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噶礼几人就进了明伦堂,见礼之后,张鹏翮就先发制人的说道:“噶大人,梁大人脚程好快,我谴人去通报二位的差役出门不过才两刻钟,你们就到了,途中遇上的?”
噶礼虽然跋扈骄横,可在胤祯和张鹏翮二人面前却是不敢放肆,听闻张鹏翮这话隐有指责他们有监视钦差的意味,岂宁静授人以柄,忙打着哈哈道:“会审在即,府学羁押的人犯众多,下官是担心值守兵丁、衙役有偷懒、疏漏之处,特邀梁大人一道前来察看一番,不意王爷、中堂、张大人均在此。”他微微笑了笑,才接着道,“方才张中堂说,谴人通报,莫不成,真出了纰漏?”
“恩,确有纰漏。”张鹏翮微微点了下头,“本部堂闻报有在押生员买通守卫兵丁私下窜供,才急急赶来,因犯过守卫是王爷的护卫,这才通传王爷。”
梁世勋却接着道:“方才进院时,听闻有人在受刑,不知是在审讯何人?”
瞥了梁世勋一眼,胤祯才淡淡的道:“那是本王在执行家法,梁大人可有兴趣观看?”
梁世勋不由一窒,忙躬身道:“久闻王爷治下严谨,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眼见胤祯有横插一脚的迹象,噶礼忙岔开话题,“张中堂,不知私下窜供的生员,可曾审讯?”
“私下窜供,干系甚重,自然是要当即审讯的。”张鹏翮不疾不徐的说道:“那几个生员胆小如鼠,一审之下,竟然连科考舞弊之事亦合盘托出,我一见供词,方才谴人去通报几位,现在几位主审既已齐至,不如连夜突审,几位意下如何?”
胤祯忙在旁边敲边鼓,“张中堂忠心国事,勤勉办差,夙夜审案,本王回京定如实禀报圣上。”
噶礼几人一听,心里不由暗自嘀咕,这要不同意,岂不就坐实在了一个‘轻慢差务’的评语?他心里不快,躬身一揖道:“连夜突审,下官等人倒无甚异议,只是王爷身子微恙,张中堂又是年迈,下官等人于心何忍?再说,扬州会审江南科考一案,已是公示天下,私下夜审,亦容易招致物议。”
对生员的审讯,胤祯根本就无兴趣,见噶礼影射他,便矜持的道:“本王连夜前来,是为惩戒犯过亲卫,此事已了,本王又抱恙在身,连夜突审,就不旁观了。”
张鹏翮却是沉着脸说道:“本部堂虽然年迈,但皇命在身,不敢稍有懈怠,会审并非公审,即便公审,也并非所有审理过程都须公开,再说,审讯生员,亦不须我等亲审,我等只须汇集供词,拟出明日审讯方案即可。”
说完,张鹏翮朝胤祯躬身一揖,“下官恭送恂王爷。”噶礼等几人亦忙着揖礼恭送。
次日一早,胤祯便来到府学,张鹏翮、噶礼、张伯行、梁世勋四人忙迎上来见礼,四人熬了一夜,神情间都略显疲惫,进屋落坐之后,不及胤祯相问,张鹏翮就欠身说道:“王爷,昨日连夜审讯一应舞弊生员,有二十三人供认出银三万贿赂考官,并供出经手人乃吴泌、程光奎、徐宗轩三名生员,不过,三名生员却是只认舞弊,不认夤缘贿买之事。”
胤祯微微点了点头,三人死扛乃是情理中事,如此大的贿买考官案,一旦供出,难免一死,不死扛才怪,扫了四人人一眼,他才问道:“今日做何打算?”
