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又是将圣上对上官老将军的关怀与慰问之殷切心意给传达了一番。饮了一杯茶水之后,我站起身来,道:“还请大夫人前面引路,领本宫亲自去老将军榻前探视一番,如此,回宫后才好不负圣上重托,如实向圣上禀告老将军病情。”
大夫人笑容明显有些僵硬,倒是三夫人机灵,忙道:“公主千岁乃千金之躯,夫婿卧病多日,室内晦气深重,唯恐玷染给公主千岁…”
我心里自然明朗,这摆明了是上官老将军不愿见我。
于是,我也便温婉一笑,琢磨片刻,道:“老将军为我朝中流砥柱,若是本宫真能将老将军室中晦气给带走,老将军快快好转身体,早日为圣上辅佐国事,本宫亦觉荣幸,也算是老将军给本宫一次机会为朝廷尽一份心力。”
说罢,我便笑意盈盈的看着大夫人,道:“还请大夫人前面引路。”
正在这时,上官府的家人来报,大小姐回府。
大夫人朝我道声抱歉,走过去低声与老管家说着什么,我漫不经心的竖直耳朵,听见大夫人低着嗓子急迫的问老管家:“姑爷可是有跟着来?”
看来,大夫人是将慕容凝当是救命稻草了,殊不知,慕容凝尚且还在宫中与几位当值的大人商讨要事。老管家自然摇头,大夫人免不得失望,又不好表露,便笑道:“还不快去跟小姐说,速速来大厅拜见公主千岁。”
这应该是我第四次瞧见慕容凝的新婚妻子吧。第一次是在这上官府的后苑,其时,她红盖头红嫁衣,万分的喜庆;其时,她不知我是当朝大长公主,只当我是慕容凝藏起来的一个娇妾。第二次,是在锦绣酒楼狭窄的楼梯间,其时,我肩胛负伤由暗风扶着步下楼梯,她行色匆匆跑上楼梯去找她的夫婿;其时,她就是心有预知。第三次,是在前日的水榭庭,一场皇家家宴上,其时,她是慕容凝呵护的娇妻,而我,是端坐帝王左侧的帝姑。第四次,便是此时此刻,在这上官府大厅,她依旧一身红衫,婷婷的跪在我身前,恭声给我请安。
我笑着上前扶起她,道:“丞相夫人不必多礼,本宫今日个来,是奉旨来探望老将军。想来,丞相夫人亦是启程赴江南在即,临行前,特来拜别父母,孝心可感。”
她婉转含笑,巧言道:“夫婿说,这应谢公主千岁的成全,才得以让臣妻此次江南之行师出有名。”成全!?听在耳里,当真是讽刺。
我抚着她的手,巧笑倩兮:“本宫是将丞相夫人当妹子看待,何须客套?”
她听我这么一说,温婉神色有片刻的怔忪,讷讷的,道:“臣妻何德何能,能与公主千岁姐妹相称。”
我又是一笑,一语双关道:“你又岂是寻常女人,你是慕容相的夫人,不是么?”说着,我拍了拍她的手背,转移话题道:“何时启程?”
“夫婿尚有一些公事须得交代清楚,夫婿想着入更后启程,比较清静些,路上也少有阻塞。”
我笑着点头,道:“瞧本宫这性子,说着话儿,都将圣上嘱托的正事给忘了。”
“公主千岁是要去家父榻前探望家父病情么?”
我点头应是。她立即爽快表示,陪我前去。我余光瞟过上官府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一个个自是面有难色,欲言又止,又只得作罢。我心里暗笑一声,看来慕容相的这新婚妻子还是心地单纯了些。她若是事后知晓她的老父宁死亦是不愿见我,想来,也定是懊悔不已了。
穿过牡丹园,再穿过两三进侧厅,停在一处厢房前,她站在门外,朝里轻声道:“父亲,大长公主奉旨来看望您了。”
喊了两三声,没人应,她回头,朝我解释道:“父亲定是喝完药睡下了。”
我便道:“本宫轻着步子进去看看即可。不然,本宫实在无法向圣上交差。”
她便是轻轻巧巧的推开门,侧开身子请我先且进去,我跨过高高门槛,她跟在我身后,除了碧瑶、小三与痴儿跟着进来,其余人皆是守在门外。我朝里走去,室内光线昏暗,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鼻百来。
我刚一绕过屏风,迎面而来的,竟是一抹寒光,下一瞬,身子便是被人攫住,紧接着,传来痴儿短暂的痛呼声。
“你…你们…”慕容夫人惊讶出声,便是被击昏过去,软绵绵倒地。
室内细微的异动还是引起门外护卫的注意,厢房的门被推开,是我身边的两位面具护卫应声而来的身影,夹杂着刀剑声。
“公主!?公主!?您在哪里?”莫寻的声音传入我耳际时,我已是被人蒙了黑巾顺带点了睡穴掠梁而去,自然是无法回应莫寻。
短暂的意识里,我忽然就是再一次想起我那睿智的已薨太皇太后姨娘的话,她说过的,我这一辈子,唯有在深宫,才能确保此生无虞。当真是不假。第一次出来,是替慕容相挨了一匕首。这第二次出来,明明有那么多的护卫,却还是轻而易举的被人给下了套,给劫持了去。
只是,这一次,我倒是不惊亦不惧。在被劫持的刹那,眼前重叠的,是御书房内,我那皇帝侄子左右手对弈的星罗棋局。
耳畔,回旋的,是我那皇帝侄儿轻含笑意的声音:“你内心所想的,要永远比你的对手所认为你能想到的,略深一层。”
最后的影像里,重重叠叠的,是我那皇帝侄儿神秘的笑。
刹那明白,一路上那心头隐隐约约的预感究竟源于何处。
我皇帝侄儿的睿智与果敢、以及他高深的帝王之术莫测的帝王之心,我从来不曾怀疑过,却终究还是低估他甚多甚多。我开始恍惚,是从何时开始的,我那皇帝侄儿的内心变得如斯高深莫测,高深到让我这个教他养他的姑姑亦是望尘膜拜,莫测到让我这个姑姑亦是心寒心颤。
他以一盘棋局暗示于我,他接下来着手整饬之事。局中有局不假,局外亦是有局也不假,借慕容相之手审查江南知府一案不假…这些,我都料到,亦是以为,这些就是他以那棋局想要暗示于我的关于他的所有想法。
却是从未想到,其实,我这个姑姑亦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诚如那枚被我捻起又放下,最后,又被他捻起送入虎口的黑子。
所谓自伤其臂,置诸死地而后生,原来,我,才是他认为的那条臂膀。以我堂堂的帝姑在上官府遭劫持为由,再并同江南知府一案,帝王有足够的理由龙颜大怒,下旨查抄上官府。

