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怎么看,我那皇帝侄子倒是最大的受益者,得罪人的事,倒是都挨在了慕容相身上。只怕是,以慕容凝忧国忧民的性格,也是挨得心甘情愿罢。于我而言,我倒是心生几许龌龊的希望,希望慕容相能查出上官府与江南一案有些猫腻,其时,慕容相的新婚妻子总归是对自己这个秉公办事的夫君有些想法,夫妻之间的感情多少也会由此受到些小影响。
忽然,我更是明白了我皇帝侄子娶慕容家的女子为贵妃的深层用意。纵然不否认帝王对慕容家女子的好感与喜欢,只怕是,除了好感与喜欢,还有更深层的考量吧。
如今,这三宫六院,唯一诞下龙子的,只有贤妃,贤妃是谁?是慕容相的表妹,更是上官府的义女,与上官将军的大夫人情同母女。比起慕容府来,贤妃与上官府走得更是贴近。上官府自然是希望贤妃诞下的皇长子早日被立为储君。我的皇帝侄子这时迎娶慕容府的女子且纳为贵妃,一则可让慕容府感恩戴德,二则可坐收渔人之利,你们不是要让朕封帝后,封储君么?那好,后宫之中,现今可封帝后者,唯慕容贵妃与贤妃,朕只觉弃谁都心生不忍,爱卿们不如告诉朕,该立谁为后?如此一来,将难题踢给朝堂大臣,朝中大臣一看,一个是慕容相的亲妹子,一个是慕容相的表妹,亲妹子贵为贵妃,按理比贤妃地位略高一筹,但是,贤妃虽是地位略逊一筹,但是诞下皇长子,又是上官将军的义女。这当真是慕容府、上官府两边都不好得罪。于是,众大臣自然襟口。最后,我那皇帝侄子自然是一脸老好人的,不动声色间,摆脱了封后难题,又权衡了朝堂局势。
起身去赴宴前,我对莫寻道:“圣上真是长大了。”而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也该是放手去做我该做之事了。便又吩咐了莫寻,“明日个,你去将暗风找来,就说本宫想要见见他。”
莫寻自然应声,旋即,又问我:“公主千岁可是要随同慕容相赴江南?”
我转眸一笑,问莫寻:“你愿意,本宫随了慕容相,同赴江南?”
莫寻看了我一眼面上笑意,又将眸光收回,道:“奴才无权左右公主千岁的决定。”
我笑了起来,想了想,走回去,贴着莫寻的身子,用力的嗅了嗅,笑道:“莫寻,本宫原是不喜欢你的性子,连带的,你的一切让本宫看在眼里,都不讨喜来着。不过,自打漠北边城走一遭,本宫倒是有些喜欢你了。外带的,喜欢你的一切来着。”
因为喜欢,多少都有些纵容。只觉对方的一切,在自己眼里都是讨喜又可爱的。
“告诉本宫,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的手指,划在莫寻冰冷的面具上,眸含灿笑。
“奴才…”莫寻被我逼得不能退,又不能沉默,只得噎了噎,才低低的,启唇,“奴才…不愿意…”
“那好,本宫便不随同慕容相同下江南。”我笑着收回摸在莫寻冰冷面具上的手,又握了握莫寻的手指头,细长薄凉,掌心却是有些薄汗,我不觉心生怜惜,只是问他一个问题,他何至于紧张如斯?
转念又一想,也许,是我先前待他太过刻薄了罢。
如斯一想,我又摸了摸他的手指头,轻声道:“宴会你就别陪本宫了,赤翎陪本宫去就行。你也累了,好生歇息一下,待本宫宴会回来,来看你。”
我从来不知,只是这一句简单的关爱之语,竟是让莫寻的手指头颤了又颤,那双沉默无波的眸光中,在抬头瞧我一瞬,闪过如硫璃一般的绚丽色彩,竟是,光彩如斯夺目。
我看着莫寻唇角颤抖又颤抖,许久,只是低眉垂首,道:“奴才谢公主千岁!”