张鹏翮道:“下官四人已经商议,移到扬州府衙继续审讯。”
四大主审官在扬州府衙开庭审讯江南科考一案的风声很快就传扬开来,此案涉案人员之广,影响之大,都是绝无仅有,风声一传开,扬州府衙门口很快就聚满了人群围观,而且后面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人潮涌来,很快就连府衙所在的街道亦挤满了人。
这次审讯,胤祯的案桌就摆在主审官张鹏翮的桌案侧斜方,胤祯并未奉旨审案或是监督,但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不敢有异议。
首先提审的就是吴泌,这人三十出头,倒也相貌堂堂,经过昨夜的审讯,今日过堂,他反而镇静不少,例行讯问之后,他便一口咬定只是相权连号代做文字,对于贿买考官之事,死不认帐。
吴泌是三个经手贿买考官生员之一,他若是不招,这案就没法往下查,胤祯瞥了一眼张鹏翮,又看了看吴泌,看来不用刑是不成的了,果然,张鹏翮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拖下去,大刑侍侯。”
“且慢。”安徽巡抚梁世勋轻喝了一声,转身拱手道:“中堂大人,围观甚重,疑犯吴泌功名在身,虽然是必定要斥革,但毕竟现在还未革掉,贸然用刑,一旦引起士绅不满,激起众怒,后果不堪设想,还望中堂大人三思。”
梁世勋这话可谓合情合理,张鹏翮瞟了一眼堂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觉微微犹豫,噶礼、张伯行二人亦是默然不语。
胤祯扫了几人一眼,等斥革了功名再用刑,怕是夜长梦多,他也没时间老是呆在扬州,微微一蹙眉头,他便缓声插话问道:“张中堂,生员乡试舞弊,依律该如何惩处?”
张鹏翮闻言一喜,着啊,从这条律法入手,谁还敢多话?他忙回道:“回王爷,生员舞弊,视情节轻重,依律可处以枷号、斥革、刑责。”
胤祯微点了下头,仍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斥革是学政的事,刑责有辱斯文,站笼亦是枷号,就处以站笼吧,也不辱没了他,看他身材高大,就不用垫砖了,后面还有两个生员要审,别为他一个耽搁了时间。”
张鹏翮一听,就反应过来,胤祯这是要杀鸡骇猴,先解决了另外两个,回头再来啃这个硬骨头,当即喝道:“来人,生员吴泌科考循私舞弊,情节严重,影响恶劣,现已查明,疑犯亦供认不讳,着处以站笼一日,以儆效尤。”
这一来,梁世勋亦是无话可说,不过,听说不许垫砖,几人虽然神情如常,心里却是有喜有忧,一众衙役见没人出声反对,立即就七手八脚的抬来站笼,将吴泌塞了进去,吴泌身材是颇为高大,不过进了站笼,仍然是要掂着脚尖才刚刚够的上,心里立时就七上八下,惊恐不安。
张鹏翮却不再理他,喝道:“带科考舞弊疑犯,生员程光奎上堂。”
程光奎亦不过而立之年,身材不过中等,其貌不扬,被押上来时就已经看到吴泌的下场,对于站笼,他们皆是司空见惯,习惯性的瞟了一眼脚下,一见连半块砖都没垫,心里登时就是一跳,他这个子,若是不垫砖,怕是二刻钟就得玩完,一上堂,他就浑身发软,情不自禁的跪了下来。
胤祯一见,心头就是一喜,案情突破就在这家伙身上,不等张鹏翮开口,他就轻叹道:“方今圣上,以宽为政,江南科考,夤缘赌买,贿买考官、暗通关节,其罪在考官,尔不过一介生员,何必自寻死路。”
程光奎本就心惊胆颤,一听这话,立时就看到了希望,他不过是贿赂考官,暗通关节,即便招供,亦不过是充军流放,家里有的是钱,上下打点一下,几年就回来了,何苦硬扛,去受站笼之苦,万一送了小命,可真是怨枉死了,
程光奎正待开口,就听“砰”的一声,却是两江总督噶礼拍的惊堂木,“疑犯程光奎,今科江南科考案,乃是江南罕见之巨案,圣上闻之震怒,钦派钦差审理此案,尔须的如实招供,不得乱攀诬告,否则,罪加一等。”
第169章会审。.。
第170章江南科考案(四)
第170章江南科考案(四)
程光奎虽说读书不行,可自小就生在巨富之家,对勾心斗角、揣摩人心这方面是耳濡目染,甚为精通,而且心思极为灵活,一听这话就品出了其中的隐藏的味道,这是在提醒他,案情越大,圣上就越怒,不要乱供,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咂摸出其中的滋味,程光奎正想权衡一下,又是“砰”的一声,这回是张鹏翮猛拍了一下惊堂木,他心里也觉别屈,本部堂连例行问话都还未问,你们就你一言,他一语的针锋相对起来,把公堂当菜市场了?
