离开,承烨忙去关了门,又将门闩栓了。
我不觉得好奇:“说雁翎慌慌张张的,我看你,这可是鬼鬼祟祟的。”
承烨拉我坐在梳妆桌前,一脸笑意的看铜镜中的我。
“究竟怎么了?”我抚了抚自己的脸,也不见哪里脏了。
“姑姑,看看这个。”他忽然摊开手心,是单只玉镯,雕龙刻凤,与我那脚脖上的一只正好是一对。
“好看不?”他问我。
我点头:“纹理细致,巧夺天工。”
他便是笑得更是欢了:“姑姑喜欢就好,送姑姑的,新年礼物。”
我举着玉镯看他,半响,抬眉,问:“这戴手上,还是脚上?”
他接过,半蹲子身子,将我左脚绣花鞋脱去,小心的套上去。
我看着他的头顶,只听他甚有心机的沾沾自喜道:“玉器这东西,但凡套在脚上了,可比不得套在手上,向来是套上去容易取下来难。”说罢,抬头朝我笑笑,指着我的右脚,道,“姑姑,是不是这个理?”
谁能说他不奸诈?
小小的小对镯子,他也能要出这么一套心计来,就为了怕我将套上去的镯子又褪下来。
我没好气瞪他,将他道:“难不成,这玉镯子能经砸?褪不下来直接砸碎了,不就成了?”
“姑姑,你这里骗烨儿的吧?”他想了想,猛的抬起我的右脚,“烨儿要亲眼看看,这玉镯子烨儿可是费心雕了好几年的,差不多三年才能雕成一个的…”
他一说,我楞了:“是你雕刻?”
他看向我右脚腕尚在的玉镯子,这才喜笑眉开,听我一问,顿了顿,才笑道:“瞧,姑姑还是被烨儿给骗了一道,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看着他的笑,内心的疼一阵紧似一阵,忽然,将他拉进,将他的头紧紧地按在怀里。
“姑姑——”他狐疑。
“烨儿,姑姑值得么?”我喃喃的问他,“姑姑不值得的,姑姑不是好女人,姑姑犯了很多的错,姑姑有很多的私心…”
泪水,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再也止不住的流淌。
泪眼中,他看着我,正色道:“不管姑姑是怎样的人。在烨儿眼里,姑姑永远是最美好的女子,世间女子再难相比。”
后来,沉沉睡眠深处,是他轻言低语回荡了整个睡眠,他说:“姑姑,天下再好,也比不过你来得重要。你,就是烨儿的天下。”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六章:平淡相守
宋老说,年轻就是好,身子复原起来就是快。
是承烨住在伏波宫养身子的第七日,承烨身子的伤已然痊愈。
晚膳后,与承烨同在廊檐下看清冷月色,承烨叹息口气,问我:“姑姑,明日真的要去上朝?”
瞧他看过来的眼色,可怜兮兮的模样,哪里有往日的帝王唯一冷肃。
我不阴不阳,不冷不淡地反问:“你说呢?”
他半晌不出声,只抬头看月色,我瞧着好笑,也懒得搭理他,唤了雁翎来,扶我回寝室内。
雁翎悄声问我:“圣上这是在作什么呢?”
我笑:“赏月呢。”
雁翎颇多不解地摇头:“这半大不亮的月亮有什么看头?”
我耸肩:“天知道。”
待我回了室内不多久,承烨便是回了来,挥手示意雁翎退下,他在我床榻一侧坐下,半晌不出声,只愣愣盯着我看。
我放下手中的书册,对他说:“时辰不早了,你明日还得起早朝,赶紧的去就寝。”
他嘟哝了一声,我初时不曾听清楚,便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他便是摇了摇头,对我道:“看你睡下了,我再去睡。”
我叹口气,拉过他的手:“烨儿,姑姑说了不离开,便是不会离开,何况,姑姑现今这个样子,大腹便便的,还能去哪里?”