我张开手臂,搂住他柔韧的腰身,将脸颊搁在他的心脏位子,聆听着他的心跳声,许久,笑道:“莫寻,你说得对,很多时候,本宫亦觉自己很孤单,孤单至绝望。”
“但是,本宫可以确信,不管何时何地,哪怕所有人都离本宫而去,本宫身边,还有莫寻你。”
“莫寻,谢谢你,对本宫的不离不弃。”
松开手臂,拍了拍他始终略显僵硬的手背,转身,走向殿外。
PS:亲们,彼岸爬上来说一声咯,此文周二入V。因彼岸是A级签约,所写的文,只要编辑审核觉得符合入V资格,一般都会入V的。如果有些亲无法看V章节,彼岸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第五十一章:皇家家宴
水榭庭一如旧时的豪华奢侈,余辉尚未抹去,翡翠宫灯已然相继挂起,宫灯下硫璃彩珠随风轻荡,悦耳亦是光彩夺目。
手持水晶餐盘的宫人见是我,弯腰就要行礼,我以手势止住,只低声道:“无须通传,你们接着忙去。”
待宫人有条不紊的散去,赤翎轻轻巧巧的为我掀开层层迭迭的帘子,我迈脚进去,隔着几重珠帘,依稀的瞧见婷婷袅袅的身影,轻语巧笑声亦是不绝于耳。
我侧头,对赤翎低笑:“看来,本宫还是来早了。”
恰在此时,贤妃的柔声细语从帘子深处传来:“妹妹们,趁着时辰尚早,难得丞相夫人也在场,不如,我们来听丞相夫人弹奏一曲,如何?”
丞相夫人!?岂不是,慕容相的新婚妻子!?我去看赤翎,赤翎方才给我消息里,可是非常笃定的,说朝中重臣都是不带家眷前往赴宴的。
赤翎亦是有些惊讶,见我看她,低低的强调:“千真万确,说是都不带家眷的啊。这…”
“各位娘娘,臣妻不善弹奏,不如,由微臣献丑,为各位娘娘弹奏一曲《清平乐》何如?”当清雅如风的嗓音紧接着飘来时,我忍不住脚下一个踉跄,幸得赤翎眼明手快及时扶住,我搭着赤翎的手背,愣是半响不曾回神来。
珠帘深处倒是传来一阵的欢呼声,只听其中一个女声道:“能听得相爷抚琴一曲,可是千金难求,难上加难呢。”
又听得一个女声道:“丞相夫人可是好福气,能得相爷如斯关切怜爱,真是羡煞天下女子。”
“那微臣献丑了!”依然是轻含笑意,清雅和煦的嗓音。
紧接着,喧哗散去,琴音传来。
我微抿唇角,眉眼间尽是冷嘲笑意。这算得什么?那段时日,他奉旨来我篱落宫伺候我,我使尽了招数,也不曾听他弄琴一曲。他的琴声,也只肯为他的新婚妻子而弹奏!?他的高雅琴技,这后宫妃子听得,我堂堂的一朝帝姑听不得?欣赏不了?
空灵琴声如清泉石上流,自有安宁雅洁之韵味,但是,听在我耳里,却是不啻莫大的讽刺。我藏在水袖内的手紧紧蜷缩成拳,尖细的指尖掐入掌心,细锐的疼痛。
“姑姑!?”身后,传来极轻极细的女子惊讶声。
我慢慢转身,面上是极美极美的笑靥,然后,我见到那站在我面前两步之外并肩而立的一双俪影。
红衣宫装女子,容颜纤巧,眉目如画,水漾的眸内深深浅浅的溢满端庄与温柔,是慕容贵妃。她的身侧,那着一身明黄色龙袍,星眸剑眉,容色俊美之人,除了我的皇帝侄子,还会有谁?
