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看了一半,很多命妇都换了位子围了一圈去说话玩闹,我捡了良妃身边的一张位子坐了,问道,“额娘这一向身体可好?”
良妃一粒一粒磕着瓜子,“我有什么不好的。有冰倩伺候着,不好也好了。倒是你,我听说你小产了?”
“儿臣疏忽,在草原——”
“你也真是厉害,你说这天下哪个女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还什么都不知道?你那身边的丫头我听说也是不牢靠的,主子这么大个事情什么也不知道!你这样,我怎么放的下心?冰倩在我这儿,我看她倒是伶俐周全的,我把她赏了你,也好有个照应。”
“额娘身边的丫头本也少,儿臣不敢再要,再说儿臣府上——”
“毓敏啊,”良妃一撒手,一把瓜子全扔了盘子里,“你那点儿心思别揣着我不知道。胤禩自己不要,你不给他张罗着?你还真准备哪天被赏个“妒妇”的雅号?做这皇家的媳妇,心里得明白着点。额娘如今是在帮你,别以为是不待见。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吃的盐也比你吃的米多些。如今是把冰倩赏了你做丫头,该怎么做,你自己琢磨吧。。。“

之后的话我全都没听见,直到胤禩来找我回家才发现我们家里真的多了一号人物,说是丫头却是宫里面赏的,她来的作用,良妃的话已经明白的没法再明白了。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我瞪着帐子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前两天老十四听说藏兵攻了打箭炉,满朝文武都议不出个该战该和,就他一个人连连上折子说该打,皇阿玛笑说他将来倒是个做抚远将军的好材料。。。哎,我说,你往里面挪挪。”
一阵西西簌簌的衣料声音,老八俯下身来,抱了我往里面放,抻了条被子盖着。
我叹了口气,翻身朝里躺着,人却被从后面箍住,温热的手掌覆在小腹上,让人心猿意马。可是心情却很不好,我拿掉他的手,裹紧被子。
“怎么今天老听你叹气呢?”一边说着一边连人带被子往后扯。
“你说你额娘把冰倩给我,我把她放哪儿啊?”我把脸埋到被子里,这样棘手的问题真是平生头一遭。
“爱放哪儿放哪儿呗,这府里你说了算。哎,你过来点儿,我这半个肩膀还在外头呢。”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转身面对他,“这么多条被子,你老跟我挤一条干什么?”
说是这么说了,可还得爬起来给他盖好,这位爷要是着了凉还得我倒霉。
“暖和。”他含含糊糊吐出两个字就没声了,留我一个人在黑暗里描着他的五官,不知道这样两个人挤一条被子的日子是不是过到头了。


暗涌(上)
虽然我心里并不见得喜欢冰倩,但却必须把她安排好了。于是我让张先生叫人把后边原先空着的跨院整理出来,冰倩一个人住了。平时也没什么非要她不做不可的事情,只是让她帮忙看看帐簿,管着点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好,她是个聪明的人,也并不来烦我,所以这日子居然过的比从前还轻松好几分,我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写字看书。
可惜揆叙自从上次从草原回来之后就来过一次,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你从哪里看到我没好好照顾自己了?”我笑,怎么我周围的人都当我是个孩子似的。
“脸色苍白这么多,你从哪里好好照顾自己了?”他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写字头——现在我央他教我些简单的满文,他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我让他写就写了。揆叙是个很好的朋友,话并不多却也并不让人觉得沉闷。
写好了一页e I u o 之类的字母又嘱咐了一番,“十天半个月的我不来了,你自个儿看看这些字头,有精神就写,没精神就好生养着,别下次还是脸白的跟张纸似的。”
“师父啊,我那是抹了粉呢。”我打趣道。
他只好无可奈何的苦笑着摇了摇头。之后果然没有再来,但总有些阿胶燕窝之类的东西隔三差五的送了来,让我觉得这个师父真的是拜对了。

