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躲在茶楼和店铺暗中监督的几个值巡兵丁、捕快衙役登时就吓得面色苍白,回过神来,立时就分成了两拨,一拨赶回去报信,一拨飞快的冲了上去,要是闹出人命,这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衙役,隔着老远就喊道:“张四,不带这么玩的,还讲道上规矩不?”
张四却是不理他们,持枪指着南城的泼皮,狞笑着道:“皮三儿,怎么着,还打不?”
皮三儿瞅了眼黑洞洞的枪头,已从最初的震惊当中冷静下来,斜了对方一眼,才道:“我说张四,这中城的就这么他吗的没出息?打不赢了,玩火铳?你吗这玩意能打死几个人?”
“孙子,能打死你个丫挺的就足够了。”张四挑衅的道:“要不要试试?”
皮三儿喉结动了动,却是没敢接这话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张四得意得道:“爽快点,撂句话,有种,明年你丫的也弄一把来玩玩。”
“火铳也是你能玩的?我看你怎么死?”皮三儿手一挥,转身道:“带上兄弟,我们走。”
一见南城的退走,中城的一帮泼皮登时大声起哄起来,几个兵士衙役也都长松了口气,没出人命就好,至于火铳的事,不是件大功,就还另有好处,几个人登时都齐刷刷的盯着张四手中的短火铳。
康熙赶回现场一看,发现突然一下冒出了好几个值巡兵丁、捕快衙役,登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脸色立时就气的发白,沉声吩咐道:“将这些人、火铳、兵丁衙役全部带去步军统领衙门。”说着,转身便走。
第402章 康熙的纠结
第402章康熙的纠结
胤祯在府中接到康熙在步军统领衙门召见他的谕旨后,心里不由大喜,康熙既然已经出宫,那自然是要微服私访,他特意问了下前来传旨的御前侍卫,不过,康熙的行踪,那侍卫根本就不敢有丝毫透露,含笑塞搪过去,便告辞离去。
见这情形,胤祯也自觉问的孟浪,当下不敢耽搁,立即快马赶往崇文门,在步军统领衙门下马之后,他才发现,这里早已警戒森严,御前侍卫、亲军营、护兵营的兵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得都跟钉子似的。
胤祯不由暗自诧异,康熙这副架势,哪里是微服私访的样子,难不成已经私访完了?见胤祯下马,领侍卫内大臣伊德急忙快步迎了上来,躬身见礼之后,便道:“十四爷,皇上在签押房,着您随到随传。”
对于十阿哥的这位舅舅伊德,胤祯并不熟悉,仅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快步进了步军衙门。康熙实则亦是刚到不久,占了隆科多的签押房,却并未召见他,隆科多消息灵通,早已知道康熙微服私访遇到些什么事情,心里忐忑,一直就跪在签押房外。
见到胤祯快步而来,隆科多象是捞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胤祯一见这情形,便知康熙确实已经微服私访回来了,而且肯定遇上不开心的事情了,当下就存了几分小心,在门外禀报道:“儿臣胤祯,给皇阿玛请安。”
“请来。”康熙简短的说道。
听得康熙语气平稳,胤祯稍稍放下心来,进屋行礼起身,这才发现康熙竟然还未换装,仍然是一副缙绅装扮,不由多看了一眼,康熙本就清瘦,这一身装扮,乍一看,倒不象缙绅,反象私塾先生多一些。
康熙今日心情着实不好,淡淡的道:“坐吧。”
胤祯扫了一眼,这签押房并未备有小杌子,他可不敢与康熙坐的一般高低,忙躬身道:“谢皇阿玛,儿臣不累,站着就行。”
康熙微微颌首,道:“朕今日带了几个侍卫微服在外城走访了一番,确实令人触目心惊,对于整治京城治安,你有何具体章程?”