他闻言,薄唇动了动,将脸颊埋在我手臂间,低低地,道:“姑姑,对不起,烨儿不是不信你,只是…”
他不曾说完的话,我自是明白。只是,只是,我与他之间,总有太多的变故。
“烨儿啊,有人告诉姑姑说,我们往往能伤害,且伤害至深的,总是自己人。那人还是说,既然彼此在意,又何必彼此折磨?”我拍了拍他的肩背,道:“这么多年走下来,不知不觉的,姑姑总是在有意无意的,伤害烨儿,折磨烨儿。都是姑姑的错,可是,烨儿说不怨姑姑,说只要日日这般平淡走过便是足够。姑姑一直在失去,到如今,也只剩下了烨儿以及姑姑腹中的孩子。烨儿,姑姑想弥补往昔,不想折磨,不想伤害烨儿,只想好好的带烨儿…烨儿,你可明白?”
“何况,姑姑真的累了。不想再折腾了。也折腾不起了。”我笑了笑,“烨儿,你要记住,你于姑姑而言,是不经意间深深埋下的牵念与挂怀。曾经,姑姑以为,姑姑可以做到无情,可以做到只要报仇不要其他,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于姑姑,终究是姑姑手心手背的一块肉,天涯海角,你疼,姑姑亦是疼。”
“所以,为了姑姑,你也要好好的做一个好皇帝,一个懂得顾惜自己的好皇帝。你要知道,不管你走多远,姑姑一直一直在看着你,守着你,陪着你。”
他静静地听,许久,轻声道:“姑姑,相信烨儿,再给烨儿一个十二年。”
我知道,十二年后,他要作什么?他要舍了天下,陪我看山看海走天下。他以为,这是我最大的向往。
是啊,曾经,远离了深宫,报仇后,做一个天地之间闲散自由之人,是我最大最大的向往。
现在,却不是了。我最大的向往,不过是,他的平安,他的顺遂。
他为了我,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而我夜婉宁,唯一可做,也只是,唯一的一次,离开他,离开深宫,不为别的,只单纯为了他。
因为,明白,我与他之间,连十二天都不可能有,又何来十二年的相守?
所以,我愿意在这一刻给他向往,我点头,笑:“又说浑话,总之,姑姑不想离开这伏波宫了,这一辈子也就一眨眼的时间,就这样老去亦是不错。”
“还有三个月,孩子就出世了,该是将奶娘给找回来。”他思揣着。
我随他去张罗,只是心头难免酸涩。
“姑姑,可有想着给孩子取名?”
我摇了摇头,旋即,笑:“夜氏的孩子,名字向来好取。若是男孩,便是取名朝阳,夜朝阳。”
承烨点头:“向阳而生的孩子,朝气蓬勃。”又问我:“女孩呢?”
我笑了笑:“夜小歌,歌曲的歌。”
他便是默了默,许久,低声道:“朝阳,小歌,朝歌,夜朝歌,姑姑终是忘不了他。”
我噎了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他先自己笑了起来,对我道:“万一真是三胞胎的话,第三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取名夜承宁,好不好?”
我唇角扯了扯,笑:“宋老都说是龙凤胎了,哪里来的三胞胎?”
“若有,就是夜承宁,如何?”
我拗不过他,也就笑着应道:“好,都随你。”
趁机似随意地问他:“对了,上官将军如今怎么样了?”
“守皇陵,怎么想起问他了?”承烨的眉心皱了皱。
我道:“当日宫变,我们终究是将他儿子烧了个不轻,如今想起,心头亦有愧疚。”我顿了顿,“烨儿,我想去皇陵见他一面。”
承烨直觉摇头。
我笑道:“只一面,好不好?”
