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唇角划过一抹浅笑,她不知,这四角水亭四周已是被暗风清理去了所有人,只有我与她,自然,还有暗处的一个暗风。只是,这个时候,暗风是自然不敢上前来的,除非暗风有九个脑袋九条命。
她唤了几声,只得作罢,只柔声道:“烨儿,乖,我是姑姑,来,先松开姑姑,让姑姑好站起身来扶你回宫,好不好?”
她原是坐在水亭高凳上的姿势,而我整个人,放任了自己,倚在她的纤弱后背上。昏暗的光线下,我从她肩窝处睁眼看去,只见她小心的将膝盖上的小东西给放下地,再试探的,抚上我圈在她腰间的手臂,慢慢的,扳开我的手,扶着我的手背,转身来。我急忙闭眼,放任自己,将整个身体的重量交给她。
她吃力的将我扶着坐在长凳上,我的头顺势靠在她肩侧,忽然觉得右腿侧麻麻的痒,间或的,夹杂了含糊不清的稚嫩声音,好似含着怒气,仔细辨认,才听得来来去去重复的是一个字:“走…走…走…”
然后,我便是听到了她含笑的轻哄声:“澳儿乖啊,别咬了啊,这不是别人,是你父皇,来,乖,叫一声,父皇。”
原来,右腿侧麻麻的痒,是小东西在咬我。听着她轻声柔语,嗅觉里,满满的是她的味道,内心里漫生了愉悦,很想睁开眸子,去看她的笑颜,我想,那定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容颜。但是,我只能忍着不去睁开眸子,谁让我,是醉酒来着呢。
倒是小东西,偏偏的不合作,亦是丝毫不给我这个父皇的面子,被她抱在怀里,竟然抡起肉呼呼的手来朝我脸上招呼,虽说力道甚是轻巧,不过也让我忍不住想要皱眉。她忙笑着拉下小东西的手,低声道:“澳儿,怎可以打父皇的脸呢?以后可不许这样子,知道么?你看,父皇脸上都有红印子了。来,朝父皇呼呼一下,呼呼就不疼了。”
她离我很近,随着她的声音,她的气息便是拂在我的脸颊上,似兰非兰,似梅非梅的冷香,扑鼻而入。从来没有这一刻,我佩服自己的绝佳忍功,要有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将她狠狠的拥在怀里,用尽毕生的力气去将她怜爱的冲动。
小东西的手是老实了,偏偏的,肉呼呼的小腿竟是朝我招呼而来,腿蹬脚踢的,还边踢打着,边锲而不舍的重复着那个字:“走…走…走…”
我心里恨恨的想着,待这小东西再大一些,定要防患于未然,将这小东西给扔到离伏波宫最远的宫里去。
“烨儿,醒醒!醒醒!要睡觉也要回宫里去睡,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她轻轻的推我,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记忆里,那些的少时,她也曾这般的轻声哄我入睡,“烨儿,乖,快起来。”
是啊,因是临近寒冰池,水亭内向来湿气深重,纵然是夏季,亦是寒湿森森。我倒是不打紧,她大病初愈,如何能够经受得了长时间受这冷风煎熬。
我心里暗骂一声自己,仿如刚刚醉酒醒来一般,极轻极轻的呢喃一声,她忙唤我:“烨儿——烨儿——”
我慢慢的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她灿若琉璃的眸子,是小东西黑亮黑亮的两个眼珠子,瞧着我,还明显的带了怒气。
我从她肩头抬起头来,状若大醉初醒一般,四处瞧瞧,然后,又回眸看小东西,小东西竟然又不甘示弱的朝我挥腿,短短的小胖腿踢在我的手臂上,无异于蜉蝣撼大树,我冷嗤一声:“这小东西,是傻了不成,连亲生老子都不认识。”
她赶紧的将小东西给揽在怀里,许是我长久靠在她肩头的缘故,她的动作有些迟缓,定是肩头被我靠得有些麻木了。她笑着抱了小东西起身,唇角抿过一丝笑意:“澳儿尚且年幼,又鲜少见到圣上,不识圣上也是常理之事。倒是圣上,醉酒时又识得谁了?”
我见她眉目轻浮笑意,想来并未恼怒,顿时放下心来,于是恍若不解一般的,问:“朕醉酒了?”
她眉梢抬了抬,好似懒得回答我这个显得白痴的问题,问我:“圣上身边怎是无人守护?暗风呢?”
