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道冷酷的圣旨交到我的手上,有点担心的朝他看了看,”八哥怎么样?”
“不好.他是断断不能现在挪动地方的.”我坚决的摇头道.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胤禩,”我去跟皇阿玛说去.”话音还未落,人已经转头往外走.
我忙喊住他,”你去不合适.我们不能再连累你.”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你听我说,”我用眼神制止他,”这件事情,只能我去说.我去求的是父,不是君.而你们,求的不论怎样都是君父.你若真想帮我们,就想个法子让我去见皇父.”我对他说出酝酿了好久的最后一个办法,虽然我自己也没把握,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他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安排,一个时辰之后有车驾来接你去见皇阿玛.”
我微笑,点头,看他疾步出去,攥紧了手中的圣旨.

“臣妾郭洛罗氏恭请皇阿玛万福金安.”
初冬的畅春园清溪书屋里一点微光映在冰冷的石砖上,却没有给跪在上面的人带来多少温暖.话音落了很久却没有一点动静,风声灌进耳朵里好像把我的声音尽皆吞噬,我尴尬的跪在冰凉的台阶上,不知道该不该再说一遍.
“福晋,皇上要歇息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在我的膝盖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李德全出来,一脸为难的劝道.
“李谙达,劳烦带我通报一声,八阿哥的病况,没法儿移回去.”
“这个…”他回头看了眼书屋,转过头来道,”太医的折子都会送到皇上那儿,福晋稍安毋躁…”
“李德全,你让她进来.”
李德全还要解释,里面传来康熙的声音,他松了口气,示意我跟着他进去.
“臣妾郭洛罗氏恭请皇阿玛万福金安.”
我请了安,迟迟不见他说话,想想救不了他横竖也是个死,心下一横,抬头道,”臣妾恳请皇阿玛让八阿哥在京郊别墅休养到能够挪动地方再回京.如今他依然昏迷,根本无法行走.请皇阿玛成全.”说完也不再磕头,只是平视着他的明黄皂靴.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指甲敲在木头上笃笃的声响,我抬头,看见他正有节奏的敲着琴台的云水纹上.
“胤祯没有传到朕的旨意?”
“有.臣妾正是因为这个来的.皇阿玛,这两日胤禩大多昏迷,还出了红疹,昨儿晚上又引发了心痛,根本就没法动.若有闪失不堪设想.”
指甲划过目纹尖利的声音好像划在人的心上,听来齿寒.
“你要朕收回圣旨?可是这个意思?”他不理我,径直问下去.
“皇阿玛,我今儿来求的是父,不是君.难道您就看着自己的儿子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候还忍心让他在车马劳顿么?他不管犯了怎样的错也是您的儿子啊!不管这天家多少的虚伪,但他是您儿子这是从来都没有变的啊.他崇拜您,把您当作一辈子的目标,他想和你一样难道也错么?您不给他机会,他什么话也没有,但您不能就这样连活命的权利都不给他啊!”我想到他生病前前后后的事情,实在是对这个父亲有太多的不满,一瞬间居然决堤一样的爆发了.
听着他敲击琴台的声音渐渐停滞,我知道这下是没的活了,心里反而一阵轻松.既然不能同生,能够一起死也是不错的.
“这话是你说的,还是他叫你来说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冷冽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耳膜.
“我自己想说的.和他没关系.”
“好.”他背着手,慢慢的走到我面前,连说了三个好字.弯下腰来,”你到底是想救他还是把他往火坑里推?朕给你的警告,你是通通不放在心上.”他的声音平静,但却又暗流滞涩,好像藏着千年的玄冰,”事不过三,这最后一次,朕要让你长长记性.”说着,下了决心似的微微抬高声音,”李德全,带着她到佛香阁去清醒清醒.”

出了清溪书屋,在黑黢黢的园子里沿着一溜儿小道走到底就见到尽头的一栋三层小楼,四周恍惚不是沙滩就是稻田,仅有的一条小道也长满了杂草.
看着这所谓的佛香阁,我哑然失笑---一间三开间的小屋子,里面倒是被褥齐备,正中供奉着一尊白度母,敢情是禁闭室,难得这么个风雅的好名字.