第一卷:深宫星罗局 第五十五章:推波助澜
我醒来时,是在船上,竖起耳朵听,除了浪头击打船身的声音,以及间或传来的几声蛙鸣,依稀的还能听到渔舟唱晚。
船足够宽敞亦是足够奢华,软榻、桌椅、香龛一个不缺,我躺在软榻上,身上覆盖了薄毯轻裘。桌上有笔墨书画卷册,亦有糕点水果。香龛上沉香轻燃,余香袅袅。我再左右一瞧,痴儿、碧瑶、小三,倒是一个不差的,齐齐斜靠一角昏睡得不知天上人间。
我从软榻上起身,还未站定,帘子便是被掀开来,闯入一位蒙面黑衣男子,警惕四顾,瞧见我醒来正站在那里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不由一愣,头一低,身子一退,便是要退出去。
我眉眼一扬,唇角一咧,笑着喊住那人,道:“暗风,还要继续跟本宫装下去么?”
那高大的身影果然顿住,旋即,就势一跪,伸手取下面上黑巾,请罪道:“卑职行止间多有冒犯公主千岁,请公主千岁责罚。”
“你若是不敢冒犯本宫,便是忤逆圣意,是为抗旨不尊,是也不是?”
暗风闻言,抬头看我,见我面色和悦不见丝毫怒气,便是放松下来,嘿嘿笑道:“圣上果真不曾料错。”

我微抬袖子,示意暗风起身,转身在竹编藤椅上坐下来,手指轻叩桌面,眼神瞟了瞟角落了昏睡的三人,其实暗风只能说是恪尽职守、为皇命是从,远不能说是冒犯于我,然则,我亦如他们三人一般至今昏睡不醒。
我笑道:“哦!?圣上所料又是怎样?”
暗风凑过来,殷勤的给我斟满一杯茶,双手奉给我,我接过,抿一口,是江南上贡朝廷的社前茶,只听暗风道:“圣上说,只待公主千岁醒来,无须卑职多言,公主千岁心中已然清朗如明月,这一切纵然瞒得了公主千岁,也不过是一时半刻罢了。圣上还说,为着千秋帝王业,公主千岁纵然受屈亦会体谅且成全圣上。”
我低头看着茶香缭绕的浅绿茶水,摇头笑笑,诚如我的皇帝侄儿所言,为着他的千秋帝王业,无须他多言,我必得会全力以赴、甘愿承担,何况,我的皇帝侄儿连着我最爱饮的社前贡茶都能想到,这一路自是好山好水好风光的伺候着,又何来受屈?
“如此说来,上官府遭遇劫持、痴儿知本宫行踪,一切皆是按圣上之计行事?”
暗风点头又摇头,我倒是有些疑惑了,这点头是什么意思,摇头又是什么意思,于是,简单扼要的对暗风道:“将你所知道的且能够告知本宫的,细细说来。”

