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姑娘原来是路过。”胤桢一副恍然的神情,“那就不耽搁姑娘赶路了,就此别过。”说着迈步就走。
“你——。”张梦娇一跺脚,琼鼻微皱,“这就是十四爷的待友之道?”
“呵呵,姑娘原来还是冒雪访友。”胤桢微笑道:“即是如此,姑娘请,里面请。”
张梦娇心思灵动,知道一进留春园,自己便身处客位,处处被动,眼前这大好机会岂能不利用,她眼珠一转,娇笑道,“这大雪的天,去屋里有什意思,我们去城外的‘天然居’读书阁,那里素雅幽静,酒也极为香醇,江边喝酒赏雪别有一番滋味,不知十四爷可肯屈尊?”
“好极,围炉品酒赏雪,更有美人相伴,实乃一大快事。”胤桢毫不犹豫,爽快的说道,但背在后面的手却在给海锋和达春打手势,这姑娘的底细他可是一点不清楚,对方却知道自己的身份,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小心点的为好。
海锋转身自去安排,心里对张梦娇也很好奇,这是谁家的丫头,明知十四爷的身份,见面既不请安,也不见礼,话语间还透着一股子平等的味道,看她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不可能是不懂礼节的乡野村姑,而十四爷也没半点不快的神情,真是不明白,就算是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也不能连基本的礼仪也不顾了啊。
殊不知胤桢最为欣赏的就是张梦娇这份洒脱不羁不拘小节,跟她在一起,他感觉轻松自在,很是享受这份平等交往的随意。
‘天然居’离城不过两、三里,三层高的楼阁矗立在江边显的分外大气,站在三楼,视野开阔,整个黄浦港和上海县城都尽收眼底,乃是上海最负盛名的一座酒楼。
不多长时间,胤桢和张梦娇便到达‘天然居’,不知道是风雪天的缘故还是达春提前清了场,诺大的‘天然居’里空荡荡的的,不见一个客人,见到胤桢两人出了马车,小二殷勤的迎了上来,“二位老客,快里面请,里面老旺的白碳火,暖烘烘的。”
张梦娇进的屋来便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掌柜的,三楼我包了,这些随从也给我好好招待。”
还未待那掌柜的说话,胤桢就一手按住了银票,微笑道:“哪有让你破费的道理,呵护女人是男人应有的风度。”说着,他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掌柜的,今儿打徉,全包了,剩下的是封口费,我要听到半句闲话,小心爷拆了你这破楼。”
这位客官好大的口气,掌柜的吓了一跳,瞥了眼随后跟进来的一众护卫,满肚子的不忿登时化为乌有,脸上瞬间就堆满了笑容,“客官放心,咱们‘天然居’规矩是最严的。”接过银票,他觑了一眼,见是一百两的票额,忙躬身一揖,“谢客官厚赏,楼上请。”直起身来,他便一连声的吩咐伙计们做事,并亲自将两人送上三楼。
见胤桢如此细心,张梦娇心里一甜,她虽然洒脱,却也在乎名声,落座后,待丫鬟斟了酒,她便挥手将丫鬟赶了出去,然后端起酒杯,“谢十四爷关照,梦娇敬你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第41章 厉害的康熙
梦娇,胤桢这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见她一口将酒干了,不由吓了一跳,这酒清澈醇香,度数可不低,酒杯虽小,也有一钱的量,照她这种喝法,几杯不就醉了,“你悠着点,我可不想陪着个醉猫在这赏雪。( )”
“没事,这酒算什么,关东的烧刀子才叫烈呢。”张梦娇浑不在意的说道。
胤桢好奇的问道,“你去过关东?”
“那倒没有,我去东洋日本的时候,在船上就是喝的烧刀子。”张梦娇嫣然笑道:“海上无聊,时日又长,喝酒是最好的消遣。”
“还去过日本?”胤桢连酒都忘了喝,这时节的大家闺秀基本是大门不迈二门口不出,她竟然去过日本。
张梦娇头微微一扬,象只骄傲的孔雀,“十六十七那两年,我曾随着爹爹北上日本,南下暹罗(今泰国),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大家闺秀。”
“你爹爹是——?”
“张元隆。”
张元隆?那个放风要造百艘海船的张元隆?胤桢不由一呆,他竟然是张元隆的女儿?
张梦娇心思慎密,胤桢的细微神情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他爹是上海的海商巨富,胤桢听说过他的名字不希奇,可不应该是这种反应,难道他对自己的父亲印象不好?“十四爷好象对我爹爹深有了解?”