住进来好些天,都有丫头按时送来饭菜,平时却没有人来告诉我外面怎么样了.房间有一扇小窗子,大概是通光的,只有一般窗棂的一半大,比我的人还高些,透过窗户,我只能看见渐越惨白的天色,夜晚来的时候不知道方位,白天却又看不见.但这佛香阁里竟然听不见畅春园常有的嬉戏声音,恐怕是个荒郊僻野的所在. 我一个人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不知道他到底醒了没有,康熙有没有让他回府.很想带信出去,却又不敢霍然而动,康熙不知道怎么对我那么大的火气.只能在焦躁和担心中间等.一天好像比十年都要长.我开始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开始想我的明秀,想到她是胖了瘦了身体这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想到最后简直要精神分裂,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好像做了一场梦般的,我就跌到了这般境地.为了不胡思乱想,我开始每天跪在白度母前面,看那本<<金刚经>>.那么晦涩的文字,我几乎没有能够读的懂的地方,但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念,把脑子里面塞满东西.念到后来,我几乎开始朦胧的懂得它的意思.

房间里面没有记时的机械,连个滴漏都没有,我只能看着一天天的日出日落来计算过去了多少天,每过去一天就在墙上用指甲刻下一道痕迹,直到我拇指的指甲都刻秃掉的一天,终于有人来对我说,皇上准我出去了.
阳光很好,空气清凉,外面刚落过一场雪,一片白茫茫连接着穹窿和旷野,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在大雪的覆盖下好像上天的玩具,往日的壮丽此刻都变成单纯的白色.园子里很安静,听说康熙在二十天前早就回了京城.我哑然失笑,没想到我在这儿呆了二十多天,此刻出来真像个劳改释放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蹲下来,冷冽的有点甜味的空气立刻从地上的雪地里溢出来,盈在胸腔里.手指划过奶油蛋糕一样的雪地,留下一道道的指痕.我笑了笑,搓起一个雪球,团紧了颠了颠,还挺结实.猛的站起来想把它扔出去却一阵头昏目眩.好不容易定下神来,远远的似有人走过来,在苍茫的天地间是一个小黑点,渐渐的小黑点变成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又渐渐的能看清银狐鹤氅,能看清系着的与银色不协调的灰色绦带,能看清微扬的嘴角和温暖的眼神.我咽了口吐沫,转过头去向两边张望,再回过头来,发现那不是因为雪地而产生的幻觉.来人还是坚定的一步步走着,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不敢移开眼光,终于眼睛被风辣的一片模糊,可我还是不敢眨眼睛直到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在冰凉的手背上.
他温和的笑笑,眼睛里面是冬天温暖而不灼人的阳光,抹掉我的眼泪, “不冷么?”
我万没想到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有些愣的随着他的眼光低头去看我的手,随即就面红耳赤---我的手上死死的捏着刚才的那个雪球,指尖全红透了,还不时的有雪水从指缝中往下淌.我松了手,雪球就噗的一声落在雪地里和它们混为了一体,在雪地里站久了还真有些冷, 我吸了吸鼻子,”你好了?.”
他笑而不语,只是拉过我快没知觉的手,”走吧.回家.”
据说一个人在茫茫的雪地上会因为缺少参照物而患上暂时性的失明,而现在我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前面的人后面, 任凭温暖的温度一点点的让冰冷的手指恢复知觉,看着他坚实的背影,很想在这个大雪初霁的冬天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通梦
“额娘…”我还没有跨进大门,就看见明秀像小燕子一样向我扑来,我紧紧的抱着她,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乳香味.
“你有没有想额娘?”
“想…额娘去哪里啦?阿玛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看见额娘…”她搂着我的脖子不停的叽叽喳喳,我只是笑着听她说完,一遍遍的感受着和他们在一起的温暖,原来只要这样平凡的生活就够了.
“额娘…伊尔哈呢?”我刚要说话,环视一圈猛然发现伊尔哈居然没有出现,这实在是太反常.
明秀听见我的话抬头去看胤禩,胤禩正背对着我们吩咐什么,听见我问话回过头来迟疑了一下,笑道,”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出去静养了.”
“她怎么?什么问题?严不严重?”