我不以为然道:“朕有其它事吩咐暗风去做。”这个夜晚,难得的与她相守,我什么都不愿意去问,包括,她为何不肯去江南,她为何不愿与慕容凝同下江南?这些的话题,我不愿在这难得的夜晚拿来问她。
她抱了小东西走向亭外,走了一半,还是停步,回身,朝我道:“纵然是在宫里,圣上亦是大意不得,身边还是多些护卫的好。”
我心疼她抱着肉呼呼的小东西定是手臂酸累,便道:“放下小东西吧。”
她看我,又低头看了看小东西,我探眼一瞧,不觉嗤笑:“这小东西,是猪不成,说睡便睡。”
她将小东西身上的锦袍给裹了裹,眉目不抬的,道:“哪有父亲这般说自己孩子的?”
“这小东西本是…”我及时收口,差点脱口而出这小东西意外来到这个世上的真实缘由,好在她也无心听这些。
“莫大哥?您怎是来这边了?”不远处,传来暗风故意拔高的声音。
她闻言,眸光朝小径尽出看了看,似自言自语一般的,道:“不是让他歇着的么,怎是寻来了?”
我看了一眼她秀丽精巧的侧颜轮廓,这才出声唤暗风。
暗风应声而来,我示意暗风将小东西抱走还给贤妃,再抬眸,便是见她身后站了她的贴身护卫莫寻。
“奴才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印象里,她的贴身护卫从来都是个沉默寡言至近乎木讷的男子,嗓音从来都是死水一潭。
我抬了抬袖子,道:“既然来了,便好生护卫你家主子回伏波宫罢。”
她随着莫寻离开,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回头看了看我,然后,转身,走到我身边,低垂着眉眼,径自替我将龙袍上方才蹭着她所起的那些皱褶给理平,低声道:“圣上若是不善饮酒,日后,定当少饮为妙,保重龙体要紧。”
我点头,看着她的头顶,那满头青丝在夜色下如丝绸一般流光飞舞,我尽量平声的,道:“朕记下了,帝姑放心罢。”
我看着她的身影在夜色下渐渐消失,直至不见,抬起袖子,袖角尚且缠绕着她的气息,如此让我沉迷。
这深宫的夏夜之风,吹拂在脸颊上,是从未有过的舒爽宜人。我想,往后的长久时光里,我会记得这个美好的夜晚,永不忘却。
第一卷:深宫星罗局 第五十三章:星罗棋布
隔日,宋老告诉我道,我那痴儿煌表哥不肯回宫来,任谁劝说都没用,就是赖着锦绣酒楼不肯离开。说什么,宁宁让他在这里等,他就要哪里也不能去,要一直一直的等,直到等到宁宁回来。
我闻言,倒是笑了起来,瞧我这记性,怎是忘记了,痴儿性子真纯,越是性子真纯之人,越是执拗。若是见不到我,他自然是不肯离开锦绣酒楼半步的。
可惜,我现今身处深宫,出宫并不容易,说什么也要得到帝王的首肯。我没办法,只得掐着时辰,算计着,这会儿的功夫,帝王也该是下朝之时了。这边吩咐了赤翎去准备几间厢房,赤翎问我,须得准备几间。我算了算,道:“先且准备三间罢。”吩咐罢,便是带了莫寻,去御书房求见帝王。
我直接抄了近路,穿过御花园,再跨过一座小桥,九重金殿便是近在咫尺。待我走上小桥时,便是迎面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今日穿了朝廷正装,顶戴花翎,墨绿色腰带,愈发衬得身形挺拔,清俊雅致。
我这边刚要笑脸迎上去,昨日冷宫内的一席话便是非常适时的回旋在我的耳畔。脚步生生的顿了顿,脸上的笑也忙掩了去,心里寻思着,既然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自然是可以堂而皇之的不必理会敷衍我了。于是,我挺了挺腰身,目不斜视的,稳稳跨上小桥,朝前走去。
但是,在与他迎面儿之间还有两大步距离时,他侧开身子,停住脚步,朝我抬袖躬身,与平常一般,客客气气的,温文有礼,道:“公主千岁!”
我因为太过惊讶,脚下忍不住一个打滑,脚步紧接着一个趔趄,幸得莫寻眼明手快,及时拉我一把,我稳稳站定,不好意思的朝慕容凝一笑,道:“慕容相,这真是巧。”
他竟然还不走,站在那里,竟又给我行了个标准的抬袖躬身礼,清雅端凝的唇角浮现出一抹笑,道:“公主千岁要多加保重千金之躯才是。”
我干笑两声,道:“让慕容相见笑了。”
他那抹笑痕还留在唇边:“看公主千岁行色匆匆,定是有要事在身,微臣就不耽误公主千岁了,告辞!”