“呵呵,那倒不是。 ~”胤桢一口将酒干了,放下酒杯才道:“前几日,上海县城有风声,说你父亲准备造大海船百艘,我不过是有点好奇而已,没想到他一介海商竟然能培养出你这么个聪慧活泼的女儿来。”
“海船不会造了。”张梦娇幽幽的说道,“大厦将倾,自保尚来不及,哪里还有精力扩张。”
张元隆的靠山不是噶礼吗?现在正如日中天,何来大厦将倾一说,张家难道现在就已经看出噶礼所处的险境了?别人不知,胤桢可是很清楚,这噶礼贪婪跋扈,最终因为康熙五十年的江南科场案被张伯行参倒,可那事距离现在还有一年多,张家凭什么现在就认定噶礼即将倒霉?
胤桢狐疑的瞅了张梦娇一眼,“你张家的靠山不是噶礼吗?难道另有其人?”
“没错,是噶礼。”张梦娇轻叹了口气,“难道十四爷认为噶礼能在两江有所作为,而后青云直上?”
见她将球踢了回来,胤桢岂肯如她所愿,谈到这里,他已经很清楚了,今天张梦娇冒雪而来,肯定是张家遇上了大麻烦,而且肯定是与噶礼有关,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张家这么早就不看好噶礼,奇怪的是张家的家主张元隆为什么不来,却让她一个小女子出面来找自己,是张家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
胤桢亲自为她斟了杯酒,笑着举杯道:“咱们今儿不是说好了来这喝酒赏雪的吗?怎么谈起政事来了,来,干一杯,今儿只谈风雪,不谈其它。”
见胤桢转移话题,张梦娇秋波微转,一口将酒饮了,起身袅袅的走到窗前,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轻叹道:“这景色真美,只是今年能在这‘自然居’拥炉赏雪,不知明年将会飘零何处?”
听她大煞风景,胤桢不仅莞尔,“好了,别自怜自叹了,说说这大厦将倾是怎么回事?”
张梦娇登时笑靥如花的坐回桌旁,给胤桢酒杯斟满,这才从容说道:“难道十四爷看不出两江的督抚之争实际上已隐然成为满汉之争了吗?两江乃是国家的粮赋重地,噶礼妄启争端,以至两江动荡,这种局面实非圣上乐见,圣上对噶礼虽然未置一词,但从张伯行出任江苏巡抚,陈鹏年暂代布政使就可以一窥圣上的态度,张伯行素有清名,圣上多有表彰擢升,圣眷之浓不在噶礼之下,而且他三年前就曾任江苏按察使,在江苏不论人脉还是声望都远不是噶礼可比,圣上这是用张伯行来制约噶礼。
陈鹏年原是苏州知府,被噶礼以克扣治河钱粮为由参劾,但圣上不仅没罢免他,反而让他暂代布政使,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打脸,圣上通过这两名官员的任命,不仅安抚了两江的汉族官员也暗中警告了噶礼这个两江总督。”
听到这里,胤桢心里已是震惊无比,别说是一般官员了,张伯行和陈鹏年任命的邸报,他也看过,却从未想到这里面包含了这么多的意思,康熙的手段固然高明,可能品出这层意思来的人何尝不是大才,自己一直想找一名好的师爷,没想到竟然就在张家,他不仅有些急迫的问道:“这些东西都是谁告诉你的?”
张梦娇嘴角微微一撇,“小女子虽然不才,却也不屑拾人牙慧,这三个月时间,我就住在江宁的两江总督府,这些东西都是小女子自己分析的。”
“你——?”胤桢登时张口结舌,怔怔的看着一脸得色的张梦娇。
“十四爷莫非是不相信?”
“呃。非是不信,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胤桢不觉有些尴尬,笑了笑又才道,“胤桢自罚一杯,算是陪礼。”说完,举起杯一口干了,放下酒杯他又问道:“想必梦娇自幼便熟读经史子集。”
梦娇,你可真是自来熟,张梦娇想啐他,却又不忍,心里倒是感觉怪怪的,随口便道:“那是自然,可惜我是个女儿身,要不非夺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不可,从小我爷爷就特喜欢给我讲他如何控制船队,如何吞并排挤打击其它船队的故事,长大后,我才知道,爷爷的故事可不仅仅是说他的船队,而是囊括了自古到今所有大型船队的经典。”
“你爷爷还在吗?”胤桢有点好奇了,这老头子肯定也不是寻常之辈。
“我十六岁那年就过世了。”张梦娇轻轻的摇了摇头,“小时候最疼我的就是爷爷了。”
“不好意思。”胤桢见情形不对,马上就转移话题,“你刚才的分析只能够说明噶礼的处境尴尬,为何就此断定大厦将倾呢?”