胤祯未料到康熙开口就问如何整治京城治安,看来他微服私访,很受刺激,略微想了下,才躬身道:“回皇阿玛,儿臣幼读史书,对历朝历代之开国君主残杀功臣很是不耻,如今,稍历政务,方知如此不得人心,青史永留骂名之举,何以会不绝于史。”
一听胤祯竟以这番话开头,康熙不由颇为诧异,转念便已明白胤祯是何心意,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胤祯躬着身,哪里能看到康熙的表情,微微一顿,见康熙未出声,便接着说道:“大清入主中原,对一应宗亲功臣皆是封赏有加,即便叛军部将,投降之后亦一律受到优待,开国元勋,无论满汉,多得善终,此实乃世祖爷与皇阿玛胸襟如海,仁厚如天。
然天下承平日久,日趋昌盛,宗亲功臣几经繁衍,其后世子弟不思进取,依仗祖宗福荫,日渐骄奢狂妄,更有甚者,无视朝廷纲纪,无视国家律法,擅做威福,残民自肥,已成竭民膏血之国之巨蠹。
儿臣窃以为,可借此次整治京城治安之机,大肆整顿宗亲功臣之后,降其爵,削其权,弱其势,一则促使宗室子弟奋发上进,二则警醒功臣子弟遵纪守法,三则为整顿吏治打下良好基础。
基于此点,此次整治京城治安必须对打架斗殴,聚赌抽成,盘剥商铺、欺压百姓,聚众滋事,触犯刑律的宗室功臣子弟,八旗勋贵,文武大臣子弟进行全面的严厉惩处。”
康熙听完,不由半晌无语,这个老十四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按他这个整治法,京城宗室勋贵子弟怕是有一半都将被惩处,那还不人心惶惶,朝野不安,大大违背朕以宽为政的宗旨,但若是不整治,这情形又确实是触目惊心,京城尚且如此,地方怕是更甚。
若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效果怕是更坏,还不如不整治,一时间,康熙亦觉甚是棘手,正自权衡,一等侍卫关保在外禀报道:“禀皇上,小市街一应值巡兵士衙役,殴斗泼皮都已解押至此此,短火铳也已经缴获,不过,听闻这把短火铳是报废品。”
报废品?康熙听的一怔,原本还打算追问老十四的,不料竟然是报废品,看来,是那些宗室子弟借出来吓唬人用的,他略微沉吟,仍是说道:“呈上来。”
关保闻言,立即躬身而入,将短火铳呈了上来,并且提醒道:“禀皇上,这把短火铳枪管已有细微裂纹,不堪再用,否则有炸膛的危险。”
康熙细细审看了一番,却未看出如何不妥,便对胤祯道:“你来看看。”
胤祯虽然不知道出了何事,但是短火铳流入泼皮之手,那确实是极大的隐患,难怪康熙震怒,他上前捧起短火铳拿到窗前,细细查看了一番,便双手奉回,禀道:“回皇阿玛,确实是废品,按正常药量,随时有炸膛的可能。”
康熙眉头一皱,那就说,也有不炸膛的可能,瞥了一眼胤祯,他才道:“明日叫工部主官递牌子觐见。”
“喳。”关保躬身应道,却是没有退出。
康熙接着便吩咐道:“解押回来的一应人等,就地审讯,追问短火铳的来龙去脉,调查私征杂税事宜,并追查幕后之人,一定要彻查。”
一听康熙下令查私征杂税事宜及幕后之人,胤祯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你肯查,就不怕你不一查到底,此事影响极为恶劣,牵扯又广,而且还关系到京城的稳定,一旦彻查,便不可能罢手。
“喳。”关保躬身应道,随后又禀道:“九门提督隆科多,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田从典,奉天府府尹戴梦麟,巡城中城御史穆克,巡城南城御史登额等在外跪候。”
“哼,他们现在倒来的快。”康熙轻哼了一声,道:“让他们跪着。”
第403章 老十四的算盘
第403章 老十四的算盘
京城的消息历来传的最快,康熙微服入步军统领衙门,小市街泼皮斗殴竟然出现了短火铳,九门提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奉天府府尹被罚跪,康熙下令调查私征杂税事宜,追查幕后之人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了出去,很快就引起了京城中皇族宗亲,王公勋贵,文武大臣的极度关注。
这几年因为众皇子争储的缘故,康熙很少有兴致微服私访,未想到偶尔出去一次,就捅了这么大的漏子,昨日才是宗室奴仆与步军衙门的兵士当街殴斗,今日又是泼皮当街火拼,而且在泼皮手中还出现了朝廷管制最严的短火铳,况且还有私征杂税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就是用脚想,也能够想象的出康熙现在是什么心情,一众宗亲大臣岂能不紧张?