“过两天你可得闲?”我一边摆弄着雕了紫藤纹路的笔洗,问老八。
“怎么?”
“咱们去看看揆叙师父去?”我拉了个凳子坐到他边上道,“我想,把伊尔哈配了他你看好不好?”
他抬头笔杆子点着我的鼻子笑道,“怎么你就闲不住呢?”
“你倒是说说好不好?”
他沉吟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冰倩却端着个托盘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见我在书房愣了一愣,但很快见了礼敛了神走过来,从托盘上端下一黑中泛红的茶盏,叮叮当当的茶水落在那茶盏里立刻就花香四溢,令人心脾顿畅。我好奇探头看看那茶盏里也只是纯白的茶水,只杯中的釉面上布着兔毛般的银色细丝,很有些雅致风韵。
“这,好像有木樨的味道?”我看看老八,又看看冰倩问道。
“福晋,这就是木樨花茶。要等这木樨花含半放蕊之香气全者,去其枝蒂及尘垢虫蚁,用瓷罐一层茶一层花投间至满,纸箬絷固,入锅重汤煮之,取出待冷,用纸封裹,置火上培干收用。也不麻烦。只这建安产的茶盏有些难寻,但也不是没有。福晋若是喜欢,奴婢再去寻一盏来便是。”说着笑了一福。
我再看看那茶水想着经过了那么多工序,还有这到处寻来的茶杯,真是金贵的很,难怪冰倩总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就这一杯茶也够功夫的了。
冰倩看了看老八又道,“贝勒爷体寒,一般的茶恐怕喝来伤身,奴婢就想着花茶会好些。自作主张做了几种,昨儿的茉莉花茶贝勒似不太喜欢,奴婢今儿换了一种,不知道可对贝勒爷的脾胃?”
原来喝茶还有这么多讲究。
“你还体寒?我怎么没觉得?”我转过头去奇道。
他笑了笑正要说话,冰倩又道,“是良妃娘娘嘱咐的。说贝勒爷生下来并未足月,先天不足,要奴婢好生伺候着。”
良妃并没有跟我说,倒是告诉她了,真是,让人像吃了苍蝇似的。我忽然觉得没趣的很,本来捏了银茶匙的手指一松,那茶匙就叮的一声落在了茶托上。
“那良妃娘娘还跟你说了什么要好生伺候着的?”我想也没想就直愣愣的抬头问道。
“这。。。奴婢倒不记得还有其他了,福晋可以去问娘娘,想来娘娘也是会告诉福晋的吧?”她说着很有些挑衅的看了我一眼。
我被她一句话呛着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八看了看冰倩笑道,“既然福晋也在这儿,劳烦你再去寻个茶盏来,这茶福晋也用些。”
“既然贝勒爷说了,奴婢这就去寻。”说着颇有点不情愿的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难怪天天窝在书房里,原来有好东西又吃又喝的。还有什么,一并招了,要不本福晋日日来查,让你吃喝也不安稳。”
“你刚才要说什么的?把伊尔哈配了揆叙?可他们连照面儿都没打几个,这怕是有些唐突。”他不理我,端着茶盏放到我面前道。
“所以我才要叫你一起去揆叙府上一来谢谢他的礼物,二来也是探探他的口风不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别指望着蒙混过关。”茶盏里的香气一阵阵飘来,诱惑着人很想喝一口。
他笑着收了纸笔,往靠背椅上一躺,“好,过两天就去。想喝就喝便是。”
我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是你额娘嘱咐着专门给你治体寒症的,我怎么敢喝?”
他凑过来眨了眨眼睛低声笑道,“我是不是体寒,你心里不是最清楚?”

我红了脸别过头去,正想着要不要喝,冰倩又托着个茶盏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一个普通的青瓷盖碗。她看了看我,正好对上我的目光,我对她笑了笑,端起建安茶盏来喝了一口,对着她笑道,“味道不错,贝勒爷可真是有福了。”
老八拿过青瓷碗自己倒了一杯,尝了也道,“难得冰倩用心了。”
然而冰倩却笑的很有些勉强,让我有出了口恶气的快感,但斗心思始终是一件劳心费神的事情,所以我决定自力更生。

过了几天,胤禩得了闲,果然带着我去看揆叙。
没想到我又一次到了揆叙的家里。上一次来的时候,我带着对这个时空的不解和对胤禩的愤恨,是揆叙给了我一片明朗的心情,如今,我又来,决定也回馈给他一个美好的下半生。