在坐众人都是在官场打滚了半生,哪个不是人精,程光奎都咂摸得出其中滋味,他们岂有品不出之理?张鹏翮这一拍,及时的打断了程光奎思路,亦不给他反应时间,“充军流放,站笼全尸,你自选一条,招是不招?”
程光奎立即就沁出满头大汗,心里犹如油煎一样,略微犹豫,张鹏翮却是大喝一声:“来人,站笼侍侯。”
一听站笼侍侯,程光奎大为慌神,立即就道:“招,学生全招,学生与山阳县知县方名交好,听闻方名与副主考赵晋相熟,此科,方名被抽调任房官,学生出银三万,托他暗通副主考,得‘可以有’三字关节。学生酒后,不小心吹嘘出去,几个好友纷纷请托,无奈之下,只得允之,一共有六人经我手转交银子与方名。”
一听程光奎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胤祯不由轻吁了口气,张鹏翮亦是大为轻松,却见胤祯往外一指,立时就会意,这是要他乘热打铁,提审下一个,当即就喝道:“带科考舞弊疑犯,生员徐宗轩上堂。”
徐宗轩一上堂就看到吴泌被关在站笼中,脚下连一块砖都没有,而程光奎在签字画押,登时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们一群富商子弟在江宁城没少聚会,相互吹嘘是常事,自个替人暗通关节的事根本就瞒不了圈内的人,何必熬刑受罪,当下也就原原本本的交待了出来。
他是通过房官溧阳县知县邬柳,与督粮道台李玉堂搭上线的,至于李玉堂是找的主考还是副主考,他就不清楚了,经过他手贿赂考官暗通关节的,一共是八人,每人皆是三万两白银。
张伯行听的大为恼怒,这帮官员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这跟公开买卖举人有何区别?
张鹏翮则是大为振奋,这二人连续开口,此案已无难度,胤祯却是盯着徐宗轩问道:“吴泌是经何人之手暗通关节的,你可知晓?”
徐宗轩一听这话,心里不由一动,抬头望了胤祯一眼,胤祯一见有戏,当即就道:“本王给你个立功的机会,相信知道的人不少,愿意抢这个功劳的人更多。”
徐宗轩一听,毫不犹豫的说道:“学生知道,他是跟一个叫俞式承的人包揽的。”
张鹏翮闻言大喜,立即喝道:“带吴沁上堂。”
吴沁被枷了近半个时辰,见程光奎、徐宗轩两人都未出来,估计二人已经招供,心里不由暗自懊悔,何苦去充这硬汉,白遭这半时辰的罪,被押上大堂,一见程光奎、徐宗轩两人俱都签字画押,哪里还硬的起来,一口气也招了,他是通过俞式承结识的李奇,而李奇则是前任安徽巡抚叶九思的家人,经他之手的是九人,亦是三万一人。
一听竟然将前任安徽巡抚叶九思扯了出来,大堂上一众大员都是一惊,不过想想如此巨额的涉案金额,没有大员参与其中才怪。
张鹏翮当即拈起三枝火签,“来人,立即缉拿俞式承、李奇、李玉堂三人到堂回话。”待几名差役领命而去,他又道:“带犯官方名、邬柳上堂。”
邬柳上堂略一试探,便探出徐宗轩已经招供,他倒爽快,对为督粮道台李玉堂搭线之事供认不讳,对收的二万两答谢费亦交待的清清楚楚。
方名却是吱吱唔唔的想抵赖过关,张鹏翮见状,下令拖下去打了二十水火棍,再拖回来,就老实多了,不仅将收授银两,托副主考赵晋暗通关节一事交待的明明白白,又将泾县知县陈天立、兴化知县唐元两人供了出来,这两人分别是此科江南考场的内、外帘官。
乡试、会试时有内帘官、外帘官之别,统称帘官。帘官者,因至公堂后进有门,加帘以隔之,后进在帘内,称内帘;帘外为外帘。主考、副主考及同考官居内帘,主要职务为阅卷。外帘为监临、外提调、监试、收掌、誊录等官所居,外帘各官管理考场事务。
一众主审一听连内、外帘官皆卷了进去,都露出恍然神情,难怪这群舞弊生员尽皆中榜,副主考、房考、帘官原来都被收买了,这才刚刚开始审讯就牵扯出了这么多人,没牵扯出来的不知道还有多少,整个考场的官员只怕没几个是干净的了。
见张鹏翮摇头叹息,脸色铁青的张伯行忍不住喝道:“带犯官陈天立、陈元上堂。”
陈天立、唐元二人一被押上来,就看到俯伏在地的方名屁股、后背皆是血迹斑斑,立时就吓的脸色苍白,唐元不及被问就急不可待的交待道:“犯官亦是受陈大人所托,收了二万的好处费。”