“那…”承烨松口,“待孩子出世后,我再陪你一同去,到时你易容去。”
“我想为孩子的出世祈些福,所以,才想着孩子未出世前去看他。”我又道:“其实,我的姑姑,是上官将军这一辈子最爱的女子,我想,有些话,姑姑亲口说的话,我还是应该让他知道的。上官将军年纪也大了,活一日少一日…”
好说歹说,承烨只得许可,条件是,过几日,便是正月十五,到时,他去皇陵祭祖,再安排我与上官将军见面。
我知道,这是承烨最后的底线,也只得静心等待正月十五的到来,想着,也不过七八日的时间,眨眼便是过去了。
隔日,醒来后,承烨已然离开。
不多时,暗风倒是来了,竟然带了一个人来,是烨儿的奶娘。
烨儿登基后,便是放了他的奶娘回乡颐养天年。
多年不见,看上去竟然不见老态,人甚是矍烁精干。
奶娘见我大腹便便,喜不自胜,只连声说:“姑娘,恭喜,恭喜啊。对了,姑爷呢?姑爷是哪个有福气之人,竟然娶得我们姑娘这么好的人儿…”
“嬷嬷——”暗风忙出声阻止奶娘说下去。
我摆了摆手,笑:“不碍的。”
奶娘是个手脚利索的老宫人,这一回伏波宫,好似将军找到战场,整个人更是精神起来,一会儿吩咐雁翎他们檫桌子扫园子,一会儿嘟哝着锦被发潮要赶着太阳好拿出来晒晒,一会儿还得去厨房看看,盘算着我的一日三餐…
因着奶娘的到来,扶波宫好似回到往昔,偌大的伏波宫不再显得空旷,显得漫漫的,都是人气与烟火气息。
午膳时,一群人正围着桌子用膳,承烨竟然不请自到,自是吓得一群人跪了一地。
承烨只顺眼瞧了瞧奶娘,道:“奶娘回来了,这宫里就有了往日的味道了,还真是不错。”说着,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奶娘忙去布筷子添碗,笑道,“要是知圣上来用膳,怎么也要炒两三样圣上最喜爱的吃食才是。”
“那就从今晚的晚膳开始准备吧,往后,朕只要没有特殊情况,这一日三餐,就在伏波宫解决了。”承烨笑,顺手夹了一块鱼肚肉,挑去鱼刺后,将鱼肚肉搁在我碗里,又看了看垂手伺候的一群人,一挑眉,“好了,奶娘留下就行,你们都下去另备一桌用餐吧。”
待到众人退下,我敲敲碗沿,对他道:“有你这么做皇帝的么?一日三餐,怎可在伏波宫解决?大臣与后宫妃子们问起来,你让那些伺候你的公公侍卫,如何应对?”
承烨夹了一筷子青菜,直接堵住我的嘴,笑道:“我忙了一大半日的,饿都饿死了,先用膳用膳。”
说也是白说,他照例一日三餐,在伏波宫,比谁都准时。
后来,问暗风,才知,他手下了凤铖朝的小公主为妃子,那凤铖朝的小公主据说貌美如花,只可惜是个天生的哑儿。来伏波宫时,大臣妃子们都以为他去了那凤铖小公主那边。
于是,也有人说,那凤铖朝小公主指不定怀有了龙种,等做皇后的那一日。
也是从暗风口中得知,自打从漠北边城回来后,慕容贵妃便是彻底的失了宠,圣上也不知从何考量,思准慕容贵妃回慕容府省亲,这实则是恩典,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放逐。
暗风说,满朝文武已在暗中琢磨,这慕容府是不是快要失宠了。
只因慕容相依旧是帝王的左膀右臂,众人也只私下传传罢了。
日子当真是过得极快,眨眼的,也便是正月十四。
这一日的午后,宫里却是出了一件事情,事情的起源还得从澳儿说起。
是宋老匆匆跑过来,神色颇多慌张,只说:“冷宫的贤妃得了失心疯,皇长子哭着嚷着要去看自己母妃,圣上不许,皇长子趁奶娘不备,一时不知去了哪里,这不,这会儿,整个宫里都炸开了锅,都在寻皇长子呢…”
对于澳儿,我心头颇多怜惜,忙唤了暗风:“带了你那些守着冷宫的暗卫们,也去找,务必找回皇长子。”
暗风犹豫:“公主千岁,卑职奉命严守伏波宫,不能擅离职守的啊。”
我冷下脸来:“一时半会儿的,伏波宫能有什么事?快走。”
暗风去了后不多久,我正在室内静坐,便是听雁翎冷喝声从外面传来:“是谁?出来!”