我跟老八打听了他在家,偷偷让小茄子套了车就过来了,以致于到了门口,揆叙才慌忙迎出来,笑道,“贝勒爷福晋怎么通报一声就这么来了。”
老八笑着看了看我,揆叙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引着我们进后园的亭子坐了。
“你明明在家也不去教我写字,可是嫌我给的礼金少了?”我向着他打趣道。
“福晋说笑了,这一会儿才回来就碰见了八贝勒和福晋。”揆叙笑道。揆叙是个奇怪的人,死也不肯当着别人的面喊我毓敏,说这是礼数问题,我也只好随他,可是这个福晋一喊,连说出来的话也僵硬了许多,没意思起来。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可得说好了,托你那些补品的福,我已经好多了。可现在的字却早已丑的没法见人了,贝勒爷说了,再不练,他家的帐簿就不敢发给庄子上去对帐了。这忙你得帮我。”
“毓敏,哪有你这么对着师父说话的。”老八笑着嗔怪道。
我对他做了个鬼脸,他不在我说的更过分。
揆叙笑道,“福晋真性情,世间少有,揆叙和福晋能有缘相见,实在是荣幸之至。”
我撇撇嘴,礼貌周详实在是无趣的没什么好说的。
“师父,你现在可还是一个人?”我问道。
他愣了一愣,问道,“怎么?”
我笑道,“师父一个人,恐怕总有些不方便,我想了个合适的人选来照顾师父,可好?”
他笑了笑道,“如今,一个人早已习惯了,恐怕委屈了人家。”
“可是,你这个样子一个人,你妻子在天之灵可能放心的了?”
“福晋又怎么知道她就放心不了呢?”揆叙挑眉反问道。
“诶,揆叙,你这茶有些意思,是君山银针?”
我正瞪着揆叙,心里气他食古不化,老八悠然道。
“是。谷雨的君山银针。”揆叙收回他淡然却坚定的目光,对着老八笑道。
只见那银针一颗颗融在碧色的茶水间,被新鲜的竹盏装着,很有些清新的味道,和冰倩的精致又是两种风格。
“像是玉泉山的水泡的?”
“正是。皇上前几天赏的玉泉山的一罐水。今儿可巧给贝勒爷和福晋碰上了。”他笑道。
见他们两个就着茶岔开了话题,我一个人觉得很没趣,站起来对着揆叙道,“你可有什么做茶的书?可能借我几本?”
“就在书房,你自己去拿便是。”他笑道,随即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旁边的小丫头道,“你带福晋去书房里挑些书。”
小丫头领了我到湖对岸的书房去,留下那两个人在亭中闲话。

“你们家大人最近可忙?”小丫头推开房门让我进去,我随口问道。
“回福晋的话,大人还是以往一样,下了朝就回来呆在书房看书做文章。”小丫头回道。
我的手指停在一本《茶疏》上,“你说,他并不很忙?”
“不算忙。”小丫头点头道。
我点点头,让小丫头拿了《茶疏》又挑了《茶经》《茶说》《煮泉小品》《品茶要录》几本,正准备出去,又见桌上还有本《茶谱》,反正他这的跟茶有关的书我得一应扫荡光了,谁让他明明在家要骗我。想着,去拿那本《茶谱》却看见书下面是一幅做了一半的画:
一个红衣服的女子坐在水边的一块凸出的大石头上眼望前方托腮沉思,衣袂翻飞,但却有种宁静的美感。画上还提了半句词:玉塞飞鸿,银河驾鹊,佳期又值新秋。碧空如水,大火正西流。休道天孙会少,较人间、未 必多愁。关心处,清砧一杵,风叶响飕飕。。。
下阙却还没提好。我再看那女子的容貌,总也有些眼熟,却记不得是哪里见过的。正想着,揆叙推门进来,见我在看那画,眼神一下子紧张起来,一步跨上来就把桌上的书盖住画,这会儿我却想起来了。
“哈,师父,画我呢。”说着要再去看看那阙词写的什么,“不会这词还是给我填的吧?”
却被他紧按着不撒手,“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看你画的挺好啊,再看一眼。”说着就去掰他的手。
“我说了没有什么可看的!”他一把拽过那张画,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连带着原先桌上的书散了一地。
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我站在当场真有些害怕——从来不生气的人生气的样子是很可怕的。
他好像用尽力气一样跌进了一边的靠背椅,把手上的碎片团了扔进一边的火盆里,“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是为亡妻画像一幅。”
说着站起来,一边的小丫头见了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捡起地上的书卷。
“原来如此,是我莽撞了。”我低声道。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本来还准备在他这儿玩一会儿,发生了这个插曲,我自己也没了兴趣,拿了书出来就携了老八告别而去,而他也没有再留。