我也微微敛身,含笑道了声告辞,转身,朝御书房走去。
待得缓步跨下小桥时,我回身,正要跟莫寻说事儿,却是瞧见慕容凝竟然还站在原地,一双清明透亮的眸子瞧着我这边。
我笑问:“怎么,慕容相是在等人?”
慕容凝笑了笑,抬步,走过来,道:“微臣是猛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未办妥,须得找几位当值的大人商讨一番。”
我闻言,让了让路,道:“慕容相忠心为朝,本宫甚是感佩。如此,更不该挡了慕容相的路了,慕容相先请。”
他也不再推辞,朝我抬袖再一躬身,跨过小桥,大步朝左手边的当值殿走去。
我则跨过小桥,缓步朝右手边的御书房走去。
小安子老远看见是我,忙跑过来,朝我敛身行礼,一脸掩不住的兴奋:“公主千岁,您怎是得空来这边了?是要求见圣上么?圣上刚刚与几位今日当值的大人议完事儿,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呢,奴才这就为您去通传。”
未几,小安子走出来引我入内,我回身,对莫寻道:“在外面等着本宫。”这才跟着小安子,跨过四重殿门,直接入了御书房。
小安子在我身后将御书房的门关起,我走到御书房中央,正要弯身行礼,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室内无其他人,姑姑自是无须多礼,随便坐。”
他在这等场合,肯唤我一声姑姑,看来心情自是不错。
我抬眸瞧去,只见我那皇帝侄子正埋首奏折之中,也便依言在一侧的椅子上入座,安静等他处理完手中公务。趁着他批阅奏章的功夫,我四下打量了御书房布局,分外简单的陈设,除了他批阅奏章的条形大御桌以及御椅,便是沿着墙壁摆放的一溜桌椅,别无其它。哦,对了,还有铺陈了正面朝南墙壁的天下地形图。我盯着地形图中那江南一隅好半晌,这才收回视线,将眸光投注在右手边的桌上摆放的棋局。
乍一看,这是一盘布满黑白棋子的残局。
再细细一瞧,分明是一盘布局周详又缜密的星罗棋局,黑白棋子星罗云布,看似自成一局,却是连环相扣,正可谓“列卒周匝,星罗云布”。每个棋子都可以是死棋,但是,只要找出其中关键点,却是每个棋子都能活过来。
我盯着这副星罗局,心中百转千回的,是当前朝堂内外局势,天下局势。
“对弈布局,高深之处,在于,对手在历经百思千虑之后,豁然醒悟,自以为破解出局中之局,焉不知,局外亦是有局。这就是,星罗棋局的最高境界。你想的,永远比对手所认为你能想到的,要深一层。”
当我拈起一枚黑子时,承烨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将黑子复又放下,抬头,正好与那俯视而来的一双葡萄紫般的深亮明眸对个正着,他唇角微弯,弯成极其好看的弧度,道:“这是姑姑在烨儿六岁初学对弈时,告诫烨儿的原话。不知烨儿是否有记错?”
我笑道:“圣上向来是过目不忘,过耳不漏。”说着,我正要起身,承烨按住我的手,顺势在我对面坐下,看向棋局,道:“姑姑,你看烨儿这左右手对弈的棋局,如何?”
平心而论,他这棋局,确实高妙至深,诚如他所言,局中有局,局外亦是有局,环环相扣,步步玄机。更让我惊讶的是,这棋局,竟是他左右手对弈而成。
看来,他的棋艺,诚如他的帝王之术,日臻精炼,游刃有余。
“姑姑——”他唤我。
我回神,微微有些恍惚:“嗯?”
他左手拈起我方才想要拈起的黑子,所落位子亦是我方才欲要落子的位子。瞬时,棋中黑子,死伤一片。正所谓:一招“自伤其臂”换得“置诸死地而后生”。
他以这一盘星罗棋局暗示于我,他心中已定之事。所谓自伤其臂,亦也不过是说那向来是朝中股肱大臣,堪为帝王右臂的上官老将军。
他右手漫不经心的移动白字,抬眸瞧我:“姑姑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想了想,还是问出心中疑虑来:“慕容与上官,向来为世交,朝堂之上,亦是一文一武,堪为朝中主流势力,各州郡四品以上官员,十之八九为其门生。何况,现如今,慕容与上官,更是亲上加亲,实力不容小觑,圣上此时…”
我默了默,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说了我所担忧的后果:“只怕,最终局势,超乎圣上所想,难以驾驭。”
承烨将星罗棋局慢慢搅散,唇角弯了两弯,是鲜少能见的俊美笑痕,道:“只是一盘棋局,姑姑便是知晓烨儿心中所想。知烨儿者,舍姑姑其谁?”