一听闻这些消息,工部、兵部,驻京八旗各营,但凡与短火铳有关联的各衙门、军营,立刻就忙成了一团,纷纷开始自查自纠,检查那支该死的短火铳是否是从自己人手里流落出去的。
户部、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则忙着谴人调查泼皮私征杂税事宜,虽然已是午后,但整个京城一瞬间就忙碌起来。一众参与私征杂税的宗室子弟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无不破口大骂掌着中城泼皮的富尔珊累及众人。
九门提督签押房,康熙端坐在宽大的雕花太师椅上默然不语,这起案子既然已经浮出水面,查是必须查的,而且必须一查到底,但是这个牵扯面控制在什么范围内?却着实让他感到为难。
朝廷如今刚刚从争储的党争中走出来,还需要时间磨合,而且又面临着远征欧洲、美洲,移民澳洲,推行‘摊丁入亩’等一大堆急务,若是牵扯太广,会是什么局面?必然是朝野震动,人心不稳,不利于大局。
但是此案已经浮了出来,再捂住盖子,显然是不可能的,轻轻放下亦不可能,岂不又是一个左右为难的局面?这事老十四有点太急了,缓上个一年半载,腾出手来,再来料理此事才最为理想,不过,如今埋怨已是无用,当务之急,是如何把握这案子的分寸。
想到这里,康熙瞥了一眼胤祯,这起案子几乎将所有的皇族宗亲,勋贵大臣都牵扯了进来,真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老十四提议重处,从长远来看,确实是对朝廷大好,也该给那些个宗亲勋贵敲敲警钟,但就目前这情形来看,却非是良策。
老十四这背后是怀着什么目的?是想借此立威?还是另有目的?他纵使能扛下来,势必也会四面竖敌,人心尽失,于他而言,明显的弊大于利,以老十四之精明,岂能看不透这点?难不成,是想让朕来扛?
原本谴人将老十四叫来,是计划着他与隆科多一起商量一下如何整治京城治安的事宜,如今康熙却是大为犹豫,老十四太激进了,这起案子若是被他无限扩大,最后怕会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除了老十四,京城还有谁适合这起案子?
雍亲王府。
四阿哥胤禛听闻这一连串的消息后,思忖良久,便神情欣然的赶往后花园南院小屋,邬思道这两日却显的较为闲适,四爷既然已经退出争储,他也落得清闲,无事便读书打发时间。
胤禛进来,一见这情形便含笑道:“先生倒是悠闲自得。”
“冬日拥炉读书,亦是人生一大快事。”邬思道放下手中书卷,拱手一揖,微微笑道:“四爷脚步轻快,可是有了好消息?”
“究竟是否好消息,胤禛一时还看不透,倒是隐隐觉得老十四走了一着昏棋,邬先生不妨剖析一番。”胤禛说着,便将收到的消息详细的说了一遍。
邬思道凝神听完,沉吟半晌,神情却是渐渐凝重,胤禛见了,不由暗自奇怪,即便不是好消息,也总归不是坏消息吧?这跛子神情何以如此肃然?难不成这事还牵扯到我身上?可这些破事,我根本就不曾沾边。
邬思道又默然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此事对四爷来说,是祸非福,四爷须得早做筹谋。”
“此事跟我有何关系?”胤禛闻言,大为不解的问道。
“此事与四爷无关,思道担心四爷遭受无妄之灾。”邬思道沉声说道。
无妄之灾!胤禛眉头一跳,略微沉吟,才试探着问道:“先生的意思,是皇上与老十四在暗中斗法?”