从揆叙家出来,居然又下雨了,一片一片哗啦啦的打在地上。但这次我在辚辚的马车中,不会再像上次那么惨。
“你可见过揆叙的妻子?”揆叙的妻子一直是个很神秘的所在,所有关于她的事情都深情款款却又讳莫如深。
“没有。我这也是第一次来拜访他呢。看你倒是比我还熟。你借了这么多说茶的书干什么呢?难不成是开茶铺?”老八笑着翻着我借来的书。
我笑了笑,道,“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暗涌(下)
作者有话要说:粘了5遍啊...还不知道能不能粘上...我服了晋江了...过了两天,我把那些书大略翻了,让伊尔哈叫人套了车子,上街去采买些做茶要用的器具。伊尔哈准备的并不顺利,说是不管是哪儿的丫头,这会儿要做什么都得经过冰倩的同意。我笑了笑对她说这冰倩做事情还真是认真,刚巧省的我去烦那些偷鸡摸狗混时间的嬷嬷丫头。然而心里却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烦。

北京的内城皆为皇宫贵族的住所和八旗驻兵,买卖的地方也有些,然而都没有正阳门外大街到大栅栏那一路的货好。
出了正阳门就热闹了起来,老字号的商铺店肆挤挤嚷嚷的,一个挨着一个,要买茶具自然也不难。
正在心里盘算着选家上等的店铺就见前面一家店铺原木清漆的匾额,上刻“嘉木居”店门不算宽阔却打理的精致细雅,门厅里是一张大木桩,周边围了些小木桩,颇有野趣。
茶经上说了,茶是南方的嘉木。
我示意伊尔哈停车,跟着我走进店里。

店里没有伙计,只有个青年男子在品茶,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望着对面的门楼,我好奇心起,回头去看,只见对面倒是一出三层的楼房,三七开间,倒也气派,再看那匾额,“怡红院”,心里暗笑,看来这茶客还是个风流公子。想着回过头来,想让伊尔哈问问老板在不在,这小妮子的脸却红的跟烧开了的铜壶似的,想来是看了怡红院的条件反射了。只好摇摇头,自己问,“请问老板可在?”
喝茶的放下茶杯,“在下正是。”说着,倒了两杯茶,指了指木桩凳子道,“夫人要买茶具还是茶叶,或是茶图茶点?”
我让伊尔哈把单子上列的东西给他看了,这人倒是麻利,每一会儿功夫便包好递给了伊尔哈。
我坐在门厅看对面青楼,生出好几分好奇来。只是现在日照当空,门前并不热闹,几个龟奴都倚着门板打瞌睡说闲话。
“桃夭。”老板晃晃茶杯漫不经心道。
“什么?”
“桃夭。怡红院的头牌。京城如今最红的名妓。可惜卖艺不卖身。歌如黄莺舞如飞燕。真真是,五陵少年争缠头,血色罗裙翻酒污。”老板眯着眼睛,指甲轻轻敲着茶几,发出笃笃的脆响。
“你可见过?说的倒挺传神。”我笑道。
“见与不见可有区别?我只听的丝竹之声入耳,便肉食无味。何须再花那冤枉银子?”老板侧头笑道。
我微笑不语,带着伊尔哈辞别了老板。好奇心却被这老板成功的挑起来——过两天一定找个机会溜进去看看。