一听这话,所有的人立刻就意识到这个陈天立是个关键人物,登时都打起了精神,张鹏翮沉声喝道:“陈天立,你可愿意招供?”
陈天立瞥了一眼俯伏在地上的方名,无声的叹了口气,原以为能挺几天的,不成想,这才半天时间,就层层剥笋一般理到他的头上,早知道就早一绳子吊了,何必贪恋这几天,这刑他可熬不起,微微沉吟,他才道:“犯官愿意招供。”
“既愿招供,便如实招来,免遭皮肉之苦。”张鹏翮沉声道。
陈天立磕了个头,才起身道:“犯官与副主考赵晋是姻亲,这消息不知如何走漏了出去,上门请托者不计其数。”说到这里,他满脸的苦涩,顿了下才接着道:“有朋友、有同僚、亦有犯官惹不起的…。”
第170章江南科考案(四)。.。
第171章江南科考案(六)
第171章江南科考案(六)
陈天立的招供,既从容,又夹杂着几分无奈与悲愤,胤祯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招供口吻与寻常犯人极为不同,心里登时就琢磨开了。
张鹏翮也是审惯了案的,立时就换了口气,顺着陈天立的话,和煦的说道:“知县本就难做,江南的知县犹为甚之,本部堂体谅你的苦衷,你惹不起的都是些什么人,对这些仗势欺人之辈,本部堂绝不容他们逍遥法外。”
陈天立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么长时间,本就觉的苦闷憋屈,既不愿熬刑,亦有为他自身开脱的念头,当即就顺着回道:“前任巡抚叶九思,藩台马逸姿、督粮道台李玉堂、宁国知府陶卫都谴人来找犯官。”
一听又牵扯出个现任的安徽布政使,一众大员心里都是一惊,胤祯却是低喝道:“陈天立,你是想拆烂污吗?别以为一味攀咬,便能达到法不责众的目的,如实交待你是如何贿赂考官的。”
法不责众陈天立顿时心头一震,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江南科考案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涉及官员众多,满场考官亦无几人清白,涉案大员亦不在少数,若是全抖了出来,他这个七品知县不过就是条毛毛虫,说不定还真能有条活路。
陈天立顿时就感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抬头望了胤祯一眼,见他身着江牙海水五爪蓝色蟒袍,又年轻的过份,不由微微一楞,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驻在上海的十四皇子恂郡王胤祯。
安徽巡抚梁世勋一听供出了藩台马逸姿、督粮道台李玉堂、宁国知府陶卫,亦是一阵心惊肉跳,忙一拍惊堂木,喝道:“陈天立,按大清律,诬告者加等反坐,无凭无证之事,岂容你信口雌黄,尔是想大刑侍侯吗?”不跳字。
陈天立一听这话,猛的就掉过头来,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而后伸手一指,愤愤的道,“宁国知府陶卫就打着你的招牌强逼我去暗通关节的。”
一见陈天立竟然当场指证安徽巡抚梁世勋,所有人都是一怔,梁世勋更是心乱如麻,脸色苍白,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暗暗叫苦,何苦多嘴,引火上身。
噶礼反应最快,猛的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来人,犯官陈天立咆哮公堂,反诬主审官,拖下去重打四十。”
陈天立此时已是一身都豁出去了,生死悬于一线之际,他心思分外清明,不等两旁衙役扑上来,他就指着噶礼道:“噶督台想杀人灭口吗?你也逃不了干系,马逸姿、李玉堂都是你的人,都是你们逼的。”
噶礼气急败坏的连拍惊堂木,迭声喝道:“拉下去,拉下去,快拉下去。”