张梦娇轻笑道:“我说了那么多,也该十四爷说说了,请问十四爷坐镇上海仅仅只是为了打造远洋舰队吗?”
“当然,不然我来上海干嘛?”
张梦娇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可据我所知,这些远洋战舰一艘的造价就不下百万之巨,一支远洋舰队,没个三、四千万怕是拿不下来读书阁,十四爷有那么多银子?”
第42章 女人是要追的
虽然已经起心收了这张梦娇,可胤桢眼下也不敢乱说,而且他发现这女子在今天的谈话中一直是在牵着他走,这让他不得不多添了几分小心,正琢磨如何说,张梦娇已是轻笑了起来,“十四爷不用为难,我清楚了。( )”
这么厉害?胤桢心里一跳,“你清楚什么了?”
张梦娇笑的就象一只小狐狸,自得的喝了杯酒,才说道:“我在江宁就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迹,吞并‘四大恒’更是浓墨重彩之篇,都说你一人独吞了八成的股份,可我不这么看,不论是从《整顿规范票号的细则法案》出台还是从‘四大恒’现在独霸大清票号市场的情形来看,你都不可能独吞八成,更别提赏郑世昌六品顶戴了,所以你能够拿到三成就已经是顶天了,三成才一千五百万,就算朝廷再出五百万,你至少还有二千万的缺口,对不对?”
胤桢是彻底的无语了,郁闷的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张梦娇一楞,然后就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就站了起来,“这就是十四爷所谓的风度?”
反应有必要那么大?胤桢有些好笑,女人的年龄,果然是不管什么年代都不能随便乱问的啊,他随口调侃道,“我只是看看自己是不是遇上老妖婆了?”
“你才是老妖婆。叶*子悠*悠”张梦娇掩嘴娇笑道,“不对,是老妖怪。”她突然意识到这话有问题,脸上不由有些发烫,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胤桢既然有那么大的资金缺口,肯定是要想办法筹措的,从他吞并和经营‘四大恒’的手法上来看,他不可能局限于上海一隅之地,两千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海贸利润惊人,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问题是他会怎样操作?难道他想象‘四大恒’一样,整合整个大清的海贸?天,这是不是太疯狂了?想到这里,她不由瞥了胤桢一眼,这家伙的眼神怎么那么怪?
胤桢不仅是眼神怪,就连表情也是怪怪的,他感觉自己就象一只猫,在欣赏一只掉进油缸里的老鼠,偏偏这只老鼠还毫无所觉,还在拼命偷油吃。( 更新本书最新章节)
胤桢开始是纠结无比,这个女子见多识广,心思缜密,观察细致,博闻强记,思维开阔,又善揣摩人心,稍加磨砺绝对是个难得的师爷,可偏偏却又不守礼教,叛逆无比,仅仅是做师爷,会误了她一生,纳做妾室,礼教的束缚又怕她受不了,自己在京城的四个老婆以后可不都成了她的下饭菜?不过,马上他就决定下来,让她自己选。
“喂,你在想什么呢?”张梦娇轻声唤道。
“啊。”胤桢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揩了下嘴角,然后神色一正,肃然说道:“我在想你的出路。叶*子悠*悠”
我的出路,这家伙想什么呢?纵使张梦娇再聪明,一时间也被胤桢的话给弄糊涂了,她狐疑的盯着胤桢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有两条路可供选择。”胤桢正色说道,“一,做我的情人,这个身份的好处在于你这一辈子,都可以无拘无束的生活,我保证不干涉你的自由。第二条路,做我的庶福晋,日后慢慢再找机会把你扶为侧福晋,这个身份,却是有点束缚你的天性,你选哪个?”