他低头想了想,正要说话,却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我正想开口,他笑道,”不碍事的.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走吧,进去再说.”
正要往前走,旁边憋见李太医往这边赶过来,我疑惑的看看胤禩,他也看见李太医,笑着迎上去,”又劳动李太医了.”
李太医忙打千儿,道,”贝勒爷这么说折煞臣了.贝勒爷龙子风孙躯体金贵,自然要多加小心.”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咯塄一下,”贝勒爷又怎么了?”
“贝勒爷上次大病一直未能痊愈,到前个儿才能下床走动,这两日臣要天天来复诊看看,怕有什么闪失.”
前几天才能下床今天就在雪地上走那么远的路,”你怎么…”
他摆摆手笑道,”李太医是慎重,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昨儿他们给我搜罗来本古医书,说是比内经还早些,放在我这儿也没大用处.我正琢磨着什么时候给了李太医算了,今儿正赶巧.你叫人去书房跑一趟,就搁在第一隔那个紫檀木盒子里.”
我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神态,一时间百感交集,此刻才发现我之前的坚持有些没有意义,顺从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好在我们的时间还多.想着,我抬头笑道,”我去吧.”

书房里暖融融的,从窗户里可以望到一枝寒梅,在一片白色中隐隐绰绰,颇有些风姿绰约.他的桌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笔墨似乎都好久不去碰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看来,恢复的并不太好.我摇摇头,转身去寻他说的那个盒子那么一个夸张的大盒子在书房层层单薄的线装书间格外抢眼,一下子就被我发现,我把它抽出来就要往外走,却没留神一个转身碰翻了旁边的一个龙纹镶金的盒子,好在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一张圣旨.边角都磨的抽了丝,像是看了很多遍.我一时好奇心起,想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
圣旨是满文的,很多字不太认识,却一眼看见里面有郭洛罗,安亲王之类的词,再仔细看下去,恍然大悟,就是削了安亲王的谥的那张,然而下面还有一段却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福晋郭洛罗氏仗外家之势,嫉妒行恶,一无所出…不复悔改定将治以重罪…
又开始吓唬人了,也没见他治我什么罪么.但是…看日期,这道旨意已经有四年了,正是我生明秀的那一年,胤禩纳妾的那一年.心中一下子涌起了很多的疑惑.拿了那张圣旨就往外走.
“来了.”听见我推门进来,胤禩笑道.李太医正在给他把脉,我走过去把装着书的盒子放在桌上,坐在一旁等他们整治完.
“贝勒爷的病现在无甚大碍.只是原先心痛的老毛病因了这次的由头似乎略有些加重,只要注意休息保养,也不会再加重.还有原先的胃病,贝勒爷也不太放在心上,近来又三餐不时,也有加重,但只要按时三餐,少用些糯米之类.”说着抬头示意我记住,我点头.他又道,”这次,最难的是足疾.臣现在还没有根治的办法,听说传教士可以做手术,但得三个月不能走动,而且别的地方还会溃烂化脓.臣推测,这忽然的足疾恐怕是伤寒的风邪入了凑里,积聚在足.为今之计,只能开些外敷的粉末,和按摩一起用…”他一项一项的说下来,胤禩微笑着听着.我却死攥着那卷圣旨咬着嘴唇---没想到这些年他积了这么多的病,而我什么也不知道.
“臣这就告退了.明天再来复诊.”孙太医退了出去.
他坐在那儿翻着太医写了好几页的注意事项和要用的药,不时的嘴角还泛出一点讥诮的微笑.
“我有话问你.”我坐到他的对面.
他扬扬眉毛,示意我说下去.
“这个圣旨是怎么回事?”他接过我递过去的圣旨,看了两行,摇头苦笑道,”还是被你给看见了.我计划了这半天,还是纸包不住火.该护住的终究还是没护住”他长叹一声,扶着脑门儿靠在椅背上.
“不过,如今给你看也没什么.这些年恐怕我伤你比这卷圣旨还深.原先以为娶一个冰倩皇阿玛定然不会再追究你,没想到…”他闭着眼睛喃喃说着,碧玉的扳指一遍一遍的婆娑着趣青的额头.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张着嘴哑口无言,心里一阵苦一阵甜,最后全成了酸涩.我抑制不住的呵呵笑了出来,”你因为这个娶冰倩?你从来不跟我解释!”这简直是一个最大的讽刺.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盯着天花板道.