这一下突变奇生,大堂上的情形极为诡异,主审官张鹏翮、张伯行两人是表情惊鄂,呆怔当场,梁世勋是面色惨白,神情恍然,噶礼则是面红耳赤,又气又急,一众师爷、衙役、书吏都是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外面围观的一众士绅、百姓,一个个登时也如木雕泥朔一般,傻傻的反应不过来,竟然还有这等奇事,主审官反而被犯官攀咬一口,而且一咬就是两个。
最先反应过来的两个衙役,急忙扑上来扭住陈天立就往外拖。就在这时,胤祯却是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高喝道:“来人”他身后一众亲卫立时就齐声应道:祯手一伸,指着梁世勋、噶礼二人怒喝道:“撤了他二人的座,摘了他们的顶戴,剥了他们的官服。”
“尊命。”一众亲卫马上就扑了过去,梁世勋、噶礼二人的亲卫、标兵哪里敢跟胤祯的亲卫动手,那可是郡王,这一动手,罪名可就大了,到时候谁来保他们,因此一个个都畏缩着不敢吱声。
胤祯的一众亲卫扑上前一把就将梁世勋、噶礼二人推的站起,梁世勋、噶礼两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不知所措,根本就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浑浑噩噩的就被一众亲卫干净利落的摘下顶戴,剥去官服。
梁世勋是安徽巡抚兼兵部侍郎衔,正二品大员,噶礼是两江总督加兵部尚书衔,是从一品大员,竟然被胤祯当众下令摘了顶戴,剥了官服,稍一反应过来,都是急怒攻心,更是奇耻大辱,梁世勋望向胤祯,结结巴巴的道:“恂王爷,这….这是…。”
噶礼却是怒目而视道:“胤祯,本督是皇上钦命两江总督,你敢…。”
“放肆“胤祯一口就打断他的话道:“竟敢直呼本王名讳,掌嘴”两个亲卫那里遇见过这种新鲜事,掌两江总督,从一品大臣的嘴,立刻就毫不犹豫的扇了两耳光,胤祯这才冷冷道:“皇上命你总督两江,不是让你来两江刮地皮的,骄横跋扈,贪婪无耻,你等参吧。”
梁世勋一见这情形,立时就闭了嘴,噶礼被两耳光一扇,亦清醒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儿这事定然要闹到皇上面前去,此时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心里却是急速思索,胤祯凭什么就敢如此大胆?
满堂上下都被这奇变迭起的变化给惊呆了,这二人,一个是从一品的两江总督,一个是正二品的安徽巡抚,又都是圣上钦命的审讯江南科考案的主审官,十四皇子竟然毫不留情面的当众撤座,摘了顶戴、剥了官服,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天下奇闻,这手段、这胆识,这魄力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张伯行对胤祯一直谈不上什么好感,去年为张元隆贿赂噶礼一案,他极力要求胤祯把张元隆交给他,以取的证据弹劾噶礼,却被胤祯毫不犹豫的予以拒绝了,心里一直对他抱有偏见,此时一见胤祯的雷霆手段,心里是又惊又喜,亦是大为汗颜,原来十四爷并不是要回护噶礼,而是在等机会。
张鹏翮老于官场,一见这情形,心里就在快速琢磨胤祯的意图,梁世勋、噶礼二人,即便是涉嫌科考案,最多不过就是令其回避,然后奏明皇上,另派主审官审查就是,又何须冒如此大的风险?若无确凿的证据,一个侮辱朝廷大臣,干涉地方政务,扰乱科考会审,败坏朝廷纲纪的罪名是跑不了的,那怕康熙再宠他,革职夺爵的处分亦是免不了的。
十四爷向来稳重,做事亦是深谋远虑,他为何要如此莽撞?张鹏翮略微思忖,首先就想到了党争二字,十四爷对太子的人竟然如此不留情面,看来是彻底的表明立场了,可就算要表明立场,亦不须用如此激烈的手段,这事一个不好,可是容易触犯众怒,难道京师会有大变?他心里不由一惊,难道太子会出事?