我敛身,朝帝王行宫中之礼。我的皇帝侄子只是朝我抬了抬袖子,示意我免礼。我立定,笑眸划过我那皇帝侄子瞧着我,不动声色的一双寒眸,掠过我那皇帝侄子正牵着慕容贵妃的手,停在慕容贵妃姣好的容颜之上。
慕容贵妃仿或才惊觉自己口误一般,微微屈膝,柔声道:“臣妾给帝姑请安,方才臣妾一时心喜,忘了帝姑先前交待,是臣妾的错,请帝姑…”
我的皇帝侄子终于收回审视我的眸光,侧眸,安抚慕容贵妃道:“帝姑是朕的姑姑,自然也是爱妃的姑姑,爱妃何错之有。”
“可…”慕容贵妃一双水润的眸子怯怯的看着帝王,又看向我,活似我真是这宫中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母老虎一般。
我心里直是犯堵,慕容家的兄妹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好好的宴会还不曾开宴,倒是兄妹其上阵,愣是让我浑身心的不舒爽。
心里纵使非常不舒爽,面上还是维持着最灿烂无害的笑,淡声道:“圣上既是有旨,贵妃想怎么唤本宫自是随贵妃的意,本宫若是再有意见,岂不是抗旨不尊?随贵妃的意吧。”最后一句话,我说得颇有些意兴阑珊。
“时辰不早了,进去入席罢。”我的皇帝侄子说着,牵了慕容贵妃的手率先走进去。
紧接着,安公公声音,穿透水榭庭:“圣上驾到——”
琴声戛然而止,是众人跪拜帝王的声音,是帝王让众人平身,赐座入席的声音。
赤翎走过来扶我,我摇了摇头,径自昂首挺胸,走进去,安公公引我入座,是帝王左侧的位子。而慕容贵妃则被安排在帝王右侧,紧挨着慕容贵妃的,是贤妃。
“臣妾给大长公主千岁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微臣给大长公主千岁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垂眉看去,眸光越过慕容相,停在那慕容相身侧正低眉敛身的纤巧女子身上,抬袖,笑:“都起身吧,只是寻常家宴,何须多礼。”再朝着帝王笑了笑,道,“何况,今晚的宴会主角可不是本宫,是圣上与贵妃娘娘。本宫不过是闲来凑凑热闹罢了。千万别扰了各位的兴致才是。圣上,您说,是也不是?”
我的皇帝侄子视线朝我这里看了看,半响,只道:“帝姑所言极是,都起身吧,无须拘礼。”
慕容贵妃盈盈起身,从宫女手中接过玉壶,走过来,为我斟满酒杯,再双膝下跪,将斟满琼浆的酒杯高举头顶,温声道:“臣妾慕容焓进宫两月余,至今得亲自给姑姑奉茶,请姑姑见谅。”
我内心里冷笑,这满满的一杯,可不是茶,而是实实在在的贡酒。
若是往常,我大可不去饮这杯中之酒,只需三言两语打发了便是。
只是,此时此刻此景,倒真是想尝试一番,所谓的——一醉解千愁。
于是,我笑意盈盈的伸手过去,接过酒杯,举起,一饮而尽,当真是炝入心肺的辣与烈,我忍了忍,才将喉口的咳嗽给噎回去。笑着搁了酒杯,扶起慕容贵妃,道:“都是一家人,何须多礼。”
慕容贵妃温婉一笑,转身,落座。
“姑姑既是喝了贵妃妹妹的酒,那臣妾这一杯,姑姑想来也不会拒绝了吧。”贤妃向来是不甘人后的主儿,腰肢款款的走来,手持玉盏,笑眸看我。