然后,便是奶娘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戒备与紧张:“姑娘,快,快去暗室,有刺客。”
果不其然,外室传来兵器打斗之声。
我站在内室,澳儿失踪,我这边刚刚调离了暗卫,这伙刺客便是寻了来,也太巧了。扬声对雁翎道:“雁翎,留活口。”
又回头,对奶娘道:“走后门,快去御书房找圣上,快。”
我说完,便是端坐琴桌边,安心弹琴。
烨儿尚未赶来,外室的兵器打斗声先自隐了去。
未几,雁翎持剑入室,看我弹琴,感概:“主子,您当真是好胆量,这样子都能面不改色,径自弹琴。”
我笑:“圣上将你雁翎拨给本宫,你雁翎自是有一些能耐。人呢?”
雁翎汗颜:“终究是以十八敌一,胜之不武。”
“一个?”我挑眉。
雁翎更是汗颜:“而且,那人不是被打退的,是自己撤退的。”
我更是觉得奇怪了:“还真是怪事。”
雁翎递给我一把弯刀:“主子,您瞧这个,是那人故意留下的。”
弯刀甚是精巧,刀柄刻了异国文字,是古老的云楼族文字。
是云裔,云裔找了来。
他来,只留下弯刀,便是只让我知道,他来了。
别的什么都不说。
因为,他知道,我内心里明白,他若是来乾昭帝都,会在何处落脚。
他在等我去找他。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 第七章福浅命薄
收好弯刀,我对雁翎道:“奶娘往御书房方向去了,幸得奶娘年纪大了走路不甚快,你赶紧去追,切记拦了奶娘回伏波宫来。”
雁翎领命而去。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我听得奶娘伴着气喘吁吁的急迫声:“姑娘——姑娘——”
我心里一紧,来不及站起来,只听清风明月的温雅嗓音安抚奶娘道:“嚒嚒莫慌…”
是慕容凝。
我不觉拧眉,暗道一声:“该死!”
这边还得放缓了嗓音,平声道:“奶娘,本宫无事,只困得紧,闲杂人等都退了吧。”
寝室外静了静,我双手托腮,看着琴案上的核桃人儿。
香龛里的香快要燃尽时,估摸着慕容凝也该离开了,边站起身,边朝外唤道:“奶娘,进——”随意回转身子,当漫不经心的眼角余光里落里赭青色绣虎官靴时,最后一个字生生的被惊愕得卡在舌头发不出声来,只惊讶的瞪圆双眸直直望向那站在我身前两三步开外之人。
那人明眸潺澈,温雅含笑,拢了拢袖子,有礼道:“臣见过公主千岁。”
我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淡然回身,坐在临窗软榻边,手里把玩着前此日子承烨从外面带来的稀奇玩意儿,淡声道:“伏波宫是为宫中禁地,慕容相请速回吧,今日之事,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
室内一片寂静,唯有午后的阳光从窗棂子外穿透而来,洒落斑驳光影,在我眼角眉心游移。
等了许久,我以为慕容凝走了,是啊,以他的精明,不至于看不出我的疏离冷漠、听不出我的逐客之意,以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又何至于在此自讨没趣。
抬起睫梢,慕容凝竟还站在那里,我只觉莫名其妙,他站在那里,视线微垂,状若看向琴案上那对核桃小人儿。
我正要出声唤奶娘进来送客,慕容凝恰在此时开口,他道:“臣知公主千岁不愿见臣。”看我一眼,垂下眼帘,复又不远不近的看那对核桃人儿,轻声一笑,低低的道,“臣还非得来,来了还非得进来,进来了还非得赖着不走,当真是无甚脸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