想来我那皇帝侄儿当真是没想过要在这件事上瞒我,故而暗风将此事来龙去脉解说得很通透明了。
暗风首先问我:“公主千岁,您还记得当日皇城根下,您险些被脱缰之马给撞伤么?”
我点头:“本宫自然记得,是有人故意为之,意欲谋害本宫。”
“那么,公主千岁可曾琢磨过,是何人背后主谋?”
我笑着摇头:“这皇宫内外,巴不得本宫早日横尸者,有忠臣亦有奸臣,还有仇人,数不胜数,本宫如何琢磨得过来?”再饮一口香茶,“不过,听暗风你这么一说,难不成,此事亦是与上官府有关?”
暗风神色肃然,点头:“正是上官老将军背后主谋。”
我想了想,感慨道:“同是朝堂栋梁之才,亦是自诩忠义之臣,上官老将军比起已故慕容老丞相来,在为人行事的光明磊落刚面,是逊色多了。”
同样是巴不得我早早超脱升天,慕容老丞相是光明正大的上书帝王、以死明鉴,上官老将军则是背后使阴招。不过,也许正是慕容老丞相的猝死朝堂让上官老将军彻底死心走“正大光明上书明鉴迫我离宫”这条道,继而走此不甚光明磊落的下下之策。
我想来主张,无毒不丈夫,古来成大事者,有几人不是心狠手辣?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手段是磊落还是下三滥有何区别?
因此,凭心而论,我倒是非常赞赏上官老将军的这种能屈能伸、可高尚亦可卑鄙的行事作风。

我对暗风道:“此事,本宫关照于你,千万别让圣上知晓,你自是会守口如瓶,是也不是?”
暗风点头如捣蒜:“多谢公主千岁信任。”
我再问:“此事,亦非暗风你遣手下查探得知?”
暗风面有惭愧:“卑职虽然吩咐了手下暗中查访,却是始终无法查探到蛛丝马迹。”
我暗自揣测着,如此看来,我那皇帝侄儿身边,除了我所能知道的明处以明鸾为首的御前侍卫以及暗处以暗风为首的暗卫,还有另外一股我所不知道的近卫势力。我不知道,暗风亦是不知,那么,这个朝堂,这个天下,还有谁知?只怕是,再也无人所知。
“那么,暗风,你能告知本宫,圣上何时得知,上官老将军对本宫有加害之心?”
暗风如实相告:“卑职亦是后来才知晓,圣上尚在漠北边城时,已然得获情报。”
我听着,默默的将杯中香茶饮尽。我一直都希望我的皇帝侄儿能够获得强大再强大,强大至无坚不摧、攻无不克、无往不利。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亲身感受着他总也是出乎我所能想象之外的雷霆与果决作风时,心头还是缠绕了丝丝的失落与怅惘,流年似水,在这似水的流年中,即便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亦是在我看见与看不见的光阴里,渐渐的,成长为那么让我熟悉又那么让我感到陌生的年轻帝王。