他说着,站起身子,踱步至地形图前,负手而立,遂又道:“若平天下,比得厉兵秣马,朝堂稳固。”
我接口:“上官一族,六代入朝拜将,掌管兵马大权,负京畿守卫重责。上官一族,虽无谋朝篡逆野心,私饱中囊,贪赃枉法,欺上瞒下,每一条都可够得说上三日三夜。”
“不错,若要平定北疆,征讨南疆,首当其冲,比得充盈国库,皇权一统。”承烨旋身看我,一双明眸坚定亦果决,“朕放任了上官一族三年之久,便是等收网这一日。”
“圣上的收网,便是借江南知府一案?借慕容相之手?”我摇头,问,“但是,圣上,慕容相纵然品行不阿,忠心为朝,毕竟,是上官老将军的东床快婿。”
承烨闻言,竟是看了我许久,就那么不动声色的看着我,就在我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之时,他才慢悠悠的开口:“朕以为,在姑姑心里,慕容相应是世上最清廉最公正的男子。姑姑会坚定不移的,深信慕容相的公正无私。”
这算什么?我诚心诚意的为他的江山着想,苦口婆心的劝他谨慎行事,到临了,他倒是不失时机的来讽刺我。罢了,我这一辈子,也许,也只有在慕容凝这件事上,甘处下风了。
于是,我不以为然的,继续大义凛然的,谏言道:“圣上,欣赏一个人,与信任一个人,那是两回事。”
“哦!?”承烨又绕回御座上,惬意的抿了一口香茶,问我,“姑姑的欣赏给了慕容相,那么,信任呢?又给了谁?”他那惯于冷厉难测的眸光中闪过几许专注。
我只觉话题愈扯愈远,当下,也无话可说,只道:“总之,圣上还是小心行事为妙。毕竟,上官一族能六代屹立朝堂,自有其为官之道。”
他倒也不再执着相问,唇角抿了抿,道:“姑姑其实来得正是时候,朕原也是想着传旨请姑姑过来一趟的,朕有事想请姑姑出面解决。”
我倒是奇怪了,自打他登基后,我与他一不谈国事,二不谈私事,现如今,他有事请我出面解决,看来,绝非私事。若是私事,大可私下说说罢了,不必来回传旨这般隆重。
我道:“圣上请说。”
“姑姑来找朕,应是也有事要说吧,不如,姑姑先说。”
我便是将请旨出宫,接痴儿回宫一事简单的提了提,顺便说了想将碧瑶姑娘给请了来陪我在宫内解解乏儿。
承烨听我提碧瑶,竟是一脸茫然,我能肯定,那茫然之色绝非装出来。内心里,有些替碧瑶不值,亏得他时时常常的去锦绣酒楼听曲儿,这才多长时日不去,倒是连人家姑娘姓什么叫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自古帝王皆薄幸。
我试图提醒他,便道:“圣上还记得京城锦绣酒楼么?”
他点头,想了想,点头,道:“姑姑所说的碧瑶,是不是酒楼第一琴师?琴声弹得不赖。”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与姑姑的琴艺相比,是差了许多。”
我恍然,敢情,他向来是记得人家琴弹得不赖,却是从不曾关心的问过,姑娘芳名?又或者,姑娘提过,他却是不曾往心里去过。
他又笑了起来,起身,缓步走下来:“这倒是巧了,朕拜托姑姑之事,亦也是须得出宫一趟,不如,两件事,凑一块儿办了。”
我倒是愈发奇怪,便问他,究竟是何事。
他这才告诉我道,上官老将军卧病在榻数日,想请我代他去上官府看望上官老将军。
我有些奇怪,道:“贤妃不是更合适么?”
承烨摇头:“能代表朕之人,唯有姑姑。请姑姑去,也才愈发衬得朕对上官老将军的看重。”他说了说,又神秘一笑,对我道,“姑姑放心吧,朕也会随行,只是,换了个身份罢了。”
我本来想跟他说,就凭着我这帝姑的名声,只怕我不去探望还好,这一出现在上官老将军眼前,向来以忠贞自诩,又是与那魂断金銮殿的慕容老相爷情同手足的上官老将军还不活活的一口气上不来,给气死?