堂外看热闹的一众士绅、百姓更是看的目瞪口呆,这可是总督、巡抚,就这么完了?虽然满满的一街人,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众盐商巨富、官宦人家更是脸色苍白,浑身发软,如此一来,这科考案可就真是大发了。
胤祯却无暇理会众人的反应,手一伸,对着呆立的陈天立一招,威严的道,“过来,现在这里没有总督,亦没有巡抚,有的只是犯官,你给本王如实招来。”说完,他才缓缓坐下。
陈天立一脸顿时涨的通红,一扭身,挣脱了两名衙役,急行几步,跪在胤祯案前,用力的磕了个响头,而后抬起身道:“回王爷话,方名托犯官找副主考赵晋暗通关节的事,不知怎的被他们知道了,这二人便着马逸姿、李玉堂、陶卫三翻五次逼迫于犯官为他们暗通关节,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数,可犯官心里清楚,虽亦情知人多会败露,却既不敢明言,亦不敢得罪他二人,只得咬牙承接了下来,还未开考,犯官心里就如油煎一般,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东窗事发。”
听完陈天立的供述,胤祯转过头去瞅了张鹏翮一眼,张鹏翮会意,又拈起两枝火签,喝道:“速速缉拿前任安徽巡抚叶九思、现任安徽布政使马逸姿到堂回话。”说着,他又望了胤祯一眼,见他点头,才吩咐道:“今日暂审到此,退堂。”
胤祯、张鹏翮、张伯行三人回到后堂,胤祯便道:“江南科考案,舞弊情节之恶劣,涉案官员之众,涉案金额之巨,皆是立国以来所仅见,不仅案情复杂,而且拖延日久,不施以雷霆手段,根本就无法彻查,很有可能就只是抓了几个小虾小鱼顶罪,今日,本王于公堂之上摘掉噶礼、梁世勋顶戴,官服,你二人日后审案就轻松多了。
对于噶礼、梁世勋二人,本王已经下令软禁于扬州,二人毕竟是封疆大臣,没有足够扎实的证据是难以参倒的,本王要立即派人前往江宁的两江总督府、安庆的抚院以搜查证据,不过,本王手上兵马有限,张中堂,你手上的钦差护军可否借与本王?”
第171章江南科考案(六)。.。
第172章 托合齐会饮案(一)
第172章托合齐会饮案(一)
张伯行在官场厮混了半生,胤祯话一落音,他就明白过来,谁不知道张鹏翮是你十四爷的人,需要人手,还用的着跟他借?无非是试探他张伯行嘛。 不过,经过这起案子,他即便不入十四党,头上也明明白白的刻着胤祯两个字,况且十四党的一众官员皆是官声清廉之人,也不辱没了他,再说了,扳到噶礼,亦是他的一大心愿。
当下,张伯行就毫不犹豫的说道:“恂王爷赤胆忠心,一心为国为民,下官不才,愿附骥尾,张中堂的钦差护军就不要动了,扬州亦要留兵防范,下官的抚标两营,随时听候王爷调遣。”
胤祯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微笑道:“有张大人鼎力相助,定能还江南一片青天,你谴一营抚标携带张中堂钦差旗牌前往安庆梁世勋的抚院,本王则谴亲卫则前往江宁两江总督府,此案受贿金额高达八十万两之巨,本王就不信拿不住他们受贿的证据。”
“谨尊王爷钧旨,下官这就前去传令。”张伯行躬身一揖,便转身而去。
“恭喜王爷又得一人才。”张鹏翮一揖说道,随后却是眉头微蹙,苦笑道:“王爷何苦自陷险境?”