接下来,我便是不再言语,一边饮茶,一边听着暗风说下去。原来,帝王唯一意料之外的,是我不肯随了慕容相赶赴江南。帝王原是算计着,我一旦离宫,在赴江南的途中,自然免不得遭人暗算,而上官老将军自然是不会错过此等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其实,无须暗中相随的暗风等人出手,慕容相自然会一马当先护卫我的安全,如此一来,以慕容相的精明自然会顺藤摸瓜查出其中蛛丝马迹来,到时,端看慕容相如何处理,是秉公上报帝王还是徇私就此替上官老将军瞒过去。因着我不肯随了慕容相赶赴江南,帝王当机立断,遣我奉旨去上官府探病,于是,便是有了这么一出堂堂当朝帝姑于光天化日之下在上官府遭刺客劫持。
我笑了笑,横竖,我这帝姑总归是我那皇帝侄儿抛出去的‘鱼饵’了。不过,我倒是好奇一点,我那皇帝侄儿为何如此笃定,上官老将军必定会再次暗算于我?
我问暗风,暗风告诉我道,他当时也是这般问圣上,圣上只是冷然一笑,只说道,暗算不暗算由不得上官老将军说了算。
“哦,对了,圣上还说了一句,说......”暗风想了想,道,“圣上说,既然上官来将军这么想暗算公主千岁,那圣上他就亲自帮上官老将军一把,将这暗算帝姑之罪状给坐牢实了。”
如何坐牢实?不言而喻,那上官老将军的亲信之人中指不定就有我皇帝侄儿的人,其实,顶着上官府的名号暗算于我,再不着痕迹的在慕容相眼前留下一丁点的蛛丝马迹来。
我说什么来着?上官老将军意欲以脱缰之马将我撞死的背后阴招比不得慕容老丞相的以死明鉴的光明磊落,而我那皇帝侄儿的这招推波助澜却是比上官老将军的背后阴招还要来得歹毒又狠辣。我不得不再次感慨一声,无毒不丈夫啊!没有最毒,只有更毒。
我放下杯盏,好半晌,只憋出一句话来:“暗风,本宫现在是万分的替上官老将军的命运感到担忧啊。”
暗风深有同感,道:“上官老将军的错,在于不该对公主千岁您痛下杀手,然则,圣上不会如斯龙颜大怒,布下这天罗地网,铁了心严办上官一族。”
我啧啧道:“暗风,本宫怎么觉得话从你口里一说出来,倒成了民间戏本里帝王冲关一怒为红颜的范本了啊。”将第四杯茶饮尽,我笑道,“本宫可是要大呼冤枉了。本宫遭上官老将军背后暗算一事充其量只算的是圣上趁机拿来大做文章的引子罢了。”

暗风瞧了瞧我,神色动了动,嘴唇启了启,欲言又止。半晌,低声道:“公主千岁您,总也不肯信,在圣上眼里,您的命,堪比天下。”
我咿了声,这话,怎是如斯相熟?好似,在哪里听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哦,对了,那次去锦绣酒楼,在酒楼门前,暗风也这般说过的,那时,我是说,这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吧。这一次,我一本正经的点头,对暗风笑道:“嗯,本宫信,本宫怎么可以不信,本宫的命,堪比天下。”
暗风瞧着我笑意灿然的双眸,一张端正的脸闪过深深无奈,喉结上下滑动,又是好半晌,憋出一句话来:“卑职深信,总有一日,公主千岁会真正的懂得。”
我好兴致的笑着应和:“嗯,本宫深信着暗风的深信。”再手一指角落里三人,“他们三个怎是还未醒来?”
暗风告诉我道,他们三个被下了足够分量的蒙汗药,估摸这还需一日一夜的时间才得醒来,其时,人以到江南。暗风顺带告诉我,圣上特意关照了,我大病初愈,不得对我用蒙汗药,所以只是在上官府将我带走时点了我的睡穴,按理说,被点睡穴之人一般在五个时辰后会睡穴自发解除转醒。只因着我身子尚且虚弱,是故一睡便是睡了一个半日。
我这才得知,如今已是隔日的入夜时分。我们要入住的地方,是西湖岸边的一处隐蔽小筑,圣上已将一切关照好,我只需安心住下来静养身子便是。
我问暗风:“你此次陪本宫隐居江南,带了多少人手?”
暗风忙道:“不多,就一二十人。”