情人?庶福晋?做妾?张梦娇顿时无语,自己是来给张家找条出路,不是来给自己找出路的,先前对胤桢的一点好感立刻就消散的无影无踪,这家伙跟那个强抢民妇的徐家三公子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丘之貉,都是自以为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东西。
见张梦娇一脸的苦大仇深,胤桢缓缓说道:“你是我在这个礼教社会见到的最特立独行的人,除了我,没人能容的下你,我会宠你爱你,让你尽量不受礼教束缚,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能够让你尽情的施展你的才华,你现在的舞台实在是太小了,让我带你去看看这天地有多大,北到日本,南至暹罗,你看到的只是这世界的一个小角。”
随着胤桢低沉的声音,张梦娇慢慢冷静下来,她自幼饱读经书,加之天赋奇高聪慧过人,以至于眼光特高,别说是一般士子,就是两江的青年才俊,她也没看的上眼的,同时她也清楚,没有哪个世家能够接收她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媳妇,这么些年来,总是高不成低不就,一拖再拖,跟她同一年的闺友,孩子都五岁了,她自己也渐渐的死心。这个胤桢虽然身为皇子,却似乎也不在乎礼教,跟他相处,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再说,这给自己家族将带来莫大的机遇。
见张梦娇脸色缓和下来,胤桢继续说道:“不要有什么顾虑,张家那几百万,你十四爷根本就看不上眼,你才是张家的宝贝,在我心里,你比远洋舰队更重要。你还犹豫什么?要自由,我给你,要名份,我同样给你,我还给你足够你施展才华的舞台,你还要什么?”
张梦娇缓缓的坐了下来,有些忿忿的说道,“我跟你一共才见两次面,你不觉的突兀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胤桢深情的注视着她,“你也不是俗人,岂不闻倾盖如故,这大雪的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出门吗?只是为了能与你偶遇,抛开身份抛开名利,咱们把什么都抛开,扪心自问,与我在一起,你感觉舒畅吗?感到愉悦吗?至少我很享受跟你在一起的感觉,相信自己的感觉,跟着感觉走读书阁。”
跟着感觉走,好新颖的说法,张梦娇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冒雪出行只是为了能遇上我,这个呆子,不过跟他在一起的感觉还真是舒畅愉悦。
见了这情形,胤桢站起身来莞尔笑道,“明天我就去府上提亲,先回了。”说着迈步欲走。
“啊!喂!你等等,人家还没答应呢,你提的哪门子亲?”张梦娇跟着起身,羞红了脸嗔道。
胤桢佯作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答应,那我更要去了,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让媒人找你爹去谈。”
“你无赖。”张梦娇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声,而后低声问道:“那我张家的事怎么办?”
成了,美人师爷到手了,这张梦娇磨练个三、五年,绝对是个难得的师爷,胤桢心中大喜,一转身大马金刀的坐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张梦娇此时也不藏着掖着,一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胤桢听完,呵呵笑道:“看在我老婆份上,这事我就揽下来了。”
“作死啊你,谁同意嫁你了?”张梦娇薄嗔之后才醒悟过来,这家伙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就抢回了谈话的主动权?
就在胤桢围炉品酒赏雪逍遥自在时,东南东北沿海却是快骑连连,信使穿梭,十四阿哥胤桢要整合海贸船队的消息犹如插了翅膀一样飞快的扩散开来,各世家、豪门家主,海商巨户大豪纷纷闻风而动,开始紧急碰头,商议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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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票票,扔几张啊
第43章 危机
回到留春园,胤桢的大好心情马上就被康熙的密信破坏殆尽,密信中,康熙并没多说只是转述了京师的流言。( )
胤桢马上就意识到了危险,海商若是要对付自己,他们会怎么做?木材,他们只能够从木材上面卡自己,一旦卡住木材,自己的远洋舰队就将面临无米下锅的困境。
江苏一带不是没有木材,江宁钟山一带就有丰富的桐油树和棕树,可自己要打造的是一支舰队,还有庞大的远洋贸易船队,仅仅是江苏一带的木材,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都远远无法满足。
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十有是太.子.党,又是这招釜底抽薪,尼玛的还真是百玩不厌啊,要说对于木材,胤桢还真是两眼一抹黑,就知道东北多,造船一般用什么木材他完全称得上是无知了,他不是没留意这方面的人才,可京师那地方,官多,商人多读书人也多,可就是懂造船的少,不是少而是几乎没有,路过江宁的时候,倒是网罗了一些船匠,可都要年后才来。想了想,他才将海锋唤来,“拿上我的名贴,去张家将张梦娇张姑娘请来。”
海锋顿觉莫名其妙,不才分手吗?又巴巴的去请?他也不敢多问,忙应了下来。 ~
海锋还没出门,达春就在门外禀报,“主子,外面有个士子求见,自称是徐老举荐来的。”
胤桢一听就知道是徐族长推荐的那个火器人才,随口就吩咐,“请他进来。”
孙长浩此时正心情复杂的徘徊在留春园的大门旁,他是孙元化的五世孙,字子安。孙元化是明末大员,曾任大明右佥都御史、登莱巡抚,是徐光启的学生,也是明末有名的西洋火炮专家,于崇祯五年被崇祯帝冤杀而死,孙家也就此败落,大清一统天下后,孙家怕被报复一度迁出川沙县,天下承平之后,又才重新迁回川沙。
孙长浩自幼苦读经书,中了秀才之后便不再参加科考,一心研读祖上传下来的各种书籍,后因生活拮据,进入一家花炮作坊研制火药维持生计,而今已是不惑之年,接到徐家族长的来信后,他没感觉多少惶恐,更多的却是兴奋,能够光明正大的摆弄火器,是他此生最大的梦想,虽然他家埋藏有几把各式火铳,可朝廷管制太严,他轻易不敢拿出来,这次的举荐,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孙长浩带着一丝紧张和忐忑走进胤桢的书房,见过礼之后,胤桢很温和的让他坐下,并叫人奉茶,同时也仔细打量着他,这人衣着简朴,身子有些单薄,一张国字脸,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与他脸上的沧桑格格不入,一双手粗糙不堪,虽然显的有些局促,却并无不安,不由心中暗喜,这家伙怕是有点料,应该是长于务实,当下他就含笑问道:“孙先生原来在哪里高就?”