微微点了点头,邬思道才从容说道:“年关将至,事务繁多,不仅朝廷忙碌,皇上亦不可能空闲,然皇上何以在这节骨眼上微服私访?思道妄自揣测,皇上此次微服私访,定然是有明确的目的,而且与十四爷有关,否则,皇上回到步军统领衙门后,不会马上召见十四爷。泼皮斗殴,短火铳流失,不过是巧合,皇上在这结骨眼上微服私访,是何目的?”
邬思道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含笑看着胤禛,胤禛沉吟着道:“泼皮殴斗发生在小市街,换而言之,皇上微服私访是在小市街,小市街商铺林立,系外城最为繁华街肆,皇上自然不可能在这结骨眼上调查物价,既是与老十四有关,唯有可能是调查工商杂税革新之情况,也就是说,是冲着私征杂税去的。”
说到这里,他微顿了下,才接着道:“私征杂税,明面上是泼皮混混,但京城不少人都清楚,这背后是宗室子弟,老十四如此做,岂不是明摆着要拿宗室子弟开刀?皇上只须顺水推舟,老十四立时便四面竖敌,他如何与皇上斗?”
“皇上会顺水推舟吗?”邬思道幽幽的问道。
胤禛被问的一楞,立时就反应过来,如今远征欧洲、美洲、移民澳洲都离不开老十四,康熙岂会在这时候让老十四得罪所有皇族宗亲,勋贵大臣?如今这案子已经浮出水面,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让老十四去得罪人,康熙自然也不愿意去得罪人,那就只能够另找替死鬼了!
想到这里,胤禛心里一跳,难道康熙是想让自己接手这起案子?他不由探询的瞅向邬思道。
邬思道却低头啜茶,吊足了胃口,过足了瘾,他才放下茶杯,开口说道:“十四爷的时机、分寸都把握的极好,其目的便是要皇上出面去整治宗亲勋贵子弟,不仅为工商杂税革新清扫障碍,亦为日后整顿八旗,整顿吏治打下一个良好的开端,不仅坐享其成,而且更得人心。
皇上历来是抱着以宽为政的宗旨,自然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又要护得十四爷周全,那便只有转嫁于人了,试问四爷,一众皇子大臣,谁更适合去负责这起案子?自然是号称‘冷面王’的四爷您最适合。
若是皇上下旨着四爷去负责这起案子,会是什么结果?招揽人心纯属妄想,皇上和十四爷都不会同意,这起案子必须严办,就算四爷您不怕得罪人,铁面无私,严厉惩处一众宗亲勋贵子弟,取悦皇上,可您还得提防十四爷对您不满,暗中给您使绊子。
问题在于,四爷即便是取悦皇上,皇上对您也不会有多大的改观,负责此案对四爷而言,无丝毫好处,坏处倒是不少,四爷务必能躲则躲,能推则推,早日去欧洲,方是正途。”
胤禛默然半晌,才道:“邬先生,我倒觉得能负责这起案子是个转机,拖过出征时间,咱们就能留下来,如今老十四与皇上虽然不是势成水火,却也是暗斗不休,咱们留下来,不是没有机会。”
“不然。”邬思道一口就否定道:“四爷,皇上雄才大略,岂能看不破十四爷的这点心思?即便当场不能察觉,转身亦能看透,可即便看穿这点,皇上仍然还得维护十四爷,仍然还得把这案子大办特办,为何?