我笑,也不言语,接过贤妃手中的玉盏,仰头,便是欲一饮而尽。
却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扯着我的裙角,我微微顿了顿,垂眸看去,却见那小小的皇长子,正趴在我脚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的看着我,圆鼓鼓的手正拉扯着我的裙角,这会儿见我看他,小嘴咿咿呀呀的,倒是清晰的吐出三个字来——皇姑奶。
“哎唷,我的小祖宗,你怎么随便乱爬啊!不是让你好好的坐在那边的么?”贤妃瞧清是自家儿子,忙跑过来要抱走。
皇长子却是拉着我的裙角,死活不肯走,嘴里咿咿呀呀的,只喊我,皇姑奶。
我搁下玉盏,弯腰,抱起皇长子,这个孩子的眉目五官,在在像及了我的皇帝侄子少时。我朝他笑,他亦是咧唇朝我咯咯的笑,小脸直蹭着我的脸。
有妃子笑了起来,道:“贤妃姐姐,皇长子可是更亲近姑姑啊。”这些妃子倒是识得时务,一听贵妃唤我一声姑姑,一个个的赶紧着唤我姑姑,以示亲呢。
“既然皇长子喜欢亲近帝姑,贤妃就不必惶恐了,入席用晚宴便是。”我的皇帝侄子开口。
贤妃虽是内心里不愿皇长子与我亲近,也不便再多言,悻悻入席。
“朕敬在座诸位一杯,一来,诸位也算是正式与朕的贵妃识得,二来,也算是为慕容相即日赶赴江南饯行。另外,朕对慕容相亦有不情之请…”我的皇帝侄子说着,便是眸光投向了我这一边。
我由着皇长子的小手爬在我的脸颊上,眸光环顾四周,笑道:“实则,圣上今日设宴,还有另外一重深意,感谢各位朝中重臣为圣上分忧解难,辅佐国事。所以,才邀请了各位朝中重臣前来,亦也安排了宫中妃子歌舞献曲。”说着,我将目光定在慕容相身边的夫人身上,笑,“至于圣上对慕容相的不情之请,说开了去,也不怕在座的各位笑话,实则是本宫对江南之地心生向往,奈何不能成行,是故想请慕容相可否趁此次江南公务之机,携带夫人前往,其时,想请慕容夫人为本宫买一些江南的特色特产归来。”
筵席上,那个始终低眉垂首的慕容夫人,终于抬头来看我,在明亮夺目的夜明珠照佛下,我分明瞧见慕容夫人刹那的失色与愕然。
我笑意灿烂,问:“慕容相,慕容夫人,不知本宫这不情之请,可是有些为难?若是为难,本宫亦是不勉强…”
“多谢公主千岁抬举。”慕容相握了握妻子的手,起身,朝我有礼道,“臣妻原是要随微臣同下江南,为公主千岁采买江南特色特产,不过是举手之便。”
我闻言,笑了笑,道:“如此,自然是极好的。是不是,圣上?”
我的皇帝侄子不语,只是一双眸子默默的看着我,半响,点头,袖袍微抬,道:“歌舞何在?”
一瞬间,轻歌曼舞,好不热闹。
宫里的妃子开始轮番给帝王斟酒,我再低眉看去,那边角落处,慕容相正与他的妻子交头低语,好不恩爱。我微微撇唇,抱了皇长子,悄然退出宴会。
我坐在离水榭庭不远的一处四角亭子内,逗着爬在我膝盖上的皇长子。
“你姓什么啊?”我问他。
他一边扯着我的袖袍,一边咿咿呀呀的,说着:“澳儿——”
我笑了:“澳儿是你的小名,你的姓,是昭,知道了么?”