“你不给我看这个奏折,不告诉我皇阿玛斥责我,不告诉我你要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好像全部流到了头脑里,我腾的站起来道.
他闭了闭眼睛,叹道,”我早说过,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是福份.我想你永远也别知道.还跟从前似的,活的理所当然,傻一点,单纯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看到的太多,就再也不能从心底里笑出来了.我希望你不是这样,所以,他们说我软弱惧内也好,说我家教松弛也好,只要你开心,都无所谓.哪怕是错,我也想你当作是我的错,怨的是我.这些权衡,我不想告诉你.”
他语气平静的说完这些却像是刹那间持续的电闪雷鸣,照亮了黑暗的树林,又一下子全黑了下去.他为我做这么多,我唯一如他愿的是一直恨的是他.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几年弄的全身是病.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道,”可是冰倩并不知道,你不觉得你欺骗了她么?”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混杂了各种感情的暗黑的漩涡令人窒息,”她知道.”
抚上他面颊的手一下僵住,这是什么样的女人,明明知道自己是一个权衡的工具还这样心安理得,泰然自若的去接受这个没有感情的婚姻.我的心底好像有一只哀鸿,声声凄厉的叫喊着飞过去,飞回来.
“胤禩,你听我说.”我把他拉起来,让他面对着我坐着,”之前的事情,我很感动,但我依然怨你.”他苦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想说什么,我摇头道,”我怨恨的和你想的不一样.我最恨的,是你完全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妻子,你把我当成了墨函,当成了明秀,当成了你额娘,你想尽办法的保护我,但你知不知道我需要的不是保护?我说过我们要一起承担的.可是你承担着所有的压力和苦恼,让我浑然不觉的生活在你羽翼的庇护之中,可是我不了解.如果有一天…如果这次你病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你知不知道!”劫后余生般侥幸的恐惧一瞬间攫住了我的整个心脏,”我希望分担你的压力和苦恼,而不是像你最喜欢的物什一样被锁在八宝笼子里面,你了不了解?”他看着窗外,忽然回过头来道,”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唉,咱们出去走走吧,这屋里烧的人头晕.”
我点点头.他站起来,要往外走却又弯腰扶住了桌子,我忙走上去.他摆摆手,”腿疾又发作而已.”
我挽住他的膀子,”我扶你出去.”

他走的很慢,紧紧的抓住我的手,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极力抑制的痛苦,更加不能想象早上他是怎么样一步一步的走过整个畅春园来到我的身边的.
太阳还剩下最后一丝光线,印在雪地上,染红了一片.我们不知不觉绕到了书房后面的花丛边,又看见了那一枝悠然绽放的梅花,走的近了我才发现那一枝上开的最艳的两朵相互依偎,好像根叶都合而为一.
“我念首诗给你听好不好?”我停下来,问道.
他微笑骇首.
我拂去近旁一个石鼓上的积雪,用帕子擦干净,扶他坐下,自己走到他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那枝梅花,本来断线珍珠一样的诗句一下子连成了串.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太阳终于沉了下去,那两朵梅花恰好落在红日的中心,作为一个形象,印在时光的心里.没有人说话.他拍了拍我的手.
一滴眼泪风干在眼角

1选自舒婷<<致橡树>>

伤愈
这一向府里的月入被康熙停了,虽然老九老十十四都是有钱人,不会让我们和十三府一样过的捉襟见肘,但总靠着别人的接济过日子不是老八的性格,他虽然不说,我也看出来他并不想要老九他们的钱.照例过冬天该添置的毛皮领衣到他那儿都被发了回来,说是这阵子也不上朝,用不着这些东西.我从冰倩那儿把所有的账本全部要来,她似乎最近身子不爽,居然没有找我什么麻烦,就让我把账本拿回来了.我仔细看了看,把几个庄子上的闲杂通通清退了,府里丫头的胭脂钱也俭省了些,虽然也是入不敷出,但因着府上本就人口不多,总算没有再问老九他们要.