这就是十四爷的高明之处,他不怕皇上看破,他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即便看破了,皇上还得心甘情愿的去做,为何?因为这是利国利民之举。
这也是十四爷与众不同之处,他不谋私利,所做所为,桩桩件件皆是为国为民为朝廷为大清着想,即便他耍手腕,玩心机,皇上心中不喜,但只要不触及到皇权的安危,皇上都会包容,除非是十四爷意图篡位,否则,所有皇子连半点机会也无。
可十四爷会谋逆吗?他如今才二十有五,他等得起,十年之后,他亦才三十五,即便再过十五年,他亦才四十岁,这一点,他比二爷、四爷强的太多。”
胤禛登时大为泄气,靠在椅背上默然不语,邬思道说的不错,细想这几年来,老十四虽然有私心,虽然也培植势力,但所做所为却无不是利国利民,否则他也不至于三年三晋爵,由贝子而亲王,也真难为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既是死了心,胤禛转过头来又暗暗思忖该如何才能避免康熙点将呢?推是无法推的,只能躲,找什么借口逃避?
第404章一捅到底
第404章一捅到底
京城工商杂税革新事宜一直是八阿哥胤禩三人负责,宗室子弟通过市井无赖私征杂税的事情,他们三人可说是最为清楚底细和内情,听闻康熙下令严查私征杂税一事,三人皆心中忐忑,不约而同的前往恂亲王府探听消息,不想却在大门口遇个正着。
老马头将八阿哥三人迎进府门,便躬身说道:“禀八爷,银安殿已有康修亲王崇安、显谨亲王衍潢、信郡王德昭、辅国公阿布兰,奉国将军鄂齐、奉国将军色痕图等人等候主子,八爷您看......。”
胤禩也未想到,就这短短时间,竟然就有如此多的王公宗亲闻讯前来,估计后面还有不少人赶来,他眉头微皱了皱,才道:“带我们去花厅,暂时别让人打搅。”
“八爷,西花厅僻静,奴才带三位爷过去。”老马头陪着笑说道,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这都要跟这三位一样要求僻静的地方,再来几拨,可就没地方安置了。
待一众下人退下,九阿哥胤禟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八哥,这严查私征杂税一事,会不会是十四弟提议的?”
十阿哥端起茶盅,用茶盖拨了拨浮起的茶叶,不屑的说道:“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还用问?”
胤禟也不理他,颇为焦急的道:“十四弟难不成要拿宗室子弟立威?”
“目前言之尚早。”胤禩沉稳的说道。
“我倒觉得该好好整治一番他们,否则咱们忙活了二年的工商杂税革新,难以见成效。”胤誐大大咧咧的说道。
“工商杂税革新即便推行不下去,问题也不大。”胤禟瞥了老十一眼,沉声道:“整治宗室子弟,无异于挑战整个皇族宗亲、勋贵大臣,风险大的难以想象,咱们与十四弟如今是一损俱损,可不能够看着他陷入险境。”
“九弟这话说的甚是。”胤禩沉吟着道:“不过如今情形未明,还是等十四弟回来,再问个清楚,这四年来,十四弟行事皆是谋定而后动,他如此做,定有他的道理,我琢磨着,十四弟这是开始为整顿旗务预做准备,九弟稍安毋燥。”
话音才落,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两人亦是脚步匆忙的走了进来,几人寒暄见礼落座之后,胤祥便开口说道:“八哥,这次十四弟不会是准备大动干戈吧?”
“十三弟是如何想的?”胤禩却是反问道。
胤祥毫不犹豫的道:“还能如何想,既是上了十四弟的船,一切便唯他马首是瞻。”
“十三弟果然是豪爽。”胤禩含笑道:“多难兴邦,我倒觉的此事并非一无是处,十四弟完全可以借此事,试试人心,将八党与十四党好好整合一番。”
康熙最终未下任何旨意便摆驾回宫,躬送康熙起驾之后,隆科多立即爬起身凑到胤祯身边,陪着笑问道:“十四爷,皇上可有旨意?”