“伊尔哈,你去把买来的茶铫用粥汁煮两次,把我从前用的那个孔雀翎的羽扇找来,再把那三角石灰木风炉架好。全部搁在我房里。格格我要洗手做羹汤了。”
伊尔哈伺候着我换了丝棉的常服,我一边卷袖子一边道。
“格格要煎茶让奴婢来就好,哪儿用得着您亲自来。”她端了洗手的铜蛊来,笑道。
“当然要亲手做。这煎茶啊,不仅是锻炼身体还怡情悦性呢。”其实还有一样我没有告诉她,本福晋要证明一下自己并不是小白,旁人能做好的我也可以。
伊尔哈没有说错,煎茶确实是个苦力活。要保持风炉的温度和火候,手中的扇子一刻也不能停,还得看着炉子里的水,泛了沫得撇去,冒了泡舀出一两芍,防止水沸腾出来。虽说是冬天,可是坐在炉子边上不停的扇扇子还是热的我直冒汗,可又不能松了手去抹,伊尔哈又被我支走去准备做茶点的原料,只能自己抬了胳膊去擦,可总也擦不到,弄的心烦意乱。

更烦的是外面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接着是女人高八度的声音,“你什么东西!仗着你们家主子是福晋就可以巧取豪夺作威作福了?这府上也得有个公理!”
我很想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炉子上不能停,只好继续听着。
“冰倩姐,伊尔哈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怎么巧取豪夺作威作福了?还望姐姐明示。”
“哼,晒在那儿的乌金炭可是你的?这青田窑的茶盏又可是你的?你想取就取想用就用。可问过一声了?”
伊尔哈半天没有说话,然而冰倩却悲悲切切哭了起来,“合着你们全都抱成团欺生就是了。我本也就是个苦命的。到这儿来,不过也就是专给你们作践踮脚来了,可连良妃娘娘都没让我干过这么苦的活!”
“冰倩姐,你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你左一个良妃娘娘又一个良妃娘娘,到底谁是你主子?宫里的规矩我不知道,可这府里,主子就是贝勒爷和福晋。有的人费尽心思想成半个主子也不看看自己的道行够不够!”
我笑得捏着扇子的手一颤,这个伊尔哈,没想到吵起架来还真有两把刷子。锅里又开始咕嘟咕嘟的冒鱼眼泡泡,我忙敛了心思用心撇水。两芍水还没出茶铫,那边又平平怦怦的响起来了,却没人说话,其间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咒骂声。这会儿我是明白了,两位淑女搞不好练起把式来了。这还了得,忙提高声音喊道,“伊尔哈,进来帮我抹把汗,快点儿。”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伊尔哈进来用帕子给我揩了脸,我抬头看她,发髻散乱,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抓痕,指甲逢里还有黑糊糊的泥巴,一脸愤恨未消的样子,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伊尔哈,你太丢人了。打架不是这样打的。下次格格我来给你做个示范。你看人家江湖上的侠女哪个不是一身白衣以一敌十?一场打斗下来,连裙摆都不皱一下。你看看你这个样子。。。”
“格格,你还笑!那个冰倩明明就是处心积虑要欺负你。你看她那个样子,除了往书房跑还有什么?一会儿是要给贝勒爷送茶,一会儿是磨墨,要不就是去说帐簿上的事情。哪次不得磨磨蹭蹭在里面呆上个一天半天的?指使起下面的人来,捏着款儿,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再这样下去,她可是要爬到您的头上来了!”
“来来来,帮忙扇扇扇子,格格我实在是腰酸背痛的了。”我站起来,伸个懒腰打开门,让新鲜的阳光和冷冽的空气降低房间里面越来越高的温度。
“可我现在还是这一府的福晋不是?好了,你去请贝勒爷来,就说我有好东西请他。”

白色的茶,白色的宣窑瓷盏。
“左思有诗云,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有姊字蕙芳,眉目灿如画。驰骛翔园林,果下皆生摘。。。脂腻漫白袖,烟熏染阿锡。衣被皆重地,难与沉水碧(1)没想到我家也有个纨素,可惜我一直没发现啊,可惜可惜。。。”老八一跨进门来就说了一大套古诗,说的我晕乎乎的直直的看着他竟然忘了让他坐下来喝茶。
“这是哪本书里的?我怎么没看过?”老半天,我才反应过来,道。
伊尔哈正伺候着老八用茶漱口——然后再喝,才能品出茶水真正的味道来。
“揆叙也真是惨,好端端的茶书全被你扫荡了来。我给他找了这么个犯魔怔的徒弟,真是对他不住。”他笑着用银茶匙搅了搅茶水,让香味散出来,道。
说到揆叙,现在想起他来真有些心虚,然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可上一次激烈的反应却让我一直都摸不着头脑,所以我只是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