听到胤桢问话,孙长浩反而坦然起来,“在一家鞭炮作坊从事火药的配比。叶*子悠*悠”
原来是个技术员,胤桢来了兴趣,“先生认为火炮的火药应该怎样配比?”
火药是他强项,孙长浩胸有成竹的回道,“《纪效新书》有载,为硝1两(占75.75%),硫磺1钱4分(占10.6%),柳炭1钱8分(占13.65%),我多次实验,这个配比已经是最好的了,其实同样的配比做出来的火药也是千差万别,我认为根源在于原料的纯度,越纯的原料做出来的火药效果越好。”
“你会提纯原料?”胤桢有点惊讶了。
孙长浩平静的说道,“书上都有记载,我也尝试了无数次,效果很好。”
这是个人才,火药的配比基本是最佳比(这个都应该知道读书阁,硝75%,硫磺10%,炭15%),难得的是他在这个以模糊著称的时代竟然有了原料纯度的看法,而且还会提纯,不愧是专业技术员出身,到这时胤桢才发觉自己疏忽了,自己的远洋舰队没有自己专门的火药作坊可不成。
胤桢现在也记不清楚这年头是否已经出现了颗粒火药,只好含糊的问道,‘你们作坊现在制作的火药是粉末的?”
“不全是,鞭炮用粉末的,花炮用颗粒的。”
已经有颗粒的了,胤桢暗道,还好没显摆,他接着问道“对于火器,你可有心得?”
这下孙长浩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都是看的书,没接触过实物,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心得。”
胤桢有些好奇,“你看的是那些书?”
“《神器谱》、《西法神机》、《火攻挚要》、《军器图说》、《火龙神器阵法》《武备志》等。”孙长浩如数家珍一般一一报道。
胤桢顿觉郁闷,这些书我大多都没听说过,他哪里来的?他猜测着问道,“祖上传下来的?”
“是的。”一说出口,孙长浩就觉不妥,脸色顿时有点不自然。
胤桢是什么人,审讯惯了的,见了这情形,登时就觉奇怪,这里面有什么名堂?祖上,难道他祖上是抗清名人?姓孙的,孙元化?西洋火炮大家孙元化,对,这孙元化是徐光启的学生,《西法神机》就好象是他写的,他一阵兴奋,“没想到你竟然是孙元化的后代,很好。”
孙长浩听他一口就报出了祖父的大名,登时就感觉有点不安,胤桢见了安慰道,“你无须恐慌,孙大家长于西学,忠心为国,却被崇祯冤杀,着实令人惋惜,罢了,不谈这些心酸事,你实心办差,毋庸多想。”
见胤桢对祖父颇为推崇,孙长浩登时放下心来,跪叩道,“谢十四爷褒奖。”
“起来读书阁。”胤桢暗忖,这人家学渊源,谨慎务实,不好空谈,倒是个可用之才,看他穿着简朴,想是家道早已败落,罢了,就冲孙元化这尊大神,也该好好照拂他的后人,“光有书本见识是不行的,以后多接触实物,多琢磨,不要坠了你祖父的名头,不过,你现在得先帮我把火药作坊建起来,上两千门左右的大炮,二万枝火铳的火药作坊,原料采购也由你负责,我只要最好的火药,另外,你回去试试硝1两五钱,硫磺2钱,柳炭3钱这个配比,看看谁的更好?”