不到三岁的孩子,懵懂的看着我,依旧咿咿呀呀的:“澳儿…皇…皇姑奶…”
我拿脸颊蹭着他的小脸蛋,肉乎乎的,满满的,都是奶香味,笑道:“你啊,真是少了你父皇的那份儿与生俱来的聪慧。”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当是赤翎,头也不回的,道:“你若是累了,不必陪本宫,先自回伏波宫罢,这晚宴也不知要闹到几时。”
“是啊,这晚宴,也不知要闹到几时。”低低缓缓的嗓音,我不觉一愣,但是,不待我转身,一双修长柔韧的臂膀便是从后环抱住我,那声音,夹杂了醇香的酒气,喷吐在我的脖颈处,呢喃的嗓音,如梦似幻的,“只需一小会儿,只要一小会儿即可。”
第一卷:深宫星罗局 第五十二章:承烨之唯借醉酒
皇家家宴,我未曾料到,慕容贵妃偏偏是拉了慕容相新婚不久的妻子来。那一刻,我见她站在水榭庭外,一身素色宽袍水袖愈发衬得背影纤弱出尘,琴声从层层珠帘深处传来,她便是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只是见着她背影的那一眼,我的心,便是感知到她内心里所有的不快,因着她的不快,而丝丝冽冽的疼痛。在这丝丝冽冽的疼痛中,内心里,对慕容兄妹椊生了怒意。
是的,内心里,我是希望慕容凝对姑姑,永远是这般客客气气的淡漠与不回应。但是,内心里,我亦是不允许任何人来伤害姑姑,不管是身体的伤害还是精神的伤害,绝不允许,绝无例外。
一颗心,就是这般的矛盾,在矛盾中不舍又心疼。却是,什么都不能表露。因为,我要做她眼里那睿智又决绝的帝王,我不能有丝毫的温情,对别人没有,对她更是不能有。
于是,我只能冷冷淡淡的看着她,看着她慢慢转身,看着她一张虽然苍白却是不掩绝色风华的笑靥,看着她朝我敛身行礼。
其实,那一刻,慕容贵妃唤她一声——姑姑时,我的内心,亦是不痛快的。这天下,除了我,没有人有这资格,唤她一声姑姑。她只是我一人的姑姑,只是我一人的。
但是,那一刻,鬼使神差的,我竟是帮了慕容贵妃说话。
其实,我是想着,以姑姑的性子,不喜便是不喜,纵然是在我面前,亦是有所坚持。我满心的,期待姑姑的坚持,期待姑姑对慕容贵妃的驳斥,哪怕只有一句,只说——她不喜宫中妃子唤她姑姑,我亦是心生欢喜的。
但是,那一刻,姑姑明明是那么的厌恶慕容贵妃唤她——姑姑,但是,她却没有丝毫驳斥,没有丝毫坚持,她在我面前退让了,笑容几多疲累。虽然,人前人后,她惯于展颜轻笑,而那笑,从来都是漫不经心中掺杂了深深的隔膜与冷淡。但是,我还是从她的神色之间,捕捉到她内心的不畅快,因着这份不畅快,她的笑尤显意兴阑珊。
我看着她的笑容,内心是一阵又一阵翻涌的酸楚,为自己方才帮衬慕容贵妃的一句话而心生懊悔,也为姑姑对慕容凝的一片痴念之心而不甘。
我的姑姑,只是因着珠帘深处慕容相为他的新婚妻子解围弹琴,便是瞬间意兴阑珊,只差万念俱灰。甚至是,对于慕容贵妃递过去的贡酒,毫不拒绝,一饮而尽。那一刻,我那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御椅。她是从来不饮酒的,而我,亦是不愿让她碰酒。那一刻,我的姑姑,是要借酒消愁么?只是因着一个慕容凝,因着他身边的娇妻。这让我,又情何以堪?