胤祯含笑看了一眼几个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官员,微微摇了摇头道:“皇上心情不好,未有任何旨意。 ”
这么大的案子,康熙怎么会没有旨意?隆科多微微一怔,心里暗道不好,康熙越是隐忍不发,就越是说明事态严重,左右瞥了一眼,他忙躬身道:“十四爷奏对了半晌,想必亦是累了,还请屋里休息片刻。”
胤祯也确实有话交待,点了点头,便折回了签押房,落座之后,隆科多便道:“十四爷,那些个宗室子弟这次可算是把天捅破了,咱们该怎么办?”
胤祯却是半晌未语,他是倡议整治京城治安,来一场严打,狠狠的整治一番黄带子、红带子以及勋贵子弟,并且借此机会规范削弱宗室子弟的特权,不过,这种事情,自然要等到开年之后展开才好,总得让所有宗室安心过个年不是。
却是万未料到,康熙微服私访竟然可巧遇上泼皮争地盘,一下就把这案子给捅了出来,现在可好,离着过年还不到半个月时间,这要一展开,所有的宗室今年这个年过的可就有点悬了,不展开,这事已经捅了出来,又绝不可能再拖到年后。
沉吟半晌,胤祯才道:“此案涉及到众多宗室子弟,必须迅速结案,否则会夜长梦多,皇上应该也清楚这点,你最好会同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将所有的情况摸清楚,此案绝无不了了之的可能,铁定会大动干戈。
此案涉及甚广,你也不要妄徒示恩循私,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你要明白,小心着,别把你自个给拉下水。”
“下官明白。”隆科多忙躬身应道。
回到府邸,胤祯一下马,老马头就如数家珍般,报出了在府中守侯的一众宗亲,胤祯才听的一半,就皱起了眉头,这些个宗室的耳目果然是灵敏无比,微一沉吟,他便道:“先去西花厅,见八哥他们。”
一见胤祯进来,八阿哥胤禩五人都起身迎了上来,未及见礼,胤禩就笑道:“十四弟,这次您可是捅了个大马蜂窝。”
胤祯含笑与五人见礼落座之后,才摇头道:“这马蜂窝迟早得捅,眼下却是最好的机会。”
“最好的机会?”九阿哥胤禟颇为诧异的问道。
胤祯笑着点点头道:“原本计划是开年之后的,未料到一把火铳却将此案提前暴了出来,说不得,这个年就只能凑合着过了。如今朝廷看着事务繁忙,急务一大堆,实际落到实处,也没什么事,远征欧洲、美洲,从兵力调动到粮饷补给,基本不用朝廷操心。移民澳洲亦主要是由各省地方官员负责,因此,完全能抽出精力、人手来整治京城治安。”
听得胤祯这一说,在座几人都反应过来,如今是各方面都离不开老十四,他现在即便是把天捅个窟窿,康熙亦会想方设法护得他周全,如此看来,倒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微一沉吟,胤禩便微笑道:“十四弟好算计,捅了马蜂窝还能全身而退。”
在座的几人闻言都不由松了口气,暗自佩服胤祯这时机拿捏的好,只不知道,谁会倒霉,被康熙指定去接手负责这个棘手的案子。
胤祯扫了几人一眼,却是微笑道:“八哥,我可没想全身而退,这个马蜂窝既然已经捅了,我就打算一把火将它烧个干净。”
老十四什么意思?几人登时都楞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个不好,便会得罪所有的皇族宗室,勋贵大臣,明明有机会全身而退,老十四为何要硬撑着?难道是想以此来打消康熙的顾虑?
十阿哥胤誐性喜热闹,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当即便道:“说的好,敢做就敢当,岂能半途而废,我支持十四弟。”
九阿哥胤禟白了老十一眼,才道:“十四弟,此事可得慎重,此举无异于得罪所有的皇族宗室,勋贵大臣,日后,怕是寸步难行。”
“大家不妨换个角度去想。”胤祯看了几人一眼,才缓缓开口说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大清入关不过七十余载,已经有多少宗亲勋贵之家败落?主子败落不如奴才的亦不鲜见,原因大家都知道,后世子孙坐享其成,不思进取,一代不如一代,试问满城皇族宗亲,勋贵大臣,有几家愿意家道败落?而且是败落在自己手中?