第44 章 造船木材
孙长浩一时间都呆了,一来就委以自己如此重任,两千门大炮,二万枝火铳的火药作坊,那得多大?硝1两五钱,硫磺2钱,柳炭3钱这个配比难道比我的还好?
胤桢却是朝外叫道:“海锋。叶*子悠*悠”
达春在外回道:“主子,完颜少爷去张家了。”
胤桢轻拍了下额头,自失的笑道,“都忙糊涂了,达春,你通知徐大人,让他陪同孙长浩去挑选建造火药作坊的地方,另外给孙长浩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月例按十两发放,先发三个月银子做安家费,给他配两个随从,再派马鸣作他副手。”
马鸣是胤桢从工部挖的,是火器方面的人才,汉人,不到三十岁,多加磨练一下,未尝不是个一面之才。
月薪十两银子!孙长浩吓了一跳,他在鞭炮作坊一个月才八百文,更没想到胤桢能为他考虑的这么周到,登时心头发热,“十四爷如此厚爱,子安无以为报,必定尽心尽力将差事办好。”
“差事固然要办好,但也要注意身体,日后,爷还指着你出大力呢。叶*子悠*悠”胤桢温言絮语的说着,“火药作坊要远离人群聚集地,要人要钱都只管开口,另外,去把家里安顿好,搬来上海更好,免的两头跑,安家的银子你不要管,爷给你安排。”
看着一脸潮红的孙长浩跟着达春退了下去。胤桢暗自检讨,怎么一开始就没想到还要建火药作坊呢?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别想起一样又让徐世桢去征一次地,那可就成笑话了。
造船厂两个、铸造厂、火器厂,炼铁厂、火药作坊、海军学院,恩,能有个被服厂就好了,计划招两万的海军,现在兵勇的号褂可不适合在军舰上穿,每人每年几套的衣服帽子鞋子袜子还有被子,得,这被服厂还真要自己有个,还差什么?
正在思虑,就听外面禀报,“主子,张姑娘到了。”
胤桢一喜,几步跨到门口,就见张梦娇一脸似笑非笑的走了过来,便嬉笑着道:“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张梦娇微嗔道,“少贫嘴,有事说事,这大雪的天,来来回回折腾,你想累死我么?”
胤桢丝毫不以为意,“呵呵,我这不是急嘛,有些事正要请教,快进来,别冻着。叶*子悠*悠”
待张梦娇进的屋来,胤桢就开口说道:“我虽说是坐镇上海造船,可在这方面却是个十足的门外汉,各地请的造船大匠,怕是要到开年以后才能够到位,但我现在也不能够坐等,有些事须得先行筹划,别看我手里人多,可在造船一事上,还真没人能说出个子午寅卯来,这不,只好把你这尊大神请来,我想弄明白的是,造船的木材都有那些?一般来自什么地方?”
张梦娇随意的打量着书房的布置,待胤桢说完,她才哂笑道:“怎么?十四爷也有被人卡住脖子的一天?”
这女子心思也太慎密了,闻弦歌而知雅意,胤桢早就领教了,“能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
“这还不简单,才分开就巴巴的叫人来请,开口就问木材,不是担心被人卡住了木材才怪?”张梦娇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说完又好奇的问道,“你不是把所有的外海船队都给得罪了读书阁?”
“我就是想都得罪,也得有这份能耐不是。”胤桢装出一脸的无耐,“叫你姑奶奶行了不,别卖关子了,快说道说道。”
“去,谁爱做你姑奶奶。”张梦娇轻啐了一下,才正容说道:“造船一般是就地取材,我们南方最主要就是用的杉木,杉木有易加工、耐腐、质地轻软、耐湿等特点,本身就是优良的船舶用材,而最重要的却是格木,又叫铁木,格木木质硬重、强度大、耐虫蚀,自前明以来,大型福船、战舰船体的龙骨、肋骨、舵杆等重要部位都是用格木,你是造大型战舰,其次就是柚木和松木了,柚木重量中等,不易变形、不易磨损、耐腐性、是甲板最理想的木材,松木又有‘万年海底松’之称,强度高、耐磨,不惧水浸,也适合做甲板或者是结构板。楠木、槠木、榆木、槐木一般做梁与枋樯,榆木、榔木、槠木、周木、也可用做舵杆和关门棒,桧木、楸木做橹,桅用直杉木,其它的就无所谓了。”