但是,纵然情难以堪,纵然一颗心再多心疼与不舍,我还是开口了,以着帝王的身份,当着后宫嫔妃朝中重臣慕容凝妻子的面,开口相请,请慕容凝陪帝姑同下江南,代朕好生看护帝姑。
我以为,她会为我的安排而高兴,是的,能与她心心念念的慕容凝同下她心心念念的江南,她理应是高兴的。而我,只要能得她高兴展颜,我已然知足。所以,我安排了这次家宴。所谓的慕容贵妃拜见帝姑、以及为慕容相践行等等,不过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但是,我更不曾料及的,是她的一番说辞,她不待我开口说出相请之事,便是将一番说辞说得尽善尽美。我不知道,她为何肯舍得这难得的时机,竟是成全新婚燕尔的慕容相夫妇。却是不可否认,乍听她一番说辞,我内心除了惊讶,还有椊生的轻松喜悦。终究是,私心里,不管如何,还是舍不得放手看着她从我的视线内远离。
她何时离开的晚宴,我自然知晓。其实,不动声色间,关注她一举一动的,又何止我一人。那个人,在她转身离开时,那消散在衣香鬓影间的一个极其短暂的抬眸遥视,那散落在歌舞喧嚣声中的一抹极其短暂的苦涩嘲笑,便是印证了我心中所料。
我眉目间不动声色,只是笑:“听闻慕容相文才武略无所不精,亦是深谙弹琴吹箫之技,难得今日齐聚一堂,不知可否有幸听得慕容相高雅箫声。”
慕容贵妃忙道:“圣上有所不知,哥哥与嫂嫂琴箫合奏,更是一绝。”
“是么?”我笑,“如此,那朕更是想要听上一听了。”
慕容夫妇自然是无法推却,而我,在满堂专心聆听琴箫声中,悄然退席。
在四角水亭内,瞧见了她,她逗着怀里的孩子,笑声轻柔,随着夜风,随着花香,潜入我内心深处。我站了许久许久,忽然,是那么的嫉妒她怀里的孩子。
我想,我是醉了,在听她轻叹着,笑说:“你啊,真是少了你父皇的那份儿与生俱来的聪慧。”那一刻,我醉了。那一刻,我仿佛触摸到她内心深处的一角,那里,有着她对往昔的贪恋与难以忘怀,她对怀里孩子所有的关爱柔怜只源于她对往昔的追忆贪恋,而那追忆贪恋里,只有我与她。
在我不曾觉时,我已然环住了她的细腰,深深的吸一口气,嗅觉;里,满满的,都是那让我贪恋此生的气息,那是属于她的味道。她的体温,她的味道,是我今生最深的眷恋。
那一刻,我不想做帝王,我甚至不想长大,我纵容着自己,就当是时光倒回到十四年前,我是三岁稚儿,而她,是我初见的姑姑。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们,是彼此眼里的唯一。
那一刻,我近乎恳求的,呢喃:“只需一小会儿,只需一小会儿即可。”
多么难得的一次,她当真是没有推开我。她没有回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任由我搂着她,将脸颊埋在她肩窝处。
这样的场景,我在梦里想望了千遍万遍,从未曾在现实里奢求过,有朝一日,我这般静静的搂着她,而她,不曾冷了脸色,不曾推开我,只是任由我依着她、赖着她。
但是,这一夜,在寒冰池的水亭内,我不敢奢求的,成了真。而我,只觉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如梦似幻。但是,那一刻,我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心花盛开的声音,那是世上最美的声音,如天籁仙乐。
夏夜的风夹杂着寒冰池内的寒湿水汽,卷起她的长发,散在我脸颊处,拂在我的脖颈处,是沁人心脾的芬芳气息,我紧紧的从她身后搂住她,挡去那寒湿水汽,喃喃的,问她:“冷么?冷么?”
她终于启唇,开口,淡淡的,问我:“圣上是醉酒了么?”
如果,只能以醉酒为借口,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靠近她,一如少时岁月,肆无忌惮的贴近她,而她,不会将我推开,能得享这片刻的温存。那么,我便是醉酒的。我不响,只是蹭着她的肩窝。
又是许久,她轻声叹息:“喝醉酒的人还四处乱晃,怎是这么不让人省心?”说着,她便是试探的,开口唤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