“不险。”胤祯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此案已经真象大白,何险之有?噶礼、梁世勋二人已是阶下之囚,叶九思、马逸姿、李玉堂、陶卫之流又能挺的多久?三木之下,何供不可得?前往安庆、江宁搜查,一则是为防他们转移财产,二则是打草惊蛇,让他们自乱阵脚而已,不过,重头戏还在你这里。”
张鹏翮本欲再说,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道:“王爷,京城是否将有大动静?”
胤祯闻言不由含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见胤祯果然是胸有成算,张鹏翮亦放下心来,立时就寻思开了,十四爷雷霆一击,果断的拿下了噶礼、梁世勋二人,可谓是神来之笔,蛇无头不行,打掉了这二人,江南的情形立时就是一变,官场历来是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更何况噶礼平日里骄横跋扈,他这一倒,不知道有多少官员群起而攻之。
再加上江苏巡抚张伯行又投靠了十四党,可说整个江苏都纳入了十四党,安徽经过此案,亦是彻底换血,若是能够再安插两个合适的人手,十四爷在江南可就稳如磐石。
而经此一案,十四爷在江南士绅百姓中的声望亦是无人能比,难怪十四爷要逗留在扬州,这一切,怕是早就策划好了,想到这里,张鹏翮亦不仅暗叹,就凭这份胆识、谋略,一众阿哥中可就无人能出其右。
如此一来,江南科考案亦再无一点难度,江南两个大佬垮台已是迟早的问题,两人手下的一众党羽既无庇护,又无支持,稍加压力便会冰消瓦解,各寻出路。这起案子可算是审的最轻松,也最为精采纷呈了。
扬州江南科考案会审的情形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扬州城,一众士绅、百姓奔走相告,纷纷拍手称快,其热闹气氛犹如年节。
江宁织造府,曹寅不到半天就得知了这一消息,立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两江总督、安徽巡抚,皆是朝廷钦命地方大员,即便有错,那亦是由朝廷来处置,十四爷如此卤莽,康熙闻知此时事,会是何反应?
曹寅虽然担心,不过此事已经是传遍江南,瞒是无法瞒的,他只好着重笔墨渲染噶礼、梁世勋涉嫌科考舞弊的传闻及江南士绅百姓纷纷盛赞的情况,并着人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江南科考案在江南闹地轰轰烈烈,京城却鲜有官员关心,盖因京城的风云变幻丝毫不逊色于江南,而且还要更盛三分。
自太子一党利用《南山集》大逆案打击陷害八党一众官员之后,八阿哥胤禩便着人密折上奏,揭发太子的左膀右臂九门提督托合齐在安郡王马尔浑丧事期间,多次邀集一些满族武职官员于都统鄂善家宴饮,密谋不轨一事。
然而,出乎胤禩的意料,康熙仅只是撤换了托合齐的九门提督一职,便没了下文,而皇太子胤礽为了证明自身存在的价值,更是对八党展开了更为猛烈的打击。
胤禩为此大为苦恼,苦思不解康熙究竟是何意图,眼见《南山集》案步步升级,而太子一党的攻讦亦是步步紧逼,他不得不冒险一试。
次日朝会,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绰奇便站了出来,“启奏皇上,奴才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绰奇弹劾原九门提督托合齐六大罪状:一,跋扈成性,擅作威福。二,目无国法,多次逾制,出行使用亲王仪仗。三,贪赃枉法,擅权结党。四,结党营私,打击异己。五,贪恶腐化,私心权欲日益骄盛。六,议论国事,结党妄行,自去年以来,多次以私宴名义邀集满蒙武职大员聚会,妄议国事,意图不轨。奴才恳请皇上严查,以正朝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