有的时候,有的事情,理智上能够接受,可是多年的习惯和心态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改过来的.我已经习惯了在他对我说话的时候静静的听着,习惯了围着明秀转的生活,习惯了他的缺席.虽然如今,造成误会澄清了,可我却好像行走在惯性的轨道上,无意去改变什么.潜意识里总是害怕全身心的付出再一次的受到伤害,或者,到了我这样的年龄,已经没有办法再和年轻的时候一样蹦达了.
天向晚的时候我会点燃一盏灯, 有意无意的拒绝胤禩的出现.就着昏黄的灯光给明秀讲一个故事,然后搂着她迎接又一个日出.,我真切的感受到了她的成长-----现在,除了晚上她能安静的窝在我的怀里,其它的时候满府的乱跑,又常进宫去找那些上学的阿哥们玩耍,也旁听了好些诗书.
“额娘,今天弘时写了一幅字,被师傅圈了好些红圈呢.”她交叠着双臂趴在桌上,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细碎的光芒.”你看.”她献宝一样摸出张皱巴巴的不知道被折叠又展开多少次的宣纸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弘时的字工整但又有些灵秀,师傅划圈的,都是那些”蒹葭”啊,” 遡洄”啊, “遡游”啊之类一般孩子很难掌握结构的字.
现在的孩子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要学诗经,还要用毛笔写.我想着,笑道,”是不错.那你呢?”
“我啊?”她睁大了眼睛,转转眼珠,”对了,额娘,你今儿还没给我讲故事呢?”
“你就敷衍我.”我隔着桌子用手边的书敲了敲她的脑袋.她缩着脖子,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托着腮,看着天边深蓝色天鹅绒一样的夜空里钻出来的一轮新月,”今天给你说个两只栗色兔子的故事,一个额娘,一个宝宝---
现在,小栗色兔子该上床睡觉了,可是它紧紧地抓住大栗色兔子的长耳朵不放,它要肯定大栗色兔子在听它说话。它说:“猜猜我有多爱你?”大栗色兔子说:“哦,我可猜不着。”小栗色兔子说:“这么多。”它张开两只手臂,伸得尽可能的远。可大栗色兔子的手臂更长,它说:“我爱你有这么多。”“嗯,这真是很多。”小栗色兔子想。
小兔子又说:“我爱你到我的手能伸到的最高的地方。”
大兔子说:“我爱你到我的手能伸到的最高的地方。”小兔子想,这真是够高的,我希望我的手臂也有那么长。
“在说什么呢?又是高又是长的.”我正准备往下说,胤禩在门口笑道.
明秀看见胤禩来了,忙跑过去拉着他在我面前坐了,猴在他的身上.
“怎么这会儿来了.”我笑道.
他摸摸明秀的头, “随便逛逛,看你们这儿还亮着灯,过来瞧瞧.”
“额娘,后来呢?”明秀迫不及待问道.
我笑笑,清清嗓子---
“接着,小兔子有了一个好主意。它打了个滚倒立起来,把脚伸到树干上,说:“我爱你,直到我的脚趾尖。”
大兔子把小兔子甩过头顶:“我爱你一直到你的脚趾尖。”
小兔子说:“我跳得多高就有多爱你。”它不停地跳上跳下。
大兔子笑了,说:“我跳得多高就有多爱你。”它跳得真高,它的耳朵都碰到了树枝。小兔子想,这真是跳得太棒了,我希望我也能跳得那么高。
小兔子叫喊起来:“我爱你像这条小路伸到小河那么远。”
大兔子说:“我爱你远到跨过小河再翻过山丘。”
小兔子想,那真是很远。它太困了,想不出更多的东西来。这时,它看见了黑沉沉的夜空,没有什么能比天更远了。它说:“我爱你一直远到月亮那里。”说完它闭上了眼睛。
大兔子说:“哦,那真是很远,非常非常的远。”它把小兔子放到用树叶堆起来的床上。然后低下头来亲吻小兔子,对它说晚安。
然后它躺在小兔子的身边,带着微笑轻声地说:“我爱你一直远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

“我爱你一直远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胤禩玩味着这句话,目光灼灼.
我被他看的不自在,笑道,”说着玩的,她日日要听故事,想不出来,随便邹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