依我看,整治这些个不成器的宗室勋贵子弟,可能会得罪一些皇族宗亲,勋贵大臣,但绝不会是所有人,那些个不知好歹的皇族宗亲,得罪也就得罪了,何足道哉?”
“十四弟说的甚是。”胤祥接着便道:“不过是帮他们管束子弟而已,既非断人财路,亦非绝其子嗣,有那不开眼的,一同整治亦何妨?”
胤祯点了点头,道:“明日进宫,我便恳请皇阿玛揽下此案,咱们必须掌控着主动权,这京师整顿才能得以彻底,不过,开年之后,我怕是分不出身来,八哥、九哥、十哥、十三哥可愿与我领衔负责此案?”
胤祥一听就急了,连忙说道:“十四弟,征欧洲的事情还未定下来呢。”
胤禩、胤禟两人亦知道老十四问的主要是他二人,此案有老十四牵头,他们也没什么可惧的,况且老十四都已决定下来,他二人还能说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胤禩便道:“十四弟既然已经定了下来,八哥、九哥唯有全力支持。”
“既是如此,府中一众宗亲,就交给八哥你们去打发吧。”胤祯轻笑道。
“十四弟放心,这事包在十哥身上。”十阿哥胤誐立时兴奋的站起身来。
胤祥亦是笑道:“我陪十哥去吧。”
五更天,西华门。
胤祯哈腰一出轿子,便冷的打了个寒颤,抬头望了一眼,天还是黢黑的,丝毫未有见亮的意思,他不由暗自腹诽,这制度也太折磨人了,日后做了皇帝,第一件事就要把早上觐见的时间往后推一个时辰,大臣不用那么辛苦,自个也能多睡二小时。
一众上书房大臣来的比胤祯还早,见他出轿,张鹏翮、马齐、萧永藻、嵩祝、王掞、富宁安等几人纷纷过来见礼,心中却是诧异,十四爷怎得如此早就赶了过来?难道是为了昨日之事?不过几人皆是心思深沉之人,自不会开口询问,就连张鹏翮亦仅是多寒暄了几句。
陆续又有不少各部院的官员赶来,今儿虽不用早朝,但昨日康熙微服私访,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各部院大员心中难免不安,自然要赶来汇报。
不一会,城门便“吱吱”的被推开了,值守兵丁、太监提着灯笼鱼贯而出,立时就将西华门照的大亮,胤祯稍稍整了整衣冠,在几个上书房大臣惊讶的目光中率先进了宫,上书房大臣进宫之后便径自去上书房,等候康熙传召,胤祯则直接去了乾清宫。
康熙早在四更天就已起床,雷打不动的练了一套布库,梳洗之后,便在东暖阁看书批折子,胤祯按旧例在窗外跪下道:“儿臣胤祯,给皇阿玛请安。”
“请来吧。”康熙稍显苍老的声音从窗里传了出来。
胤祯进屋见礼后,康熙才道:“赐坐。”说着,伸手指了指他对面的一张锦墩,康熙赐坐,那是从来不会指地方的,胤祯对他这个意外的举动不由留了心,略微看了下,才发现康熙所指的锦墩要比一般的小杌子稍高一些,他心中不由一凛,康熙这是给他太子的待遇。
他忙又跪下道:“皇阿玛,儿臣不敢,儿臣既是皇子身份,便不能稍有僭越,以免奸佞小人有非分之想。”
康熙瞥了一眼他朝冠上的十三颗东珠,暗道,赏你东珠难道就不是僭越?怎没见你推辞?微微沉吟,他才道:“朕特意赏赐的,无须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