不过,再一想,上官老将军若是因我的出现而气死,岂不是更妙?那我,岂不是又为我的皇帝侄子的江山社稷,大功一件?
我看我的皇帝侄子一脸轻松笑意,心里思量着,许是,我的皇帝侄子多少也抱了这层想法吧。
真是够龌龊,够不厚道的。不过,也够高明的。
于是,我带着承烨赋予我的神圣使命出了宫,前有皇家仪仗队开路,后有御前侍卫护銮驾,侧有莫寻与另外一个面具人护卫。
第一卷:深宫星罗局 第五十四章:亦是棋子
为显得皇家此次探望上官老将军的诚意,事先并未遣执事太监前去上官府上传旨。
上官府位于皇城西南区,而锦绣酒楼则是位于皇城中心最为喧哗之处。要去上官会,必得途经锦绣酒楼庭前。我原是想着,先办完帝王交付的正事儿,再回头带了痴儿、小三、还有碧瑶回宫去住。因此,在快要途经锦绣酒楼前,还特意关照了一声莫寻,无须停轿,无须喧哗,直接走过便是。
孰料,还未近得锦绣酒楼庭前,轿子停了下来,隐约的,前头传过来喧哗声。
我心里微疑,在轿内询问何事,内心里还咯噔一下,想着,难不成,又是碰着一个拦轿喊冤的?我这边正寻思着,轿外传过来莫寻的声音:“公主千岁,是煌公子。”
忙哈哈落轿,帘子被莫寻掀开,我只觉眼前一晃,痴儿整个人便是冲进了轿内,习惯的将那大大的脑袋往我怀里钻,两只手臂更是牢牢的环抱住我。
我好不容易哄住痴儿,瞧他眼泪汪汪的模样,人也消瘦了不少,许是方才被侍卫拉扯吃了不少苦头,袖子破了,前襟上还沾了泥渍,哭花的脸上还明显的有淤青红肿,我瞧着,内心里叹口气,横竖是甩不得痴儿了,幸得銮驾宽敞,可容得下七八人,于是吩咐了莫寻,将碧瑶与小三也带进来。
待得碧瑶与小三进来,銮驾即刻起行,毕竟皇命要紧。
銮驾平稳起行,我问痴儿,怎是知晓銮驾内必是宁宁。
痴儿哽咽不止,我问他什么,他也答非所问的,只顾着死死揪着我的袖底,一个劲儿的眼泪鼻涕直流,一脸的小可怜模样,直让我觉得自己丢下痴儿这么久不管不顾简直是罪大恶极。
我只得问碧瑶,碧瑶也是一脸不大肯定的神色,只告诉我道,自打我离开酒楼后,痴儿日日天不亮便是坐在酒楼门槛处等我回来,一等便是等到累极睡去,谁劝都不肯听,今儿个一早,痴儿也不知怎么的,拉着谁都说,他的宁宁要回来了。初时,大家也没在意,孰料,当真是准得不行,銮驾内坐着的果真是我。
我内心瞬然警醒,只得再问痴儿,在痴儿颠三倒四的回答下,我隐约觉察出,有人提前将我的行踪告诉了痴儿。
那么,那人如此行事的用意又是何在?我不得而知。只是,多年的皇家争权夺势生涯使得我隐约感知,在这表象的平和下,接下来必是有事情发生。只是,要发生怎样的事情,我无法预料,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一路平平顺顺的,銮驾抵达上官府,上官府大夫人带了一帮女眷跪着接了圣旨,手捧宫中御赐的贡药,山呼万岁,感念皇恩浩荡。我笑着吩咐碧瑶去将几位夫人扶起来。
几位夫人中,除了大夫人显得老态,另外三位夫人都是正当芳华盛年,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尤其是四夫人,我只觉比起上官家那位新近出阁嫁给慕容凝的大小姐来,还要年轻好几岁,瞧那满面春风的小脸蛋,哪里有什么夫婿病重的愁容,整个一朵风中娇滴艳丽的牡丹花,水灵灵的,滋润得紧。再一瞧那一身红衣,不是新婚又是什么?
我内心暗嗤,这上官老将军也是七十古来稀的年纪了,外称卧病不起,活似一口痰上不来就要面见阎王爷似的,倒还有闲心闲情闲精力关起门来悄悄迎娶了第四房娇妻洞房花烛。
大夫人一边张罗着管家奉茶,一边将我向大厅引,嘴里诚惶诚恐的说着,夫婿病重,不能迎接公主千岁圣驾,实是惶恐,请公主千岁见谅;皇恩浩荡,感念不尽,诸如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