我似笑非笑的盯着暗风的眼睛直瞧,暗风被我瞧得招架不住,开始眼神游移,我这才笑道:“暗风,本宫教你一招,想要将谎话说得让人看不出破绽来,这个语速啊,不能太快,快到好似背书一般的,怎不让人心起疑惑?当然了,也不能太慢。你呢,应该将对方问你的话当成了是最寻常的问候用语,比如,吃了吗?那你呢,就以着日常回应这问候用语的语气来说谎。”我手指头扣着杯沿,示范道,“喏,应该这样......嗯,有一二十人吧。”
暗风这次彻底的苦下一张脸来,苦笑着求饶道:“公主千岁啊,您就别打趣暗风了。”
“好,本宫不打趣你,本宫问你,你若是难以回答,就点头或者摇头。”我正色,问,“宫中暗卫,是不是全都带了来?”
暗风在我的目光注视下,艰难的完成了点头的动作,点完头,额角已经是大汗淋漓。
我沉吟片刻,问:“这些人,本宫可否调遣?”
暗风忙点头:“这是自然,卑职及卑职属下,皆听随公主千岁调遣。”旋即,又补充一句,“只是,除了,卑职及卑职属下,不能罔顾皇命......”
我打断暗风的话,笑道:“放心,本宫不会让你们去做有违皇命的事。”
“本宫只是想让你从中抽调出五十名属下来,分散各地,搜集情报,尤其是密切注意朝堂之事,飞鸽来报。”我顿了顿,对暗风道:“纵然圣上胸有成竹,本宫还是不太放心,所以......”
暗风思虑半晌,点头:“公主千岁对圣上的关切,卑职万分理解,请公主千岁放心,卑职这就去安排。”
“慢着,还有一事。”我唤住暗风,“去给本宫准备几套男装来。”
暗风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赶紧着去张罗又准备。
我盯着香龛上袅袅香雾,心里唏嘘着,也不知我那皇帝侄儿现下在做什么?是否,是御书房内左右手对弈,思谋着朝堂种种形势?又或者,埋头批阅奏章?哦,对了,还有我的莫寻,那么忠心又固执的莫寻,此时,是否在为寻我而没日没夜的找遍整个京城?因着莫寻身上的蛊毒,莫寻自然知晓我只是遭人劫持却无受伤,如此,对于莫寻,也算是大慰了吧。

第一卷:深宫星罗局 第五十六章:上古水珠

一夜无话,只是风平浪静,只是那对岸层峦深处的猿声随着子时将近愈来愈清晰。
子时,画舫于水色月华下,悄然靠岸,未几,又悄然起瞄,离岸远去。
天下明月若是有三分,那么,江南的明月便是独独占去了二分。最美最柔的月向来是与最纯澈最柔和的水相连的,而天下最柔最美的水自然是在江南。故有诗云:湖光明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西湖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
江风不来,江水潺澈如镜面,映着临水而立之人的倒影。一袭青衫者,五官端正,虎背熊腰,腰配一把青玄剑,恰是江湖侠士风范。一袭月白长袍者,黑发高束,五官俊秀,身形单薄,右手持一把折扇,随意扇了两扇,合起,扇柄轻敲在左手掌心,笑道:“大哥,走吧,投宿去。”
青山男子尚在犹豫:“可......公主......哦,小姐......”在看到身侧之人头来的似笑非笑凝睇眸光时,只得噎了噎吐沫,硬着头皮,艰难的改口,道,“小弟——”
我嗤嗤的笑了,手持扇柄甚是轻佻的划过暗风的眼眉唇鼻,语带轻浮:“大哥啊,小弟我啊,可是爱煞了你这勉为其难又欲说还休的小可爱模样儿呢。”
暗风闻言,彻底无语了,不过,瞧他那全身处于高度戒备的警惕状态,我看着都于心不忍。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觉得一大群人乘着一艘奢华画舫沿水路南下,不想引人注意都难。于是,本着为我那坐镇金銮殿的皇帝侄儿减少后方负担的高度自觉性,深觉有必要兵分两路,犹自昏睡不醒的痴儿三人继续按着我那皇帝侄儿设定好的路线走水路,而我,则与暗风乔装后,在青江渡口下船,走旱路。
我正要不厌其烦的宽慰暗风,暗风却是猛然将我一带,隐入一侧的灌木丛中,低声道:“有人。”
我从灌木丛中探眼瞧去,果真,那条通往江边的狭长岸堤上,远远的,透着一簇簇火把的亮光,火光下,是蜿蜒前行的黑压压的人头。而在黑压压人头前面不远处的,是一抹纤弱的背影,正踉跄的朝江边跑来。
“快,给我追,千万别让这小娘们儿给跑回了青猿寨通风报信......”
“谁抓住了这小娘们儿,知府大人处自有奖赏。”
“要是人给漏了,你们一个个的,人头都别想保。”
恶狠狠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我本是没想多管闲事,只想着看热闹罢了,却是一听青猿寨,便知,这事儿是非管不可了,便对暗风道:“大哥,那女子,我是要定了。”
出门在外,又是肩负皇命,暗风更不愿多管闲事,听我这么一说,忙低声道:“小......”他终是不习惯与我兄弟相成,顿了顿,道,“您允诺过的,一路上绝不插手与己无关之事的。”
我将手中折扇敲了敲暗风的额角,点头笑道:“是啊,小弟我是不插手啊,可是,大哥你可以插手啊。不然,咱们兄弟二人,也忒对不起这身江湖侠士打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